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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騙嬌女

所屬書籍: 飛凰引

小七一把拎起癱軟的樊志,躲去榻上揮落帷幔,阿策閃至門後,按住腰間暗藏的刀。

門外奇異的安靜了,突然一聲低語傳入。

阿策的神情變得極怪,僵了一剎松刀,打開了門扉。

門外之人端雅沉穩,氣度從容,正是宅邸的主人馮公。外頭高朋滿座,觥籌交錯,他應該正忙於酬應,出現在此著實有些詭異。

馮公對阿策的現身毫不意外,踏進來反手掩門,瞥了一眼垂落的床幔,聲音冷淡,「前次不是我遮掩,你已被童紹查了個底掉,這又做什麼?天德城可不是沙州,能讓小兒輩妄為。」

阿策尷尬至極,試探道,「是小子行事不當,敢問閣下是裴家的哪一位?」

馮公全沒有先前的好性情,一擰眉現出嘲諷,「入城一聲訊息都不傳,眼中哪有裴家,何必還作此問。」

阿策一點也不敢嘴硬了,賠笑道,「絕無此意,此來遇見一樁蹊蹺,想略有所得再通報,並非有意相瞞。」

馮公風儀不凡,話語卻咄咄逼人,「你一不知會暗哨,獨自入西棠閣刺探,二又來此地行事,所疑的到底是天德軍還是裴家,一切究竟是你擅作主張,還是應家族之令?」

阿策給逼得滲汗,趕緊解釋,「是我擔心家父安危,私下而來,家中並不知情,路上恰巧碰見有蕃兵受天德城高官的驅使,這才起意探查。」

馮公現出一絲譏誚,「所以你拙招迭出,支使妓子行事,甚至毆傷軍官?待令尊來此,我定要問一問,若這孝子蠢到給天德軍拿了,他該如何與周大人會談。」

阿策被嘲得狼狽不堪,訥訥的無言應對。

小七挑開帷幔下榻,接了話語,「我們不知此為裴家之所,倉促之下有失謹慎,來日有罰自會領受,五軍同盟已久,素來互信互重,何必過疑多思。」

阿策給妹妹一點,穩住了神,「這是我家七妹,年少魯莽,還請勿怪。」

馮公微微一怔,仔細打量起少女。

小七不卑不亢的一禮,「外間尚有急務,為免生變,我先去處置,回頭再來請罪。」

她也不等馮公回應,開門自去了,阿策趕緊述了首尾,以免這位爺又發作。

馮公聽得眉梢挑起,語氣甚奇,「所以你們聽信一個無賴之言,將他喬裝成美姬,弄到宴上行險?」

阿策給問得發窘,硬著頭皮道,「蕃兵身上的緝文不會錯,城內定有高官通蕃,只怕對會談不利。」

馮公不動神色,「想弄鬼得有人手,閉城令一下,蕃兵想進也不能。」

阿策爭辯道,「昨日城門大亂,難說沒有刺客趁虛而入,還是要查出內奸才好防範。」

馮公冷淡的一哂,「查出來你待如何,難道下手行刺?」

阿策當然不會傻到那般地步,「當然是通報周大人確保會談無虞,一旦河西歸附,周大人功勞極巨,一定不希望出事。」

馮公踱了兩步,淡然而駁,「那又如何,天德城邊遠地僻,將官誰不想回中原,暗中弄門道的不少,蕃地又遠,對此地沒有威脅,勾連了也不出奇,周大人老於世故,不會大費周章的肅查,萬一引發彈劾,落個私通河西之嫌,只會給自己添麻煩。」

阿策沒想到這些,沉默了一下,「假如蕃兵已在內奸策應下入城,難道置之不理?」

馮公嘴角一牽,似笑非笑,「不必辨聲指認,這人大約是副使童紹,他是大皇子一系,在河南侵吞賑災銀兩,貶來就用各種手段撈錢,想方設法調回長安,早有傳聞與蕃人勾連,又故意挑起城門之亂,除了他還能有誰。」

阿策脫口而出,「那怎麼辦?周大人能否鉗制?」

馮公避而不答,檢視榻上不知死活的樊志,對方呼吸輕弱,拍之不醒,宛如昏癱了。

阿策在一旁解釋,「小七傷了他的頸髓,暫時未死,不過想動也不能了。」

不死不活正好,免了許多麻煩,馮公一聲吩咐,親隨進來將樊志弄去院內布置。

阿策方要追問,小七回來了。

她來去之間想透了前後,秀嫩的小臉綳得冷森森,「陸九郎心機極深,他是將計就計,借宴會調開我們,已經逃出去了。」

阿策大愕,簡直不能信,那小無賴軟弱無能,稍一恐嚇就瑟縮畏怕,竟有這等心眼?

城門已封,滿城通緝未撤,他又能逃到何處?

陸九郎從來以騙詐為生,怎麼可能甘心受人挾制,忍耐多日終於等到了機會。

樊志前腳挾走小七,他後腳尋借口離席,循著看好的路徑去側院翻牆而出,牆外停著一駕馬車,陸九郎一把撂開車簾。

車內一個濃妝艷抹的女郎,身形豐碩,一雙如帚凶眉倒豎。

陸九郎半點不怵,柔聲一喚,「嬌兒,是我。」

女郎細細辨認,驀然眼圈一紅,撲前將他緊緊摟住,「果真是我的九郎!」

假如陳半坊在此地,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馬車是陳家的馬車,女郎正是他的親妹陳嬌,前日給他飛媚眼的小美人甩去釵環面紗,擦掉脂粉,現出少年模樣,被陳嬌心肝蜜的揉搓了一番,驅車飛一般跑了。不消半個時辰,陸九郎已進了陳嬌的小樓,舒舒服服的躺上香軟的床榻。

