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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惡報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蔡良娣看了美帆跳樓尋夫的新聞, 一條命氣死七成,剩下三成留著阻止女兒, 當著賽亮的面強烈反對她為他捐肝。

  “賽亮, 你不能要帆帆的肝啊,那樣會害死她的!”

  賽亮覺得他們來得正是時候, 點頭請求:“我知道,我不會同意動手術的,您也替我勸勸她。”

  美帆見他退卻, 急得跺腳:“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怎麼又改主意了?”

  蔡良娣使勁將她拽到一邊:“帆帆我看你已經瘋了,你好好想想我是怎麼把你養大的,又不是從小受苦受難的小白菜,怎麼能把自己看得這麼輕賤,隨隨便便為個男人要死要活, 你還有沒有骨氣!”

  美帆再也不肯屈從母親的權威, 堅決維護賽亮:“他是我丈夫, 是我決心相伴到老的人,我為他付出有什麼錯?爸爸要是有事,您會不管嗎?”

  “他怎麼能跟你爸相比?!”

  “怎麼不能?只許您稀罕丈夫, 就不許我愛自己的老公嗎?”

  “你這丫頭真沒良心!要是你爸生病,你會捐肝給他?”

  “我會!對我來說賽亮和爸爸一樣重要, 這麼說您就能明白他在我心目中的分量了吧?”

  “死丫頭!你要氣死我!”

  蔡良娣暴怒地扯住她的頭髮執行家法, 被丈夫攔住。楊建業同樣愛女心切,苦苦勸說女兒:“帆帆,醫生說你的身體不適合捐肝, 你不能胡來啊。”

  美帆毫不動搖:“如果再等不到合適的肝、源,我只能自己捐贈了,我會跟醫院簽生死狀,出了問題不用他們負責。”

  蔡良娣一口老血涌到嗓子眼,臉像打了催紅素。

  “你、你是要逼死你爹媽啊!這小子坑了你半輩子,你的人生前途都毀他手裡邊了,你還想把命搭進去,究竟中了什麼邪!”

  “媽媽,事到如今您怎麼還說這種話?要不是您欺人太甚,處處逼迫賽亮,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我救他也是在替您贖罪!真正害苦我的人是您!”

  美帆忍無可忍吐露多年宿怨,蔡良娣愛女如命,怎經得起這一刀,抱頭哭叫:“我、我沒法活了,沒法活了!”

  她衝出病房在走廊上邊跑邊搜索,姚佳跳樓後亞洲醫院的大樓窗戶基本都裝了鐵欄,她跑到樓上才在一間無人的小辦公室找到沒安鐵欄的窗戶。老太練功不綴,身手比年輕人還矯健,幾個箭步竄上窗檯,騎在窗框上。美帆等人追來,個個豎毛驚叫。

  “媽媽,您這是幹嘛啊!”

  “老太婆別亂來!”

  蔡良娣瞪著女兒含恨吼罵:“你以為只有你會跳樓嗎?我也會!你敢給賽亮捐肝,我就從這兒跳下去!”

  美帆早知母親潑名在外,親身領教依然亡魂喪膽,氣急哭喊:“媽媽,您太不講道理了!爸爸,您快勸勸她啊!”

  楊建業也被妻子氣個夠嗆,指著她警告:“你這老太婆是不是瘋了,還想把事情越鬧越大?趕緊下來!”

  蔡良娣的火勢能輕鬆吞併父女倆,鼓著刀子眼瘋吼:“我不下來!除非她答應跟那小子一刀兩斷,再不管他的事!”

  美帆見母親無賴透頂,傷心失望中跟著失去理智,還她一聲尖叫:“不可能!我要跟賽亮同生共死!”

  “那你就不要你爸媽了?我們白養你了!”

  秀明真心畏懼這老太婆,見狀已成避貓鼠,求饒似的哀勸:“蔡阿姨您冷靜點,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出點意外我們誰也擔待不起啊!”

  蔡良娣隨手抓起窗台上的多肉小盆栽砸他個連蹦帶跳:“滾開,你們賽家都是群害人精,老娘真後悔上次沒一把火燒死你們!”

