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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求情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貴和運氣不錯, 郝辛有事外出了,林惠見到他七孔冒煙, 堵在門口訓斥:“你還有臉來我們家?”

  他歉疚請求:“對不起阿姨, 我是來找質華的。”

  她不想搭理他,直接說郝質華不在家。

  貴和不能出賣郝質剛, 卑微求懇“她沒去公司,手機又一直關機,我很擔心。求您讓我見一見她吧。”

  老太太火了:“你到底怎麼想的?做了那種醜事還對我女兒痴心妄想, 你捫心自問配得上她嗎?”

  “我以前就配不上她,現在更是自慚形穢,可我不能沒有她,如果失去她,我將會抱憾終生。您現在很難再相信我, 我也不想做無用的解釋, 只求您信任質華, 信任她的判斷力,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你別給我洗腦了,因為你質華都和她爸鬧翻了, 你再糾纏他們父女就會反目成仇,你忍心這樣嗎?”

  貴和來時做好背水一戰的準備, 毅然扛下所有責怨, 立場絕不動搖。

  “我現在只能做一個選擇,那就是質華,阿姨, 我知道她在家,您就讓我們見一面吧,我保證什麼都不做,只和她說幾句話。”

  “你想說什麼?”

  “我想告訴她,所有的問題都由我來解決。”

  林惠因丈夫和女兒的對立愁煩欲死,聽他這麼一說倒想看看究竟,領他去院子里爬梯子。見他來到,郝質華又驚又喜,推開窗戶四隻手緊緊交握,雙方百感交集。

  “貴和,誰放你進來的?我爸不在家嗎?”

  貴和點點頭,心疼地端詳她:“質華,你瘦了,你二哥說你整天絕食,你不能再這樣了。”

  她略顯憂慮地說:“我爸不放我出去,還說擅自逃走他就去死,貴和,我可能要和他僵持很久,你放心,我不會放棄的,三年五年也跟他耗下去,你會等我嗎?”

  她擔心他會頂不住壓力,不知這小男友已脫胎換骨地堅強起來,沉定道:“質華,我來就是想告訴你,你別反抗你爸了,每天一定要按時吃飯,他說什麼你都別頂嘴。我會想盡辦法徵求他和你媽媽的諒解,你只要耐心等待就好。”

  “你打算怎麼做?我爸現在恨透了你,你去求他只會自取其辱。”

  “為了我們的將來,再多屈辱我都能承受。我不能讓你跟家人決裂,不能讓你背負不孝的罵名,結婚時收不到父母的祝福,不被他們承認,如果讓你受這種委屈,我還配做你的丈夫嗎?”

  他把這一阻撓當做對自身的檢驗,成功過關才有資格獲得她的愛。

  “質華,交給我吧,你好好保重,等著我堂堂正正來娶你。”

  這時郝辛回來了,見他站在梯子上與女兒說話,炸雷似的跺腳大罵,喝令他下來。貴和用力握了握郝質華的手,深深叮囑:“質華,我走了,記住我的話,保重。”

  他回到地面向郝辛深鞠躬,說出自己的打算:“叔叔,阿姨,現在僅靠語言來表達誠意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準備付諸行動。從今天起,除了上班時間,我都會來求你們原諒,不管白天黑夜都守在這兒,直到你們接受我。”

  郝辛怒詈:“你少給我演戲,我回頭就跟保安打招呼,以後你休想再踏進我家半步!”

  “不進門也沒關係,我會在小區門口守候。”

  貴和回家收拾了一些衣物和日用品,謊稱近日工作繁忙無暇歸家,在公司附近酒店定了房間,抽空過去休息。他白天上班,下班後來到郝家小區大門正對的綠地,坐在長椅上等待。林惠晚上散步時瞧見了,回去告知丈夫,郝辛蔑嗤:“他那都是作秀,鬼才信他會一直坐在那兒。”

  林惠初時也這麼認為,第二天晚上又見到貴和,便有心試驗。將一台DV交給門衛,請他安放在窗戶邊,鏡頭正對貴和。第二天早上回收檢查,發現他當真徹夜呆在那長椅上,中途短暫離開數次,估計是去上廁所,直到清晨七點才走。

  郝辛聽說後仍不為所動,斷言貴和在耍苦肉計,堅持不了幾天。

  第四天夜間風雨大作,林惠被雨聲吵得睡不著,忍不住起床撐了傘外出查看,見貴和如擱淺的河蝦蜷躺在長椅上,身邊沒個遮蓋之物,情狀萬分凄慘。

  她頓覺驚慌,上去推醒他,好言勸說:“你還是回家吧,天這麼冷,淋雨會生病的。”

