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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坦陳

所屬書籍: 多喜一家人

  騰衝鄉間風光秀麗, 二月末已春色怡人。郭家老宅坐落在青山水田間,是座寬敞的傳統老式院落。郭奇峰領先幾分鐘到家, 當貴和等人抵達, 他已和保姆協力攙扶母親出門迎接。

  丁桂琴聽說孩子們就在跟前,掙開扶持蹣跚前進兩步, 伸長雙手,睜著空洞的眼睛急呼:“貴和、千金,你們來了嗎?快到媽媽這兒來。”

  兄妹倆見了這瞎眼老婦只覺陌生, 並無一絲親切感,在家人勸說下靠近,一人握住她一隻手。丁桂琴溺水者抓浮木似的緊緊握住,頭先轉向右邊骨骼較細的一方:“你是千金?”

  “是。”

  她激動點頭,又轉向左邊發問:“你是貴和?”

  聽到貴和“嗯”聲, 她立刻為流淚的表情配上凄厲的哭聲, 緊緊抱住一雙兒女。

  “我的兒啊, 可算見到你們了。”

  看她哭得身體坍塌,像要把自己的靈魂震碎,貴和千金都很不好受, 但只是可憐她,要解凍冰封二十五年的親情絕非一朝一夕之功。

  郭奇峰拎得清, 扶住母親勸說:“媽媽, 您別哭了,哥哥姐姐們都來了,您該高興啊, 先讓大伙兒進屋吧。”

  丁桂琴很聽他的話,卻不願鬆開貴和千金,兄妹只好左右扶著她,帶領一行人挪進堂屋。

  落座後丁桂琴仍哭個沒完,眾人尷尬,郭奇峰又勸:“媽媽,您幹嘛總哭啊。人沒來的時候您天天盼,說有好多話想跟他們講,現在人來了您怎麼一句話都沒了。”

  丁桂琴愧痛道:“媽媽對你哥哥姐姐做了沒臉的事,開不了口啊。”

  她眼睛看不見,卻能覺察到兒女的冷漠,料他們仍在記恨,不禁心痛如絞。

  郭奇峰不能坐看氣氛僵持,讓她先見見其他人,先請郝質華過去,向母親介紹:“媽媽,這是貴和哥哥的未婚妻郝質華姐姐。”

  郝質華禮貌問好,握住丁桂琴伸出雙手,老太轉悲為喜,忙不迭點頭示好。

  “你好你好。你看我一個瞎老婆子,連自己的兒媳婦長什麼樣都看不到。小郝啊,我能摸摸你的臉嗎?”

  得到郝質華允許,她仔細摸索她的頭頸面龐,堆笑稱讚:“真是個俊俏孩子,聽說你也是搞建築設計的?”

  “是,我和貴和在一個公司上班。”

  “我們奇峰也是搞這個的,今後一家人還能互相幫助,他在雲南這邊關係多,你們以後過來辦事跟他說一聲,總能幫上點忙。”

  說完讓保姆把她事前備好的紅包拿過來,一共五隻,來客人人有份,每隻都很厚實,取了一隻塞到郝質華手裡:“小郝你頭一天上門,我也沒準備什麼好東西,這點小意思你先拿著。”

  郝質華慌忙謙辭,郭奇峰幫襯道:“郝姐姐,您就快跟貴和哥哥結婚了,我媽媽就是您的准婆婆,這是基本的禮節,您收下吧。”

  郝質華看看貴和,貴和處事活泛,讓她收下,猶豫一下勉強說:“謝謝媽。”

  郝質華跟著道謝,把丁桂琴樂得合不攏嘴,叮囑:“你們今後一定要互敬互愛,和和美美過日子。”,沒說完又哭上了。

  郭奇峰忙把燦燦叫去:“媽媽,見見您的外孫吧。”

  “是燦燦吧?快讓他過來。”

  丁桂琴急匆匆擦把淚,抓住孩子的小手,聽他向自己問好,摸著他的臉蛋一個勁笑著應聲:“欸欸,乖孩子,你今年是不是滿九歲了?”

