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佳音去學校找孩子, 珍珠不理她,英勇哭著央求她回家。看她白流了兩場傷心淚, 美帆勸道:“他們以為留在家裡你就會回去, 都是會跑會跳的大孩子了,你也強留不住, 等離了婚再去說服他們吧,到那時他們會答應的。”
佳音無奈,照她的建議行事。也許運勢被壓抑得太久, 終於迎來了上升期,之後諸事順利,百味鮮的工作她幹得得心應手,老闆娘龍姐很喜歡她,經常趁人少時到後廚跟她拉家常, 這日閑談中問起:“你孩子多大了?”
聽她說有兩個孩子, 女兒上高二, 兒子在讀小學,今年八歲了。龍姐笑眯眯誇讚:“兒女雙全,真好福氣啊, 你老公是做什麼的?”
佳音尷尬,猶豫片刻說:“我正在跟他辦離婚, 不想提他。”
龍姐也不怎麼吃驚, 拍拍她的肩膀勉勵:“沒事沒事,去商店買了東西還能退貨呢,男人不中用留著也沒意思。我也是四十幾歲就離了婚, 現在一個人過得挺好。”,又問離婚後孩子是否歸她。
佳音點點頭,她又笑言:“孩子跟著媽媽好,可你工作這麼忙,怎麼照顧他們啊?”
佳音以為這是在質疑她未來的工作狀態,忙保證:“我兩個孩子都很懂事,不用我操什麼心,您放心,我不會耽誤工作的。”
龍姐辯解:“我不是那個意思,是真的關心你,都是女人,我又是過來人,能理解你的難處。往後有事你就說一聲,我幫你出主意。”
佳音看得出這位老闆熱心真誠,心下很感激,決定踏踏實實在店裡上班。
秀明還沒放棄挽救措施,找不到外援就向姑媽惜泰求助,結結實實挨了一頓臭罵後得到老太太憐憫,晚上去佳音的住地求見,播通惜泰的電話,將手機遞給她。
佳音跟惜泰講話時溫柔客氣,但立場始終堅定不移,後來乾脆地終止對話,將手機還給丈夫,冷斥道:“你以為搬出姑媽我就會改主意?哼,什麼浪子回頭金不換,誰給我二十塊,我立馬跟他換!”
秀明深受打擊,暫時停止糾纏。
佳音在百味鮮幹了半個月,表現出色,創製的新菜品也大受歡迎,為店裡提升了不少業績,龍姐非常器重她,儘可能地給予特權,讓員工們都聽其指揮。
周六下午休息時分,她興緻勃勃找到佳音,將她領到辦公室,堆著笑連聲說:“佳音啊,好消息好消息。”
佳音好奇:“有什麼好消息啊?”
龍姐悄聲笑問:“我問你,你離婚以後還打算再婚嗎?”
看她驚怔,又說:“一個人單身是無所謂,可遇上好男人還是該考慮考慮,就當給自己多找一條退路。”
佳音估計要給她介紹對象,果聽她說:“我有個外甥,是我姐姐的兒子,在檢察院上班,今年才三十四歲,跟你一樣離過一次婚,但是沒小孩。小夥子人品好,性格好,模樣也端正,是個難得的好對象。”
她忙不迭苦笑:“龍姐,這恐怕不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啊?”
“我雖然正和我老公辦離婚,可還沒離成,現在說這個不就成了婚內出軌嗎?”
不想龍姐這老年人竟比她開通,正色勸解:“那不一樣,你倆現在感情破裂,都分居了。要是你老公拖著不離,你白白為他耽誤一兩年多不划算啊,本來好時光就剩得不多了,幹嘛拿來喂狗?有好的就先談著,等拿到離婚證馬上和新人結婚,無縫對接,兩邊都省時省事。”
“……還是算了吧,這樣對男方也不好啊。”
“他不介意,就是他托我做媒的。”
佳音又是一驚,龍姐忙說:“我外甥說他認識你,你也認識他。”
“您外甥叫什麼名字?”
“他叫朱百樂。”
“朱百樂?”
佳音重複這個名字,漸漸回憶起數月前的萍水之緣,那個斯文溫和的青年躍然腦海。
“哦,想起來了,是朱檢察官吧,他是您外甥?”
