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和從昏迷中醒來, 郝質華的微笑和窗外的陽光一起照亮了視野,光燦耀眼儼若夢境, 他痴望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怔怔地流下眼淚,痛苦霎時無影無蹤。
郝質華用紙巾替他擦拭, 柔聲安撫:“放心,你不是在做夢。”
他清醒地憶起前情,忙問:“你爸放你出來了?”
聽說她是自己逃出來的, 他更著急。
“你怎麼這麼傻,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什麼都別做嗎?”
她心疼薄責:“你才傻,胡亂逞強,差點把自己害死。”
他看看周圍的環境和頭上的吊瓶,笑道:“我沒事, 還沒陪你白頭到老, 我絕對不會死的。”, 仔細一瞧看清她臉上的擦傷,忙問怎麼回事。
“逃跑時摔傷了,左邊這道有點嚴重, 也許會留疤。”
她有些擔心,馬上得到他的寬慰:“不要緊, 以前太漂亮了我覺得不保險, 現在剛剛好。”
“都病成這樣了,你還有力氣貧嘴。”
他們緊握對方的手,溫存相望, 都希望這一刻能天荒地老。理智一想,貴和認為應該接續未完的戰役,勸她回去向父親認錯,等他好一點就接著去求他們,取得認可再和她結婚。
郝質華對比和梅晉結婚時的情形,真心假意更是分明,感動地搖搖頭:“不用勉強了,我爸只是暫時接受不了,等我們平平安安生活幾年,他看我們過得幸福自然會回心轉意的。”
“可是我想讓你在出嫁時得到他們的祝福。”
“沒有岳父母參加的婚禮是很丟臉,你介意這個嗎?”
“只要能和你結婚,我什麼都不在乎。”
“我也是,只要感情是真的,形式並不重要。”
她越寬容他越內疚,放在心尖上的愛人,獻上全世界猶嫌不夠,她受一點委屈他就會扯心扯肺。
“我不想再讓你留下遺憾,其他女人有的,我都想給你。”
他伸出指尖輕撫她的臉龐,真覺得世間最好的幸福才配得上她。
她握住他的手吻了吻他溫潤的掌心:“如果你一直保持這個想法,我就比所有女人都幸福了。別逞強了,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接下來我們一起努力吧,你要時刻記住現在你不再是孤身一人,你的身邊有我。”
女兒跟著千金出走,郝辛老半天才回過神來,立即去賽家打探她的下落,見到替他們看家的慧欣,拿到醫院地址後跑來找人。
秀明也剛從佳音外婆的喪禮上趕來,和弟弟妹妹在住院部的樓下與他相遇,郝辛紅著眼逼問郝質華在哪兒,秀明聽說貴和患病休克差點沒命,決定放棄一切顧慮力挺他,不惜向討厭的老頭兒乞憐。
“郝局長,您非要拆散郝所和貴和嗎?能不能通融一次?就一次,如果後續結果您不滿意,到時再反對我們也無話可說。”
郝辛還沒放下固執,厲聲威喝:“我不能拿女兒的人生做試驗,你們快把人交出來!”
秀明收起戾氣,儘力求告:“我們家是普通小市民,沒有達官顯貴也沒有大知識分子,可祖祖輩輩都勤勞踏實,沒幹過卑鄙下作的勾當。貴和小時候不懂事,犯了錯誤,這是我爸的責任。現在我爸已經去世了,這責任該由我這個做大哥的承擔。我願意用這條命為他擔保,請您相信我們吧。”
言罷做出驚人之舉——在郝辛跟前屈膝跪下了。
千金勝利見狀也箭步來到他左右,跪地後齊聲哀求:“郝局長,我們也願意用命擔保,請您相信我們!”
都是爭強好勝的人,為了兄弟甘願捨棄自尊,只因愛重於山,血濃於水。
這場景正和郝家關係冷淡的兄妹們形成鮮明對照,比任何勸說更能觸動郝辛,如同響亮的耳光打在臉上,他氣勢瓦解,鬥志飛快散失,呆愣兩分鐘,寂然地轉身離去。秀明等人叫不住他,一同分享失望,下一秒千金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貴和,忙跑過去。
“你不在床上躺著,到處亂跑什麼?快回去!”