陳嬌戀戀的將他擁在懷裡,「我的心肝,虧得小乞兒遞了話,不然還不知何處尋你。」

陳嬌人如其名,被嬌寵長大,無奈相貌醜陋,兄長凶名在外,壓根沒有男子敢近,給陸九郎哄得死心塌地。二人每次私會都是乞兒傳消息,聽說他出了事,絕不肯信,一徑撒潑打滾的讓兄長幫忙申冤。

陳半坊當然不理會,她正鬧著要絕食,突然接到訊息,立時梳妝打扮了秘密前來,當真等到了愛郎,喜得如撿至寶。

陸九郎刻意斂了眉梢,現出憂悒之態,「滿城都在搜拿,只有嬌兒肯信我是無辜,如今走投無路,只想見你一面,明日我就去衙門投案,死在牢里也罷,不會牽累嬌兒。」

陳嬌意亂神迷,捧著他的臉道,「誰許你走,只管在我房裡躲著,下人多話的一概打死!」

陸九郎仍是不肯,陳嬌急得賭咒發誓,百般勸哄,好容易他才勉強應下,一邊受用照料,一邊讓她設法打聽馮府的動靜。

馮府的盛宴到清晨方散,馮公親自送走眾多貴客,並未傳出什麼異常。

陸九郎聽後久久不語,眼眸沉沉。

陳嬌自是不解,摟著他哄了好一會,二人才算恢復笑語。她雖在愛郎面前百般依順,實則性子暴烈,院內的僕婢不敢有半句違逆,壓根不擔心被家人知悉。

然而到了入夜,陳家卻鬧騰起來,陳半坊完成了馮府的差事,順手買了個美婢,結果引起妻妾爭鬧,母親也出來發話,他只得暫歇色心,將美婢擱進妹妹的院里,等避過風頭再收用。

美婢進了陳嬌的小樓一照面,陸九郎眼皮一跳,竟是個相熟的,西棠閣的侍婢綉香。

綉香同樣駭訝,她沒有陸九郎的心眼,神色當下就變了。

陳嬌以為她見色忘形,厲喝道,「賤婢!亂瞧什麼,仔細挖了你的眼!」

綉香驚得面色發白,趕緊低下頭。

陸九郎一聲輕笑,「不外是驚訝房裡有男人,一個丫頭也值得生氣?傷處似有些癢,嬌兒來給我撓撓。」

陳嬌瞬時消了怒火,柔順的給愛郎撓背,不忘惡狠狠的對綉香道,「要是敢透出去一絲,你就不用活了!」

綉香唯有裝作不識,低眉順眼的應了。

如此過了一陣,陸九郎好容易尋到機會,避過他人問起綉香來。

不問還好,一問綉香眼淚汪汪,原來那日陸九郎一走,當夜就有差役枷了春蓉盤問,綉香僥倖逃過一劫,事後也被閣里發賣,落在了陳半坊手中。

綉香忍不住泣怨,「九郎闖出大禍,害慘了我們,自己卻躲在閨中逍遙。」

陸九郎隨口哄勸,「我也是受人陷害,誰想對方如此心狠,連你們都不放過。」

綉香生出了寄望,抽噎的勸道,「娘子還在牢中受苦,你既未殺人,不妨去衙門道明清白,只要查清楚,娘子也能出來了。」

陸九郎敷衍道,「我去也是白送性命,春蓉一無所知,過一陣自會將她放了,你不必多想,安心在此處做事,我一定幫襯你。」

綉香還能如何,只得依了。

陳嬌此番失而復得,與愛郎朝夕共處,自是無限情熱。但陸九郎實在瞧不上她的臉,陳嬌越親昵相纏,他越是毫無意趣,相較之下,綉香的五分姿色都成了十分可人。

然而綉香的日子很不好過,陳嬌對貌美女子格外憎妒,動輒對她喝罵懲罰,原先樓內的粗活是婆子做,如今全歸了綉香。

陸九郎只能視若未見,待到陳嬌出門,他設法支開婆子,將外頭罰跪的綉香喚進屋內。

綉香被烈日晒得頭眼昏花,幾欲暈倒,一氣飲了半壺茶才緩過來,淚漣漣的道,「老天爺,縱是堂子里也沒有這般折磨人的,我怕是活不過去了。」

陸九郎見她形容凄楚,婉轉含淚,不覺動了欲,將她擁在懷裡觸撫。

綉香對陸九郎雖有怨氣,這時卻成了唯一可依傍之人,也就沒推開。

陸九郎正要放肆,驟然一聲門響,陳嬌赫然而現,二人驚了個魂飛魄散。

陳嬌一直對屋裡的俏丫頭不放心,匆匆趕回,發現院內罰跪的身影沒了,心頭就疑了八分,開門一看情狀,氣得雙目通紅,抬手扯住綉香的髮髻,劈頭蓋臉的抽打,「賤婢!一沒看住就知道勾男人,我今日必要打死你!」

綉香被扯得頭皮欲裂,忍著疼痛泣辯,見陸九郎一聲不出,知道要完了,絕望之下奮力一掙,推開陳嬌衝出了院子。

陳嬌追出去呼叱,僕役七手八腳的抓住綉香,驚動了陳府上下。

陳半坊見美婢雙頰紅腫,滿面流淚的泣號,忍不住皺眉,「這丫頭犯了什麼錯?」

陳嬌嫉恨激心,咬牙切齒道,「她手腳不幹凈,敢偷我的東西,打死都是輕的!」

陳半坊一怔,方要再問。

綉香全身發抖,聲嘶力竭的喊出來,「我沒偷!小姐房中藏了個男人,她要弄死我滅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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