巧合客觀存在,卻有平常離奇之分,像這樣的緣分可謂離奇了。
得到她的證實,龍姐甚喜:“對啊,昨天他來店裡找我,偶然瞥見你了,馬上拉住我細問。說他年初剛認識你時就想追求你,但當時你跟你老公還沒鬧翻,他也就知難而退了。現在知道你要離婚,他可高興了,一個勁求我牽線。不是我自誇,這孩子真不錯,上次離婚也不是因為感情性格問題,現在跟他前妻關係還挺好,跟好朋友似的,他前妻也常幫他找對象,可他都瞧不上,至今還念著你呢。”
佳音害臊不已,窘促間被她握住雙手:“你就當給龍姐一個面子,今晚跟他見個面,談不攏自然另說,要是談得攏錯過就可惜了。”
老闆的面子非給不可,晚上下班後佳音來到隔壁的咖啡店,朱百樂等候已久,見到她連忙起身迎接,滿臉喜悅能將一噸黑咖啡變成焦糖瑪奇朵。
“聞小姐,又見面了,我真高興啊。”
他的笑止不住,讓佳音莫名羞赧,聲調更細軟了。
“沒想到您是龍姐的外甥,這世界真小啊。”
“是啊,緣分就是這麼奇妙,還能在茫茫人海里相遇。您喝點東西吧,看看喜歡什麼。”
他熱情地送上菜單,佳音難為情地說:“我隨便。”
他彬彬有禮替她決定:“已經晚上了喝咖啡會失眠,來壺花果茶吧,美容又養顏。”
為她點了一壺百香花果茶和一份滋陰潤肺的桃膠銀耳羹,只從這一個舉動就能看出是細心之人。
寒暄一陣,朱百樂率直發問:“我姨媽跟您說了那事嗎?”
佳音局促地輕聲說:“哦。”
他立刻拿出男子漢的風度氣魄表態:“雖然說這種話很不厚道,但聽到您離婚的消息我是發自內心的欣喜啊。聞小姐,初遇時我就對您一見鍾情,我理想中的妻子就是像您這樣溫柔善良,願意無私幫助他人的好女人,到現在我還記得您在地鐵上照顧我的情形。”
“那不算什麼,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
“當時車廂里人那麼多,只有您對我伸出援手,可見您的品格是百里挑一的。冒昧地問一句,您為什麼要和您先生離婚呢?他是不是做了對不起您的事?”
這問題有點直接,因此他馬上補充說明:“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不通,像您這麼好的女人不該被男人嫌棄,所以離婚原因一定在您先生那邊,對嗎?”
佳音相信他是正人君子,本著誠意而來,便如實回話:“他……有外遇了。”
朱百樂為她抱不平,含蓄批評:“我也是這麼猜測的,您先生真不知足啊。”
她難堪一笑,委婉回應主題:“不提這個了。朱檢察官,龍姐的話我考慮過了,但我現在受條件限制,不能有別的計劃。”
“我知道,她都跟我說了,您還在和您先生協商。”
“在婚姻存續期內和別的異性發展關係都算出軌,我不想因為這點被我老公倒打一耙。”
她仔細留心他的反應,沒看到一絲負面情緒,只見不變的禮貌真誠。
“我百分之百理解您的想法,並不想要求您現在就和我交往。就像去人多的餐廳吃飯需要提前預約,只希望您能讓我先排上號,我會耐心等您辦好離婚手續,再說下一步。”
他一堅持,她只好另找理由:“……我老公很頑固,現在死命拖著,也許會拖很久,這對您太不公平了。”
朱百樂再次溫和提問:“您是堅決要跟他離婚嗎?”
“是,婚我是一定會離的,這點無論如何不會改變。”
他像吃了定心丸,開懷而笑:“那就沒問題了,如果協商不成就走法律途徑,至多一兩年絕對能離,我會等您的。”
這下佳音真的詞窮了,除此以外,她沒有被男人追求的經歷,不知如何處理這從天而降的情緣。
看她一臉為難,朱百樂試探:“您對我本人不滿意嗎?”