剛才郝質華出去買東西,貴和下床伸懶腰,透過窗戶看到他們向郝辛下跪的畫面,大驚趕來。家人們的情義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期,尤其是大哥,他完全想不到心高氣傲的他會下跪為他求情,見面後眼淚奪眶而出,顫聲低呼:“千金,大哥,你們……”
秀明不知他為何流淚,聽他問:“剛才我都看到了,你們幹嘛跟質華她爸下跪啊?”,遺憾地說明:“我們求他再給你一次機會,可是他還是沒同意。”
千金怕貴和擔心,忙說:“你別擔心,我們還會去求他的,一定讓他把郝所嫁給你。”
貴和痛心慚愧:“錯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你們何苦陪著我丟人。”
他希望大哥能狠狠罵他一頓,秀明滿足了他的意願,數落:“是啊,你自己跳進糞坑,還往我們身上濺了一堆屎尿,是夠氣人的。”
千金剛一責備就聽他話鋒翻轉:“可是誰讓你是賽家的一份子呢?你就是犯了天大的錯誤,我們也得挽救你,要不怎麼能算一家人?”
貴和潸然泣下,剛才輸進的藥液都轉化成了眼淚。
秀明換上溫和的語氣開導:“以後別搞個人英雄主義了,有困難大家一塊兒解決,爸讓我們合住就是想讓我們明白這個道理,我們得理解他的苦心啊。”
他上前抱住三弟,再展臂摟住流淚的妹妹和小弟,四兄妹聚成一頂小帳篷,共同呵護親情的火苗,每個人都是家的脊樑,齊心協力何懼狂風風雨。
在距離十幾米遠的牆角,景怡低頭對身邊的燦燦說:“好了,媽媽沒事了,我送你回去吧。”
父子攜手去往停車場,他取笑兔子眼的兒子:“燦燦,你平時不是很勇敢嗎?怎麼今天哭成鼻涕蟲了”
早上他接到兒子的求救電話後飛奔而來,這半天都在暗中陪護妻子。
燦燦餘悸未平道:“我以為媽媽受了重傷,後來又見她瘋了似的跑出去,真被嚇壞了。”
“哈哈,看到你表現出孩子該有的模樣,爸爸也稍微放心了。”
景怡摸了摸他的腦袋,小孩兒鬱悶地躲開。
“爸爸,最近外公家出了好多事,媽媽每天都很不開心。”
父親和他聯繫密切,對賽家的變故一一悉知,無奈道:“你媽媽和娘家人感情好,看他們有麻煩,心情當然差。她最近工作順利嗎?”
“好像不太順利。”
“怎麼了?”
“她幾乎每天加班,回家店長還經常打電話來罵她,估計和同事們處得也不好,可是每次問她她都不說。”
“媽媽沒有工作經驗,初次上班難免會這樣。”
“爸爸您想讓媽媽鍛煉多久啊?”
兒子似乎對父母分居兩地的現狀不耐煩了,景怡露出愁容:“這還不到兩個月呢,爸爸比你還急,可成長不是一蹴而就的,我們得有耐心。”
回家的公車上郝辛不斷思索著,懷疑此前判斷有誤,賽家兄弟姐妹的相處模式是他欣欣嚮往的,那種親密愛重的家庭應該能培養出有情有義的孩子,他該放任女兒用真情去賭一賭明天嗎?
兩天後郝質華回家取行李,他態度平靜,讓她坐下說話。
“你真的決定好了?”
“是。”
她百折不回,沒留一點迴旋餘地,郝辛看清形勢,拿出考慮兩天的方案。
“那我也不再攔你了,但是……你離開這個家就別再回來。”
他語氣不緊不慢,不躁不怒,仍轟掉林惠的肝膽,郝質剛也幫著母親求情,郝辛向女兒解釋:“我不是趕你走,也不是和你斷絕父女關係,我老了,不想再看到兒女受苦受難的情形,那樣我的心臟會負擔不起的,所以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吧,是好是歹都一個人擔著,別再讓我和你媽為你痛心。”
他放不下擔憂又不能綁住她的手腳,各自立場不同,分道揚鑣才能避免相互傷害。
郝質華明白父親的意思,她辜負了他的愛,痛疚在心底起舞,含淚點頭:“我知道,謝謝您。”
收拾好行李,她義無反顧邁出家門,林惠追到門外痛哭挽留。
“質華,你要去哪兒啊?”
