宋引弟的到來攪亂了賽家人的生活, 災害過去,秩序得以重建, 一些被耽誤的活動提上日程, 主要是為美帆、珍珠、秀明、貴和、千金這五位壽星補辦生日慶祝會。
千金已升到了烘焙學校的高級班,承包了做生日蛋糕的差事, 慶祝會當晚,一個直徑60厘米的大蛋糕光彩亮相,蛋糕上坐落一座用翻糖和巧克力、乳酪、餅乾搭建的中式園林, 青瓦白牆的亭台樓閣穿插小橋流水,假山旁還立著一名紫衫粉紅裙的古裝美女,五官逼真,身上的服飾和雲鬢上的釵笄都很精巧華麗。
家人們圍著這件“藝術品”嘖嘖稱奇,都對千金刮目相看。
貴和仔細觀察, 發現建築的尺寸比例都接近完美, 驚喜地問她:“這蛋糕真漂亮, 千金,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啊。”
千金覺得這還不是她最滿意的作品,笑道:“我本來想做個更有難度的, 沒把握成功,後來就改做這個了。”
景怡不許她謙虛, 停止拍攝誇獎:“這個已經很有難度了, 就是一座精美的微縮景觀嘛,你怎麼想到做這樣的蛋糕啊?”
“因為大哥和貴和都是搞建築的,二嫂是唱越劇的, 我就想做個中式園林造型,再放個古裝仕女進去,預祝大哥美術館的工程圓滿竣工,貴和今年能考上一級建造師證,二嫂七月的公演取得成功。”
美帆分外感動:“你真是太有心了,我見過那麼多生日蛋糕,這是最精美也是最有意義的一個。”
珍珠看到蛋糕上的美人就想起美帆的新戲,問她:“二嬸,您的定妝照拍好了嗎?能不能給我們看看。”
美帆已拍過定妝照,宣傳部門還在處理,她手機里存了幾張原始樣片,拿出來向眾人展示。
照片上的她錦衣雲鬢,國色天香,好似翩翩仙子下凡塵。
大家交口稱讚,珍珠欣賞過二嬸的美貌,目光又投向那美輪美奐的服飾,眼羨道:“這戲服好華麗啊,一定很貴重。”
美帆透露一套戲服做下來得六位數,她在戲裡一共換了七套行頭,單是她的服裝費就兩百多萬。
貴和納悶:“聽說如今越劇不景氣,劇團還捨得花這麼多錢做服裝?”
“不止服裝,布景道具和特效也很貴,我以前也沒遇到過這麼燒錢的戲。”
佳音問他們是不是拉到了大讚助,美帆笑言:“有個IT界的大老闆獨家投資了這部戲,服化道方面就耗資上千萬呢。”
貴和更費解了:“他能回本嗎?一個劇院1200個座位,平均門票300塊,一共演出十場,也才3600萬,再把場地、特效、演職酬勞、宣發成本算進去,基本賺不了什麼錢啊。”
這年頭大老闆熱衷投資影視劇,那是因為劇集發行渠道多,利潤豐厚。舞台劇都是小成本運作,搞這麼大的手筆不虧本才怪,誰會甘願將大把鈔票往水裡扔?
不過美帆一說,他就瞭然了。
“那位雷老闆十幾年前是我的戲迷,聽說這是我的復齣戲目,主動找到劇團說要投資,其實沒想過賺錢,主要是為了捧我的場。”
腦殘粉追星不計代價,燒錢很正常。
珍珠更羨慕了:“二嬸真厲害,有這麼闊氣的鐵杆粉絲。”
美帆就喜歡聽人吹捧,摸摸她的頭歡笑:“等你成了角兒,保證比我更受歡迎。”
全家和樂融融,只有賽亮像百花園裡的一截枯木,臉色死沉死沉的。
那雷老闆他也認識,當年還是他的情敵,公開高調地追求過美帆,十多年過去捲土重來,肯定為圓當年的蛤、蟆夢。為此他很忌憚,卻不能在妻子跟前表露嫉意,以防惹笑話。
千金嫌他有礙觀瞻,奚落:“二哥幹嘛臭著個臉,二嫂馬上要榮歸舞台了,你不為她高興嗎?”