  貴和骨髓都被冷雨澆涼,仍抱著雙臂顫聲堅持:“阿姨,我說過在您和叔叔原諒我之前,我會一直呆在這兒,您不用勸我,回去休息吧。”

  “你明天不是還上班嗎?這樣會把身體搞垮的。”

  “等到七點我就回酒店換衣服,您放心,我要做值得質華依靠的男人,不會耽誤工作的。”

  林惠無奈,留下雨傘返回,到家後不等換下濕衣先去卧室推醒郝辛。

  “賽貴和還在外頭呢。”

  “你出去看過了?”

  “是啊,下這麼大雨,他就睡在露天里,比叫花子還可憐。”

  郝辛看看黑洞洞的窗戶,聽風雨似賓士的火車往來呼嘯,氣溫大概驟降了十幾度,寒冷程度趕得上冬天,半夜在外淋雨,其苦狀與受刑無異。

  然而他並不心軟,冷聲奚落:“那都是他自找的。”

  林惠憂恐:“都四天四夜了,萬一鬧出人命來怎麼得了?”

  “他堅持不了多久了,願意耗著我們就陪他耗,看他的把戲怎麼收場。”

  貴和憑毅力打破郝辛的預言,在惡劣的環境下挺過了一星期。賽家人見他長期未歸都很擔心,就算得到他報平安的消息也不踏實。千金想了解他們公司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這天早上打電話向趙國強抱怨:“你們公司是血汗工廠嗎?整整一周加班不讓人回家,太過分了吧。”

  把個趙國強訓糊塗了,他說貴和這周基本準時上下班,偶有加班也不超過晚上九點。千金狐疑,再問郝質華,得知她請了病假,已經十天沒去公司了。

  她忙向家人們通報,大家都覺事有蹊蹺,料想貴和不會據實相告,商量出一個辦法。讓千金先跟趙國強打招呼,暫時別去驚動貴和。中午她約貴和吃飯,兄妹在餐廳見面,此時的貴和已面帶菜色,憔悴不堪,問他怎麼回事,仍推說工作太忙失於調養。她謹記家人囑託,忍住焦慮,趁他去洗手間時在他的手機上設置了定位追蹤。

  晚上打開地圖,找到他所在的方位,並且認出地址。

  “這不是郝所家的小區嗎?”

  她曾送郝質華回家,那個小區是本市比較知名的老牌高級物業,看名字就知道。

  珍珠仔細觀察坐標位置,奇道:“三叔沒進小區,待在門口了。”

  眾人等了半晌見坐標未曾移動,勝利驚訝:“他這幾天該不會都在那裡吧?”

  秀明即刻決定前往查看,吩咐小輩們留下看家,領著妻子和弟弟妹妹趕赴現場,在綠地長椅上找到了萎靡枯坐的三弟。

  “你們怎麼來了?”

  貴和沒有太多力氣表達詫異,恍惚地望著他們。

  千金心疼灼急,大聲埋怨:“你為什麼騙我們?我打電話問過趙國強,他說你這周根本沒加班,郝所也一連十天沒去上班,你們究竟怎麼回事?你這幾天晚上都去哪兒了?”

  貴和木然不語,凄苦的模樣惹惱了秀明,質問:“你是不是每晚都在這兒?”

  “……是。”

  勝利急得搶話:“在這兒幹什麼啊?”

  “……質華被她爸關了禁閉,我跟郝家人說,每天下班後都會守在這兒,直到他們同意質華嫁給我。”

  家人們面面相覷,秀明高血壓快要發作,口沫橫飛罵斥:“你腦子是不是燒壞了?想出這種荒唐的主意,人家不理你,你就在這兒等死嗎?”

  “我要堂堂正正做質華的丈夫,讓她獲得父母家人認同後再出嫁,這是我做為男人起碼的擔當。”

  儘管疲態盡顯,他的心意仍一成不變。

  佳音心酸不已,再看此地四面通風,上無寸瓦,寒露後夜間天氣濕冷,他一待就是一星期,縱是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挫磨,忙坐到他身邊摟肩勸告:“你的想法是好的但也得量力而行啊,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驚道:“還在發燒,前兩天夜裡下大雨,你也通宵在這兒淋著?”

