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沐家大伯母虎翠和丈夫對視一眼, 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慌, 差一點就要罵娘。
「等——等等——」
她真的只是想要漲房租而已啊!為什麼這家人忽然就說起了搬家!
沐家大伯父比她還要慌亂, 直接蹭的一下站起身來:「小, 小弟, 那個房租的事情, 五萬可能確實高了一點, 漲不漲的,你們要是有意見,大家可以慢慢商量嘛!」
「是啊是啊是啊!」大伯母也立刻回神, 幫腔勸說,「我我我就是照著市場價隨口那麼一提,怎麼就說到搬家了呢?哎呀!都在這太太平平住了那麼久了!!」
沐爸沐媽為他們忽然轉變的態度愣了一下, 他們不擅長拒絕, 正不知道該如何介面,站在牆邊的喬南這下是看出點門來了, 雙眼一眯, 直接任性道:「有什麼麻煩的?住在這才比較麻煩, 又破又小又潮濕, 離我們學校還遠, 不如找個近點的,還方便我和沐松上學。」
沐爸趕忙點頭:「對對對!是這樣!」
搬家這個念頭一生出來就按不下去了, 他脾氣好雖好,可這麼多年來, 被大哥一家趁火打劫在先, 冷嘲熱諷在後,真要沒一點憤怒,那他肯定是聖人無疑。沐爸當然不是聖人,只不過此前他的個人經濟能力不足以改變現狀,為了不影響家人的心情,一直沒有表現出來而已。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不缺改變的錢了!
早餐攤的收入已經足夠他帶著家人脫離這些烏煙瘴氣!
沐爸從沒有一刻那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的生活出現了怎樣的改變,他激動得連在大哥一家面前的畏縮都忘了,短短片刻已經是滿面紅光。沐家大伯心知不妙,氣都短了半截,不死心地還想再勸,結果那句「你腿腳不好住在一樓比較方便」的話還沒能說完,衛生間里就忽然刮出一道奶灰色的小旋風。
沐松衣服洗到一半,手還是濕的,他彈著手指上的水,面孔上的神情冷漠得驚人:「趕緊滾——」
一副你再說廢話不滾蛋老子立刻揍你信不信的模樣。
沐家大伯和大伯母就這麼愣愣地被送到了門口,沐媽關門之前還跟他們道歉:「不好意思啊大哥大嫂孩子還小不懂事說話不禮貌我立馬教訓他你們別朝心裡去。」
語氣非常的真誠,要是關門的動作不要那麼利索就好了。
夫婦倆被關在門外,天地間一片寂靜,大伯母好久都沒能回過神來。
她的思維或許跟沐爸沐媽也有著相似之處,沐想想一家在這座房子里生活了實在太久太久,久到讓她也理所當然地有了一種對方的生命已經和這套房子綁定的錯覺。
因此提出漲房租的那一刻,她設想過各種可能,最壞的結果無非弟媳一家討價還價或拒不接受漲房租。
唯獨沒想過這家人會這麼痛快地決定搬走。
大伯母腦子裡忽然就開始設想起這家人搬走會造成的後果,那些親戚們刀子似的嘴巴讓她背心發涼,一陣後怕。
她手抖了抖,不知所措地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丈夫。
結果卻看到了一向對她溫和退讓的丈夫鐵青的面孔,和寫滿怨懟和怒火的雙眼。
「都是你!沒事兒非要自己找事,鬧什麼漲房租!漲漲漲漲漲,現在怎麼辦!」
大伯母吶吶。
這一晚,從結婚起就沒紅過臉的夫婦倆吵了整整一晚。
******
天花板上透出摔摔砸砸的聲音吵得沐家一晚上沒睡好覺。
喬南火大的要死,只能早早爬起來跑步,結果意外遇上剛要出門工作的沐爸沐媽,發現這對夫婦居然紅光滿面,精神煥發。
正喜氣洋洋搬著一桶雞蛋上車的沐媽看到女兒立馬笑了:「想,晚上自己隨便弄點或者在外頭買點吃吧,媽跟你爸做完早上的攤子就去市裡找房子,怕是沒時間回來給你做飯了。」
喬南:「……」
他是發現了,這對夫婦驚人的效率完全體現在生活的各個方面。
前一天晚上剛說要搬家,第二天就著手找房子,那第三天豈不是要開始搬?
