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在苦海里浸泡一天一夜, 第二天下午被浪濤衝上岸,打電話命令景怡立刻回家。
景怡以為她又想吵架, 懇求:“我們先別急著見面好嗎?再冷靜一段時間。”
“我現在很冷靜, 有重要的事找你,快過來。”
這句話出口, 她的胸膛到咽喉都瀰漫著寒氣,相信丈夫感覺得到。
晚飯時她最後一個上桌,面無表情地向家人們宣布:“大哥, 金景怡待會兒要過來,我有很重要的話問他,到時請你們都到場做個見證。”
聽她直呼景怡的名字,眾人都預感非常情況即將來臨,飯菜因此剩了一大半。
8點過景怡來了, 佳音讓珍珠領燦燦小勇出去散步, 燦燦不肯。
“大舅媽, 這是我們家的事,我有權知道。”
千金也反對佳音哄勸他,當著景怡的面森嚴道:“讓他留下吧, 不然他又會以為是我這個當媽的無理取鬧。”
景怡已察覺苗頭,猶疑恐慌如同來到了斷頭台, 僵立著不敢妄動。
千金叫他坐下, 看到她冰雕般的面孔,他不自覺地低下頭。
“有話就說吧。”
“還是先聽你說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不會惹你生氣。”
“你不用開口,有樣東西能替你坦白。”
她掏出錄音筆, 這玩意兒防水,剛才試了試功能正常,播放起來音質清晰如新。
錄音使現場進入地震期,人人坐立不安。貴和早想插嘴詢問,忍到錄音播完已急得兩眼發乾,失聲問:“千金,這錄音是從哪兒來的?裡面這女的是誰啊?”
千金的表情和他們有幾百度溫差,冷聲道:“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你們知道這男人的真實想法了。”
她剛才一直在觀察丈夫,見他的神光一點點熄滅,彷彿被開水焯蔫的白菜葉子,反應與被告席上的罪犯相仿。
說明他已經供認不諱了。
秀明氣急敗壞叫罵:“老金,你腦子是不是長蟲了,怎麼能跟外面的女人編排自己的老婆?”
景怡開不了口,他做過多種壞預想,都被現實超越了。Jennifer的報復心太可怕,不但殺人還要誅心。
千金牢牢盯著他,好似咬住蛇頸的貓鼬。
“你以前交往過很多女人吧?聽說是標準的花花公子,經驗這麼豐富還信誓旦旦說我是你的唯一,我竟然相信了,你看人真准,我實在太好騙了。”
貴和見妹夫失神,忙替他辯解:“千金,人活了二三十歲,怎麼可能還是白紙呢,婚前的事就別計較那麼多了,婚後一心一意對你才是真的。”
“他是一心一意嗎?他這麼精明的人對付我一個蠢蛋還不容易?到底干過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有天知道。”
“你不能胡亂懷疑,我們都看得出景怡哥是真心愛你的。”
“真心愛我?你耳朵聾了嗎?聽了這段錄音還幫著他睜眼說瞎話,你還是不是我的親哥哥?”
她怒吼著封堵一切勸說,向目標發起猛攻。
“金景怡,我配不上你,這點我一開始就知道,但我從沒想過攀附有錢人,更不想做誰的玩具和寵物!你捫心自問把我當做平等的個體來尊重過嗎?你怕別的女人不好對付,怕被她們算計,懶得花功夫和她們周旋才選我做老婆,就因為我比她們都蠢,最缺心眼最信任你,最好欺騙!我做任何事都在你的計算範圍內,像個提線木偶被你拽在手裡,還傻乎乎以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你看你多了不起啊,多會玩弄人心啊!”