  好些個醫護人員趕來了,楊建業生平沒丟過這樣大的臉,憤怒上前拉扯撒潑的老太太:“你這個瘋子!再不下來我就跟你離婚!”

  “離就離!我死都不怕還怕別的?!”

  蔡良娣急火攻心,連丈夫一塊打,抽飛了他的老花鏡。

  美帆忍住衝動,再試著跟她說理:“媽媽,我知道您對我很失望,我沒照您的願望嫁入豪門,沒給您臉上添光彩,可您養我只是為了虛榮心嗎?如果真心愛我,看我過得幸福就該滿足了呀。這些年來您不斷給賽臉施加壓力,逼他拚命賺錢,好做您的金龜婿,現在他被逼成這樣,您難道沒有一絲愧疚?您是很疼我,把所有心血都花在我身上,可您的愛是錯誤的,您根本不了解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蔡良娣捶著心窩子喊:“是啊,我是不了解,我就後悔,小時候該對你狠點兒,讓你多嘗嘗生活的苦你才不會這麼不懂事!”

  她應該教會女兒把生存和享樂放在第一位,這樣就不會傻乎乎被人利用,輕易為他人犧牲。

  美帆誠摯回應:“這點我很感謝您和爸爸,你們悉心愛護讓我能健康成長,懂得追求人生中真正美好的事物。媽媽,我不稀罕榮華富貴,真想過那種日子我自己會動手創造,又不是沒那種能力。我憧憬平淡安詳的生活,過充實的小日子,和心愛的人相濡以沫,那才是我追求的幸福。”

  “你現在是在追求幸福嗎?你盡想著怎麼給賽亮陪葬,捐了肝你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媽媽,您別太悲觀,多往好處想想,我有信心我和賽亮都會沒事的!”

  “你這個小瘋子,別再跟我說話!”

  蔡良娣改變不了女兒的決定,惱憤驚懼,腦門狠狠撞擊窗欞,楊建業攔不住,用手心給她墊著,沒幾下骨頭都快磕碎。美帆上去攔阻,被她一掌掀開幾米,跪在地上破桑哭喊:“媽媽,我求您了!”

  言罷俯身拜倒,額頭頂住地面痛淚如雨,秀明再三攙扶她也不肯起來。

  蔡良娣萬箭穿心,當場氣暈過去,被楊建業和醫護人員抬下來送去急救。

  中午千金來送飯,聽說此事,惴惴不安地與秀明貴和議論。

  “二嫂的媽媽最可怕了,她這樣鬧是在催二哥的命啊,我們得管管她。”

  貴和無奈地清空表情:“怎麼管?她一個極品潑婦還倚老賣老,誰治得住她?”

  “至少不能讓她再接近二哥二嫂,我們輪流站崗,她來了就擋回去。”

  秀明認為沒用:“這也不現實,你又不是沒看過她那陣勢,擋得住嗎?”

  “那怎麼辦啊?”

  千金眉頭皺成了毛線球,貴和摟住她的肩膀安撫:“楊叔叔看起來還是個明事理的,我剛才跟他談了一會兒,他說他會勸他老婆的。”

  蔡良娣蠻橫成那樣,沒個知書達理的丈夫教養不出文雅的女兒。楊建業疼女兒,懂得設身處地為其考慮,思籌半晌去找景怡,客客氣氣問他:

  “聽說你和賽家的姑奶奶離婚了,我現在不能叫你金姑爺了吧?”

  景怡畢恭畢敬應酬:“不,您隨便怎麼稱呼都行。”

  老楊快人快語:“那好,金姑爺,我想求你個事。”

  “您說。”

  “我想和賽亮做配型,看能不能把我的肝捐給他。”

  景怡舌橋不下,疑心這是戲言,可是看到老人堅毅的目光,懷疑頃刻間消失了。

  晚上楊建業陪蔡良娣回家,出門買了些吃的,回去叫她起床吃東西。蔡良娣背對他側躺著,哀聲幽幽咒罵:“我不吃,等我餓死,非得讓那沒良心的不孝女跪在靈前哭上七天七夜。”

  楊建業讓了她一輩子,為女兒才直言批評:“你這當媽的就是假疼孩子,其實比誰都狠毒。”

  妻子的音量飆高三尺:“是她先傷透我的心,你說她要是真給賽亮捐了肝還能有活路嗎?那是在活生生剜我們的心啊!”