人才啊——
沐媽說完這話一回頭,就發現昏暗的晨光下單元樓外居然站著兩個人,這倆人形容狼狽,頭髮亂七八糟,像是互相撕打過,各自臉上都帶著一點淤青傷口。
向來盛氣凌人的神情更是變成了八百年難得一見的忐忑。
雙方目光相對,沐媽愣了一下,手腳卻依舊麻利,同沐爸快速將殘障車收拾好,從樓道里推出來。
然後禮貌地打招呼說了句「大哥大嫂起得真早」,就坐上車同丈夫風風火火地走了。
*****
果然沒過幾天,喬南就接到沐爸的通知讓全家一起去看新房。
喬南剛開始其實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幫忙一起找,畢竟比起不上網的沐家爸媽,他手上能接觸到的信息渠道無疑要多得多。只不過想到沐爸那個越給壓力越有自信的性格,喬南又覺得讓對方挑挑重擔似乎也沒什麼不好。
他跟沐想想不一樣,他從小看著自己強悍的父兄成長,打心眼裡就不覺得家人和長輩需要被悉心捧在手中呵護。而且作為男人,換位思考一下,他覺得沐爸應該也不希望家人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幹。
算了,大不了發現他們被坑的時候再跳出來唄,有什麼大不了。
於是他後期就「真」的沒有再過問一句事關新房的進度,直到被沐爸沐媽帶到一處小區外的時候,心中才生出些驚訝來。
這居然是一處還挺不錯的小區,雖然稱不上豪宅,但小區的建設水平在A市實屬中上了,他回憶著沐爸沐媽之前叨念過的尋找出租房的方式:「……這是你們在那個『租房信息小廣告欄』上找到的?」
「怎麼可能!」沐媽一聽就笑了,「我跟你爸當然找的中介啊,廣場上一個做蛋餅的老闆給介紹的中介。」
喬南這下是真的驚訝了,此前他考慮到沐家爸媽工作辛苦,其實也考慮過是不是給指明一下找中介這條路,不過想到那估計不低的中介費和沐家爸媽的消費理念,最後還是覺得不必多此一舉。
但此刻,沐媽卻笑著說:「媽現在發現有些必要的投資還是得花。」
比如中介費,她跟丈夫剛開始也是心疼,結果自己照著小廣告累死累活也沒遇上好房子,中介卻在聽完他們的要求後非常迅速地找到了這個各方面都讓他們無可挑剔的好地方。
錢雖然花出去了,可節約了太多的精力,這些精力投入到早上的工作里,又為他們賺回了比中介費更多的錢,他們一點也沒吃虧。
夫婦倆經此一役,都覺得自己維持了半輩子的理念出現了些許改變,以至於不久前被雞蛋餅攤老闆拉住聊到合夥做生意時,他們居然都沒在聽到「開店」所需投資的前期資金數額時就斷然拒絕。
他們不太理解自己態度的轉變是為什麼,喬南卻轉開頭笑了。
他發現自己此前居然還是小看了他們,他一直以為以沐爸沐媽的水平,能從頹廢狀態振作起來自食其力就已經是最大的改變了。
可或許,他們所能到達的成就會遠不止於一處早點攤。
*****
進入大門的那瞬間,就連跟在旁邊因為這幾天還在跟沐爸生悶氣所以一直沉默拉著臉的沐松都愣了一下。
迎面是滿室溫暖明亮的陽光。
這裡跟城中村一層陰暗潮濕的環境一點也不一樣,推開大門望去的一切都是開闊的,潔凈溫暖的木地板,通透整面牆的落地窗,外面是A市遠郊群山環繞的綠色,溫馨和現代的氣息撲面而來。
這裡樓層不低,可因為有電梯的緣故,腿腳不方便的沐爸根本不需費力氣。
他也是第一次意識到隨著時代的進步,他的殘障所帶來的不便遠沒有他從前以為的那麼可怕。有車,有電梯,有助力工具,他也能像正常的父親一樣為家人拼搏更好的生活。
眼前的這套房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已經來過很多次了,可每一次進門,心中都是止不住的激蕩:「怎麼樣?怎麼樣?」
從懂事起就一直生活在城中村的沐松已經說不出話了,喬南嘴角也勾起笑容,這地方雖然不如他家寬敞,但溫和清馨,以沐想想的性格,應該會喜歡的。