賽亮反諷:“你眼花了吧,我這是不高興的樣子嗎?”
“你這種表情難道代表高興?那你真適合去參加仇人的追悼會,就算高興得不得了也會被人當成默哀。”
景怡小聲埋怨妻子:“大喜的日子提什麼追悼會啊,真不吉利。”
美帆也代表丈夫讓步:“你二哥歷來面癱,喜怒哀樂都是一種表情,一起住了這麼久,你該習慣了。”
千金氣不順,還嘴倒很順溜:“哼,頸窩裡夾著一塊冰,誰習慣得了啊。”
景怡只好再批評:“你怎麼能這樣說你二哥呢。”
“我說錯了嗎?他不止是冰,還是千年的玄冰,丟進岩漿里也化不開。”
妻子冥頑不靈,他趕緊岔話對佳音說:“大嫂,我們家明晚要去參加一個聚會,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珍珠問是什麼聚會,聽說是他的大堂兄金永繼過生日,驚呼:“就是金氏集團的董事長嗎?那一定是特大型的豪華派對,會邀請很多社會名流對吧?”
貴和明白眼界的重要,立時提建議:“讓你姑父領你去見見世面,以後拿出去吹牛也能唬唬人。”
珍珠眼巴巴望著景怡:“姑父會帶我去嗎?”
景怡笑道:“看你說的,只要你想姑父就帶你去。”
她趕緊向父親提申請,秀明不願與金家沾邊,但女兒的意願遠遠高於他的感受,怎麼忍心反對?
珍珠很興奮,隨即又發愁:“可是我沒有像樣的衣服,出席那種場合得穿得很高級才行。”
佳音知道她的小九九,警告:“別打算盤了,家裡不可能花幾千上萬給你買衣服,那種有錢人的聚會不適合平民,我看你還是別去給你姑父丟臉了。”
珍珠的喜色立即過期,美帆先替她抗議:“佳音,你幹嘛總是貶低孩子啊,珍珠哪點不如人了?稍微打扮一下比好多千金小姐還強,做母親的應該為女兒樹立信心,怎麼能動不動打擊她呢。聽你說這種話我都受不了,別說她了。”
佳音很不反感美帆干預她對子女的教育,忍了很多次,這次還得繼續忍,辯解:“誰讓她那麼不聽話,要是有她弟弟一半懂事我會說她嗎?”
“你不能要求子女都是一種性格,就算是行道樹也不可能一模一樣,小勇有小勇的優點,珍珠有珍珠的優點,兩個孩子都很可愛。”
有二嬸撐腰,珍珠大發感慨:“從小媽媽就瞧不起我,還老拿我跟別人家的孩子比,好像人家個個比我強,就我最沒出息。”
“你本來就沒出息,考試成績老是倒數,在班上的風評又差,我都不好意思去參加家長會。”
“成績又不能決定一切,媽媽見識太淺薄了。”
千金是佳音那一派的,幫她訓斥侄女:“有你這麼跟媽媽講話的嗎?你這丫頭才是目中無人,狂妄自大。大嫂,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將來我的女兒要是這樣,看我不狠狠抽她。”
貴和不想理會這常見情況,卻被她的話吸引注意。
“你說什麼?你的女兒,你是不是懷孕了?”
千金愣了愣,難為情地搖頭:“沒有。”
美帆也想起這茬:“你備孕都兩三個月了,還沒成功?”