美帆見姓賽的都難發聲,她這個外姓人大概還有點發言權,柔婉建言:“千金,你看問題別太偏激,景怡明顯是為了拒絕那女的才這麼說的,他不是還說你和他三觀最合最有默契嗎?你不能只看壞的,也得看看好的方面啊。”
這是在給小姑子的怨氣添加燃料,招來三丈赤焰。
“他明明說我的三觀都受他培養,我是他的養成遊戲!沒錯,我從小就喜歡他,把他當成親人,對他沒有絲毫戒心。上初中時就開始暗戀他,可我知道我跟他差距太大,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再喜歡也只是個人的想法。我從沒招惹過他,一直都是他主動接近我,去德國留學還常常給我寫信打電話,以哥哥的身份關心我。等我考上大專的第二年,他的態度突然變了,開始使勁追求我,說要跟我結婚,我以為夢想成真,那段時間喝白開水都是甜的。現在才明白,他在我小的時候就照他的喜好把我養成備胎,背地裡縱情聲色,當他的花花大少爺,等到三十歲玩夠了再跟我結婚,然後裝起模範好丈夫,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在千金看來她所受的絕非一般性質的欺騙,丈夫謀劃之久,心機之深都非常類可比,好像她出生以後就掉進了他的套路,似一株病梅被他扭曲著生長。若是自卑的女人,得到物質情感上的滿足就會逆來順受,安之若素。她是驕養的公主,自尊心比尋常女人強得多,不能接受這種馬戲團的馴養待遇。
秀明理解妹妹的感受,但不願看著她與老公決裂,催喝景怡:“老金,你就沒有話說嗎?覺得冤屈就趕緊解釋啊!”
景怡對妻子的了解也淪浹肌髓,能預見到騙局崩壞後的情形不是道歉求饒可以挽回的,銳挫望絕地低語:“都是真的,我無話可說。”
秀明大怒:“你真的一開始就在算計千金!我果然沒說錯,你就是個拐騙幼女的人販子!”
景怡像困在獸籠里的兔子只想逃走,起身說:“我先告辭了。”
“事情還沒解決你就敢走!”
“我會想辦法解決的。”
他慌迫地走向大門,妻子在背後放了一枚冷箭。
“我不想再跟你這種騙子過日子。”
又是一波大震蕩,家人們慌忙勸阻,景怡惝恍回頭,被她鋒利的怨意刺了個對穿。
“我不想再被人耍著玩。”
她大力強化語氣,誓與過去愚鈍的自己劃清界限。
景怡走後,秀明讓弟弟和孩子們陪千金上樓休息,出了這麼大的波折,議論必不可少。
美帆對景怡的為人有了全新認識,心有餘悸地發起牢騷:“人真的不可貌相啊,我一直以為景怡是正人君子,沒想到居然對千金耍這種心機。要是我少不更事時有男人企圖騙取我的感情把我養成備胎以便日後取用,我絕不會原諒他。”
賽亮阻止她繼續破壞眾人心情:“你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了,金師兄的出發點是不對,但他從沒虧待過千金,還讓她過上了高於自身條件的優渥生活,即便是謊言也能定義成善意的。”
這便又令她產生對立情緒。
“你們男人怎麼這樣啊,總是粉飾對女人的玩弄與欺騙,一點不尊重我們做為人類的自尊和感受。大哥、貴和,你們不會也抱著這種想法吧?”
性別的鴻溝是不可逾越的,兩個男人都閉口不答,轉而發表己見。
秀明懊惱不已:“我一開始就不同意他們結婚,可是爸先鬆了口,我也沒辦法。”
貴和很無奈:“嫁都嫁了,我們也只能盼著千金過得好,誰知道會出這種事。”
美帆受他們引導,思維跳躍到另一邊,滿懷同情地嘆惋:“想想千金真可憐啊,周圍人都心知肚明,只有她一個人活在騙局裡,女人真不能太單純,否則只會稀里糊塗淪為男人的玩物。”
賽亮被她聒噪得想溫和都不行,責怪:“求你閉嘴行嗎?說這些對事情沒有任何幫助。”
“我不能發表感想?”
“有感想一會兒上樓再說,有我當你的聽眾就夠了,別騷擾其他人的耳朵。”
明知兩口子有可能吵鬧佳音也無心勸阻了,只顧著為千金焦慮:“千金一直活得很順利,這大概是她遭遇過的最沉重的打擊,怪不得昨天會那樣,沒當場瘋掉真是萬幸。”
秀明也心似針扎,捶桌恨罵:“老金這混蛋真該死,我當初真不該引狼入室,把事情搞成這樣,誰來負責?”