他都想拍個照片下來發給沐想想看了,沐想想應該會跟他弟一個反應吧?這對姐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傻。
五萬塊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租在環境這樣漂亮的小區,面積肯定大不到哪兒去,整套屋子只有九十多個平方,還得劃分成三室兩廳。不過因為劃分合理採光通透的緣故,看上去並不憋悶。
真的沒什麼可挑剔的地方,就連在家人面前最要面子的沐松,一進那個即將屬於他的房間,身上都帶出了屬於他這個年齡特有的活潑,一刻也停不下來地到處翻動。
於是當即拍板簽下合同。
出來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同樓層的鄰居,估計是因為出門的原因,這位中年女人打扮得非常精緻考究,氣質也很嚴肅。
但看到沐爸和沐媽後她愣了愣,臉上卻很快帶出了笑容。
「是你們啊!」看上去非常不好相處的中年女人抬手打了個招呼,「昨天你們送的滷水鴨我們一家都嘗過了,味道真不錯,謝謝啊。怎麼?今天帶著孩子們來看房?」
沐爸被城中村的居民們碎嘴了那麼多年,面對「鄰居」這一群體心理還是緊張的,他刻意把身體挺直了一些,讓自己一瘸一拐的腳步盡量不明顯:「是啊,是啊,嗯……出去啊?」
「去公司開個會。」那視線銳利的女人卻根本沒多打量他,只是提著包節奏非常快地走進電梯,語氣也很隨意,「你可真有福氣,兒子女兒都出落得那麼水靈。」
她……應該沒注意到自己的不對勁吧?
沐爸更加緊張了,走得越發費力,每一步都盡量讓自己看上去貼近正常人。
他覺得新鄰居應該確實沒看出不對,因為在電梯里對方說話時的目光從來沒有掃過他的腿腳,聊到的話題也都是家人啊工作啊這些健全人之間的內容。
好容易挨到一層,鄰居一邊出電梯一邊爽利地開口告別,沐爸連脊背都挺得發疼了,心中卻只有自己沒暴露出異樣的慶幸。
然而緊接著,已經走遠幾步的中年女人卻又忽然回過頭:「對了,沐先生!」
沐爸才邁開的腳步立刻僵硬頓住,下一秒,就聽對方用非常自然的口吻接著說道:「花圃旁邊那輛助力車是你的吧?我昨天回來的時候剛好看到你騎進小區了。」
沐爸怔了怔。
女鄰居還是照舊的態度:「咱們小區的物業磨嘰得要死,你那個車停在花圃旁邊到時候保安要找麻煩的。我跟你說,小區的非機動停車棚在負一層,你到時候可以直接從二幢那邊的入口下去,放心好了,停車位旁邊就是電梯口,上來很方便的。」
說完擺擺手就走了。
沐爸愣了很久,久到沐媽還以為他腿腳又不舒服了。
然後他在妻子緊張的關心問詢里,面孔上的緊張卻逐漸退去,緩緩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
原來並不是……沒發現嗎?
居然還貼心地把殘障車說成助力車,這裡的鄰居,跟他以前接觸到的那些真的不同。
沐爸不由回想起自己以往被老鄰居們開玩笑聊天時滿口瘸子殘廢「調侃」的經歷,其實他也清楚,那些鄰居們未必心懷惡意,他們只是根本沒有意識到需要顧慮自己的感受而已。
沐爸眨了眨眼睛,把眼裡的水汽眨盡,他帶著妻兒們離開小區,小區外圍恰好有家房產中介,碩大的牌子擱在外頭,上面寫了他們身後這片小區的售房價格。
成交均價三萬五,合計上房子的平方,是一個跟租房每年五萬的租金有著天壤之別的數字。
可隨著這個數字而來的,卻是井然有序的生活環境,和懂得分寸距離的鄰居。
沐爸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眼界真是太狹窄了。
擺個早點攤,賺幾個辛苦錢,把妻子兒女帶出城中村,在環境不錯的小區租個房子暫住,居然就覺得很滿足?