  勝利前晚起來上廁所,從樓道的窗戶前經過被濡濕的風颳得直哆嗦,想像貴和當時的處境,心急如焚道:“三哥你不能再胡來了,先跟我們回家,然後另外想辦法。”

  貴和揮手躲開他的拉扯:“不行,我現在退縮,質華的爸媽就更不信任我了,你們別管我,我還撐得住。”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圍住勸解,都像油爆青口肚裡痛。林惠出來查看,剛好瞧見這一幕,遠遠站著觀望。貴和一眼瞥見,不由得凝神矚目,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千金張望著問:“那是郝所的媽媽?”

  見他點頭就想過去說話,被他一把拽住。

  “這是我的事,你們誰都別插手,求你們了。”

  他唯恐家人冒犯對方,林惠也心慌慚愧,回到家坐立不寧,不住在郝辛跟前嘆氣,被詢問便哀聲說:“我在想,幸好賽貴和他爸死了,否則看他這樣該多心疼啊。”

  郝辛心知妻子動了惻隱,扭頭不理睬。

  林惠委婉規勸:“我們也是做父母的,這樣虐待人家的孩子,能安心嗎?”

  郝辛倆眼盯著雜誌,漠然道:“我現在只能顧我的孩子,其餘的管不了那麼多。”

  “賽貴和要是有個好歹,質華會恨我們一輩子。”

  “只要她不吃虧上當,我被她恨到死也無所謂。”

  丈夫的冷硬太氣人,她惱怒回房,臨走時責斥:“又不是階級敵人,至於這樣對人家嗎?”,心中氣憤難平,走出幾步又回頭吼叫:“至於嗎?!”

  郝辛並非寡情之人,眼下的情形就像打仗,我退則敵進,為了女兒的安全他必須寸步不讓。

  秀明等人終究沒能勸退貴和,回家後進行緊急磋商。珍珠聽了他們的見聞後直嚷:“三叔現在就是飛蛾撲火啊,他哪兒耗得過人家,肯定過不了多久就沒命了,爸爸,我們得阻止他!”

  勝利的臉皺成了小老頭兒:“剛才我們好話歹話都說盡了,三哥不聽,還趕我們走,大哥也拿他沒辦法。”

  燦燦問他:“小舅,三舅目前狀況怎麼樣?生病了嗎?”

  他叫苦不迭:“都瘦成光骨頭了,大嫂摸他額頭正發著燒,精神也很差,我估計血槽差不多要空了。”

  佳音眼淚又下來了:“這孩子沒談過戀愛,一談就全力以赴,連命都不要了,我真怕他有個閃失。”

  秀明在路上被她和千金哭得煩躁,這會兒再見淚容,心都煎成了鍋巴,猛捶沙發抱怨:“這都是冤孽,冤孽!”

  大伙兒苦惱沉默一陣,大門開了,賽亮步履沉重地走進來,聽到侄女問好也懶得回應,疲倦地點了點頭就要上樓。

  秀明怒問:“你看我們這麼多人聚著開會,問都不問一聲嗎?”

  賽亮整日忙著賺錢還債,疲病交加,已是快熬盡的燈盞,順著他的厲吼茫然回頭,聽到他說:“貴和快死了。”,眼神倏地死灰復燃,快步走近問:“出什麼事了?”

  珍珠說:“三叔去向郝家求情,這幾天都在人家小區門口守夜,每天日晒雨淋,都快不行了。”

  “他為什麼去求情?”

  秀明光火:“你成天在外面忙活,回來也不跟我們打照面,家裡鬧翻天你都一概不知,真當自己是孤鬼,當這裡是公墓?”

  佳音勸阻:“你別亂髮火,小亮是在忙工作。”

  丈夫怒加一等:“婚都離了,那麼拚命工作有什麼用?攢錢娶二奶嗎?”

  她沒心思安撫這蠢笨的暴君,勸二弟上樓歇著。干係家人性命,賽亮不能置身事外,焦慮發問:“大嫂,貴和真像珍珠說的那樣,每晚露宿街頭?”

  佳音沉痛點頭,眼眶裡浮出新的淚水。千金問:“二哥,你有辦法嗎?”