兒行千里母擔憂,女兒此去吉凶未卜,做娘的心肝肚腸都快掏出來。
郝質華深情地抱住母親:“媽,您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您和爸也要多保重。”
“我怎麼能放心呢,你不會真的一去不回了吧?”
“不會,媽,等我安頓好了就聯繫您。您相信我,我一定會幸福的。”
她叮囑二哥照顧雙親,對母親留以堅定從容的微笑,拖著行李箱健步離開了。
郝辛聽到妻子悲痛的呼喚終究不能鎮定,起身快步跑上二樓,從面向院門的窗戶打望郝質華,看她走遠又趕忙跑上三樓借高度開拓視野,最後直至閣樓。
雛鳥終會離巢,展翅高飛時不曾留意過身後老鳥依戀的視線。郝辛似被割去了心頭一塊肉,疼痛像警報徹天徹地,默默摘去老花鏡,為奔涌的老淚放行。
貴和住院數日康復回家,賽家人的生活回歸正軌。千金不願再給三哥添麻煩,每天勤奮工作,這日在店裡添加貨品,遇上了前來購物的景怡的三姨。
老太太吃驚得猛眨眼,假睫毛扇子似的呼呼撲騰。
“這不是千金嗎?你在這兒幹什麼?”
千金也很窘迫,強笑著向她問好:“三姨,好久不見了。”
“是啊,過年以後就沒見過你們,景怡和燦燦還好嗎?”
她微微點頭,又遭追問:“你在這兒打工?”
“是。”
三姨滿腹疑惑,將她拉到店外問話。
“你怎麼能做這種工作呢?景怡知道嗎?”
“他不知道。”
“你是瞞著他出來的?我就說嘛,他怎麼可能讓自己的太太在麵包店當小工。你怎麼想的啊,再閑得無聊想找工作也得找個像樣點的。在這兒打工,被親戚朋友撞見臉可就丟大了。”
千金猜景怡還沒將離婚的消息通報親友,不能平白受責,大方說明:“三姨,我和燦燦他爸離婚了。”
三姨深深倒吸氣:“離婚了?什麼時候的事?”
“上上個月。”
“那他怎麼不通知我們?”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三姨,我要回去上班,不能陪您了,再見。”
她自認和金家再無瓜葛,不用配合他們。三姨跟她想法兩樣,回家就致電景怡詢問究竟。
“景怡,你和千金離婚了?”
景怡有些驚訝:“您怎麼知道?”
“我今天在一家麵包店遇到她,她在那兒當小工,我和她聊了幾句,她說你們前不久離婚了。”
他還指望同千金重歸於好,不想讓親戚朋友知道此事,現下瞞不過去,只得哂哂承認。
三姨又問離婚原因,他推諉:“說來話長,下次見面再告訴您吧。”
老人暫不追究,只說要緊的:“好吧,可是你們離婚時你沒給她錢嗎?她怎麼會淪落到去那種地方打工啊?”
“我給了她不要。”
“這孩子可真有骨氣啊。但是景怡,這樣不妥啊,你是金家的人,跟普通人家不一樣,前妻落魄成那樣,別人知道了會笑話你的,你還是趕緊給她找份像樣的工作吧,別讓她再出去丟人現眼了。”
景怡道謝打發了姨媽,困惑節節高升,妻子正徒手攀岩,艱難險阻太多,他希望為其提供裝備和地圖,幫助她快速成長。然而該怎麼做還不得其法。
前段時間家裡頻頻出事,千金工作狀態欠佳,後來又因貴和密集請假,店長和師傅受小人挑撥已對她生了嫌隙,再看她如此,印象更惡劣了,故意挑刺刁難她。這天她替收營員頂了一會兒班,不慎收到三張百元假、鈔,店長很不高興,趁她實習期未滿請她吃了炒魷魚。
千金被浪頭打到水底,沮喪猶如喪家之犬,躲在地鐵站的公廁里大哭一場,回家後仍抬不起頭。
佳音已做好晚飯,端著一大盤香噴噴的炸豬排對她說:“千金,我做了很多香辣炸豬排,你明天上班時帶著,午餐好用來下飯。”
她難過更甚,羞愧道:“不用了,我明天不上班。”
“休假嗎?”