貴和安慰大家:“景怡哥會負責吧,他不是那種不講道義的人。”
賽亮點頭:“貴和說得對,人無完人,金師兄是撒過謊,但我們不能因此就徹底否定他的人品。合住的這大半年我留心觀察過,他真的很重視家庭,不會放棄老婆孩子的。”
他們都寄希望於過錯方,默默祈禱自己別看走了眼。
五星級酒店的夜總會是富豪們的溫柔鄉,有足夠的鈔票就能獲得男人能想像到的全部滿足,十幾年前景怡的想像力就在這種地方耗盡了,好比吃膩肥肉,產生條件性味覺厭惡,從此再不踏足聲色場。
今天他又來了,戴上丟棄多年的豪門闊少標籤,佔領了這座窮奢極欲的銷金窟。十幾個最美麗妖嬈的女招待簇擁著他,使出渾身解數陪他醉生夢死。這些小姐個個是尤物,組建成兵團或許能征服全天下的男性,可是景怡看不出她們之間的區別,每個人臉上都譜寫著一式一樣的媚笑,眼睛裡都燃燒著一式一樣的慾望,像一群圍著肥羊打轉的母狼。
他嘗試從她們身上尋找快樂,但只收穫了無趣煩躁,酒精又開始攪拌他的胃囊,剛一起身就吐了一地。女人們驚叫著散開,又爭先恐後圍攏服侍,抓緊機會施展種種殷勤手段。
景怡醉醺醺大笑,爬上沙發打開身旁的手提箱,裡面裝著兩百萬嶄新的現金,箱蓋打開的瞬間,廳堂里宛如燃起篝火,每個人的臉都紅亮發光。
他抓起一沓紙幣隨手灑出,半空落下粉紅的雪,引爆滿室興奮尖叫,人們撲向雪花拚命爭搶,擠得東倒西歪。
他不停地灑錢,仿若慷慨的雪神,後來乾脆舉起箱子將餘下的錢一股腦潑出去。所有人都毫無形象地滾爬著,沒有衣兜就往領口裡塞,不論男女都做了隆胸手術,實在塞不下了再脫掉鞋子當口袋。
地板上很擁擠,他身邊卻空蕩蕩的,再不是眾人迷戀的焦點。
心底掠過慘凄的冷風,他終不能對驕奢淫逸這盤菜恢復胃口,踉踉蹌蹌離去,走出浮華走進孤寂。夫妻之情破裂,曾經充實身心的幸福也散失了,回味往昔的美滿生活,疼痛便錐心刺骨。所有傷害都源於他的自私和自以為是,他還有能力補救嗎?
母親接到親戚告狀,在他最頹廢的時刻來電詢問。他放下剛握住的剃鬚刀,摸著扎手的鬍鬚向她認錯悔過。
母親早有意料,平和地接受事態:“當初我就說你和千金不合適,並不是因為條件懸殊太大,而是我早看出你的心態有問題。你小時候,我和你爸爸忙著賺錢,沒給你正常的童年,讓你缺乏安全感,後來身在這個圈子裡,看多了爾虞我詐,又養成很重的防備心,才會對感情患得患失,最後選了你認為最可靠的人結婚。本來這也沒什麼,千金是個好姑娘,如果你能好好引導,完全可以把她培養成你的賢內助。可是你太想保持現狀了,有意溺愛她,讓她的心智停留在少女時期,至今不能成熟,才會造成今天這種失控的局面。”
他難過地聲音哽住了:“媽媽,是我錯了,我對不起千金,沒資格做她的丈夫。”
“你們鬧成這樣了,她對你已經失去信任,繼續在一起對誰都沒好處,不如試著分開,等傷害隨著時間淡化再想辦法複合。”
母親的建議最正確,可他不敢冒險。
“離異夫妻複合的可能性很小,如果現在分手,這個家就可能永遠破裂了。”
見他還窩藏著私心,母親果斷驅趕:“我知道你捨不得千金,可是你阻礙了她的成長,糾纏下去只會害了她。真心喜歡她就該幫助她獨立,讓她在失去扶助的情況下也能頑強生活,哪怕是以失去她為代價,否則就不叫愛,只是你個人的佔有慾。”
“她什麼都不會,我怕沒人保護她,她會受苦。”
“你看看,你其實就是從心底里瞧不起她,把她當成一無是處的小孩子。千金沒你想的那麼沒用,她是不如別的女孩子伶俐,可腦子並不笨,被你和家人溺愛形成懶惰思想才習慣依賴人。相信受環境所迫,她會改變風貌的,當然想學走路就難免摔跟頭,不吃苦怎麼能成才呢?”