  賽亮讓她先說說貴和是怎麼搞成這樣的,聽完陳述不甚唏噓。

  “想不到這小子成天嘻嘻哈哈的,心裡竟藏著這麼多的委屈。爸真的做了太多錯事,把他害慘了。”

  千金一回憶貴和前日酒後哭訴的場景就淚如雨下,又問他該怎麼辦。

  賽亮建言:“郝所知道情況嗎?讓她加緊給她父母施壓才會有轉機。”

  聽勝利說:“三哥說郝所被她爸關了禁閉,他就是不想讓她和父母決裂才堅持去求情的。”,他的無奈和憐憫同時增加,另外獻策道:“那就只能幫他一塊兒求情了,大哥,你再去找郝所的父親談談吧。”

  秀明黑臉拒絕:“我不去。”

  “這種時刻就別管面子了。”

  “和面子沒關係,那天那郝老頭到家裡來過,你們也都看見他的態度了,那老頭就是千年的蜈蚣里外都狠,看貴和在外面受了一星期罪還不心軟,我們再去求他也沒用。”

  佳音不無怨尤問:“那就什麼都不做,眼睜睜看著?”

  他想了想,喪氣道:“準備一筆醫藥費吧,等老三支撐不住倒下了就趕緊送他去醫院搶救。”

  勝利當場反對:“這算什麼辦法啊?船到江心補漏遲,萬一三哥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他無意中引爆大哥的怨怒,被他獰厲哮吼:“那你說該怎麼辦?我腦子不好使,你教教我!”

  佳音受不了他濫發淫威,怒斥:“叫你別亂髮火,這裡難受的不止你一個,大家都不好過!”

  還欲再罵,勝利突然起身往門外走,她慌忙追上阻攔。

  “勝利你要去哪兒?”

  勝利眼含熱淚:“我去陪著三哥,他不走我也不走,他不睡覺我也不睡,他要是死在那兒,我就陪他死。”

  “傻孩子,你三哥犯糊塗你怎麼也跟著學。”

  “那該怎麼辦?大嫂,我真的好難過,我不能眼睜睜看三哥受苦啊。”

  少年嗚嗚大哭,將一家人帶入冰川時代,是夜幾乎都輾轉反側,陪著遠處的貴和受煎熬。

  第二天千金請假去了郝家,在門衛處連線通報,林惠同意她造訪,還進行了客氣地招待。

  千金正襟危坐,局促道:“冒昧來打擾,真對不起。”

  林惠淡笑著端上茶果:“沒事,我家老頭子不在,不然也不敢放你進來。”

  她昨天就預感賽家人會來,千金接下來的請求也在她意料中。

  “阿姨,我是代表家裡來求你們的,我三哥已經在您家小區外面守了八天了,這八天他像乞丐一樣風餐露宿,白天還要去公司上班,人都快垮掉了。”

  “我知道,我也都看見了。昨天你們家的人來,沒勸他回去嗎?”

  “我們勸了,什麼法子都使盡了,可他不聽。”

  林惠垂首長嘆,經過這些折騰,她也心力交瘁,明知事態會脫軌卻無能為力。

  千金見老太太似乎做不得主,請求與郝質華見面。

  林惠無心掩飾苦惱:“這恐怕不行,她被關在三樓,她爸把梯子收進車庫了,鑰匙都在他手裡。三樓的樓梯口也被他裝了鐵門,連我都上不去。”

  千金只好再央求:“阿姨,我三哥真是好人,不是因為是兄妹我才誇他,他性格溫柔體貼,待人真誠善良,從小學習優秀,工作也很踏實努力。我一直認為他能找到非常優秀的對象,知道他和郝所談戀愛,我們全家都很高興,真心希望郝所能成為家裡的一份子,她如果嫁過來,我們都會對她好的。”

  老人只是惋惜:“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你三哥看起來是不錯,可千不該萬不該,當初怎麼就走了那條路?那是多嚴重的污點啊,一輩子都洗不幹凈。”

  “他不是有意學壞的,小時候受了太多苦才會那樣,我和他一塊兒長大,從沒聽他抱怨過,直到那天他喝醉了酒才向我們袒露心聲。他有壓力有苦楚都一個人扛著,為的是不跟家裡人傷和氣,不讓我們內疚,您說有幾個人能做到這點?他這麼善良又這麼愛郝所,絕不會辜負她的,求求您相信他吧。”

  “光我相信沒用啊,質華她爸出了名的固執,誰的話他也不聽啊。”

  “您幫我們求求情,讓他高抬貴手饒我三哥一回,再這樣下去我三哥真會死的,那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您能忍得下這個心嗎?”

  千金說著說著痛哭流涕,可憐的模樣給林惠的心加上一圈鎖鏈。她平時貌似與郝辛勢均力敵,但在重大問題上沒有一次扳得過他,這老頭兒說一不二,又是她相依為命的老伴,她哪敢為外人冒險去與他作對呢?