“……我被解僱了。”
聽說她被辭退的原因,家人們不忍評說,貴和摟住她哄慰:“不去就不去,那種工作哪兒都找得到,休息一陣子再說。”
佳音也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手背:“是啊,你這段時間早出晚歸太辛苦了,下次找個輕鬆點兒的。”
關懷體貼不能減輕她的痛楚,她沒吃晚飯就躲到了樓上,佳音煮了荷包蛋送去三樓,餘人在客廳犯愁。
勝利說:“我看姐姐受了不小的打擊,比離婚時還沮喪。”
秀明樂觀大於擔心:“她長這麼大沒出過社會,這次總算認識到生活的殘酷了,總得來說是好事。”
貴和最不是滋味:“沒受過挫折的人,第一次受挫是最難熬的,看她那樣真叫人心疼啊。”
珍珠和父親感想差不多,勸他:“三叔別擔心了,姑姑是自帶瑪麗蘇女主光環的人,有一點困難很快就會過去的。”
說得勝利也傻呵呵笑了:“那倒是,以前爸爸找大師給姐姐算過命,說姐姐是幾百年一遇的富貴命,身邊的男人不論老幼都會心甘情願做她的奴隸。”
她不服氣地冷嘲:“幾百年出一個,聽著怎麼那麼像妖怪呢。”
正說著佳音下樓了,秀明忙問千金的狀況。
“說沒事,讓我們別擔心。”
“這丫頭總算有點懂事的樣子了。”
“先讓她放個長假吧,過幾天我去問問酒店上班的同學,看能不能在糕點部給她找個崗位。”
家人們把千金當小孩照顧,她自己正怨恨這點,大晚上還在床上抱膝發悶,燦燦拿著一盒酸奶進來,插上吸管遞給她。
她接過來,瞅著歪頭打量她的兒子問:“燦燦,你說實話,媽媽是不是很沒用啊?”
燦燦最不樂意用違心的話哄她,實在勸說:“廢品都能回收再利用,您幹嘛灰心。”
她懊喪嘟囔:“媽媽真後悔,以前為什麼不好好奮鬥,把大把的光陰花在吃喝玩樂上,現在上了年紀才知道那是在浪費生命。”
“沒關係,知恥而後勇嘛,您今年才三十歲,還屬於青年階段,失敗幾次爬起來就是了。”
燦燦拍了拍的她肩膀,儼然仗義的鐵哥們。她失笑:“幸好你不像我這麼蠢。”
他風趣一笑:“這一點我也很慶幸。”
她擰了擰他的耳朵,問:“你除了周末跟你爸爸見面,平時常和他聯繫嗎?”
燦燦點頭,說一周會跟父親通四五次電話。
她正經吩咐:“別跟他說我的事。”
“為什麼?”
“叫你別說就別說。”
“您不想讓爸爸看到您丟臉的樣子,對嗎?”
“知道還問,心眼兒真壞。”
“好吧,我不說。您好好加油吧。”
振作絕非口頭說的那麼輕鬆,千金一帆風順的人生首次出現逆風天氣,面對密密麻麻的旋渦驚濤,樂觀精神派不上用場,她開始懷疑自我,為自己的弱小而恐慌。丈夫背叛了她,兄弟們又都不堪重負,在這孤立無助的心情里她爆發了對父親的思念,半夜來到多喜墳前哭泣訴苦。
“爸爸,您為什麼走得那麼早啊。我現在特別特別孤單,特別特別想您,以前做夢還能夢見您,最近都夢不到了,您很忙嗎?都不回來看看我。”
父親是她的避風港,能提供她牢靠的安全底線,她還沒能實現獨立,仍渴望著他的扶持,明白這是絕望的想法,悲痛也就越深。
慧欣被風刮醒,起床去佛堂添香油,懷疑院門沒關好,走出去查看,正好聽到她的哭聲,忙開門詢問。千金心虛羞恥,聽她招呼也不應聲,飛奔逃走了。慧欣洞悉賽家的風波,能猜到她在因什麼緣故傷心,打算幫多喜看護這個寶貝女兒,次日找佳音要來景怡的手機號,背著賽家人約他見面。
景怡很敬重這位老者,應邀來到指定的茶屋,雙方先客氣地寒暄。
“真不好意思,突然找你,你不會見怪吧?”