  楊建業坐在床邊感嘆:“她真心愛賽亮,願意為他冒險,這孩子從小就善良執著,無論是對越劇還是感情都從一而終,既是戲痴,也是情痴啊。”

  夫妻倆一樣心疼,蔡良娣揪緊被單哭罵:“不管什麼痴,我不能讓她給賽亮墊背,死也要攔著她!”

  丈夫沉默一分鐘,伸手拍拍她:“我想到一個辦法,能救賽亮,也能保護帆帆。”

  “什麼辦法?”

  “我來為他捐肝。”

  蔡良娣瞬間爬起,匪夷所思盯住他:“老楊,你也瘋了吧,你都多大歲數了?哪兒經得起這折騰!”

  丈夫臉上看不到一絲賭氣成分,平心靜氣聲明:“我有信心才這麼說的,我身體好,年年體檢結果都是優良,每年冬泳比賽,好多小夥子還游不過我呢,剛才讓金姑爺給我安排做了個檢查,先等結果吧。”

  次日結果出來,二人配型成功,下午老兩口再次來到賽亮的病房。

  美帆已將母親視為煞星,警惕地站起來:“媽媽,您還想吵架嗎?我們出去,別打擾賽亮休息。”

  楊建業出面調停:“帆帆你放心,我已經作通你媽的思想工作了。昨天我讓金姑爺幫我安排做了個配型檢查,檢查結果和賽亮匹配。昨晚跟你媽商量了一宿,決定由我代替你捐肝給他。”

  室內划過閃電,美帆與賽亮相視而驚,賽亮搶先拒絕:“爸,這怎麼行呢?您都這麼大歲數了,不能冒這種險啊。”

  楊建業沉穩道:“我歲數是大了點,但身體機能也就50多歲,還很健壯,扛得住這種手術,比讓帆帆捐安全多了。”

  美帆不識心中所想,只覺胸口疼痛難當,走到父親跟前泣不可仰。

  楊建業慈愛地望著她,還當她是三十多年前那個離不開他保護扶持的小嬰兒:“帆帆,爸爸現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過得幸福,賽亮這種情況,以後過日子你得替他分擔更多壓力,必須珍惜自己啊。”

  美帆痛哭著抱住父親,能擁有這樣無私的父愛,她可能用盡了三生三世的幸運。楊建業也緊緊抱住愛女,轉頭囑咐賽亮:“賽亮,帆帆是我跟她媽媽的命根子,我是看在她的份上才救你,往後你得好好待她,讓她幸福,就是對我的報答了。”

  賽亮不知如何答謝這再造之恩,流淚承諾:“謝謝您,爸,這次我一定做到。”

  楊建業身體指標健康,但已經是65歲高齡,誰也不能擔保中途不會有變數,愛惜羽毛的醫生都不願主刀,一陣你謙我辭地推諉後,景怡主動找主任接下這台手術。明哲保身曾是他的生活宗旨,然而這一年來在賽家耳濡目染,賽家人深厚的手足情感染了他,他還沒與千金復婚,也自覺是家中一份子,義不容辭伸出援手。

  手術前兩天,他在辦公室與家屬們做術前溝通,詳細闡述術中術後可能發生的不良後果,不厭其煩地講解了兩個小時。

  “手術風險你們都清楚了,還有什麼問題嗎?”

  眾人都被那大量的假設嚇成啞巴,秀明硬著頭皮說:“沒有了,老金,這回可全拜託你了。”

  景怡以醫生的身份回答:“風險是客觀存在的,我也不能保證百分百成功,你們要有思想準備。”

  散會後千金悄悄追上他,緊張地問:“手術能成功嗎?”

  “剛才不是說了嗎,事先難以預測結果,上了手術台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像這種大手術,運氣也很關鍵。”

  他答得鎮靜,內心也十分緊張,忍不住問:“如果手術失敗了,你會怪我嗎?”