  “是,去年9月滿的。”

  “聽說你特別聰明,是個小神童。”

  “還行吧。”

  “外婆也給你備了紅包,快拿著。”

  “謝謝外婆。”

  景怡也已走到她跟前,等兒子跟她道完謝,主動問好:“丁阿姨,好久不見了,我是景怡。”

  “景怡,你來了。”

  丁桂琴又面露急色,雙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語不成調哭道:“景怡,阿姨真是愧對你啊。我這當媽的還不如你一個外人有良心,老天爺都看不下去,這才罰我生病瞎眼,你當年說的報應都應驗了。”

  眾人聽得糊塗,只景怡明白她的意思,忙說:“阿姨,我當初年紀小,胡說八道,您別計較。”

  丁桂琴搖頭:“我是慚愧,這些年越想越覺得當初自己太自私太狠心,就像你說的,哪個當媽的忍心拋棄親生孩子?我只顧自己,扔下千金貴和,害他們那麼小就沒了媽,真是罪過啊。”

  她轉向千金,問她還記不記那年母女最後見面的情景。

  千金彆扭道:“都二十五年了,我早忘光了。”

  丁桂琴又問景怡:“你就沒跟她說起過?”

  景怡也很彆扭:“過去的傷心事不提也罷。”

  丁桂琴更羞愧了,下巴像鍾乳岩不停吧嗒吧嗒滴水:“你這孩子心善,沒揭我的丑,可我一刻都沒忘記那天的情形,想起來就忍不住抽自己耳光。”

  景怡與她一道回憶起二十五年前那個飄雨的黃昏,那天多喜去打工,秀明送生病的貴和上醫院,讓他幫忙去鎮上的幼兒園接千金。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撐著傘牽手回家,沒走多遠,發現站在對街口的丁桂琴。

  當時她已和多喜離婚,準備離開申州回雲南,臨走前想見兒女最後一面。

  千金哭喊著奔向分別數日的母親,丁桂琴抱住她涕泗交流,可當女兒央求她留下時,她仍狠心掙開她拽住衣角的小手,扭頭離去,任憑千金嚎哭呼喊也絕不回頭。

  景怡氣憤難忍,背起千金追上她,大聲指責:“阿姨您真要走嗎?千金還這麼小,不能離開媽媽啊!”

  女人含淚辯解:“景怡,我們家的情況你不知道,我這也是沒法子啊。”

  “秀明跟我說過,賽叔叔太窮,您嫌他養活不了您才跟他離婚。可窮只是一時的,賽叔叔很勤勞,肯幹活兒的人總會有出路的,您再堅持一陣子情況就會好轉了!”

  他的勸說很單薄,和其他人的一樣都不奏效,丁桂琴去意已決,為逃避自責還拚命給自己找借口。

  “從我嫁給他那天起我就在堅持,日子不但沒好轉反而越過越差,我知道這不是他一個人的錯,我跟他八字不合,會妨克他,離婚反而對他有好處。”

  “那您就不管千金貴和了?他們是您的親骨肉,又都這麼小,您走了誰來照顧他們?”

  “我但凡有點能力能養活他們,怎麼捨得不要他們?景怡,阿姨沒出息,遇事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實在顧不了別人。”

  當時景怡才十五歲,對人世疾苦了解太淺,做不到換位思考,當場恨上這狠心的母親,憤慨警告:“拋棄子女的人不會有好下場,您就不怕遭報應?”