“看您說的,您是我的老鄰居又是長輩,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儘管說。”
“我倒是沒什麼事,是為千金來的。前天夜裡,我見她在多喜墳前哭得很傷心,好像受了什麼打擊。”
景怡愕然失語,慧欣用白描方法敘述,感情色彩並不濃烈,帶給他的心痛卻遠勝一場濃墨重彩的悲劇。
他不由得低下頭去:“大概是因為工作不順,燦燦說她被人解僱了。”
忽聽她問:“你也很心痛是不是?”
見他驚訝,慧欣慈藹微笑:“我知道你對千金還有感情,看她受苦自個兒也不好受。”
她的人品有口皆碑,他願意信賴,放心地吐露心跡:“我希望能幫助她,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她現在對我很抗拒,還讓燦燦別告訴我她的事。”
“千金這孩子很要強,輕易不向人示弱,我相信她有足夠的毅力去克服困難,但如果得到旁人的正確引導,會少走很多彎路。你要是怕她拒絕,我這兒有個辦法,就是不知道你還肯不肯為她付出。”
這一試探送來一絲驚喜,他急忙表態:“阿姨,我真的很想幫助千金,您有什麼好辦法就快告訴我,不管付出什麼我都願意。”
慧欣聽了也很欣喜:“這個辦法對你來說太容易了,也不需要投入太多,大概把你財產分出一丁點就足夠了。”
她給的主意著實巧妙——為千金創造一個培訓職業技能的好環境。
受其啟發,景怡觸類旁通,經過幾天搜尋找到一家剛歇業的蛋糕店,盤下後略加改裝,出高薪招聘了一位能力出眾的糕點師傅,另招了幾名助手和一批店員,隨即開展營業,店名就叫“點金蛋糕坊”,寓意“點石成金”,助前妻修鍊成材。
等他安排就緒,慧欣找到千金,建議她去那家店應聘。千金也想儘快找到新工作,打起精神去了,結果當然順利上崗。景怡跟店長打了招呼,要她對這位女員工多加關照,但不能讓她看出來,在工作上還得高標準嚴要求,儘快培養她的職業能力。
入職那天師傅對千金和助手、實習生們說:“老闆聘請我的目的是讓我培養幾個得力的徒弟,傳承我的手藝,你們誰有這方面的志向可以報名試試,但是我教徒很嚴格,不能吃苦的人最好放棄,有恆心能吃苦耐勞才學得到真本事。”
千金見識到師傅的高超技藝,歡喜遇上了名師,從此奮發昂揚,每天都賣力工作,跟著師傅勤學苦練。空閑時別人摸魚玩手機,她在操作間里練習,下班後別人準時離店,她留下來試驗製作新產品,回家後還要看書研究到深夜。
在這些獨自奮鬥的時刻,一雙看不見的眼睛常常凝視著她。景怡在蛋糕店裡安裝了多個監控頭,用手機就能觀看店內的情景,這是為千金準備的。每一天他都會不時留意她的動向,看她失誤挨罵會陪著她難過,看她努力工作會為她加油。也許這算是另一次養成遊戲,上一次他只想把這個小姑娘培養成合乎心意的伴侶,這次完全剔除私心,如同照顧一株剛從溫室里搬出的花苗,幫助她茁壯生長,使其能抵禦自然界的風霜雨雪,暢快享受四季的陽光。
千金不負眾望地進步著,有高人指點,她在烘焙方面的天賦迅速展現,工作不到一個月研發出一款用南瓜和乳酪製作的蛋撻。新品推出後廣受好評,很快晉陞成店裡的招牌暢銷貨,她領到了一筆豐厚的獎金,薪水也增加了不少。初嘗成功喜悅,她的自信心痊癒了,當晚高高興興回家與家人慶祝,還專門邀請了慧欣。
宴席上大伙兒都在誇她能幹,佳音希望她保持好心態,提醒道:“你們老闆真不錯,現在很少有人這麼善待員工了,肯讓師傅教你技術,又給你發揮的平台,你得好好珍惜這份工作啊。”
千金也很感激老闆,可她至今沒見過對方。
貴和問:“他沒到店裡去過?”
她納悶道:“都是交給店長管理,據說他很忙,這家店是他開著玩的,商品售價也比同行便宜很多,好像不打算賺錢的樣子。”
勝利不奇怪:“這就是所謂的情懷商人了,可能只是單純想開家這樣的店,有錢人常常這樣。”
珍珠感嘆:“姑姑就是命好啊,到哪兒都能遇到有錢的貴人,要是那老闆是個英俊多金的鑽石王老五說不定還會看上您呢,小說里很多這種套路。”
“你別胡說了,現實里哪有那麼多套路,就算有我也沒興趣。”
母親當場駁斥了表姐的謬論,燦燦仍不解氣,問珍珠:“珍珠姐姐,你想要再要一個爸爸嗎?”