“嗯。”
這是近來困擾千金的大難題,她和景怡的身體指標都合格,每晚辛勤耕耘,種子卻遲遲不發芽,也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景怡聽她念叨好幾次,不想她再有新的壓力,忙說:“這種事不能急於求成,我們一點都不急,順其自然就好了。”
美帆以己為鑒,勸他們:“抽空再去檢查檢查吧,別是出了什麼毛病。”
她不意將夫妻倆推向難堪,千金又懷疑又鬱悶,垂下肩膀不吭聲,景怡也不知如何作答,現場猶如靜置的米粥浮起一層硬殼。
賽亮粗嗓抱怨妻子:“你在胡說什麼,人家會有什麼毛病?以為……”
他嫌棄老婆沒情商,自己也差點說出沒情商的話,好在他反應夠快,將“以為”後面“人人都跟你一樣”這幾個字咬了回去。
“以為什麼?”
美帆追問,已靠直覺捕到丈夫的惡毒。
賽亮道貌岸然:“沒什麼,總之別人家的事你少插嘴。”
“我是關心千金和景怡,他們是你的妹妹和妹夫,你一點不在意?”
美帆的質問成功轉移千金的怨氣,開始針對賽亮:“二哥只在意怎麼賺錢,別的什麼能入他的眼啊。又沒有孩子,掙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你怎麼又胡說。”
景怡暗中抓住她的手,向賽亮賠笑:“她說錯了,你們別介意。”
珍珠惦記明天的服裝,不能讓眾人忽視這個議題,大聲哀嘆:“我的衣服怎麼辦?明天該穿什麼去啊。”
景怡不希望再有爭吵,忙說“別擔心,姑父給你買。”
佳音正要阻攔,秀明跳了出來,他這幾天和妻子鬧彆扭,故意在公開場合裝聾做啞,這時到底沒忍住。
“你是她爸爸嗎?我女兒的衣服我來買,用不著你多事。”
佳音便改口教訓他:“你想徹底把她慣壞嗎?家裡可還欠著債呢,沒有多餘的錢給她浪費!”
她不打算再縱容丈夫的腦殘和任性,該作對時絕不手軟,秀明聽她連欠債的醜事都抖落出來,氣得面青面黑,差點捏斷筷子。
說者無心,聽者都急了,千金先問:“大嫂,你們欠了什麼債啊?欠多少?”
佳音無意引發擔憂,忙含笑搪塞:“就是正常的資金周轉,沒事,很快就能還上了。”
美帆見大哥雷公上身一般,怕他動怒,出面替大嫂和侄女解圍。
“不用浪費錢,珍珠,二嬸有很多好看的晚禮服,好幾件適合小姑娘穿,待會兒你跟我回家我找出來給你,保證比買的還漂亮。”
她所言不虛,晚間就回原先的住處取來一套優雅別緻的藍色禮服,還替珍珠設計了髮型和配飾。
珍珠裝備精良,次日躊躇滿志地跟隨姑姑姑父來到金永繼的家,儘管做好大開眼界的準備,仍被那金碧輝煌的豪宅震撼,純歐的房屋複製了歐洲古堡樣式,前後花園比足球場還大,據說負責栽培養護的園丁就有四名之多,其他常駐服務人員不下二十人。與其闊綽程度相比,景怡的住宅只能算中等人家。
景怡一家到場後先去見主人,珍珠留心觀看環境,只見鋪滿進口大理石的豪闊餐廳里帷幕華麗,陳設氣派,各類金銀玻璃器皿閃閃發光,冰瓊彩玉般的巨型水晶流蘇吊燈從七米高的穹頂垂落下來,再為餐桌上林立鋪陳的金齏玉鱠鍍一層奢華慶輝。現場男男女女們華衣炫服,姿勢極盡高貴之能事,看情狀更像一場表演。
金永繼是個四十多歲的胖子,方口闊臉膀粗腰圓,笑起來眼睛眯成縫隙,肉乎乎的大鼻子像油亮的香腸掛在面門中央,的確很有富貴氣象。
他的弟弟金永盛也在場,聽說只比景怡大一歲,長相遺傳得沒那麼失敗,大致繼承了金家男人清俊乾淨的容貌,不過與景怡的明朗不同,眉眼裡總溢出一股子邪性,彷彿躲在森山老林里覓食的豺狼,兩相比較,金永繼還多點親和力。
這人見了珍珠兩眼泛光,不介紹站在身邊的妻子,直接朝她示好:“想不到景怡的侄女這麼漂亮,眉眼好像張柏芝啊。珍珠,你多大了?在哪兒上學?”
