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傳捷報, 貴和急著同家人分享喜悅,次日早飯全家聚齊, 他落座後念出一句感慨。
“遲來的愛情就像六月的山花般美麗。”
人們的目光齊刷刷射向他。
美帆最富詩意, 笑贊:“哎呀,大清早聽到這樣優美的句子, 連豆漿都變得香甜了。”
珍珠已會意,忙問:“三叔求愛成功了?郝所答應跟您交往了?”
貴和像凱旋的英雄般驕傲:“有志者事竟成,你三叔這次又成功完成了一次正能量的測試。”
家裡的剩男脫單, 確系一大喜訊,他立刻收穫了滿倉祝賀,持續成為關注焦點。
千金等不及要參加他的婚禮,扭頭吩咐丈夫:“哥哥,你快打電話問問, 看下半年還能不能定到好一點的場地辦喜事。”
景怡表示待會兒就去打聽, 珍珠忙聲明:“姑父別找太豪華的地方, 三叔的婚事是爸爸和二叔承包,太貴了我們家負擔不起。”
在座的只有千金會跟她較真,數落:“你這丫頭太叫人寒心了, 你三叔平時給你零花錢時多大方,你再小氣起碼也該裝裝樣子才對吧?”
珍珠辯解:“我是實誠人, 跟親人更該坦率, 這點三叔能理解,是吧,三叔?”
貴和也怕麻煩家人, 不住點頭說是,趁便對兩位兄長說:“那個,大哥二哥,婚禮的事我自己能搞定,你們就不用操心了。”
佳音忙說:“那怎麼行呢,辦婚禮可不是小事,你一個人忙不過來的。郝所條件那麼好,我們要是不出力,也太怠慢人家了。”
這事是多喜的遺願,也是她和丈夫不可推卸的責任。
景怡跟著勸說:“大嫂說得很對,這事我們必須出力,你就別推辭了。話說你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啊?”
貴和笑得很羞赧:“我剛領到門票,還想多看看戀愛途中的風景,不想那麼快直奔主題,這也是郝所的意思。”
美帆調侃:“你還叫人家郝所,不改稱呼嗎?”
“這不昨天剛上崗,還沒步入正軌嘛。”
有歡笑佐餐,全家人的胃口都開了,佳音問起貴和換房子的事,得知尚無進展。
“我們公司那財務總監本來說要買,可他老丈人最近生病,家裡的資金出了漏洞,買賣也擱置了。再等等看吧,我那房子地段好,不愁賣不出去。”
美帆為他擔心:“就怕再等郊區的房子也漲價了,如今房價一天一變,比豆芽還長得快呢。”
這點他心裡有數:“申州還好吧,調控挺嚴的,那些二三線城市才可怕,有的地方半年內房價就翻了一翻,本來能買三居室的只能買兩居室了,本來能買兩居室的連一居室都買不到了。有的年輕人好容易存夠首付,一看房價又跑老遠,不吃不喝也追不上。”
勝利對未來的恐懼有一半源於居高不下的房價,聽了三哥的話膽寒道:“那不成夸父追日了,看來以後普通人都得當房奴,大半輩子的時間都在還債。”
美帆安慰:“你不用擔心,爸留了房子給你,除非去外地發展,否則不需要買房。”
可這話消除不了他的憂鬱。
“我是為那些需要買房的人難過,我們班有個同學一家七口擠在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她一個女孩子連換衣服的地方都沒有,冬天還得去借親戚家的浴室洗澡,她爸爸說申州房價太貴,家裡是絕對買不起新房的,她只能嫁出去才能改變命運,實在太可憐了。”
賽亮不想小弟變成爛好人,說:“有房子住就不錯了,至少不用交房租,現在房租也跟著房價漲,好多外地來的打工仔工資不高,還得租房子住,每個月都為房東打工了。”
他的本意是讓勝利看清現實,世界上受苦的人太多,同情不過來,不意引起大嫂感嘆。
“我們國家的房價怎麼那麼高啊,大大超出普通老百姓的收入水準了。”
貴和身處相關行業,有一定發言權。
“這問題說起來可就複雜了,總的來說房價坑苦了老百姓也養肥了一幫人,我們天天盼著房子降價,可有的人還巴不得房價使勁漲,說白了就是不同利益集團之間的拔河,誰輸誰贏還得看裁判怎麼吹哨。”
美帆說:“現在國家不是正嚴厲管控房價嗎?出台了好多限購政策。”
“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那些吃慣油葷的人不會輕易撒口的,有些地方政府為了創收還勾結地產商炒地皮,推動房價上漲,對中央的調控陽奉陰違,去年國內不是出了好幾個‘地王’嗎?那就是典型的坐地起價,帶動周邊房價上漲。”
話題發散到這兒觸動了景怡的心病,嘴裡的食物似乎全成了砂子,嚼不動咽不下,知道自己的臉色大概變了。
幸虧大舅哥出來發言,變相掩護了他。
“這事我也知道,住建部不是發了批文說要重拳整治嗎?這些人以後不敢亂來了吧?”