  聽到這話丁桂琴內心發憷,逃避引起逆反,賭氣似的回答:“那就讓她恨吧,我這種母親本來就不值得她留戀。”

  丟下這句話,她就在女兒撕心裂肺的哭聲中遠去,這段回憶後來演變成根深蒂固的噩夢,即使雙目失明仍歷歷在目。

  和自身罪孽同樣沉重的是對景怡一諾千金的感佩。

  “我以為你最多能照看她一兩年,沒想到一直守護到現在,景怡,阿姨從沒見過像你這麼有情有義的孩子,到死都會記住你的大恩大德。”

  人們不知道丁桂琴和景怡竟有這樣的約定,無不驚詫,猶以千金為最。

  景怡自覺這是謬讚,難堪道:“阿姨,您別這麼說,我當時也沒想到後來的事,這都是緣分吧。”

  丁桂琴還不知道他已與千金離異,聽了這話十分歡喜。

  “對,千金生來就和你有緣,從小一塊兒長大,後來又做了夫妻,還生了這麼聰明可愛的兒子,這就是天造地設的姻緣,她爸爸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郭奇峰見母親情緒好轉,怕她說起別的再發傷感,忙插話:“快中午了,先去吃飯吧,這兒景色不錯,好吃的也多,各位多住兩天,我招待你們四處轉轉。”

  他是個周道好客的主人,將眾人安頓在當地有名的度假村,陪他們遊山玩水。

  得知景怡那些默默無聞的付出,千金有滿腹心事想同他傾訴,夜裡失眠,第二天上午就起得遲,洗漱後飯也懶得吃,聽說兒子在酒店外的小河溝玩耍,不放心他單獨外出,跑到河邊尋找,景怡也跟來了。

  見到他,千金不自禁地羞紅臉,略顯慌窘地問:“燦燦呢?”

  “跟附近的小孩去玩兒了。”

  “聽說雲南人販子多,當心被人拐跑了。”

  景怡笑道:“放心吧,他比我們還機靈呢,還有郭小舅子的秘書看著,不會出事的。”

  他遞了一盒吃的給她,是當地的名小吃炸洋芋,香噴噴黃酥酥的,看看都饞人。

  她難為情地接過來,他讓她坐下吃,二人並肩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天氣不知怎地竟產生夏季的悶熱,他掰了片芭蕉葉替彼此扇風,奇怪林子里怎麼聽不到鳥叫。

  千金沒觀察環境,認為這是談話的好機會,囁嚅著說:“最近很多記者和麥克的粉絲到‘點金’來找我,實在太煩人了,我決定不去那邊上班了。”

  “哦,你是說你工作的那家店?”

  “別隱瞞了,慧欣阿姨都告訴我了,‘點金’是你專門為我開的。”

  秘密被挑破,景怡頓覺慌張,千金佔據了鎮靜,自言自語道:“我就奇怪,哪有那麼好的老闆,還以為自己人緣好,走到哪兒都會被關照。”

  “千金,我……”

  “我知道你是在幫我,也跟感激你,完全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他慶幸沒被誤解,馬上鼓勵她:“我只是為你提供了比較理想的環境,你的手藝是自己用心學來的,那些暢銷點心也是你親手研發的,你已經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身的能力。看你那麼努力,我也為你驕傲。”

  千金深深看他一眼,低頭盯著盒子里金黃的土豆,用牙籤在上面戳出一個個小孔。

  “你悄悄為我做過的那些事,我基本上都知道了,有個問題,很早以前就問過你,可你給我的答案好像都不太充分。”

  “什麼問題?”

  “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這問題很有難度,他像被難倒了,一時失語。

  她替他排除缺乏說服力的答案:“別再說因為愛了,我不是否認你這點,但愛總要有原因吧。我既不漂亮又不聰明,情商、教養、氣質都比你身邊常見的女孩子差很多。家境學歷跟是沒法和你相比,你怎麼會愛上我呢?”

  看了無數瑪麗蘇小說和影視劇,她的思想還是清醒的,沒價值的事物不會被喜愛,人也如此。

  景怡明白要消除她心中的芥蒂必然繞不開這件事,鼓起勇氣坦白:“jennifer跟你揭過我的老底,不是對你說了嗎,我愛的是你的單純善良。”

  “單純善良,方便控制是嗎?”