珍珠禮貌回答:“我剛滿十七歲,在友誼中學讀高二。”
“十八姑娘一朵花,你還含苞待放就這麼美,等到了花開的時候不知會迷死多少男人。”
男人的眼神散發出雄性生物的惡臭,珍珠強笑一下,悄悄掃視他美麗端莊的太太,女人淡定地應酬其他人,似乎習以為常。
她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有錢人的夫妻狀況吧,貌合神離,連虛情假意都談不上了。
景怡熟知堂兄的惡癖,上前一步隔開他和珍珠。
“永盛,你是長輩,說話莊重一點吧。”
金永盛仍不知羞恥地笑:“我是在誇獎小輩,珍珠,你覺得叔叔說話中不中聽啊?”
珍珠一陣噁心,勉力敷衍:“謝謝金叔叔。”
大概是她容貌太美又出身寒微,容易給財大氣粗者便於徵服的印象,金永盛這種百戰百勝的老玩家動了小試牛刀的念想,先進行誘拐:“來,叔叔帶你去那邊玩,今天來了好幾個明星,你一定都認識,我讓他們陪你聊天。”
他剛伸出爪子就被千金撥開。
“你幹什麼,別拉拉扯扯的,她還是小孩子。”
金永盛好像沒瞧見她森嚴的神情,嬉笑:“弟妹,你也太見外了,我們是一家人,你的侄女就是我的侄女,交給我照料你還不放心嗎?”
“誰會讓黃鼠狼看雞。”
千金說話一點不留情,這男人惡名昭著,她恨不得老公跟他斷絕關係。
金永盛一直拿她當賤民,也不想對她客氣,威脅質問:“你說什麼?”
景怡知道這二堂兄是敗家的爛泥,家族中人人鄙視,得罪了也不要緊,無視他,對金永繼說:“永繼哥,我們去那邊跟幾位熟人打個招呼,待會兒再聊。”
金永繼臉上一團和氣,也對眼前的小摩擦視而不見,攜夫人接待貴賓去了。
珍珠隨長輩行動,千金鄭重警示:“那金永盛是個大色狼,專門包養嫩模和十八線小藝人,看見漂亮女孩子骨頭就發軟,你千萬別理他。”
她正要跟侄女講述壞蛋的惡行,一位穿銀色禮服的美女走來問好。
“珍珠。”
“趙總!”
珍珠驚喜地注視趙敏,這女人算是她的偶像,每次現身都給她提供新範本,今天的復古造型也帶來不一樣的美感,她真想送她一副相框。
趙敏先向景怡夫婦問好:“金先生,我們以前見過,您還有印象嗎?”
通過秀明的敘述,她留在景怡記憶里的信息得到提純,知道她是大舅哥的甲方,他又多付出了一分友善:“我哪兒能不記得呢,見到您真高興。”
接著介紹妻子和兒子,千金打量趙敏,果然名不虛傳地漂亮,氣質也溫柔和煦,估計真是大哥的貴人。
等長輩們行完禮,珍珠脫口問:“趙總,您也和金氏集團有交情?”