貴和冷哼:“你太小看他們的膽量了,富貴險中求,為了暴利這幫人什麼都敢幹。國家想徹底清理整頓還任重道遠呢。”
他說得沒錯,遙遠的清泉市就正上演著此類陰謀,景怡近期關注了當地多家媒體的微博,懷著等待刑訊的心情等待金永繼等人的圍獵。
五月的最後一天,幾個賬號相繼刷出重磅消息,開元地產以72.35億的天價拿下城東七宗土地,此事不止轟動清泉市,也令舉國震驚,研究人士分析未來一年將有大量熱錢湧入該市,促成清泉房價飆漲。
奸商貪官們發動了收割機,老百姓像韭菜被一茬茬收割,景怡見證了悲劇的誕生,對內不能發揮任何主觀能動性,壓力全凝結到內部,破壞他的健康。
當晚他勉強吃了半碗飯,放下碗就鬧起胃疼,悄悄躺在床上忍痛,不久被千金髮現了。
摸到他額頭上的冷汗她著急心疼,急著拉他起來去看病,景怡不忍連累她,讓她幫忙去藥店買些助消化的胃藥。千金匆忙出門,在藥店遇上正在買葯的賽亮。
“二哥你也在啊,買什麼葯呢?”
她一走近賽亮就拿起櫃檯上的藥盒放進公文包,千金不好打發,搶了他的收銀條,上面寫著“中美史克必理通”一盒。
這是種常見的處方葯,功效是止疼。
她盯著二哥問:“你哪兒疼啊,止疼葯吃多了可不好,有毛病得去醫院檢查。”
賽亮腹痛時有發作,想去看病又總是騰不出時間,好在吃止疼葯能對付過去,以為不是什麼大毛病,就日復一日拖著。他連美帆都隱瞞,自然不會跟妹妹說真話,敷衍:“沒什麼大毛病,只是牙疼。”
千金信以為真,幸災樂禍地損他:“我看你平時損人的話說太多牙齒才會疼,還不趕快改改這臭毛病。”
賽亮懶得理會這隻噪山麻雀,冷著臉走了。
景怡吃了葯胃疼好轉,夜裡又遭失眠圍困,找不到對症的方劑,下樓去喝悶酒。秀明出來小便,正好聽到他的嘆氣聲,完事後跑來查看,見他坐在餐桌前出神,跟前只有酒瓶和半杯啤酒。
他覺得反常,上去過問:“你怎麼了,半夜三更跑下來喝酒,還唉聲嘆氣的。”
景怡無精打采瞟他一眼:“沒什麼,睡不著想喝點酒。”
“出什麼事了?不會是快要破產了吧?”
這話貌似關心,說者眼中卻隱然閃著期許的光芒,景怡不吝用惡意揣度冤家,冷嘲:“你就巴不得我破產是嗎?”