  “不是。我一直不敢坦白,怕被你厭惡,在和你戀愛以前,我的私生活不太檢點,雖然不像永繼永盛那麼沒下限,也夠荒唐了。長期浸泡在那種充滿各式慾望的環境里,人心難免變質,曾經我也一度認為有錢就能為所欲為,無論什麼樣的女人,肯花錢就能砸倒她,讓她心甘情願接受擺布。一旦形成這種思想就不再相信真心真情,只剩下征服和佔有,心安理得地在慾海里沉淪。我離那個糜爛的群體只差一步之遙,是你拯救了我。”

  千金對他的黑歷史有一定概念,已不怎麼吃驚,只對他最後的話費解:“我……拯救你?”

  景怡用力點頭:“是的,你是我認識的女人里唯一不受物質誘惑,不為利益媚俗,不違心取悅他人的。只要不符合你喜好的,任是什麼金銀財寶你都不動心,起初我跟媽媽說她還不信,特意試探了你幾次。”

  她不記得婆婆曾試探過什麼,他提醒:“還記得你十九歲生日時她送了你一條很貴重的鑽石項鏈嗎?隔了一周家裡辦酒宴,她叫我帶你過去,滿以為你會戴那條項鏈,不說炫耀,本著討好她的動機也會戴上,結果你什麼首飾都沒戴。她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戴她送的項鏈,你說太重戴著難受,還想退還讓她轉送別人。”

  這事她還有印象,赧顏道:“我當時太小,很不懂事,說話經常得罪人。”

  他寵溺地笑著說:“是很不懂事,但非常誠實,更證明你沒有虛榮心,不貪圖錢財。後來媽媽把她收藏的珠寶首飾都交給你保管,你也從來不碰,這麼多年下來連只戒指都沒短少。圈裡的人家娶了媳婦,對方總要設法為自己爭取財產,我們結婚十年你什麼都沒要過,連銀行賬戶都懶得辦,你娘家也是,與我家秋毫無犯,堅決不肯沾一點好處。我爸媽都說這事放在別人身上絕不可能,看到你們家的人才知道世上真有不慕權勢不戀富貴的正直人家。”

  “爸爸是不想我被你們家的人看不起才禁止家裡人用金家的錢,哥哥們有骨氣又很疼我,所以很聽他的話。”

  “不管是什麼原因,能做到就很了不起。你也是,也許你認為自己很傻很笨,但你確確實實遵守了其他人不能遵守的美德,讓我相信世上還有純粹的真愛。如果沒有你給的這點信念,我大概會變得和永繼永盛、jennifer他們一樣,很可能落到和他們同樣凄慘的下場。我想那個麥克也是因為這點才那麼喜歡你,對見慣黑暗的人來說,你是可遇不可求的光亮,我怎麼能不死心塌地地愛你呢。以前把你栓在身邊是想讓你保持單純,結果限制了你的成長,真對不起。”

  疑惑解除,千金感慨萬千,說不清是正直的品行促成了她被丈夫青睞的幸運,還是幸運讓她通過出生獲得了正直的品行,心中生出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

  這時酒店的工作人員來叫他們回去吃午飯,景怡未吐盡肺腑,不舍地叫住她。她和他心情一致,但羞於纏綿,說:“先去吃飯吧,待會兒再接著聊。”

  反常天氣是有原因的,午後在人人缺乏防範的休閑時刻,強震來襲。

  騰衝處於地震帶,地震頻發,這次烈度在5級以上,該度假村建在土質鬆軟的地區,園區內多處建築發生坍塌,數人被垮塌的客房埋壓,千金不幸在列。

  經過緊急挖掘,人們在斷牆下找到她,她吸入一些粉塵,受了幾處擦傷,最重的傷勢可能在右小腿,已疼得失去知覺。這些傷勢本不嚴重,要命的是她的下半身被一塊預製板壓住,人們無法施救。