  看她遲疑片刻,然後堅定地搖搖頭,他莞爾:“那我就放心了。”

  走時習慣性拍了拍她的肩頭,千金望著他的背影憂思不斷,貴和走來勸說:“你別給景怡哥壓力了,他為了幫我們才主動接下這個大包袱,只是做這個決定就承受了莫大的壓力,最後無論是什麼結果,我們都得感謝他。”

  當天美帆和賽亮去民政局辦理復婚,楊建業以旁系血親的身份取得捐贈資格,手術在星期三早上7點進行,家人們在手術室下一層的家屬休息區等待。一個多小時後楊建業被推了下來,他的意識已稍稍恢復,對湊近關問的女兒說:“孩子,爸沒事,有你媽陪著就夠了,你安心在這兒等賽亮吧,他也會沒事的。”

  美帆哭泣道謝,吻了吻父親的額角,囑託母親好好照看。

  又過去四個多小時,手術完成,景怡下樓向他們報喜:“手術很順利,病人已送入重症監護室,你們暫時可以鬆口氣了。”

  他經受住了考驗,替家人們打贏了最艱難的戰役,獲得熱烈的掌聲與歡呼。

  美帆問賽亮需要在ICU呆多久,他說:“這個很難確定,一般十天到一個月不等,時間長短取決於病人的意志力和免疫力,還有異體移植的排斥程度。放心吧二嫂,小亮會挺過去的。”

  眾人也都積極安慰她,她又問:“那他什麼時候會醒,我能去看他嗎?”

  “麻藥還得過會兒才失效,你不能進ICU,等他醒了,在玻璃窗外看看吧。”

  “好,辛苦你了景怡。”

  美帆握住景怡的手用力鞠躬,秀明等人也連聲道謝。景怡心晴緊張,幾乎一夜未睡,現在精神放鬆,疲勞成堆成捆壓下來,隨便閉眼一倒就能睡著,大家也都理解他的辛勞,催他快去休息。他臨走時下意識瞥向千金,二人視線交匯,匆匆一瞬蘊含千言萬語。

  等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千金悄悄來到景怡的辦公室,他正在屏風後的行軍床上打盹,面朝牆背朝外,睡得很熟。她躡手躡腳靠近,探頭張望,丈夫睡顏安詳,睫毛好似蝴蝶的觸鬚微微翹起,替輕柔的鼾聲數節拍。

  久別的畫面在她心裡注入楊梅汁般的酸甜,輕輕為他蓋好被子,依依不捨注視,當聽到外間人為的響動,驚羞地溜走了。

  美帆在ICU外等候,下午聽說賽亮醒了,歡喜地來到探視窗外。賽亮就躺在正對窗戶的地方,已睜開雙眼。她欣喜揮手,大聲喊:“老公,老公我在這兒,你看得見我嗎?”

  賽亮看見了,微微點了點頭。他戴著氧氣面罩,可是她能看出他在微笑,喜極而泣呼喊:“老公,景怡說你的手術很順利,先在這裡觀察幾天。爸爸也很好,他在普通病房,一周後就能出院,叫你別為他擔心。你要好好聽醫生護士的話,我會一直守在外面的,你放心!”

  這鼓勵很有用,賽亮擔憂大為減輕,吃力地抬起右手,朝她比了個勝利的V字。

  這段時間千金常去醫院替美帆照顧病人,家務活兒更沒人料理,珍珠面對豬窩般雜亂的家無從下手,這晚打電話向母親求救。佳音心疼孩子們,聽說秀明不在家,趕來替他們做飯收拾,將堆積如山的臟衣服臟被單一股腦全洗了,忙到11點多,孩子們都睡了,她還在後院晾衣服。

  秀明到家了,聽後院有動靜,過來查看。佳音聽到他的聲氣,躲在懸掛的被單後不願相見。他起初以為是珍珠,呼喊兩聲沒人應,不禁起疑。

  “誰在那兒!”

  厲聲喝喊後大步上前掀開被單,與妻子打了個照面,忙不迭收起兇相,換上濃萃的討好。

  “你、你來啦。”

  佳音只給他看冷臉:“珍珠說家裡太亂她一個人搞不定,我才回來收拾。還剩幾件你自己晾吧,我回去了。”

  她說走就走,傻大個只能眼巴巴跟隨,半路珍珠跑出來攔截。

  “媽媽,都12點了您怎麼走啊?讓爸爸送您吧。”

  “不用,我打車回去。”

  “夜裡打車不安全,上次姑姑半夜打車就差點被壞人給害了。”

  小丫頭連朝父親使眼色,秀明蹩腳地獻殷勤:“對,我送你吧。”

  “媽媽,安全第一,你別固執了。您要是不答應,我就陪您回去,看您平安到達了再回來。”

  佳音敗給執拗的女兒,妥協道:“那快點,我明早還要上班。”

  珍珠又使計,問父親:“爸爸您吃晚飯了嗎?”