“切,關我什麼事。”
秀明見人喝酒跟著嘴饞,拿來杯子讓他給自己倒一杯。
景怡不情不願照辦,看他喝得美滋滋的,心裡更不是滋味,禁不住想傳播苦惱,問他:“老賽啊,你平時干過什麼壞事嗎?”
秀明警惕地打量他:“幹嘛?想給我下套啊?我行得正坐得端,從沒坑過人害過人,這點肯定比你強。”
景怡勉強露個笑,又問:“那讓你干好事,你樂意嗎?”
“干好事是積德行善,我當然樂意。”
“如果行善會讓你付出慘痛代價,你也樂意?”
“什麼行善需要付出慘痛代價?”
“比如見義勇為,救了別人,自己家破人亡了,你肯嗎?”
秀明開動腦筋想了想,回答:“那得分情況,假如犧牲我一家,能保衛千萬家,我就願意。”
他在景怡心目中的形象歷來有勇無謀,考慮問題的方式和草履蟲差不多,於是提醒:“真的假的?你就不覺得這麼做對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
豈知秀明有一套邏輯:“是對不起,但也拯救了更多人和他們的老婆孩子啊,人還是得有點犧牲精神,要是凡事都首先想著自保,哪兒來那麼多烈士啊,社會也不可能進步啊,你說是不是?”
景怡陷入被動,試圖否認他這種政治正確的觀點,再次設問:“站在集體的利益考慮,你這種想法是沒錯,可對於個體來說就太不公平了,每個人的權利是平等的,誰都沒資格強迫他人接受犧牲,不是嗎?”
他潛意識裡其實是在為自身辯護,以逃避令他痛苦的內疚。
秀明向來不能靠言語取勝,這回如有神助地流暢反駁:“你這不是說廢話嗎?犧牲本來就是自願的,那不願意的就拉倒,這本身沒什麼,但是拉倒之後還要嘰嘰歪歪給自己找理由的就活該挨罵了。打個比方說吧,你看見有人掉水裡邊了,但自己不會游泳或者怕死沒下水去救,事後閉嘴就完事了。如果說怕受良心譴責,或者怕被別人譴責,而找一大堆理由為自己開脫,那就純粹矯情又欠抽。為什麼?因為這是在妄圖否認犧牲是一種美德,把懦弱自私推到和犧牲同等的位置,偷換概念,拉低道德水平線。對這種人我堅決鄙視。”
一席話盡情盡理,威力勝過一百個耳光。景怡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聽大舅哥講經論道,竟有些佩服他那樸素的道德觀,怪道人說“仗義每多屠狗輩”,簡單耿直的人每每憑熱血行仁義之事,而越是心思細膩見識深遠的人越容易思前想後裹挾私心。
他哂哂道:“你說得有道理,思想覺悟很高嘛,不錯不錯。”,又開了一瓶酒,主動為對方滿上。
秀明並非真傻子,對他狐疑多多。
“你繞了這麼大圈子究竟想說什麼?你對什麼人見死不救了嗎?是不是把交不起醫藥費的病人趕出醫院了?”