她以為房地產商之間都是競爭對手,平時少有往來,殊不知他們盤根錯節,時敵時友,為了利益隨時能從死對頭轉為親密戰友。
趙敏微笑:“金董事長是我的好朋友,我過生日也會邀請他。你今天真漂亮,真像個小公主。”
她的誇獎如同鑒定證書,珍珠開心極了,由衷讚美:“謝謝,您更漂亮,像個高貴的女王。”
“你這孩子嘴真甜。”
景怡見侄女與趙敏投緣,讓她陪客人說話,攜家人去應酬其他親友。
趙敏問珍珠:“你爸爸呢?沒和你們一塊兒來?”
“爸爸不喜歡這種聚會,是三叔建議我跟姑父過來見世面的。”
“參加這種高級社交活動是能增長見識,聽說筱桂芬待會兒也會來,到時我領你去見她。”
筱桂芬是越劇界的名流,袁派唱腔的扛鼎之人,珍珠也主攻袁派和王派,非常崇拜她,聽說能見到本人,不禁激動。
“太好了,您跟她很熟嗎?”
“我們公司曾邀請她做過樓盤推廣,她和我還算談得來,你不是喜歡越劇嗎?我讓她指點指點你。”
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遇,珍珠心馳神往,樂得想原地起舞。
一個中年人過來跟趙敏打招呼,珍珠看他一眼便愣住,這是個油膩老男人,不過常在電視新聞上露臉,是福布斯財富榜上的常客,身家幾百億。
親眼看到現實中遙不可及的人物,她好似初次飛上雲端觀光的小鳥興奮忐忑,趙敏向那人介紹她,說是朋友的女兒,對方與之親切交談,珍珠大著膽子和他聊天,竟一點不怯場。趙敏暗暗稱奇,這小姑娘生在平民家,面對權貴卻不卑不亢,毫無小家子氣,自己在這個年紀時可遠遠比不上她。
那人不久辭去,珍珠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沒想到能見到本人啊,比我想像的和藹多了。”
趙敏笑問:“你剛才一點不緊張嗎?”
她坦誠相告:“開始時有一點,但聊上以後就不覺得了,剛才我沒出醜吧?”
“沒有,你表現得跟好,非常陽光自信,他一定以為你是哪個財團的大小姐。”
“真的嗎?”
見她沾沾自喜,像是為信心多加了一個砝碼,趙敏感嘆:“怪不得都說父愛充足的女兒樂觀自信,你就是最好的證明。”
珍珠覺得這話很在理:“爸爸最疼我了,從來都誇我是最棒的,聽見別人貶低我就會生氣,搞不好還會當場跟人打起來。”
“你很幸運,大部分女孩子都遇不到像你爸爸這麼疼愛女兒的父親。”
“這個我也知道,爸爸平時常來學校給我送吃送喝,我被老師同學欺負了他也會立刻跑來保護我,我們班的女生都很嫉妒。”
“好好孝敬你爸爸,你的福氣都是他給的。”
趙敏望著女孩明媚的臉龐,嚮往和嫉妒如同漲潮,這時她的助理小馬走來對她耳語,她聽後對珍珠說:“我要和朋友談點事,待會兒回來找你。”
她在小馬帶領下來到三樓一間會客廳,金永繼正坐在鋪滿紅絲絨墊子的古董沙發上陪客人聊天,那客人也是她的目標之一——嘉恆之地的總經理梅晉。
她一進門金永繼便起身堆笑相應,她上前大方地與之擁抱,笑容里添了嬌媚,端詳著他臃腫的臉誇讚:“金董,生日快樂,您越來越年輕了,剛才我的助理還問我‘金董事長真的四十五了嗎?我看他的面相身材頂多三十齣頭,像個帥小伙呢。’,您看漂亮姑娘的芳心都被您賺走了,其他人可怎麼活啊。”
金永繼不理真假,照單全收,大笑:“趙總擔心什麼啊,漂亮小伙的心還都攥在你手裡呢,包括我和梅總。”
他摟著趙敏的肩頭請她落座,揮手讓助理和傭人們出去,親自為客人倒咖啡。
“今天二位能來賞光我真的非常高興,客套話就不多說了,梅總,趙總前些天跟我說她很仰慕你,想跟你做朋友,不知你願不願意。”
梅晉正襟危坐,向趙敏恭敬致意:“趙總太看得起我了,能和您這樣才貌雙全的大美人交朋友,那是求之不得的榮幸啊。”
趙敏端著咖啡自嘲:“我已經人老珠黃了,又才疏學淺,想和您二位這樣的傑出才俊建交,只能拿出十二分的情義了。”
金永繼和她是老朋友,場面話不用太繁瑣,簡潔地承上啟下:“有情水也甜,無情糖也淡,交朋友最重要的就是情義二字,趙總既然這麼說肯定拿我們當真朋友,要幫忙還是要合作,我們都會儘力支持。”
趙敏意味深長地看一看梅晉,再笑對金永繼:“朋友間應該相互支持,有好處大家分享,這樣友誼才能長久。”
金永繼笑眯眯盯著她美麗的臉,似在探寶。
“趙總想給我們什麼好處?”