她忙否認:“不,您這麼優秀,又很年輕,完全能找到二十多歲沒結過婚的小姑娘。我已經四十一了,離婚後還有兩個孩子要養,實在跟您不般配。”
“配不配是看個人的感覺,我覺得您是最理想的伴侶,我們的年齡差距並不大,我也很喜歡孩子,將來會把您的兒女當做親骨肉疼愛的,這點還請您相信我。”
“您應該也想要自己的孩子吧,我都這個歲數了,又要掙錢養孩子,今後恐怕不會考慮生育問題了。”
被問及核心,他遲疑數秒,毅然放下顏面:“我知道這種時候真誠最重要,可有的話說了怕您嫌棄。”
“沒事,您說。”
“我上一次婚姻失敗,原因就是我有不孕症。”
儘管以前受美帆啟發做過這種推斷,佳音仍很吃驚,聽他細細坦白心跡:
“是先天性的無精子症,治療了幾年都無效。我前妻是家裡的獨女,又很愛孩子,不能接受我這種狀況,所以我們最後和平分手了。我想過再婚的話一定要找有孩子的女性,把對方的孩子當做自己的來撫養,這樣就能擁有完整的家庭了。”
“原來是這樣。”
怕她質疑他的身體狀況,他急忙強調:“我只是有不孕症,其他方面還是很正常的。”
惹得她噗嗤發笑,連連點頭:“我知道。”
他也羞窘地笑了,但態度依然沉穩:“聽了這些話您還有顧慮嗎?我們雙方的條件真的很合適,如果能在一起一定可以組建幸福的家庭,這點我很有信心。”
佳音回不上話,意意似似地沉默。
他體貼地請求:“拜託您考慮一下好嗎?不用急,考慮好再答覆我。”
風華正茂的檢察官倒追年過不惑外帶兩個拖油瓶的離異女,這奇事誰聽了都驚奇,美帆當著佳音的面調侃:“天哪,你可真是老來俏啊,剛和珍珠她爸分居就走起桃花運了。”
佳音煩惱:“你別取笑我,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有什麼不好辦的,那朱百樂人好嗎?”
“瞧著是挺不錯,斯斯文文的,也很穩重憨厚。”
“那就行了,答應他准沒錯。”
“這種時候怎麼能答應他呢,我還沒離婚呢。”
“你對珍珠她爸都死心了,婚姻也名存實亡了,現在那邊不過是在拖延時間,你幹嘛跟他耗著啊。你們老闆說得沒錯,你都四十一了,屬於女人的好時光已經所剩無幾,時間就是生命,你得珍惜才行。”
“要是傳出去熟人該怎麼看我?一定會罵我是不守婦道的壞女人。”
美帆演慣古代佳人,觀念卻很先進,最反對封建遺毒,立刻教導她:“你是大清朝穿越來的嗎?婦道就是男人壓迫女人的借口,女人永遠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既然想為自己贏得解放,就不該再守那些封建社會的條條款款,都跟老公恩斷義絕了,憑什麼不能再找?難道拿不到那個綠本子就永遠不能再有新感情?”
“……可我還是不能接受。”
佳音性格保守,心傷還未復原,不能這麼快接受新的感情。
美帆替她出主意:“你又不反感朱百樂,先別存戀愛的想法,當做朋友交往,慢慢就會有感情了。”
“他也是這麼說的。”
“那就更沒問題了,聽我的,先試著交往,順便探查一下對方的真實品行,確定適不適合在一起。另一方面抓緊時間離婚,我給你找了個律師,專打離婚官司的,你明天聯繫一下吧。”
兩天後秀明收到了佳音律師的來電,妻子雷厲風行,他卻束手無措,真是豆渣撒在灰堆上不可收拾。鬼火連天時,老冤家金景怡找上門來,一見面就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是怎麼搞的?不是讓你收手嗎?你偏要作死!現在把佳音氣跑,你安心了!”
景怡剛從燦燦那裡聽說佳音傷心出走,別人的家事他不屑過問,但該情況將直接影響千金的生活狀況,他快被愚蠢的男人氣吐血了。
秀明寧受千夫指,不願挨他罵,蠻橫叫囂:“我已經夠倒霉了,你就別來插刀了,這不干你的事!”
景怡怒吼:“怎麼不干我的事?現在千金跟著你們住,大嫂要是走了,家務的擔子就全落在她肩上,你想累死她啊!”
“你現在還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這麼關心千金,當初為什麼跟她離婚?”
這指責他無法辯白,峻急指示:“總之你快去找佳音懺悔,把她請回來,這個家不能沒有她!”
秀明一提這茬心就成了長刺的海膽,狷躁道:“請得回來我能不請嗎?她現在把我當仇人,還是不共戴天的那種,我讓姑媽幫我說情都沒用,她還變本加厲諷刺我,說有二十塊就把我賣給收破爛的,我的尊嚴都被她踩碎了!”