  貴和等人趕去請救援隊幫忙,景怡留在廢墟上陪伴。大雨忽至,似波濤從天上奔流而下,震后土石鬆散,當地發布了泥石流防患警報,讓居民儘快撤離到安全地帶。千金又疼又怕,聽到警報聲抖做一團,忍不住拽著景怡的袖子說:“我有預感我出不去了。”

  景怡撐傘擋著來勢洶洶的雨箭,半跪著,讓她能靠在自己懷裡,抱著她的頭安慰:“別說傻話,救援隊去取設備了,很快就過來。”

  她仍不由自主恐懼:“算命的都說我八字里福祿太厚,越是富貴命的人,壽元越比一般人少,我享了那麼多福,現在大概遇上劫數了。”

  “是人都有三災九難,躲過去就好了。”

  “萬一躲不過呢?”

  “不會的,我不是還在這兒嗎?我也算富貴命吧,以前有大師說我還特別長壽,有我護著你會沒事的。”

  他竭力為她遮風擋雨,不停擦拭她被泥水弄花的臉,忽聽她問:“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不明白她怎麼還有心情說這種題外話,他愣住了。殊不知這問題對她很重要,有生之日必須弄清。

  “你浪子回頭時我已經長大了,小時候你又為什麼那麼照顧我?”

  他忽然被不祥籠罩,心跳加快,淚意漫了上來,捧著她的臉說:“你忘了?我們當初有過約定啊。”

  她的確忘了,很多人會喪失六歲以前的大部分記憶,她也是。不記得母親離開後她天天哭鬧,家裡人變著方哄她,景怡這個外援也每天帶著不同的禮物來看望她。一次她摔掉他送的布偶,哭著要媽媽,他跪下來,抓住她的肩膀哄:“千金,別哭了,你還有爸爸和哥哥們,還有我,我們都會陪著你的。”

  她反而哭得更厲害,奶聲奶氣嚷:“媽媽以前也說會永遠陪著我,結果還是走了,大人都是騙子,說話都不算數!”

  他趕忙辯解:“我不會的,我從沒騙過你不是嗎?”

  她覺得這話挑不出毛病,抽噎著抓住他:“景怡哥哥,你會一直陪我嗎?”

  他毫不猶豫笑著點頭:“會,我保證一直陪著你。”

  “那我們來拉鉤。”

  景怡沒能想到,那一刻雙方小指勾在一起,竟勾出了綿延至今的紅線,凝視著他守護半生的女人含淚告白:“那時你整天粘著我,什麼都聽我的,連奶奶也說你是我的小尾巴。我是家裡的獨子,沒有弟弟妹妹,照顧你被你信任依賴讓我很有成就感,覺得自己是個有擔當的大人了,責任心和自信也更強了,並且體會到關愛他人是件很快樂的事。這段經歷對我的成長益處很大,稱得上是我人生中第一筆財富。”

  他懇求上蒼停下書寫悲劇的筆,保留這頁無價的美好。

  千金感覺自己是乘風破浪的歸舟,突然衝破了懼意封鎖,緊緊抱住陪伴她半生的男人,喜極而泣:“我決定等成功以後再堂堂正正和你重新開始,你相信會有那一天嗎?”

  “當然會,你這麼優秀又這麼努力,一定能成功。”

  “你會等我嗎?”