“我只是個大夫,那種事也輪不到我做啊。”
“你小子心裡肯定有鬼,不過我也沒興趣知道,只要別對千金起壞心就行。”
二人幹了一杯,貴和來了,他剛乾完工作,下樓來找吃的,納悶他倆為何半夜喝酒。
秀明得心應手地抹黑妹夫:“這人幹了壞事,在這兒懺悔呢。”
景怡輕描淡寫否認:“你別瞎說。”,又招呼貴和過去一塊兒喝酒。
貴和欣然應邀,不久佳音出來查看,景怡笑稱他們恰巧都睡不著,隨便喝兩杯。秀明二話不說給妻子派任務:“給準備點下酒菜吧。”
景怡不願勞動大嫂,埋怨他:“這麼晚了,別麻煩人家了。”
“反正都醒了,做幾個菜又怎麼了。”
“你自己沒手啊,就知道使喚別人。”
“我使喚你老婆了嗎?嘰歪個屁啊。”
他越反對,秀明越要顯擺一家之主的風範,口氣強梁地喝令妻子:“快,趕緊做去。”
佳音心裡扣燃了打火機,礙於妹夫三弟在場不便發作。
貴和已靈醒地站起來。
“大嫂你回去睡吧,我來弄。”
佳音不能失了道理,連忙笑止:“沒事,我弄比較快,你們都坐下吧。”
她言談舉動灑滿溫情,給足了丈夫面子。看到秀明理所當然的態度,景怡貴和暗暗交換不屑的眼色,一致認定他是不識好歹的蠢貨,早晚會有後悔的一天。
干虧心事的懲罰很持久,此後清泉市房價暴漲的消息不斷凌遲景怡的心,像是嫌他想像力不夠豐富,不能形象聯想房奴們的苦痛,這天科室送來一位自殺的急診病人。這位42歲的男病患因失業償還不了高額房貸,房子即將面臨查封,困頓下生出斷見,一瓶鹽酸灌下去燒毀整個消化道,徘徊在死亡邊緣。
守護他的是悲痛欲絕的妻子和兩個嗷嗷待哺的幼兒,慘況錐心,景怡的良知再受拷打,食慾消失了,整個中午都坐在辦公室沉思。
期間晏菲從門口經過,見狀進來問候。
“金大夫,您不去吃飯?”
景怡忙藏起憂慮,可變臉的速度快不過她的眼力。
“您好像心情不太好,遇上不開心的事了嗎?”
“沒有。”
他本想一筆帶過,又不願她多心猜疑,索性淡淡交代:“我在想早上那位自殺的病人,覺得他和他的家人很可憐。”
晏菲放了心,笑道:“您心地太善良了,老是把別人的苦難轉化成自己的壓力,這樣會很辛苦的。”
“我只是感慨一下,談不上受苦。”
見她沒有離去的意思,他禮貌地拖過旁邊的轉椅請她坐下。
晏菲並不推辭,她正思慕著這個男人,渴望與之交流,就坐後微笑搭話:“我也很同情那位病人,但是這輩子大概都體會不到他的痛苦吧,因為根本買不起自己的房子。”
景怡笑道:“你是女孩子,將來嫁了人,你老公會給你買的。”
“那也是他的房子不是我的。”
她語氣很認真,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了話外音,又笑了。
“因為是他的婚前財產嗎?我常聽人談論這個話題,如今的人一說起結婚就要算經濟賬,好像婚姻是項投資,風險係數還很大。”
他話里隱含批判,她應答也有理有據:“因為現在婚姻的穩定性越來越低了吧,去年全國各大城市的最高離婚率不是都升到39%了嗎?全國的單身人口也達到了兩億,結婚率卻在逐年下降。”
“這我倒沒怎麼關注,形勢都這麼嚴峻了?”
“您這種家庭美滿的人是沒必要關注這些負、面、信、息。”
景怡真有點好奇了:“是什麼導致離婚率這麼高?有人研究過嗎?”
“有啊,排名前六位的離婚原因是出軌、家庭暴力、性格不合、婆媳問題、不良嗜好和房子,其中出軌排在第一位。”
話題順流而下來到這裡,她隱蔽地小施引導,想試探一下他的態度。
他不枝不蔓地發表見解:“如果是為這個原因離婚,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維繫婚姻最重要的是責任心,一個缺乏道德感和自律性的人不配擁有幸福穩定的婚姻。”
“可是很多已婚人士都說兩個人在一起久了就會失去激情,整天面對的都是柴米油鹽的瑣事,生活越來越枯燥乏味,就會不由自主地對另一半產生厭倦,在遇到外來誘惑時很難把持住自己。”
“這涉及到價值觀的問題,單靠愛情的確無法維繫婚姻,不是有科學研究證明嗎?愛情是由大腦中的化學物質巴胺、苯、乙、胺和催產素構成的,類似一種“化學雞尾酒”,時間長了,人體就會對這種物質產生抗體,兩年左右就徹底失效了。”
“夫妻間如果沒有愛情,那還剩什麼?”