珍珠嗔怪:“你在說什麼啊,當我瘋了嗎,誰能比得過我爸爸啊?”
即刻吃了小表弟白眼:“那就對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也只有一個爸爸,拜託你別慫恿媽媽給我找後爹。”
“你這小子嘴巴越來越厲害了。”
她來不及還嘴就被母親叱罵:“是你不對!出去打聽打聽,哪家的女孩子像你這麼嘴欠?家裡人都受不了更別說外人!”
千金近來學會了大度,以長輩的姿態勸解:“算了,大嫂,她又不是第一天這樣,哪兒有那麼容易改正啊,隨她去吧。”
勝利趁機奚落:“沒錯,等她以後遇上彪悍的人,吃了苦頭才能長記性。”
秀明不忍女兒受圍攻,即刻轉移視線向慧欣敬酒:“慧欣阿姨,多虧您千金才能找到好工作,我們全家都得謝謝您。”
慧欣笑道:“你們太客氣了,我不過帶了一句話,千金能取得成績是她自己勤奮努力的結果,繼續保持,以後會有更多成就的。千金,吃水不忘打井人,是你們老闆給了你發展空間,你得記住人家的好才是啊。”
千金虛心受教,表示一定會努力工作報答老闆。
10月末倏忽來臨,合住期已滿,家人們卻還不想散場。賽亮、千金無家可歸是其一,貴和和郝質華正在裝修新房,最快也得等元旦節舉行完婚禮才能入住。郝質華另外租了房子過度,覺得婚前同居不大好,仍建議他住在老家。貴和也放心不下家人,想儘可能地多陪陪他們,合住因此延期了。
趙敏多日不見秀明,聽說他家事已畢,就在11月1號這天提出約會邀請。曖昧關係保持了數月,難免生情,秀明也很想她,當天欣然赴約。趙敏選擇的約會地點與往日不同,是孩子和小青年們中意的歡樂谷,她說她一直想去,現在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人作伴,揚言玩遍園區內所有項目。
秀明樂於作陪,以為她愛玩刺激的,但到了那兒才知她最喜歡的竟是旋轉木馬,還一定要他陪著乘坐。二人一口氣買了十幾張票,把所有座位坐了個遍,越到後來趙敏越起勁,像小女孩嘻嘻哈哈。轉盤啟動時她跟著周圍的孩子們大聲歡呼,揚起的絲巾飛到他臉上,聽見他鼻癢打噴嚏,她笑得更歡快了。
他想起第一次一起吃飯時,曾看到她在店外的電視屏幕前凝神觀看旋轉木馬的影像,對那悲戚的神情記憶猶新。被父親摟抱著乘坐旋轉木馬上想必是她童年的心愿,今天借他來實現。
趙敏的確在利用他尋找缺失的父愛,一整天都表現得天真爛漫,拉著他的手東跑西跑。那神態真實自然,是除去偽裝戒備後的本性,他越發憐惜她,滿足她任何要求。她想吃彩色的棉花糖,他就把所有顏色都買下來。想吃糖炒栗子,他就一顆顆剝好了喂她。她想讓他背一下,他爽快答應,背著她在長階衝上衝下,惹得她大笑驚叫。以前他常這麼哄珍珠,做起來一點不生疏,他同情她憐愛她,願意把她當女兒寵愛,修補她的心靈創傷,這麼想也能減輕出軌的罪惡感,欺騙自己是在行善事。
他們玩到傍晚方還,回城後到市中心吃晚飯,路過威海路的咖啡館,被正在店內和朋友談生意的景怡瞧見了。他驚訝注視玻璃窗外勾肩搭背行走的男女,沒留神將端在手裡的咖啡傾在了腿上,被燙得跳起來。巨大的衝擊蓋過了洋相造成的窘促,當晚愣是失眠了。
老冤家果真出軌了,他替妻子和相關人等憤怒惱恨,目前雖然暫時失去了賽家女婿的頭銜,但為將來計,這事必須過問。為此第二天一早就給秀明打電話,叫他出來面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