景怡流利諷刺:“她說錯了嗎?二十塊都算高價了,要是我,寧肯倒出十塊讓人把你收走!”
“你說什麼?有種再說一句!”
“再說十句也不怕,你就是個渣,濾紙都濾不起來的渣!”
“你找死!”
秀明順手掀他一掌,景怡氣惱不過,一改往日的穩重掄拳上陣。
“你真以為我怕你啊?今天就跟你拼了!”
時隔二十多年,兩人再度武力較量,秀明雖輕鬆勝出,臉上也貼了塊瀝青色的淤痕,晚上回家時冷雨紛紛,他身心疲憊懶得跑,從停車場慢慢走回家,渾身淋個半濕。
一樓靜悄悄的,再沒有人為他點燈守候,以往隨叫隨到的熱菜熱飯更是想都別想,他像鬼魂回到冰冷的墓穴,追憶生前的溫馨,心痛得死去活來。
往茶几上扔車鑰匙的聲響驚動了屋裡的英勇,小孩兒急忙奔出,見到一身水氣的父親,怯生生問好:“爸爸,您回來了。”
秀明倦怠地應了一聲,叫他快去睡覺,然後慫頭耷腦地到樓梯口坐下,分明也將自己當成了垃圾。
英勇快跑回屋抱來毯子,人太小,毯子太長,有一半拖在地上,他不小心踩到跌了一跤,忍痛爬起奔到父親身邊,將毯子披在他肩上。
突如其來的溫情令秀明驚訝,家裡人一直誇這個兒子乖巧懂事,他到今天才真正感受,證明平時的確太忽略他的存在。
感動、愧疚、憐愛、悲傷彷彿冰雨在他心底落下一個個圈,伸手將兒子摟到身邊,和聲問:“小勇,最近在學校和老師同學處得好嗎?有沒有人欺負你?”
英勇搖搖頭,泫然欲泣問:“爸爸,媽媽和姐姐什麼時候回來啊?”
秀明愧痛難言,隔了好一陣問:“你想她們嗎?”
見兒子點著頭嗚嗚哭了,他的心蒜瓣似的片片開裂,緊抱住他立下承諾:“爸爸一定會把她們找回來的。”
第二天早上5點多他就起床了,出門時英勇跑了出來。家中多變故,大人們一點反常舉動都讓小孩風聲鶴唳。
“爸爸,您要去哪兒?”
“去給大家買早點,你姑姑昨晚加班,很晚才回家,早上就讓她多睡會兒吧。”
“我能跟您一塊去嗎?”
提心弔膽的模樣太可憐,秀明點頭應允。雨還沒停,像個馬拉松高手不見疲軟。秀明一手牽著兒子一手舉傘。他個子高大,雨借風勢能輕易襲擊英勇,小男孩一點不吭聲,還是他先發現了,停步說:“爸爸背你,你來撐傘,這樣兩個人都不會淋雨。”
英勇受寵若驚,愞弱地爬到他背上,父親的背很寬很暖,宛如一艘穩健的船,他惶恐多日的小心靈終於獲得一絲安全,緊緊抓住他的肩頭,努力舉起雨傘,可是雨絲直接落入秀明心裡,靈魂也被幸福的碎片割得鮮血淋淋。
早飯前貴和過問他臉上的瘀傷,秀明見千金不在場,小聲說:“昨天老金那個神經病跑來罵我,我跟他打了一架。”
貴和驚怒:“你怎麼能打景怡哥呢?”
秀明這些日子盡遭家人打壓,已經逆來順受,聽了這話仍禁不住氣憤。
“是他先打我的,你小子幫你大嫂作踐我就算了,怎麼連老金也幫?那混蛋搞小護士,拋妻棄子,怎麼看都比我壞得多吧?”
“不是那樣的,景怡哥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
貴和心想還是該跟他打個招呼,免得他再去得罪景怡,將他拖進樓道複述佳音當日透露的情報。秀明按耐不住驚喜,違背他的警告,過了一會兒送孩子們上學,等他們下車時叫住燦燦單獨問話。
“燦燦,你爸爸是不是跟你媽媽假離婚的?”
燦燦看大舅賊頭賊腦的,推測他已得知內情,模稜兩可答道:“無可奉告。”
“他有沒有跟你交代什麼?”