  秀明回說吃了一個燒餅,她馬上心疼道:“那哪兒夠啊,現在一定餓壞了吧,我給您熱飯,媽媽給我們做了很多好菜,您吃飽了再走。”

  又哄母親:“媽媽,爸爸最近為二叔的事忙上忙下,飯都沒吃好,要是生病了家裡又該亂套了,您讓他吃飽了再送您吧。很快的,最多半小時。”

  佳音去客廳等候,秀明被千金的菜鳥廚藝和外賣折磨許久,嘗到妻子烹飪的菜肴,感覺勝過世間一切珍饈,想來御膳房的掌勺也不過如此,真不敢相信自己曾經享受了十幾年皇帝待遇,為過去不惜福的作為深深懊悔。

  吃飯時珍珠一個勁兒叮嚀:“爸爸,您待會兒再跟媽媽談談,好好求求她,媽媽心裡還裝著這個家,不然也不會回來照顧我們。您多求求她,她會心軟的。”

  想法很好,實踐卻難,回去的路上秀明用盡已知的搭訕技巧,佳音始終不應,臉一直朝向窗外,不肯與他呼吸同一方空氣。

  他泄氣了,自暴自棄問:“要開窗戶嗎?你這樣好像跟一坨惡臭的狗屎呆在一塊兒,快被熏死似的。我就那麼惹你厭惡?”

  她毫無憐憫地給他的狼狽砌磚:“沒錯。”

  他忍辱哀求:“你都看到了,家裡不能沒有你,看在孩子們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可惜不能在她的決絕上撬開一條縫。

  “孩子是很重要,但我的心態更重要,壓抑對你的厭惡我會心理變態,對孩子們更不好。”

  “我和趙敏已經斷了,再也不見她了。”

  “那是你的事,已經跟我沒關係了。”

  “你不就是恨我跟她那啥嗎?我都已經改正了,你還不肯原諒我,究竟還在氣什麼?”

  “哼,那女人只是誘因,真正讓我寒心的是你對我的看法。”

  橫行的艦船不承認每日安全返航是受岸邊的燈塔指引,反而嘲笑它簡陋矮小,所以在一場暴風雨肆虐的黑夜裡,她熄滅了燈光,讓他的傲慢去與顛簸作伴。

  可笑蠢男人連這點都醒悟不到,還委屈詢問:“我什麼看法惹你生氣了?”

  成功令她再寒一次心。

  “一個連自身錯誤都認識不到的人還指望別人原諒?死心吧,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你。”

  車到達目的地,佳音頭也不回地走了,秀明無顏見女兒,磨蹭到半夜才回家。家裡已煥然一新,恢復妻子在時的整潔氣象,也許是過度勞累傷感,他突然產生幻覺,好像滿屋子都是她的身影。

  在客廳走廊會看到她在掃地擦傢具,在廚房看到她在洗菜做飯,在後院看到她在澆花、種菜,給柯藍餵食……

  她在這裡生活了十八年,每個角落都融入她的氣息,讓他無處躲藏。

  他慌亂地逃進浴室,坐在浴缸邊沿發獃,一眨眼,又見她提著水桶進來洗衣服,回過頭朝他微笑,宛如早春的白梅,清麗動人。

  為什麼以前從沒發現她的好她的美呢?