  當晚貴和回家取換洗衣物,順便吃晚飯。低燒疲倦燒紅他的雙眼,皮膚呈現瓦灰色,乾燥的嘴唇灰白起殼,活像行將就木者。

  勝利看了斷絕胃口,拍著桌面急嚷:“三哥,我求求你今晚別去了,郝所她爸那麼狠心,你真死在那兒他也不會鬆口的。不如,我們偷偷去把郝所救出來,她不是一個人單獨一本戶口嗎?等她出來你倆就去領證,生米煮成熟飯,她家裡再反對也沒轍了。”

  貴和執拗搖頭:“結這種私奔一樣的婚太委屈她了,我不能這麼做。”

  “那你現在這樣比她還委屈一百倍,她知道情況嗎?忍心看你受苦?”

  “她不知道,我讓她什麼都別做,一切都交給我。”

  “三哥,你太逞強了,女人也能頂半邊天,郝所那樣有能力的女人比您厲害多了,您不和她並肩作戰,非要一個人獨立承擔,說難聽點就是螳臂當車,以卵擊石,後果多半事與願違!”

  “你別說了,我會堅持到底的,哪怕死也不能辜負對質華的承諾。”

  珍珠錯會了貴和的意思,自作聰明道:“三叔,您想以死相逼讓郝家人讓步,那何必用這種慢動作呢?直接去買瓶農藥,喝了往他們家門口一躺,包管嚇死他們,不過千萬別買百草枯,那個喝了必死,神仙都救不回來。”

  貴和沒力氣跟她計較,放下碗上樓拿衣服。佳音正巧走來聽到女兒的厥詞,伸手就是一巴掌:“你不胡說會死嗎?我遲早得把你這張嘴縫起來!快回屋寫作業去!”

  珍珠自知惹禍,灰溜溜跑了,燦燦也對錶姐深感氣憤,詼諧道:“珍珠姐姐真該生在山東。”,聽小舅疑問,冷笑解釋:“聽說那兒有的地方吃飯不讓女人上桌。”

  貴和打包好行李要出門,佳音勝利一人拖住一隻胳膊苦勸,秀明回家看到這僵持局面,發酵了一天的毛躁立時產生催化反應,疾言厲色質問三弟:“你又要去給人家當看門狗?”

  貴和疲累羞愧,默默埋頭出發,被他揪住衣領往地上狠狠一摜。

  “你存心找死就乾脆死在外頭別回來!去把你的東西都收拾了,趕緊給我打包滾蛋!不然看見你就煩!”

  秀明在家人的尖叫中大打出手,拖著貴和又踢又罵。

  “不就是個女人嘛?離了郝質華你就活不了?要死要活的哪裡像個男人!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他像個蹩腳的江湖郎中,遇上頑症就亂下虎狼葯,想靠打罵讓三弟清醒。貴和虛弱得連掙扎都做不到,生生變成他腳下的皮球。佳音勝利匆忙阻止,勝利負責攔截,她挺身去做貴和的掩體。秀明盛怒下錯手誤傷,最狠的兩腳都踹在妻子身上,見她礙事就伸手去抓人。佳音死死護住三弟,哭聲著求他住手,又向卧室里的女兒求救:“珍珠快來!把你爸爸拉到屋裡去!”

  珍珠聞聲跑出來,和小叔一道抱住父親。

  勝利拖住秀明的腿大哭:“大哥你別打三哥,要打就打我吧!”,被他揪扯頭髮也不撒手。

  珍珠用腦袋頂住父親心窩,一邊求告一邊死命將他推進卧室,關了門,和勝利肩並肩堵在門口。秀明比十八級的超強颱風還狂暴,來回衝撞著,發出一聲聲醒聵震聾的嚎叫。兩個孩子鵪鶉崽兒般瑟瑟發抖,緊緊含淚,不敢使淚珠落下。

  危險過去,佳音扶起貴和,摸著他的頭臉詢問傷勢。貴和知道大哥為什麼揍他,無顏面對傷心的家人,啞巴似的起身就走。佳音抓住他挽留,她滿手汗濕轉眼打滑脫手,看他跌跌撞撞離去,心間血痕縱橫,伏地痛哭不止。

  過了一個多小時,秀明的氣消了,反思方才頗感愧疚。回房見妻子正拿著紅花油塗抹傷處,就想上去幫忙。佳音惱恨未消,無言地躲到屋子另一角。他沒臉跟她說話,垂頭喪氣坐在床邊發獃。

  房門乍然炮擊般洞開,千金滿面怒容地衝進來,身後跟著驚恐的勝利。

  “大哥,你剛才打貴和了?”