“暫時保密。”
“那等你媽媽獨立了,他們還會復婚對嗎?”
“敬請期待。”
秀明意會,抓住他的肩膀眉花眼笑搖晃:“好好好,大舅明白了,去上學吧。”
他的智商死而未僵,知道今後得給景怡禮遇,一高興回家又跟賽亮和勝利說了,決定明晚四兄弟一塊兒請景怡吃飯。
貴和最後得知消息,氣他嘴巴不關風,轉念又覺未為不可,便代表兄弟們向景怡發出邀請。
他們特地選了家著名的老字號高檔餐廳,景怡到場就被推為上賓,他前日挨揍的傷還在作痛,身當此境不知吉凶,惶惑問:“你們找我有什麼事嗎?”
貴和親切安撫:“景怡哥你放心,這頓不是鴻門宴,是我們四兄弟代表爸請你的感謝宴。”
“謝我什麼啊?”
秀明急性子,直截了當說:“你就別裝了,我們都知道你是跟千金假離婚的。”
貴和忙補上敬謝辭:“你為了讓她獨立自強,甘願背負罵名,這種情義胸襟實在太令人欽佩了。”
勝利雀躍配合:“姐夫,我就知道爸爸沒看錯人,你真是我們家的大恩人。”
賽亮也難得地表現出真情:“金師兄,難為你了。”
景怡自覺像個驢打滾,渾身沾滿甩不掉的粉末,慌張道:“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貴和說:“大嫂離家前告訴我的,前天大哥冒犯了你,我批評他時順口說了,昨天他又告訴了二哥和勝利,商量著集體請你吃頓飯,一來向你賠罪,二來感謝你對千金的良苦用心。你放心,這事我們一定瞞著千金,絕不讓你的苦心白費。”
景怡又慚又囧:“你們這樣讓我說什麼好呢?我也沒那麼偉大,就覺得對不起千金和爸的在天之靈,想儘力彌補。”
“不不不,在我們心目中你就是那含辛茹苦的園丁,撥亂反正的先鋒,殺身成仁的義士,要是擱古代,我們一定為你請表節烈。”
秀明看不慣三弟的阿諛,駁斥:“你這馬屁拍得太過了吧?還要我們給他修座牌坊,每天上供嗎?”
勝利同樣看不慣他,挖苦:“大哥,姐夫就是做得好啊,反正比你強多了。”
秀明惱怒:“你小子最近老跟著趁火打劫,不管犯了什麼事,我總是你大哥,你不能這麼沒大沒小地放肆!”
小弟毫不畏懼:“要想獲得他人的尊敬,首先得立身端正,你搞外遇氣跑大嫂,還想限制家裡人的不滿,讓我們道路以目嗎?”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其他人隨即聲援,集中火力對秀明進行批、斗。
景怡不用親自出馬,暢快地隔岸觀火,不經意往大門瞅了瞅,見一個女人走進來,臉面很像佳音。
他和佳音相處日久,按理能一眼認出對方,只因此刻來人衣著打扮迥異往常,穿著時髦的白色羊毛短大衣,衣擺下露出穿絲襪的光腿,踩著細跟高跟鞋。髮型是時下流行的低髮髻,經過精心修飾,高雅又富麗,妝容也細緻乾淨,暖豆沙色的口紅將膚色襯托得白皙細膩,眼妝靚麗有神,顧盼間流露成熟女人特有的動人風韻。
景怡眼力好,也緊盯著看了幾秒才確定,忙招呼其他人,只見佳音走到臨窗一張桌子前,一個穿正裝的男青年起身相迎。佳音和對方見禮後脫下大衣,露出裁剪得體的駝色毛呢連衣裙。青年很自然地接過大衣搭在椅背上,又替她拉出椅子,伺候她坐下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態度十分周道體貼。
這青年正是朱百樂,今天是佳音農曆生日,他提前幾天就說要為她慶生。佳音盛情難卻,赴約前美帆叮囑她務必好好打扮,替她選購了這套行頭,又親手為她施粉黛,使之形象煥然。
朱百樂看著精雕細琢的女人,由衷讚美:“你今天真漂亮。”
佳音含笑致謝,心情也很歡悅。
朱百樂說:“菜我都點好了,想試試我們有沒有默契,你看看菜單吧。”
她接過他雙手奉上的菜單,禮節性掃視一遍,點頭莞爾:“很好,都是我愛吃的。”
朱百樂更喜:“太好了,我們先喝杯紅酒吧。”
他為她斟酒,舉杯邀祝:“來為我的幸運乾杯。”
二人喜滋滋碰杯飲酒,秀明氣得一蹦而起,想衝上去撒潑。貴和景怡手快按住,賽亮抓起大哥的外套蒙住他的頭,防止他吼叫,吩咐勝利拿著他的手機去買單。
四人押著張牙舞爪的蠢漢火速撤退,貴和一路向驚異的食客們道歉:“對不起,喝醉了,見笑見笑。”
吵鬧驚動佳音,扭頭認出一干人,心中不勝慌亂,見他們離去方穩住姿態,懷著心事與朱百樂酬和。
秀明受弟弟們勸阻警告,放棄回餐廳鬧事的念頭,眾人轉戰遠處的路邊攤,他快被怒火燒死,坐下猛灌啤酒,狠狠痛罵:“這女人太不像話了,還沒離婚就跟野男人亂搞,真不守婦道!”