母子倆徹夜談心,他的自我意識終於退居次要,去試著實踐真正的愛。澄思渺慮幾天後他叫燦燦出來吃飯,兒子是他們夫妻矛盾的受害者,也是他能找到的最好拍檔,他得向其懇求諒解,尋求協助。
“對不起,燦燦,這段時間爸爸媽媽給你添了很多煩惱,你能原諒我們嗎?”
燦燦停住刀叉,注視他兩秒後,認真問:“爸爸,您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你究竟愛不愛媽媽?”
他像頭病弱的老牛,快被這質疑壓斷氣,萎疲道:“爸爸怎麼對媽媽的你都知道,爸爸不是演員,不可能十幾年如一日地跟一個不喜歡的女人談情說愛。”
“可媽媽說您不愛她,是看她好糊弄才娶她的。”
“愛的配方很複雜,可能爸爸給的愛不是媽媽想要的。”
“我現在還搞不懂大人的感情問題,只知道媽媽不會再相信您,您再想回到過去已經不可能了。”
兒子的觀察力很准,替他省去分析說明的步驟,能夠直入主題。
“爸爸知道,我也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你媽媽了,那會害了她。”
父子倆在沉悶里對峙幾分鐘,他艱澀地起頭:“燦燦,這些話我不知道怎麼跟你開口。”
燦燦反應淡定:“您說吧,我有心理準備,您是不是要跟媽媽離婚?”
小孩已提前幾天度過了心理掙扎期,快刀斬亂麻的道理他剛上小學時就明白了,後來又學了句“長痛不如短痛”,與其看父母變仇人,不如散夥得好。
景怡怕他誤會,忙說:“我離婚的目的不是想拋棄你媽媽。”
燦燦彈起眼帘:“那是為什麼?”
“……你覺得媽媽像個成年人嗎?”
“……不像,我有的女同學都比她懂事。”
“這都是爸爸造成的,爸爸毀了媽媽的成長之路,現在必須設法修復。”
“離婚以後她就能成熟?”
“沒有人可以依賴,她會學著獨立,人一旦獨立就能逐漸成熟。”
“可是離了您,她還有大舅大舅媽和三舅做靠山啊。”
“他們都有各自的家庭和生活,不可能像我這樣全方位照顧她。”
燦燦明白父親的意思,他也希望改造母親,這辦法未為不可,但得有條件限制。
“您和媽媽離了婚,會跟別的女人結婚嗎?先聲明,我不要後媽。”
媽媽再不像話也是他的忠誠盟軍,豬隊友總好過狼隊友,他才不想花精力應付電視劇里那種油滑奸詐的後媽。
景怡即刻許諾:“爸爸不會那樣的,只要你媽媽不給你找後爹,等她成熟以後,爸爸會想辦法跟她複合。”
“那大概得等多久?”
“這就不好說了,為了讓你媽媽儘快成長,爸爸想拜託你一件事。離婚以後你能不能跟著她,替爸爸守護她?爸爸最信得過的人就是你了。”
小男孩做深沉狀,片刻後嘆息:“目前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您打算什麼時候跟媽媽攤牌?”
“我得安排一下,就這兩天吧。”
賽家人不知金家父親正密謀籌劃,以為事件還處在焦灼中,心情也都不上不下。這種狀態最磨人,各人的苦惱又與智商成正比,秀明連著幾晚失眠,這夜又是凌晨一兩點還不能合眼,坐起來發悶。
佳音的作息都受其影響,跟著爬起。秀明讓她給弄點宵夜,她煮了一碗香噴噴的雪菜肉絲麵,筷子遞到他手上,卻半晌不見動靜。
“不是餓了嗎?怎麼不吃啊?”
“感覺像是餓,可又吃不下,胸口像長了蚯蚓到處亂竄,真煩人啊。”
他勉強吃了一口,嘴裡嘗不出味兒,沮喪地放下筷子。
佳音這幾日感受最多的就是心疼,不是為這個就是為那個。
“是夠煩的,千金今天也是,一整天都沒怎麼吃東西,我估計明天還會這樣。”
秀明無計可施,懷念起父親,父親在時家中有條不紊,他一離世主心骨也跟著倒了。
“爸走得真不是時候啊,他要是多活幾年,我們也不用這麼心煩了。”
依賴心理受到妻子責備:“你這是推卸責任的想法,現在千金沒人能依靠了,我們這些哥哥嫂嫂得幫她出主意。”
“這丫頭被傷透心了,好話歹話都聽不進去。老金也是,這幾天一點消息都沒有,該不會是不想管這盤爛棋了吧?”