  “我一直都在你身邊,絕不離開。”

  救援隊趕到,依靠專業機械進行挖掘,救援工作進展順利,不料勝利在望之際餘震陡然來襲,脆弱的斷牆彷彿吸食搖、頭、丸的舞娘瘋狂擺動,人們四散躲避,唯獨景怡逆行奔向妻子,俯身一抱,用身體做她的防護罩。

  牆體垮塌,滾滾煙塵和周圍人的尖叫聲吞沒了緊緊依偎的二人……

  兩天後秀明趕到騰衝縣,縣醫院裡躺滿地震傷員,他在樓道里看到提著快餐盒的燦燦,甥舅倆歡呼著朝彼此奔跑,秀明抱著他舉了舉高,問他父母在哪兒。

  “爸爸媽媽在病房裡休息,您進去吧。”

  秀明悄悄走進安靜的病房,靠窗的病床前拉著帷幕,探頭一看,妹妹夫妻倆頭碰頭躺在一處,腦袋上都裹著紗布,臉上也都留著淤青,不過表情安適,好像一對在荷葉下休憩的鴛鴦。

  他會心一笑,又悄悄地退開了。

  郭家的老宅也在地震中受損,郭奇峰將母親和眾人都接到昆明家中安頓,貴和和郝質華沒受傷,因工作緣故先同秀明一道返回申州。與母親相處數日,感覺到她由衷的悔意,和在災難中焦急尋找他們的感人舉動,他已不再記恨,可仍未能產生親切感。郝質華說這是人之常情,感情是靠日積月累培養的,反正丁桂琴與他們相認後獲得很大心理安慰,病情得到有效控制,來日方長,以後總能重拾母子情。。。

  半個月後千金傷勢稍愈,景怡也已無恙,帶著燦燦向母親弟弟辭行。夫婦倆重歸於好,比以前更相知相愛,養傷期間千金向丈夫講述晏菲悔過一事,他倆都不再怨恨此人,認為她只是暫時迷失,究其各方面的品質,仍算可造之材。

  經過商議,回到申州的第二周,景怡約晏菲面談。晏菲惶恐,以為景怡終於下決心和她劃清界限,見面後拘謹請示:“金大夫,您有什麼吩咐嗎?”

  景怡的開場白是:“我和千金和好了。”

  她不算吃驚,只是心口挨了一記重鎚,產生劇烈的失重感,接著聽他說:“我不是特意來告訴你這件事的,千金跟我說了,你去找她認過錯,澄清了驗孕棒的誤會。”

  “……那是我應該做的,算補過吧。”

  她不能說她那麼做是不甘不願的,目的是讓自己不那麼丟臉。

  景怡能猜出七八分,微笑啟迪:“小晏,我以前告訴過你,人不能向命運低頭,其實還有另一層含義。”

  “……什麼?”

  “你說出身貧苦的人就像長在淤泥里的蓮花,不可能不受污染,這句話我並不贊同。認為自己出身低,不搞歪門邪道就出不了頭,那就是在向命運低頭,結果是淪為被命運征服的弱者。成功需要付出和耐性,過程越艱難,越考驗人的意志。你可能想像不到,當年的我戰勝驕奢淫逸花了多大力氣,就像一頭狼放著嘴邊的羊肉不吃,偏要吃草把自己訓練成羊,難度不比窮人戰勝貧困來得小啊。”

  她無措地承受批評,慚愧道:“我很佩服您能戰勝貪慾的誘惑。”

  他心知她還不能完全吸收這一告誡,循循善誘道:“貪慾是墮落的根源,人一旦成為貪慾的奴隸就終身無法解脫了。你迷失過,但能迷途知返,說明你沒有喪失與貪慾做鬥爭的勇氣和力量,假如今後不再動搖,一定能擺脫淤泥重獲新生。”

  說罷取出一隻信封推到她跟前。

  “這是我答應給你的幫助,可能達不到你的預期,但足夠你完成學業了。你的戶口問題我也幫你解決了,明天讓律師聯繫你辦手續,今後你家裡人再也不能給你設置障礙。好好加油吧。”

  晏菲剋制不住驚奇,景怡一走,她便打開那信封,裡面裝著一張面額100萬的現金支票。

  她魂靈震動,飛奔出去追上他。

  “金大夫,我曾經害過您,您為什麼還這樣幫我?”