“真正能使婚姻長久的是夫妻間的情分,老話說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兩口子在一起時間越長,共同的經歷越多,情分也就越深。懂得感恩並且重情義的人會把二人之間的情分當做資產來珍惜。每個人婚後都有可能會遇上比配偶更優秀更具吸引力的人,但已有的夫妻情分是新人無法取代的。假如夫妻雙方都持這種觀點,婚姻就能長久。換句話說,在婚姻中追求激情和新鮮感的人,就像掰玉米的猴子,最終只會落得兩手空空。”
男人的言辭光明磊落,彷彿一堵高牆擋住晏菲窺探的視線,她暗自失落,面上仍風清雲白,含笑誇讚:“您說得很對,要是人人都像您這樣,就不會有那麼多不幸的婚姻了。”
“哈哈,你不如誇我運氣好,剛好找到跟我觀念相和的人。”
“看您就知道了,您太太一定也是個很有智慧的人。”
這句同樣是試探,換了其他人景怡該警覺了,可惜他已被自身的主觀意識麻痹,將晏菲列在安全名單里,只感覺她這個誤判很幽默,噗嗤失笑:“算是吧。”
假如妻子的心眼像他一樣多,他就不會那麼喜歡她了。
心有所念,回應立現。不到半分鐘千金便來電向他報喜:“哥哥,我考試通過了,拿到資格證了。”
她上周報名參加了西式面點師國家職業資格中級考試,目的是試試水平,結果竟順利合格了。
這在景怡眼裡不是個事,為討好她裝出欣喜:“是嗎?真是太好了!”
“剛剛才公布成績,我考得很好,理論得了滿分呢。”
“太棒了,不愧是我老婆,真厲害啊。今晚一定要好好慶祝,你想要什麼禮物,我下班買給你。”
“禮物以後再買吧,大嫂給我準備了慶功宴,你下班以後趕緊回來。”
“好好,我下了班就回去。”
景怡掛斷電話,有如下場的演員情緒迅速平淡,卻因演技逼真,已經把身邊的觀眾騙住了。
晏菲笑問:“您家有喜事?”
這話像鏡頭射過來,他本能地重新入戲:“哦,我太太前段時間參加西式面點師資格考試,取得了中級職業證。”
“那真是恭喜了,她想從事烘焙行業?”
“她學著玩兒的,就是一般的興趣愛好。”
他至今還以為妻子只是一時新鮮,多學一項娛樂技能而已,到了晚間才發現事態正在脫離掌控。
慶祝會剛開始時氣氛歡樂融洽,家人們挨個向千金賀喜,輪到勝利時他表達了強烈的羨慕:“姐姐你真棒,一下子就過關了,我的高考要是也能這麼順利就好了。”
貴和讓他拿出行動來:“你得認真向你姐姐學習,人家多勤奮刻苦啊,每天讀書練習,這麼努力付出當然會有回報。”
“那是因為姐姐熱愛做糕點,我對讀書可沒那麼大興趣,都是被逼的。”
千金用鼓勵替小弟打消惆悵:“興趣是可以培養的,我是想到以後要開蛋糕店才有這麼大的幹勁,你把工作賺錢定為學習目標也會有幹勁的。”
聽了她的話,驚訝滿座開花。
珍珠搶先採訪:“姑姑還真打算開店啊?”
“那當然,等明年考上技師證我就開店。”
她事前未與丈夫做過溝通,景聽她自作主張景怡心裡不禁發慌,二嫂部分感受與他相通,當即替他發問:“你不是打算生二胎嗎?有了老二還去開店?”