他思維不寬,還是佳音想得明白,認為不能再乾等,讓他主動聯繫景怡,千金這邊說不通就只能指望他主動了。
“你要我去求他?我才不想搭理那死騙子。”
“為了自己的妹妹,自尊算得了什麼?你就拉下臉求求他吧,爸如果在世,也會求他的。”
世間的女人里,秀明最愛珍珠,其次是妹妹,願意為她犧牲尊嚴,次日聯繫景怡談話,景怡也正想找他,二人約定明天下午在家會面。
這次談話必須避開千金,午後秀明吩咐女兒遊說她去看電影,晚飯前再回來。
珍珠軟磨硬泡哄得千金出門,她也很擔心姑姑的未來,去電影院的路上問她:“姑姑,姑父到底有多少財產,您知道嗎?”
“幹嘛問這個?”
“您和姑父鬧崩了,總得先掌握家裡的經濟狀況才好以防萬一嘛。你們家有多少存款?動產和不動產又有多少?哪些是婚前的,哪些是婚後的,您心裡有數嗎?”
千金怕說真話被人笑,悶了幾秒才回答:“不知道。”
侄女果然驚詫:“那您個人署名的財產有多少?這總該知道吧。”
“什麼都沒有。”
“什麼都沒有?您嫁給姑父十年,名下就沒一點私產?”
“我嫌麻煩,平時消費都用他的卡和賬號,車子房子也都是以他的名義登記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家到底有多少錢。”
珍珠真想為姑姑的智商補稅,不可思議地感嘆:“姑姑心真大,一般女人可做不到您這樣,怎麼都得為自己撈點資產的。”
千金冷麵自嘲:“要不他怎麼會看中我呢,別的女人有我這麼蠢嗎?”
珍珠過去以為姑父眼瞎,此時看法反轉:姑父真是少有的精明人,有錢人娶老婆都得先考慮維護財權,免得離婚時刮骨割肉。姑姑這種缺心眼的老婆壓根不會利用婚姻致富,比二奶還好打發。
她覺得她這樣太不值了,忙問:“您真想好了?真要跟姑父離婚?”
千金還沒做出最終決定,見她不做聲,珍珠又說:“您就一點不留戀過去的感情?姑父雖然騙了您,可確實很寵您啊,多少女人做夢都盼不來這樣的好日子呢,您何必這麼較真。”
她怎麼可能不留念呢?愛的感覺真實存在過,可她不能再在圈套里飲鴆止渴。
“你願意被人當寵物養著過日子嗎?我這十年過得像白痴飯桶,沒有事業也沒幹過一點有意義的事,只能依附他,像寄生蟲一樣過日子,以前我被他洗腦,覺得這就是幸福,現在看來不是。”
“……也是,雖然都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可女人也該有自己的抱負和夢想,換成我也不想當別人的金絲雀,一點保障都沒有。”
“沒錯,我現在的生活完全基於你姑父的感覺,等他厭倦了,還能找到人替代我,而我的青春時間卻一去不復還,到時再後悔就來不及了。”
珍珠看到了姑姑對新生的渴望,但又認為姑父這個金龜婿棄之可惜,試探:“我還是覺得姑父不會輕易放棄您,肯定會再來求您的,如果他誠心悔過,您會原諒他嗎?”
“哼,他根本不是真心喜歡我,只是看我傻,好控制。”
千金語氣堅決,心中卻始終有一絲僥倖,希望丈夫對她的感情存在部分真實。
珍珠揪住這絲僥倖勸說:“也許您理解有誤呢,一夜夫妻百夜恩,您跟姑父做了十年恩愛夫妻,就算演戲也早就假戲真做了。我跟姑父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還是能分辨好壞的,他沒您想的那麼卑鄙。”
一個藥品被鑒定成假冒偽劣,再要旁人相信它的功效就難了,千金正是這樣看待景怡的。
“他這人是不壞,但跟我原先理解的差太遠,以前我被他忽悠傻了,以為他很專一正直,現在濾鏡碎了一地才發現他所謂的深情都是花言巧語,忠心都是哄哄騙騙。我才不信他只有晏菲一個小三,外面不知還藏了多少相好,欺負我馬虎看不出來,如今被我拆穿了把戲,他接下來的態度肯定會起變化。”
景怡四點來到賽家,秀明夫婦和貴和勝利都在。佳音親切地端上茶點,落座時關問:“景怡,你好像瘦了不少,這幾天飲食不規律嗎?”