身體忽然涌動起滿腔熱血。
他心說不,這只是他們一家的開始,絕不是結束。
*****
沐家開始了熱火朝天的搬家,不過破破爛爛的房子里其實也沒多少行李,大家擼袖子上陣,中間趕走一直在幫倒忙的大女兒,一個下午的時間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被勒令喝止幹活的喬南覺得很不高興,太看不起人了!
他於是想找沐想想的麻煩,結果還沒掏出手機那邊的沐爸跟沐松就又吵了起來——
沐松摸出被沐爸隨手塞垃圾桶里的海報:「你憑什麼丟我東西!」
「這個還能有什麼用?」沐爸莫名其妙,「還有你板子上釘的那些紙,上面寫的都是些什麼東西?趕緊丟了丟了,騰出地方放你初一初二的教科書。」
沐松怒氣沖沖:「那些教科書明明更沒用,帶過去我也不會看的!」
於是父子倆你一言我一語,話題最終上升到沐松前不久提出想跟家裡借錢買吉他那件事,然後結束在沐爸的一句「不務正業!」里。
沐松摔門回自己房間了,沐爸呼哧帶喘地跟沐媽訴苦:「你說這小子都在想些什麼!啊?就不能跟他姐似的讓我省點心嗎?成天不好好學習,唱歌跳舞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這是正經人家的孩子會幹的嗎!」
沐媽也不理解自己兒子的腦子裡在想什麼,在她看來這世上的學生們再沒有比好好學習更重要的事了,於是跟丈夫一併憂心忡忡著。
喬南在他倆對兒子未來的憂慮聲中上前撿起幾張爭執中掉在地上的紙張,發現果然是手寫的吉他六線譜,上頭塗塗改改,似乎是沐松自己編寫的。
因為以前也跟著玩兒過音樂,喬南看得懂一些,不由感到意外——這曲譜跟沐松的年紀和外表作風都不太相符,看上去居然還挺專業的。
沐松在屋裡生悶氣,他真的很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吉他,前些天好不容易才說服自己朝父親開口借錢,雖然一早就預料父親不會答應,可父親這樣堅決地否定他的愛好,他還是很不高興。
老爸、老媽、老姐,都是這樣,把學習看成一切,其餘的全是妖魔鬼怪。
哦不對,老姐似乎稍微不一樣一點。
可還是非常熱衷學習,從小到大,沐松就沒見她有過書本之外的愛好。
他跟家人們從性格到思想都沒有共同話題,要不是怕挨姐姐的揍,剛才早又離家出走了。
房門忽然被敲響,他頓了頓才起來打開,就看到自家姐姐站在門口,動作瀟洒地將一疊紙遞過來:「自己收好。」
低頭一看,是剛才被父親弄得滿地都是的曲譜子,沐松有點意外地伸手接下,便聽姐姐又開口道:「水平不錯啊,哪裡學的吉他?」
沐松沒想到自己能從似乎生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的姐姐口中聽到這個問題,愣了愣才回答:「就我現在呆的那個樂隊。」
然後姐姐既沒有叮囑他重視學業,也沒有批判他玩物喪志,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就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沐松此刻忽然有種自己獲得了理解的感受,他皺著眉頭盯著手上的那張紙,因為遭遇父親責備而變得焦躁的內心逐漸平息下來。
不愉快的爭執只是很短暫的插曲,出於對全新未來的期待,沐爸跟沐媽很快又心情飛揚起來。
搬家公司的車直接叫到家門口,夫婦倆忙進忙出地陪著工人一起搬東西,就連腿腳不方便的沐爸都跑得飛快,間或與圍上來湊熱鬧的鄰居們告別。
城中村的居民們對他的忽然離開非常驚奇——
「怎麼回事?怎麼說走就走了?」
沐爸倒是很好脾氣地一直解釋:「這裡離想想鬆鬆的學校太遠啦,換個近一點的方便他們上學——」
鄰居們卻一個字也不相信,都在這住了十多年了,現在才覺得離學校遠要搬走?
又因為很清楚沐家過去的事情,一個個都將充滿懷疑的視線遞給了單元樓外手足無措的沐大伯一家。
沐家大伯和大伯母從看到搬家公司卡車停在門口起就懵逼了,他們原本還想趁著這幾天時間用懷柔政策再勸勸弟弟一家的,然而根本就沒想到弟弟一家動作會那麼快!