  她下班回家撞見兩眼紅腫的弟弟,逼問後知曉大哥的暴行,立即前來問罪。

  秀明正抱愧,難堪地點了點頭,不意被她猛地揪住頭髮廝打,原汁原味品嘗了之前佳音等人受過的驚嚇。

  千金被大嫂弟弟架住,瞪著他嘶聲潑罵:“你憑什麼打他,他都那麼慘了你憑什麼還要虐待他!”

  秀明又氣又慌:“誰讓他先作死?我是想打醒他,免得他再去犯賤!”

  “你明知道他有多難過,非但不同情還用那麼兇狠的話罵他,比網上的鍵盤俠還壞!貴和有什麼錯?發生這種事他是最大的受害者,不光爸爸虧欠他,我們幾個也都對不起他!”

  干戈臨頭,佳音放下私怨維護和平,苦勸小姑子:“千金你別生氣,你大哥是在擔心貴和,他也很難過啊。”

  千金不買賬:“難過就能沖受傷的人撒氣?他太自私了!”

  她哭著掙著要打人,力氣不比秀明小多少,佳音和勝利快累斷了氣,加上珍珠這個後援才按住她。

  “千金,你饒了他吧,他知道錯了!”

  千金動彈不得,向著佳音大哭:“大嫂,我好難過啊。那天聽貴和說那些話,我心都快碎了,我一直以為我們是世界上最相親相愛的兄妹,不知道我曾經帶給他那麼大的痛苦。是我害他變成這樣的,該做什麼才能補償他,他實在太可憐了。”

  佳音抹著淚安慰:“別想太多了,這不是你的錯,貴和那天說的全是氣話,他不會真心怪你的。”

  “可他現在快被折磨死了,大嫂,我們得救他啊,我們得救她啊,大嫂。”

  “是,我們一定要救他,絕不能讓他有事。”

  這晚全家人又過了一個愁雲慘淡的雨季,佳音冥思苦想到深夜,推了推丈夫,向他表明決意:“我準備明天去找郝所的父親。”

  秀明根本沒睡著,翻身面對她。

  “說了沒用,你幹嘛自討苦吃。”

  “如果他不肯答應貴和和郝所的婚事,我就跪下來求他。”

  “你……”

  “總不能看著貴和去死吧,能救他,讓我磕頭也行。”

  佳音心意已決,她受公公重託,就得守護家裡每一個人,不考慮個人代價。

  秀明受到妻子感召,思慮一陣後說:“明天我和你一塊兒去。我是貴和的大哥,要下跪也該由我先出面,就當是替爸贖罪吧。”

  次日一早夫妻倆來到郝家,門衛收到郝辛叮囑,禁止他們入內。二人無功而返,心情糟到無以復加,望著貴和駐留的長椅,焦心他還能撐多久。

  其時貴和已經油盡燈枯,從昨晚起體溫便居高不下,再受一夜風寒摧殘,早上剛到公司沒多久就不支暈倒,同事們用掐人中灌熱水等土辦法急救都不能喚回他的意識,趕緊叫來救護車。趙國強陪同去往醫院,路上貴和呼吸微弱,心跳也減慢了,嚇得他倉皇呼叫:“貴和,貴和,你可得挺住啊,你要是死了我起碼得出5000塊錢白包啊!”

  醫生診斷是急性肺炎,必須住院治療,家人們趕來為他辦理住院手續,他卻執意不肯,晚上仍要去郝家門口守望。後來發現自己走路都搖搖欲墜,才在眾人求勸下放棄,但仍拒絕留院治療,想回家休息一晚,明早就去補上夜間的崗。

  晚上趙國強來電慰問,說:“上面知道你暈倒的事了,讓你好好養病,這幾天別來上班了。”

  貴和好笑:“平時我要請個假千難萬難,怎麼這次這麼爽快就批准了?”

  “嗨,還不是怕你死在公司算工傷嗎?”