“我發現一塊好餅。”
“在哪兒?”
“清泉市月底要拍賣城東七塊規劃用地,敝公司志在必得。”
“那您說的好處是……”
“希望二位協助我競拍,盡量推高中標價,越高越好。”
土地國有,開放商要取得土地開發,必須參與當地國土局舉辦的競拍,一些商家為謀利,常常勾結圍標,這種不法勾當屢禁不止,已是業內公開的秘密。
短暫沉默如同田徑賽上槍響的前一刻,三方各懷算計。
金永繼先開口問:“您的心理上限是多少?”
見趙敏比出含義為“六”的手勢,梅晉驚訝:“這是不是太誇張了?據我所知,清泉市城東的房屋均價不到6000,那七塊標地是全市最髒亂差的棚戶區和城中村,六十億也未免……”
他這個暴發戶不如富二代的金永繼老辣,被天狗吞月的計劃嚇住了。
趙敏的胃口遠不止這點,恝然道:“六十億是我的下限目標,如果能達到七十億就更好了。”
她優雅地吹著咖啡上的白氣,那斯文的外表很難與貪婪掛鉤。
梅晉還未從詫訝中緩過氣,金永繼已在撥弄心裡的計算器。
“要是那幾塊地能拍到六十億,城東和周邊的房價至少能漲到一萬。”
趙敏點頭:“沒錯,這還是保守估計,去年長隆集團在黃州以三十億標價拍下城南2號地,成了地王,之後半年周邊房價漲了3~6千。參照這個案例,清泉市城東的房價肯定會在一個月內飆升一倍。金氏和嘉恆在那邊少說有四十個盤吧,房價上漲會帶動投資熱,而那七塊標地上的拆遷戶又會轉化成剛需購買力,還愁清不了庫存嗎?”
金永繼從容給予肯定:“趙總的想法很不錯,清泉以前的老書記喜歡遠大和長隆,把城南城西最好的區域拿給他們開發,我們三家入駐晚,好瓜都被人家搶光了,這幾年城東城北的房價一直干不過城西城南,加上清泉經濟不景氣,虧了好多錢,正好趁這個機會撈回來。”
他們討論著顛覆國計民生的兇險陰謀,卻遊刃有餘,舉重若輕。梅晉暗嘆自己見識短,真正的頂級富豪就是能站在金字塔頂呼風喚雨,玩弄世界如一顆芥子,這是他的目標,他必須勇敢地朝這一族群奮進。
於是佯裝鎮定,問趙敏:“這件事風險會不會太大?現在國家對土地拍賣管控很嚴,要是出了問題可不好收拾。”
趙敏擺出運籌帷幄的姿態:“我已經做好清泉財政局和國土局的工作了,該打點的都打點了,不會有問題。”
“清泉市的書記呢?這麼大的事他不會不過問吧,最好也做做他的工作。”
“那位常書記是有名的清官,很難對付。”
“那不是更危險?”