眼見鄰居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似乎已經確定了是他們在裡頭搞事兒,沐大伯欲哭無淚。
他沒法解釋啊,怎麼解釋?一不小心再捅出漲房租那件事兒,周圍人的唾沫就能把他淹死。
因為埋怨老婆多生事端,家裡已經爆發了好幾次戰爭,打也打過了,吵也吵過了,可這對情況一點助益也沒有。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弟一家爬上搬家車,然後在輕快的告別聲中,煙塵瀰漫而去。
同一時間,手機一陣嗡鳴,他剛掏出來,就看到屏幕上斗大的名字——沐家的某個長輩。
沐大伯眼前一黑,顫顫巍巍地按下接通鍵,下一秒,老人家怒不可遏的聲音就從聽筒里毫不留情地沖了出來——
「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
搬家車上人坐的位置不夠,於是喬南和沐松被塞了車費自己打車去新家。
喬南跟沐松沒啥話聊,於是玩著手機懶洋洋地走在前頭,沐松則拖著兩個行李箱跟在後面。
可以說是非常合理的分工安排了。
喬南忙著給沐想想發新家的照片,一想到沐想想在另一台手機面前看到這些照片可能會有的反應就非常想笑,結果身後行李箱咕嚕咕嚕的滾輪聲忽然停了下來,他回頭一看,就見跟在身後那個一頭灰發的小子正神情莫測地盯著路邊一家商店。
喬南眼珠轉了轉,琴行?
這小子氣質陰鬱,可精緻的五官倒是跟沐想想很相似,雖然氣質大相徑庭,可看到那張臉卻一下就能讓人聯想到他姐。
沐松看著琴行門口陳設的小攤位,這家琴行在搞活動,工作人員正抱著吉他給上前湊熱鬧的路人們解釋構造,沐松盯著那些被家長牽著手上前詢問課程的小孩——這一幕永遠都不會出現在沐家。
算了,那麼多年習慣下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
他轉開視線,不再看那些對新事物充滿好奇的面孔,然後就對上了停在自己面前回首看來的姐姐的目光。
沐松以為她是等的不耐煩,意識到自己似乎確實停留得有點久,立刻要邁開腳步。
不料下一秒,站在前頭那個面無表情的少女卻提前動了,她把手機揣回兜里,目光上下掃了掃沐松,然後平靜地轉向琴行:「想要?」
琴行的工作人員敏銳地注意到了這邊的俊男美女,立刻抱著一台吉他擠出人潮上前推銷,沐松怔怔被塞了一台吉他到懷裡,肩膀驟的一沉,當著姐姐的面,不由又羞又怒,下意識拒絕:「喂——我不——」
喬南看他跳躍著期待目光卻偏偏又陰沉如水的臉色,一種身為長輩(?)的操心油然而生——這臭小子怎麼就不能跟她姐似的直白一點呢。
他於是就地朝行道樹一靠,懶洋洋道:「試試唄,彈得好聽,我給你買一台。」
沐松怔了怔:「……你哪有那麼多錢……」
嘿!喬南心說少年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跟怎樣的大人物說這句話嗎?
面上嗤笑:「你就說彈不彈吧!」
被他視線壓迫的灰發少年神情在陰晴不定中轉換了很久。
半分鐘後,一串如水般輕柔的琴聲,讓琴行門口所有喧鬧的客人都瞬間安靜下來。眾人紛紛四顧尋找音源,緊接著被眼前出現的場面恍了恍神——
夕陽的餘暉里,一頭灰發的少年正垂眸撥弦,他精緻的面孔上沒有任何錶情,周身的氣質更加冷漠到生人勿近,然而在音樂以他為圓心輻射開的那一刻,幾乎沒有人能夠忽視他的存在。
那是一種和他瘦削單薄的身體毫不相符,不卑不亢,自信到彷彿會發光的氣場。
喬南抱臂的胳膊緩緩鬆開,慢慢站直了身體,一點一點收起了面上漫不經心的神情,額頭有黑線滑下。
「……」半晌後他掏出手機迅速地給沐想想發了個簡訊。
沐想想手機叮了一聲,點開一看——
【喬南:你們家怎麼全他媽都是掃地僧啊!!!!】
沐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