賽亮奚落:“只是吃個飯而已,大哥你別隨意誹謗。”
他一拍桌子,杯盤碗盞都跳起搖擺舞:“你沒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跟我在一起時從沒那樣過!”
貴和想不損他都難:“你給大嫂打扮的機會了嗎?成天不是去菜市場就是守在廚房,你什麼時候帶她去過高級餐廳,給她買過漂亮衣服和化妝品?”
粗劣的大哥仍不甘休:“那她就能理所當然找野男人嗎?這就是紅杏出牆,你們剛才為什麼攔我,我這個正牌老公連捉姦的權利都沒有了?”
景怡遵守外人的客氣,教育:“你講點道理,佳音都跟你分居了,而且堅持離婚,從事實角度看你們的關係已經終止,你無權再用妻子的職責來約束她。”
勝利比他嚴厲多了,直接開罵:“大哥,是你先背叛大嫂的,大嫂已經把你甩了,你還不許人家更新換代,也太臉厚霸道了。”
“你們就知道合起伙來對付我,看我戴綠帽還幸災樂禍!”
大哥冥頑不靈,沉默寡言的二弟也不吝口舌地訓斥:“是你自毀家園,怨不得別人。而且我看你腦子還是不清醒,至今還看不清大嫂的價值。像她那種品貌端莊又能幹聰穎的女人對正經男人來說太有魅力了,凡是想好好過日子的男人都想找這種老婆,你當初運氣好撿到寶貝卻不知珍惜,這不,大嫂剛離開你就被識貨的男人相中了。”
景怡機敏幫腔:“剛才那男的看起來像個體面人,還很有紳士風度,這種人才配得上佳音。”
貴和聽得拳頭做癢:“大哥你就是有眼無珠,我一直覺得大嫂是完美無缺的女人,我要不是有了質華,看你跟她離婚,我都想娶她!”
勝利已氣出眼淚:“大嫂有了新對象更不會回頭了,我們家真要垮了。大哥,這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麼要出軌,為什麼要傷大嫂的心?”
秀明八面受敵,無力狡辯,開啟瘋狗亂咬模式,猛然指著景怡凶吼:“這全都怪你!”
景怡驚怪:“跟我有什麼關係?”
“要不你先跟千金鬧離婚壞了我們家的風水,怎麼會惹出這麼多事?小亮也跟著離了,貴和前段時間差點沒命,現在我的家也保不住了,金景怡,你真是個喪門星!”
這人離譜到不用他生氣,嗤笑:“我就是往頭頂按十根避雷針也躲不掉你這顆雷啊,你們說他這算什麼?”
“典型的無理取鬧,景怡哥別理他,別人放個屁都比他說話香。”
貴和帶頭亂槍掃射,讓大哥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罵戰正酣,賽亮無聲退場,他的腹痛劇烈發作,躲到人們看不見的牆角,虛軟地跪倒下去。
秀明恨氣難平,半夜打電話給佳音,對方不接,他又直接跑去美帆家,致電讓戶主轉接。佳音讓美帆別理他,過了不久保安來電,說那牛皮糖竟然大鬧門衛室,吵著要進來找老婆。佳音氣沖沖前往,質問他要幹什麼,反遭他兇狠喝問。
“今天和你一起吃飯的男人是誰?”“”“”
“你管得著嗎?”