他又不慎露怯,金永繼笑著安撫:“你別著急,趙總既然來找我們肯定已經把路子鋪好了,先聽她怎麼說。”
趙敏溫和注視梅晉,宛如耐心的老師,娓娓教導:“在官場混,名利總要佔一半,那常書記確實是秋毫不犯的廉吏,但是好大喜功,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他的前任給他擺了不少爛攤子,最大的債務就地鐵和西部高新區開發,據我所知清泉市的財政已經岌岌可危,單是填這些大窟窿就夠他焦頭爛額了。清泉經濟基礎薄弱,只有賣地能創造大筆財政收入。等房價上漲,房產交易又會拉動稅收和各項消費,有效刺激當地經濟,這是他求之不得好事。就算我們不做工作,他也會睜隻眼閉隻眼。”
聽完她的戰略部署,金永繼已貪念大動,但仍不放棄謹慎,打聽:“趙總這主意太好了,但是貴司真用七十億拿下那幾塊地,那開發後準備怎麼定價呢?一個平方少說得兩三萬吧,這價位是不是太高了?而且先期就做這麼大的投資,能保證回報率?”
趙敏嫣然一笑:“敝公司當然不會冒這個險。”
梅晉看不透她的棋路,疑惑:“您的意思是,打算到時候違約?”
“梅總真是聰明過人,一說就透。”
“那起碼得付七億違約金,而且至少兩年不能參與當地的土地競買。”
“敝公司在清泉的產品積壓過剩,目前的任務就是清庫存,計劃成功,少說能盈利上百億,區區七億罰款算什麼。”
這是典型的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有民脂民膏為糧草,不怕羊毛不出在羊身上。
金永繼拍腿叫好:“沒錯,開元在清泉的在建盤是最多的,全部脫手賺個三百億都不成問題。清泉只是三線城市,常住人口才六百萬,人均工資還不到5000,又沒有支柱產業,以後也沒什麼開發價值了,我也打算幹完手上這幾單就撤退,那爛場子留給其他人玩去吧。”
趙敏不慌不忙替梅晉倒咖啡,含情脈脈問:“梅總,您認為呢?願意和我們一起吃這塊餅嗎?”
金永繼幫腔:“這可是一塊香噴噴熱烘烘的大肉餅啊,不吃是傻子。”
財庫大門向梅晉敞開,滿室金光晃花他的眼睛,良知早就是脫落的乳牙,在成為金錢的奴隸後,鋌而走險於他已是家常便飯,為了能人如其名不斷晉陞,他毫不遲疑接下二人遞來的橄欖枝,臉像燃燒的爐灶,充盈振奮的火光。。
“趙總,金董,我們先來喝杯酒慶祝吧。”
金永繼愉快地接受提議,親手開了一瓶1787年的拉菲,這價值15萬美元的名酒色澤殷紅,彷彿千千萬萬房奴的鮮血在杯中蕩漾,輝映出資本家的笑顏。
金永繼慷慨舉杯,向兩位盟友祝詞:“來,祝我們馬到成功。”
“乾杯。”
三隻酒杯輕輕碰撞,迴音將是無數人慘痛的哭泣。
他們很快離開會議廳下樓參與交際,人聲消隱後,厚厚的落地織錦大窗帘簌簌抖動,燦燦手忙腳亂爬出來,暢快地大口吸氣。
剛才他被幾個小孩子硬拉去玩捉迷藏,不想被人找到,才跑來這裡躲清靜,無意中聽到了大伯和兩位客人的談話。
“土地競拍”、“去庫存”是媒體上的高頻辭彙,他熱愛閱讀,博聞強識,理解力洞察力比同齡人強得多,已明白三人在密謀一出哄抬房價的詭計。雖不能領悟具體內容,預見實施後果,也知非同小可,必須儘快告訴父親,讓他幫忙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