  他雙手捂住腦門,愴然淚下,痛悔與思念相輔相成,勾兌絕望的酒,明白,妻子再也不會回來了。

  鄒子萌在申州電影學院學導演專業,在同學中組建了一個小型製作團隊,想拍攝一部以傳統美食為主的紀錄片。珍珠聽說後給她出點子,說乾脆加點古裝武俠元素,弄成小電影形式,還幫她編了一齣劇本。

  鄒子萌和同伴們覺得這創意很好,邀請她當主演,珍珠想起母親廚藝精湛,同他們商議增設一名“女掌柜”,身份是江湖有名的廚神,精通各種菜系,把烹飪過程都融匯到劇中。

  她前往遊說母親,佳音聽說女兒離家時寄住在鄒子萌家,受了主人很多關照,理應還這份人情。見這不是太難的請求,便答應下來,用四個休息日完成了取景拍攝。鄒子萌辦事一板一眼,付不出酬勞就跟母女倆簽定協議,承諾電影製作完畢,上網發布後,將所得的觀眾打賞分她們30%當做分紅。佳音以為小孩子鬧著玩的東西,並沒在意。

  這期間賽亮恢復狀況良好,雷天力的強、暴案也進行了一審判決,收到“證據不足,罪名不成立”的判決結果,家人們群情激憤。賽亮在病床上替妻子寫申請書,要求檢方提起抗訴,無論如何要為她討回公道。案件被遞交到上級人民法院,二審將於春節後進行。

  臨近春節的一天,麥克又來到點金蛋糕坊,他的鮮花攻勢停止了一個多月,千金以為他已知難而退,見面臉色一沉,冷嗤:“你怎麼又來了。”

  麥克摘下口寨,蒼白的臉泡在倦意里,恰似一張即將溶解的宣紙。

  “千金姐姐,我是專程從北京趕來看你的,中午能陪我吃頓飯嗎?”

  “我沒空。”

  “求你了,我可能要離開很長時間,今天不行,以後就沒機會見面了。”

  “你要出國拍戲?”

  “不是,總之請你接受我的邀請,我保證這次以後再也不會打擾你了。”

  他誠懇力邀,似乎請不動她就不走人。千金聽他最後給出的條件還不錯,勉強答應:“好吧,既然你立了這種保證我就答應你,不過你可得說話算話。”

  午休時她跟著他去附近的餐廳,景怡開車前來,一眼瞧見他倆並肩而行,他對這纏人的情敵戒心重重,卻不便上去干涉,默默忍受鬱悶。

  麥克帶千金來到一家高級餐廳,坐在顯眼的位置,摘下帽子口罩,堂而皇之暴露真容。很多人都認出他,粉絲們激動地交頭接耳,舉起手機不停拍照,還有人上前索要簽名。

  他禮貌回絕:“對不起,我正跟這位女士談很重要的事,請別打擾我們好嗎?”

  千金不喜歡受關注,責問:“這裡人太多了,你就不怕被狗仔們拍到?”

  他坦然微笑:“拍到也無所謂,我就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你。”

  “神經病。”

  她翻個白眼,看看手機,催促:“還有二十五分鐘我得回去上班了,有什麼話快說吧。”

  他怔怔端詳她,像要將她刻進腦子裡,陡然輕嘆:“姐姐,我殺了人。”

  “什麼?”

  以為他在開玩笑,她的先期感想是冒火,不料他認真強調:“我昨天在北京殺了一個人,那人已經死了。”

  她的臉被吸塵器掃過,為驚恐騰好了地方。

  幾分鐘前,景怡接到三姨的電話,老太太一開口就道出噩耗:“景怡,你聽說了嗎?你二舅那個侄女陶智雅被人殺死了。”

  三姨的習性與長樂鎮的李淑貞相近,最喜傳播擴散,家族內有點大新聞必在親朋中廣而告之,他和千金離婚的消息也是這大嘴長輩傳開的。

  景怡平時不願想那個害他家庭破裂的壞女人,也曾真情實感詛咒過她,可收到她的死訊依然震愕:“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昨天,在她的公寓被人亂刀捅死了。”

  “兇手抓到了嗎?”

  “沒有,但已經鎖定了嫌疑人,好像是個小明星,叫麥什麼。那人行兇後潛逃了,警察正在緝捕呢。因為是明星暫時不便公開,聽說兇手已經逃回老家,大概很快就能抓到了。”

  得知妻子正和殺人兇手共處,他半身冰涼,急忙掛斷三姨的電話呼叫妻子。

  千金在失神的當口接到丈夫電話,聽他疾呼:“千金,趕緊離開麥克,他是殺人犯!”