  趙國強幽默一句,道出真正的關懷:“貴和,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一切隨緣吧,你還年輕,後面還有大把的光陰,隨時可以捲土重來。”

  他已猜到貴和和郝質華之間出了問題,只是不清楚內情。

  貴和沉默數秒,說:“我和質華感情很好,現在兵分兩路戰鬥,等翻過這座大山就能勝利會師了。”

  趙國強忙加以鼓勵:“那就好,你放心,我會為你們搖旗吶喊的,公司里有人嘰歪我也會替你們闢謠,但事後你得好好謝我。”

  “沒問題,等結婚時少收你一半禮金就是了。”

  掛斷電話,貴和跌回病痛的旋渦,高燒不退,呼吸困難,頭如斧鑿,胸口如撕,身體山似沉重,好像真的只剩下嘴硬了。絕境漫無邊際,他困在正中央,找不到突破口,躺在哪兒都是針氈,夜深還睡不著。

  家人們輪流來看過他好幾次,最後千金抱著枕頭來了,站在床邊怯生生問:“貴和,今晚我能挨著你睡嗎?”

  她有十分不好的預感,怕他半夜做傻事,想呆在身邊守護。

  貴和婉拒:“我得了肺炎,會傳染你。”

  “我抵抗力強,沒事的。”

  “那我背對著你。”

  他不忍再傷她的心,掙扎著翻身讓出空位,千金在他身後躺下,抱著他眼淚悄悄流淌,漸漸浸濕了他的背心。

  “你怎麼哭了?”

  輕聲詢問引出她一記驚顫,過了一會兒嗚咽道:“貴和,對不起。”

  “幹嘛跟我道歉?”

  “要不是我,爸爸也不會那樣對你。”

  得知他的想法後她的自責與日俱增,今天才找到道歉的機會,希望能求得原諒。

  貴和也在懊悔當日的衝動,他是怨過她,但相較於愛,怨恨只是大海里的一串泡沫。

  “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呢,那天我喝醉了,說話沖了點,你別往心裡去。”

  他氣息虛弱,說話也像奄奄一息,令她痛貫心膂,更用力地抱緊他。

  “你討厭過我嗎?”

  “沒有,你是我最親的親人,也是我最喜歡的妹妹。”

  得到親密的肯定,她的欣喜和難過一齊湧起潮頭,急聲哭泣:“我也是,兄弟裡面我最喜歡你。現在爸爸不在了,燦燦他爸又變心了,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可怎麼辦啊?”

  他明白她的擔憂恐懼,自身難保仍要做她的靠山,握住她的手安慰:“別怕,我比誰都想好好活著,和質華結婚,過幸福的生活,再堅持一下就能成功了,你要為我加油,好嗎?”

  兄妹倆的手指緊緊相扣,相擁的姿勢一如當年身在母體時,臍帶可以剪斷,感應始終互通,在生命中為對方留下不可或缺的席位,甘願為彼此做任何付出。

  壞事總是成雙成對,半夜佳音接到舅媽的報喪電話,外婆剛才在大舅家的廁所摔倒,突發腦溢血去世了。她悲痛震驚,連忙動身奔喪,秀明自然要陪同,臨行前叫醒珍珠,讓她天亮後向家人說明情況。

  早上千金聽說此事,決定今早不做飯,帶燦燦上街去為家人們買早點。她離開不久,貴和咬牙起床,艱難地走出家門來到多喜墳前。

  晨風料峭,吹在病人身上彷彿坦克碾壓,他雙腿失去筋骨般踉蹌跪倒,靠住墓碑,就像撲在父親膝前。

  “爸,我真快撐不住了,您幫幫我吧。我真的,真的不能沒有質華,您替我想想辦法,讓質華的爸媽原諒我,我求了菩薩神仙都不管用,只能求您了。”

  夜裡他就生出這個念頭,父親生前曾向他致歉,既然心懷愧疚定會設法補償,如今現實的力量幫不了他,他只好求助於鬼神,以此支撐信念。這一番“跋涉”耗盡他的力氣,祝禱未完便倒地失去知覺,一股旋風圍著他打轉,裹著狂蝶似的枯葉,恍如幽靈在倉急蹦跳,周圍樹枝也像警鈴搖個不停。

  李淑貞來找慧欣說事,見多喜墳前癱著個人,近前一看是貴和,登時手忙腳亂驚叫。慧欣聽到門鈴和她的喊聲迅速奔出。兩個老太太摟住病者,打過120後齊聲向賽家後院吶喊,兩三分鐘後勝利從牆上探出頭,見此情形毛骨悚然,趕緊翻牆出來搶救三哥。

  千金母子提著幾大包粥水早點回家,走到街口見淑貞呼喊著跑來。

  “千金,不好了,貴和出事了!”

  “怎麼了?”