千金不以為然:“那有什麼不可以?找人幫忙看孩子就行了,我已經決定大幹一場,在業內做出一個優秀品牌。”
“做品牌得有大的投資吧,姑父,您打算給姑姑提供多少創業資金啊?”
景怡被珍珠推到前台,忙端起官方式的笑容:“那要看她的意思了,我會盡全力支持的。”
千金不知丈夫言不由衷,歡喜地摟了摟他的脖子:“我會給你高回報的,讓你做排名第一的大股東。大嫂,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到時你得幫我啊。”
佳音樂於助興,笑著點頭:“放心,我都記著呢。”
燦燦認為母親異想天開,忍不住潑冷水:“媽媽,開公司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你沒有從業和銷售管理的知識經驗,盲目行動肯定會失敗。”
“我知道,在創業前我會先進行工作實踐的。”
為堵兒子的嘴,千金鬥志更高,向景怡下派指示:“我打算下半年學習工商管理,你幫我找找有沒有速成的學習班,要不找家單位讓我去實習。”
景怡這會兒不能當眾掃她的興,只得點頭打哈哈。
幸好有二嫂自覺自愿替他代言,問千金:“你把行程安排得這麼滿,要是懷孕了身體吃得消嗎?”
“放心,我能行,我有個同學懷孕九個月了還在工作,生完孩子的第二個月就開始上班了。”
“你不是孕期敏感體質嗎?”
“醫生說我第一次懷孕時太瘦了,氣血不足才會那麼難受,現在我身體狀況很好,一定沒問題的。”
“可是剛出生的小孩兒還是該由媽媽親自帶,這樣對孩子的成長更有利,你既然打算生二胎,未來幾年還是該把精力多放在家庭上。你們家又不用你掙錢,何必急著創業呢?”
“我都三十歲了,再拖幾年精力就跟不上了,這半年我在外面學習交了很多新朋友,觀念也更新了,人活著還得有追求,事業對女人來說也很重要,有了事業才有安全感,我希望能成為獨立自主的人。”
千金一五一十抒發感想,再沒想到這些話會刺傷丈夫,景怡心情頓時糟糕得像遭受子女反叛的父母,臉上呈現干擾波,表情不那麼穩定了。
好幾個人都發現這點,只有珍珠直言不諱指責千金:“姑姑,您這話說得太過了吧,難道姑父沒給過您安全感?您現在一口一個要獨立,多讓他難堪啊。”
佳音忙呵斥:“就你多嘴,好好的挑什麼事?”
“姑姑本來就說錯了,好像姑父一直在壓迫她似的,太傷人家的心了。”
千金後知後覺地著了急,不敢承認錯誤,先拿侄女當替罪羊:“死丫頭,我沒那個意思,你少挑撥我和你姑父的感情!”
景怡再不表態現場就會失控,忙當和事佬。
“你別怪珍珠,她是為我們好。”
勸住妻子又沖珍珠和其他人打馬虎眼:“不過珍珠你也別擔心,姑父不是那麼敏感的人,你姑姑能有自己的理想,我衷心地替她高興,夫妻間本該相互扶持,凡是她的需要我都會盡量滿足。”
貴和明白他的用意,默契地拍馬屁:“景怡哥真是心胸開闊的男子漢,千金,還不快表示一下。”
千金趕緊使勁親了丈夫一口,剛剛冒頭的尷尬在熱烈的掌聲中消融了。
景怡的生活出現危機,對秀明來說情勢卻一片大好,上床時他舒心地打著扇子,比做成一筆大買賣還歡喜。
“謝天謝地,千金終於開竅了,等她實現經濟獨立,我也能安心了。”
佳音一晚上沒主動提這事,聽了他的話才表露擔憂:“我覺得景怡不太高興,這事會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
“管他高不高興,老牛吃嫩草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我早就希望千金能名正言順擁有自己的事業了,這樣她付出的青春才有價值,就算將來老金變心,跟別的女人跑了,也不會危害到她今後的生活。爸生前就是這麼考慮的,才讓他們搬回來住,現在看來他老人家真明智啊,沒有我們在一旁督促,千金這會兒還被老金綁在家裡稀里糊塗過日子呢。”
秀明能說出這番見解,說明他是明事理的,這就招致敏感者的怨氣。
不知者不罪,反之,知錯犯錯則是要罪加一等的。佳音認為丈夫對她和小姑子實施雙重標準,分明是漠視她的利益,不顧她的感受,聯繫他平日種種頤指氣使的傲慢舉動,實在叫人寒心。
秀明遲鈍,沒察覺妻子正在結冰,過了幾分鐘叫她幫忙遞東西,連喊幾次都沒回應,這才引起注意。
“我叫你幫我把指甲剪遞過來,你發什麼愣呢?”