  她痴木地問:“他殺了誰?”

  “他殺了jennifer,現在正被警方通緝,你趕緊離開他,否則會有危險!”

  她膽子再大也沒大到能和殺人犯從容相對,望著平靜微笑的青年,微微哆嗦著卻抖不出一個字。

  麥克主動問:“有人告訴你了嗎?”,她激靈靈打個寒顫,反問:“你為什麼要殺jennifer?”

  “是她逼我的。她讓我簽賣身契給她控股的經紀人公司,未來35年都當她的賺錢工具,只給我5%的收益,還要配合她進行各種性賄賂,就是個貪得無厭的吸血鬼!”

  “你不答應她就行了,幹嘛殺人呢?”

  “我被她包養了三年,很多把柄在她手裡,她隨時可以毀了我。我受夠她的威脅了,與其被她剝削玩弄,一輩子忍受屈辱,不如同歸於盡。昨天她叫我去她家簽協議時,我就用匕首狠狠捅了她幾十刀。姐姐,當時我一點都不怕,反而很高興,看那女人拚命慘叫,我真的痛快極了。這三年她像變態的奴隸主瘋狂折磨我,我恨她恨到骨子裡,終於在有生之年出了這口惡氣。”

  他的陳述不帶一絲罪惡感,滿含奴隸成功反抗後的痛快。千金想像那鮮血橫飛的虐殺場面,掙起身想要逃走,他急忙制止。

  “姐姐!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她嚇得定住,接著被他抓住右手腕。

  青年不帶任何惡意地央求:“我殺人後從北京逃回申州,把我攢的錢都給了父母,本想留一部分給你,但我猜你肯定不會要。我真的只想好好看看你跟你說說話,我們在阿爾卑斯滑雪場遇險那次,你在那麼危險的情況下都沒拋下我,這次也請陪我最後一程,好嗎?”

  他的精神看上去很正常,沒有喪心病狂的預兆,她姑且信了這番話,憐憫由此生髮,忐忑勸說:“你逃不掉的,必須馬上自首。”

  “放心,我會的,但在這之前,讓我再為你彈一首曲子吧,就在這裡。”

  她跟隨他偏移的目光望向中央舞台上正在彈奏的鋼琴師,點點頭:“那你快彈吧。”

  他欣慰地笑了笑,輕快地走上舞台,與鋼琴師簡短交涉後取得了鋼琴的使用權。彈奏前先向顧客們禮貌致意:“大家中午好,我是麥鴻曦,在座很多朋友可能都認識我,很高興今天能與你們共進午餐。”

  場內歡聲雷動,粉絲路人們迅速包圍舞台,餐廳頓時成了追星現場。

  麥克舉起雙手示意他們安靜,大聲宣布:“今天與我同來的是我傾慕已久的一位女士,她曾給我很多幫助,還在我遭遇生命危險時奮不顧身保護營救,我從沒見過像她那樣善良、正直、樂觀、開朗的女人,可以說她是我今生最大的憧憬。”

  千金被驚訝的視線聚焦,相機的閃光燈不停閃爍,多角度記錄她慌窘的面容。

  她內心混亂,理不清思路,揣測不出麥克的用意。

  麥克深情凝望東張西望的女人,做出宿命的告白:“現在我想為她演唱一首歌,這首歌是她教我的,第一次聽我就非常喜歡,現在更覺得其中的歌詞就是我一生的寫照,正適合在此刻演唱,希望大家仔細收聽,歌曲的名字叫做《十七年蟬》”

  他坐下熟練撫琴,娓娓唱出那初聽時便感入肺腑的歌詞。

  “獨自吮吸著孤寂,在這裡沒有陽光及任何的生機,十七年風雨,醞釀洶湧的愛意,沒有你幸福將沒有任何的依據。就在今夜褪去我那灰色的外衣,就在今夜尋找同樣期許的你,當清晨第一縷陽光來臨,溫暖了這個世界,也讓我看到了你,一片葉子上亭亭玉立。把所有的情感唱出來一首歌曲,打動你害羞的心,了結了一種宿命,然後我們消逝在天際……”