“我們還沒離婚,我是你老公,自己的老婆和野男人勾勾搭搭,我當然有權管!”
佳音覺得他說的每句話都在糞坑裡泡過,冷刺道:“你哪隻眼睛看我們勾勾搭搭了?不過是和朋友一起吃個飯,照這標準你和趙敏是不是已經犯了重婚罪?我可以去法院告你嗎?”
秀明繞過指責接著耍橫:“你認識他多久了?不會是老早就相中的備胎吧?所以才急著跟我離婚,好跟他作伴!”
“卑劣的人總愛以己度人,隨你怎麼想,反正跟你沒關係。”
看到丈夫惱羞成怒的模樣佳音很痛快,卻不願與他多話,一轉身,被他抓住左手臂。
“你給我站住!你就非要讓這個家四分五裂嗎?小勇天天盼著你回家,你真捨得傷兒子的心?”
她使勁掙開,恨極吼叫:“傷害家庭和孩子的人是你,你要是還有良心就趕緊離婚,把孩子還給我!”
“如果我堅持不離呢?”
“收到律師信了吧?我已經向法院起訴了,你再堅持也沒用!”
又被抓住,她豎眉大怒,指面警告道:“別再糾纏我了,我現在對你只有十足的厭惡,你最好離我遠點,別自討沒趣!”
秀明碰了一鼻子灰,眼看妻子拂袖離去,海底打拳有勁難使。弟弟妹妹們還在可憐他,次日替他約美帆出來詢問佳音和朱百樂的事。
美帆酸溜溜質問:“那是佳音現在的老闆給她介紹的對象,雙方先做朋友,等她離了婚再談戀愛。怎麼,你們以為佳音跟你們大哥是一路貨?會幹下流無德的勾當?”
貴和急忙賠笑:“當然不是,你說的和我們推測的差不多,我們也覺得大嫂這樣沒錯。可是……”
“既然沒錯還可是什麼?”
“二嫂、不,楊女士,我大哥是有錯是可恨,但珍珠小勇是無辜的啊,單親家庭的孩子很可憐,這種苦我們幾兄妹都嘗過,真不想讓孩子們再重蹈覆轍。你能不能幫我們勸勸大嫂,讓她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給大哥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
“珍珠小勇是很可憐,但佳音就不可憐嗎?她和你們大哥在一起過的是什麼日子你們都看在眼裡,即便男人不出軌,她也活得很屈辱,你們明明知道這點還打算讓她繼續受委屈?”
見美帆堅決擁護佳音的主張,千金猴急:“我們會嚴格管教大哥的,絕不讓他再欺負大嫂。”
美帆不費力地否定:“婚姻不是馴獸的馬戲團,佳音過了半輩子苦日子,如今終於能擺脫束縛重新開始,你們就放過她吧。像你們大哥那種人只適合找一個厲害的老婆,處處壓迫他,佳音這樣的跟著他太可惜了。”
勝利越聽越絕望,帶著哭腔求告:“二……楊女士,你說的句句都對,可我們家真的不能沒有大嫂啊,如果爸爸還在,也會千方百計求她的。拜託你幫幫我們,只要大嫂肯回來,要我們做什麼都行,求你了。”
他一起頭,貴和千金也不惜身段卑微求情,哭的哭,苦的苦,纏磨半天泡軟了美帆的心腸,勉為其難地回家幫他們捎話。
佳音今天情緒很煩躁,代理律師說秀明也請了律師,以子女撫養權歸屬問題未解決,向法院提出抗辯,離婚訴訟耗程序多,如果對方有意借故阻撓,或許會拖很長時間。
這種狀況下聽了美帆的轉述,她的七竅噴出烈焰。
“下次誰再來遊說,你就替我問問他們,‘站在女人的角度想,讓你用別人用過的衛生巾,你願意嗎?’”
唬得美帆傻愣了兩分鐘,急忙安撫:“天哪,我做夢都沒想到會從你嘴裡聽到這麼粗魯的話。你彆氣彆氣,現在我是徹底了解你有多噁心珍珠她爸了,他們再來我一定幫你拒絕。”
同床共枕的夫妻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實在不堪,她不免有些慶幸當初沒跟賽亮翻臉對峙,乾乾脆脆地了斷總好過拖泥帶水纏鬥,怨偶的婚姻就像亂世流民,有個體面的死法已算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