  “他在你爸墳前暈倒了,慧欣已經叫了救護車,讓我過來通知你。”

  老太太形容誇張,將危險放大了好幾倍,千金魂不附體,拔腿直奔,被一輛過路的摩托車撞個正著,倒地連打幾個滾,沾了一身豆漿粥湯,腦門摔破,右腳的帆布鞋也摔落了,一時間頭暈目眩爬不起來。

  淑貞忙和肇事者扶起她,被她頭破血流的慘相嚇個半死,惶亂驚叫:“千金,你可不能再出事啊!”

  燦燦以為母親傷重,很快急哭了,呼喊數聲後催大人們叫救護車。千金清醒過來,抓住淑貞說沒事,燦燦撿起她的鞋忍淚為她穿上再綁好鞋帶,發現智慧並非戰無不勝,當橫禍襲來,領先的都是恐懼。

  此刻千金心裡只有貴和,不顧傷痛站起來奔去查看,救護車剛剛開走,她撲了個空,手足無措地立在父親墳前。燦燦哭著追來拉住她,催她快去醫院治傷。她心念轉動找到了行動方向,甩開兒子朝地鐵站飛奔,擠進了開往城內的列車。

  狼狽帶傷的模樣引得乘客們驚奇打量,她低頭緊盯腳尖隱藏慌張,抓住車內的扶手蓄積勇氣,準備為貴和拚死一搏。

  一小時後她來到郝家的小區門外,深呼吸調整狀態,接著用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向入口,一個漂亮的撐手跳躍越過門口的柵欄,直撲郝家。

  門衛忙來追趕這個可疑的入侵者,沿途呼喚同伴圍堵。千金優秀的運動神經派上大用場,左鑽右繞避開保安們的圍追堵截,一口氣抵達目的地。

  郝辛正在院子里澆花,林惠在一旁掃地,都被喧嚷驚動,到院門外查看。

  千金披頭散髮衝到林惠跟前,抓住她雙膝著地。

  “阿姨,求求您快放郝所出來吧,我三哥快死了!”

  她額頭的傷口已自行止血,被汗水浸泡沖刷,滿面流淌,衣服也髒得不成樣子,活像逃命的災民。

  林惠大驚失色,讓她起來說話,千金不肯,只管嘶聲哭嚷:“我三哥真的要死了,求求你們救救他吧,我給您磕頭了!”

  說完俯身腦門咚咚朝地上碰,留下一個個血印子。

  郝辛大怒,斥責跟來的保安:“你們怎麼能放她進來呢?趕緊把人帶走!”

  林惠六神俱亂,一邊阻止千金一邊抱怨丈夫:“老頭子你不能這樣啊,太沒人情味了!”

  “你少在這兒婦人之仁。你們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帶她走!”

  千金被保安拖拽,竭盡全力不斷高喊:“郝所!郝所!你在哪兒啊?貴和就快死了!”

  郝質華已聽到樓下的騷亂,透過窗戶望見此景後大為震驚,料想貴和出事了,不能再忍耐,用練書法的銅鎮紙砸壞門鎖,逃出去又遭樓道口的鐵門封堵,不禁加倍怒怨父親的頑固。

  千金的尖叫聲漸漸遠去,她像接警的消防隊員心中只存救災一念,回房舉起椅子狠砸窗戶上的木條,刺耳的破壞聲聚焦樓下人的注意。人們同時舉頭呆望,繼木片玻璃零碎掉落,三樓的窗口跳出一個人影,飛身墜向樓下的樹叢。

  林惠慘呼一聲,雙手朝前抓取,想要接住女兒。郝辛已拔腿狂奔而去,身後觀者目瞪口哆,都不相信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奔跑時會那樣迅猛。這點郝辛也沒想到,他跑得太急,腳下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又憑著超越潛能的力量站穩向前,好像樓上落下的是他的生命。

  距離樹叢還有七八米距離,郝質華奮力鑽了出來,行走時左腳不便,臉上掛著幾處擦傷,表情里找不到傷痛,只有鐵一般的堅毅。看她拖著傷腿一瘸一拐走來,郝辛愣住了,目不瞬移地盯住她的臉,擠壓出更多慌亂驚詫。

  郝質華的目光似和他平行的直線未與之產生絲毫交集,擦肩而過的剎那郝辛感到了清晰的絕望,女兒已做出了選擇,他是被放棄的一方,從此再沒能力阻止她。

  保安們忘記行動,千金也忘記掙扎,淚汪汪見郝質華走近,風雨飄搖的希望立刻穩住了根基。

  郝質華一把將她從保安手裡搶回來,急促而沉穩地下令:“貴和在哪兒,快帶我去見他。”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126章 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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