佳音慢騰騰起身遞上指甲剪,不溫不火道:“我在想我的青春付出得是不是有價值。”
她隨便一招就得手,秀明還沒做出防禦,又被快劍連續刺中。
“你為自己的妹妹設想得這麼周到,有考慮過我的將來嗎?”
“你的將來怎麼了?有我在還會餓著你凍著你?”
“你覺得我只配給你打工是嗎?就沒想過我沒準也能幹一番事業呢。明年千金要是真的創業,我就去跟她干。”
“你去幫她,家裡怎麼辦?”
“這個家是我一個人的嗎?你就不能出點力?”
“我要掙錢,哪有功夫管家?”
“以後我也掙錢,這樣你的壓力減少,就有精力操持家務了。”
“我說你發什麼神經?難不成也想鬧獨立?”
“你不是很支持千金獨立嗎?為什麼不能支持支持我?就那麼小瞧我?”
妻子擅長以最小的火力造成他最大的傷亡,哪怕他陳兵百萬也擋不住她輕快的單騎,唯有靠逞凶虛張聲勢。
“你到底想怎麼樣啊?最近刮的是什麼風,都把你的腦子吹得不正常了。”
佳音捂了捂耳朵,終於微微皺起眉頭,卻仍舊風平浪靜,襯托得秀明像個無端發病的狂躁症患者。
“我只是想為自己爭取價值,有了價值才能換取他人的尊重。”
“誰不尊重你了?”
“誰不尊重我誰知道,還需要我點名嗎?”
丈夫已氣得發抖,她還像沒看見似的恝然自語:“有的人看不起我,認為我只配做家庭婦女,靠著老公賞飯吃,我再不爭口氣,還會有看不完的臉色,那樣活著該有多憋屈啊。”
說完到底扭頭正視高壓鍋般呼呼噴氣的男人,略帶詫異地問:“怎麼這樣看著我?臉紅脖子粗的,中暑了嗎?要不要給你拿瓶藿香正氣液?”
關心的語氣居然挑不出毛病,秀明師出無名,被迫乾咽怒火,咆哮一聲:“不用了!”,躺倒的動作活像打架。
佳音輕裘緩帶地爬上床,拿起刺繡繃子在燈下作業,秀明自己不好過,也不肯讓她安生,翻身大罵:“我說你明天再綉不行嗎?老開著燈,叫人怎麼睡得著!”
佳音不吃挑釁,聰敏地回以賢惠狀。
“是,我到外面去綉,你好好休息吧。”
大概是得道多助,她出門時正好遇上去廚房拿飲料的貴和。
“大嫂這麼晚了還不睡嗎?”
“我想把這點活兒幹完,你大哥嫌我開燈晃眼睛,我到廚房去綉。”
她的寬和大度立馬為她贏得支援,貴和憤懣嘲弄:“哎呀,他可真嬌氣啊,也只有你能忍受他了。”,接著還推開門往裡張了張,公然向大哥拋出一聲冷嗤。
秀明被妻子的軟刀子捅成蜂窩煤,暴躁地拉起被子蒙住腦袋,恨恨埋怨她變了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