他勉力微笑:“天氣熱,沒什麼胃口。”
馬上聽大嫂憂告:“千金也是,老吃不下東西,最近都瘦了好幾圈了。”
他聽著心痛,轉話瞅著貴和問:“你今天休假嗎?”
貴和賣力地笑:“我知道你今天要來,特意請了半天假。”
景怡過意不去,嘴巴便張不開了。
彼此熟的不能再熟,秀明不想客套,直接說:“我讓珍珠陪千金去看電影了,趁她不在好說說你們的事。”
佳音怕他說話不中聽,搶先說:“景怡,我們不是想追究你的責任,過去的事就不提了,可是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
丈夫偏要壞事,盯著妹夫質問:“你先老實交代你在外面還有多少女人。”
“他爸。”
“這點必須問清楚,不然往後又冒出個李菲陳菲,千金怎麼受得了?”
貴和屁股離座伸長手臂按住秀明的胳膊:“大哥你別隨便懷疑人,這種時候還說傷和氣的話,能好好商量嗎?”
隨即被大哥剝奪和事佬資格。
“你不也這麼懷疑嗎?對待這種關鍵性問題,還用得著委婉?”
景怡挨批、斗一般灰心喪氣道:“如果我說我是清白的,你和千金也不會相信吧。”
秀明向來喜見他吃癟,這會兒卻沒了快感,煩悶道:“要說一頭野狼吃不到羔羊還有可能,一隻耗子守著個米倉還不偷食,是沒人肯信。關鍵是老金,你年輕時有太多前科,當年我為什麼那麼反對千金嫁給你,就因為我聽過你那些破事,還親眼撞見過,那會兒每次遇見你,你身邊都帶著不同的女人,一個瘋狂玩家突然就收心守起清規戒律,那怎麼可能呢?”
又揮開妻子拉扯的手燥惱:“你別拽我,我又沒誣陷他,我跟他認識三十五年了,他的黑歷史我全知道,只不過我為人厚道沒跟人編排過他,就是他後來追求千金,拿初戀什麼的哄人,我勸千金時也沒想過找人去調查他,只說他這人心思複雜靠不住,現在看來沒他冤枉吧?”
氣得妻子和弟弟們直嘆氣,找不出法子替他收攤。
景怡沒功夫同他計較,平心靜氣道:“老賽,我知道你對我印象不好,年輕時我也確實有過輕浮的時期,加上我所處的環境,導致你對我的看法一直無法改觀。現在我也不想再解釋了,只想跟你談談千金的事。”
“我也正要跟你說這事,你心裡要是還有千金,就趕緊徵求她原諒,我不想我妹妹整天愁眉苦臉過日子。”
其餘人怕了他那張嘴,都急著插話,佳音先說:“景怡,我看你和千金心裡都裝著彼此,何苦這樣相互折磨呢?任何矛盾都可以解決,彼此各讓一步就能想開了,你比千金年長,又向來明事理,再想辦法哄哄她吧。”
貴和勝利跟著勸。
“是啊,景怡哥,你們還有燦燦呢,為了孩子也得儘快和好啊。”
“姐夫,您那麼疼姐姐,忍心看她受苦嗎?她現在整天茶飯不思,餓得面黃肌瘦,我長這麼大還沒見她這麼難受過。”
他們這般疼愛千金,讓景怡倍感壓力,猶豫良久方才照計划行事。
“千金的痛苦都是我造成的,我欺騙了她,對她的心理造成了嚴重傷害,並且由於我的自私,讓她這十一年來都處於荒廢狀態,沒能取得應有的成長,也給她的人生帶來了極大損失,這些責任都該由我承擔。”
秀明覺得這段檢討還有點誠意,問他準備怎麼補過。
“這幾天經過反覆思考,我已經做好決定。”
“什麼決定?”
“……我想跟千金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