  粉絲們如痴如醉,身體跟隨他的歌聲搖擺,但沒有一人能體會到他此刻的心情。沉睡十七年的蟬破土而出,在鮮花著錦的盛夏傾力吶喊,短短數日熱鬧就燃盡一生光陰,甚至來不及品味聲嘶力竭後的遺憾。

  他被名利熏壞理智,投身黑暗做了短命的蟬,一身的污垢只能用血清洗,曲終人散,人生也到了該退場的時刻。

  近乎完美的收尾後,他離座站到舞台邊緣,接受屬於他的掌聲,並回饋人們最真實的一面。

  “謝謝,謝謝大家。我是作為偶像出道的,偶像的職責是為粉絲傳遞正確的能量和價值觀,所以我每次公開亮相,帶給大家的都是健康向上的形象。可那並不是我的本來面目,這大半年來,我按照公司給我制定的人設行事,對外說的每一句話事先都經過精心的編排設計,並不能代表我的真實想法,有的還是虛構出來的謊話,目的是營造好人設,爭取粉絲喜愛。現在,我不想再做被人提在手中的木偶,想向大家說幾句真心話。我知道喜歡我的粉絲普遍很年輕,有的才剛剛踏上成長之路。我想對你們說,成長的過程中會遇到很多困難,阻礙你們追尋夢想,但腳踏實地是唯一安全的途徑。假如心急怕苦去走捷徑,靠不正當的方法取勝,短期能或許會取得成功,但必將為自己留下難以清洗的污點,這些污點比以前那些困難破壞性更大,而且沒有挽救的餘地,終將毀掉你們的人生。這是我的經驗之談,請大家引以為鑒。”

  台下的喧嘩在他的話語中一點點寂滅,望著他臉上蜿蜒的淚痕,粉絲們面面相覷。這時幾名便衣警察進入餐廳,領隊的中年男人徑直走到麥克跟前,朝他出示證件。

  “麥偉傑先生,您涉嫌一樁刑事案,請跟我們回去調查。”

  麥克異常淡定:“好的,請允許我向朋友道別。”

  他走向千金,警員們警惕跟隨,不停揮手驅散近處的群眾,當二人相距三四米時攔住他。

  “麥先生,有話就在這兒說吧。”

  麥克並無一言,沖千金粲然微笑,深深鞠了一躬。看他被警察帶走,千金尚未回過神來,繼續被閃光燈轟炸,一名警員上前相請:“女士,麻煩您跟我們去警局配合調查。”

  她懵懂地望著對方,耳旁驚叫乍起,只見大門附近起了騷動,她驚異地前往觀看,晃動的人群縫隙中,麥克撲倒在地,亂七八糟的呼喊聲響徹四周。

  “他病了嗎!”

  “快叫救護車!”

  “渾身抽筋,該不會是中毒了吧?”

  …………………………………………

  她大驚,使勁擠過去,人們見到“事件女主角”也主動讓道,幾秒鐘後她順利來到麥克身邊。分別不到一分鐘,他面目全非,渾身劇烈抽搐,臉孔猙獰,單薄的毛衣下突起嶙峋的骨頭,手指狂亂地抓撓,彷彿即將變身的怪獸。

  警員冒險從他嘴裡摳出一片膠囊碎片。

  “是高純度海、洛、因,看樣子大大超出致死量,估計沒救了。”

  不大的聲音被眾多耳朵捕捉,新晉人氣明星在公共場所服毒自殺,不僅震撼了人們的眼界,也震碎了粉絲的心。尖叫哭喊佔據了整個空間,大批早已在外候命的防爆隊員衝進來圍住現場,阻止無關人等靠近。

  除警方以外,千金是在場唯一的知情者,警員也沒趕她走,她站在距離麥克兩米遠的地方俯身看視,惶恐呼喊他的名字。

  這一聲開啟迴光返照,麥克失焦的黑眼珠用力向眼角擠壓,把最後的視覺留給她,並朝她伸出指甲脫落血淋淋的右手,似乎想抓住漸漸拋棄肉體的生命。

  千金明白他的意圖,卻不敢去握那雞爪般痙攣的血手,稍一猶豫,那隻手斷電般落下,重重摔在地上,震顫了她的腳底,所有掙扎也隨之平息了。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多喜一家人 > 第138章 惡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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