  100萬對他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令人驚異的是他以德報怨的態度。

  景怡溫和如初:“我說過你有資格擁有更美好的人生,這筆錢也是對你知錯能改的獎勵,以後堅持走正道吧,那樣才有光明的未來。”

  他的背影很快從她眼中消失了,激起的漣漪經久不散,悲喜的淚水融匯著,為彼此的關係畫下還算完美的句點。不管動機如何,她都真心愛過這個賢良仁義男人,這份愛意在她心裡劃分出特殊區域,必將成為虔守終生的聖地。

  回家途中,她偶遇以前照顧過的病人,那女孩患有重度厭食症,住院時已喪失消化吸收功能,醫生斷言她活不過一個月,讓她回家休養,分別一年多,她不敢相信她還活著,人依然很瘦弱,但比較當初的活體骷髏,面貌已接近正常。

  女孩的媽媽對晏菲印象很深很好,像久別重逢的朋友拉著她歡快交談,讓她看輪椅上正在痊癒中女兒。

  晏菲也還記得母女與死神搏鬥的慘狀,見女孩死裡逃生,衷心替她們高興,握住病人的手笑慰:“看樣子恢復得不錯啊,氣色也正常了。”

  那母親興沖沖道:“當初在醫院醫生都說沒救了,我偏不信那個邪,回家後又帶她去看了中醫,靠吃藥調理,結果慢慢地就好起來了。”

  “說明您的路子走對了,再堅持治療一陣子一定能康復。”

  “所以說人不能輕言放棄,認準的事就該堅持到底,那樣總會出現奇蹟。”

  晏菲心有所感,瞬間明白了景怡最後的勸戒,眼裡逐漸閃現出淚花,望著前方晴朗的春景感嘆:“是啊,堅持正確的方向,總會遇上改變命運的奇蹟。”

  悔過帶來的福報遠不止100萬現金,景怡為她掛靠了一個北京戶口,方便她報考本地的重點院校,還為她提供了免費住房。出發前一天,母親突然急匆匆來到,目的又是討債。

  弟弟晏安做完換腎手術後復學,在校期間固態萌發,每天去網吧打遊戲,把家裡給他買抗排斥葯的錢一併投進去。失去藥物保護,移植的腎臟很快出了問題,現在又病發入院,需要進行第二次腎移植。晏家吃過一次甜頭,還指望再靠慈善會的救濟過關,這兩天又聽說女兒傍上大款,現在是一位富二代的情婦,更當成美事,理所當然把晏菲當成了提款機。

  聽母親陳述原委,晏菲波瀾不興道:“媽,您放心,我會救安安的,您先回去吧,明天中午來這兒取錢,我先給您100萬。”

  母親見她言辭溫柔誠懇,喜滋滋回去了。次日中午來時,房門緊閉,死活敲不開,晏菲的手機也關機了。

  她焦急疑惑,通知丈夫前來,老兩口等到傍晚,與晏菲合住的袁明美回來了,被他們抓住詢問,她故作驚訝道:“菲菲沒告訴你們嗎?她已經搬走了。”

  二老大驚,晏母急道:“搬走了?她昨天還在這兒啊。”

  “她到外地去找工作了,昨天晚上就走了。”

  “那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

  “她沒說她弟弟生病的事?”

  “沒說,叔叔阿姨我明早還有課,得早點休息,你們請回吧。”

  袁明美乾脆地發布逐客令,甚至沒讓二人進門。

  晏菲的父母起初不信,連續株守數日,始終不見晏菲人影,而袁明美也在幾天後搬離此地不知去向。他們在絕望中清醒,明白女兒真的拋棄不可救藥的弟弟和吸血的家庭,遠走高飛了。

  此時晏菲正在北京一所復讀學校的自習室里聚精會神複習功課,窗外天空湛藍無雲,乾淨得如同畫片,明亮的鴿哨宛如天使的自在吟唱掠過頭頂,捎來陣陣清風。她抬頭遠眺,依稀看到了生機勃勃的未來。

  作者有話要說:  晏菲的故事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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