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沒忍住,葉御卿笑出了聲:「哈哈哈!」
什麼叫幸災樂禍,什麼叫喪盡天良!風月又痛又氣,轉頭就狠瞪了笑的人一眼。
媚氣天生的狐眸,染了怒意倒顯得更加動人,葉御卿緩過氣,擦了擦笑出來的淚花兒,驚喜地道:「哎呀,這不是那個誰,那個跳舞的那個!」
風月一愣,眯著眼睛看清了馬上那人的臉,身子僵了僵,舉著手乾笑了兩聲。
要不怎麼說天意弄人呢,她避之不及的人吧,繞著彎都能跟她巫山雲雨。她一心想勾引的人吧,卻總是在她情況最糟糕的時候出現,瞧她跟瞧個笑話似的。
殷戈止猜得沒錯,她一開始是想勾引這吳國太子來著,沒想到失算了,便只能裝作什麼都沒發生,先應付了殷某人。本來還想了許多法子要繼續搭上葉御卿這條線,誰曾想今兒在這兒就撞上了。
她現在這個樣子,不用想,一點也不妖艷不迷人,跟個想上天的殭屍似的伸著手,還是別丟人現眼了。
念及此,風月縮了脖子埋了臉,忍著手骨的劇痛,邁著小碎步就往葯堂狂奔。
「哎……」
「殿下!」易掌珠跑過來,甚為慌亂地道:「您怎麼出宮了?」
太子何等身份?不知多少人在暗中盯著,哪是能四處亂跑的?
收回落在遠處的目光,葉御卿溫柔一笑,翻身下馬:「聽聞你出事了,本宮剛好在附近巡視,就趕過來看看。」
暴民已經跑的跑傷的傷,易掌珠回頭看了一眼,嘆息:「珠兒沒事,您也多愛惜著自個兒,別總為珠兒這樣的小女子犯險。」
邁進葯堂的門檻,風月依稀還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地笑了兩聲。
天真得跟小羊羔似的。
這話是打算在心裡說的,不知怎麼的嘴一個漏風就嘀咕出來了。好死不死的,聲音不小,被後頭的人全聽進了耳里。
「你說誰?」清冷的聲音一點起伏都沒有,跟石膏板似的拍在她背後。
風月一頓,緩緩轉頭,笑得嫵媚:「說奴家自己呢。」
殷戈止皺眉,跟著她跨進葯堂,一雙眼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她:「你天真?」
眨眨眼,風月傻笑:「不天真嗎?」
「眼神不幹凈。」收回目光,殷戈止推著她就坐在有大夫的桌邊,輕飄飄地扔下這評價。
不幹凈?風月冷笑,放眼望過去,這活著的人有幾個眼睛是乾淨的?她看過無邊的殺戮,看過滿門的鮮血,這雙眼能幹凈才怪了!
手掌已經腫成了熊掌,她也懶得跟他多說,扭頭就眼淚汪汪地看著大夫:「您快瞧瞧,奴家的手是不是斷了?」
嗲聲嗲氣的,把人家老大夫的白鬍子都驚得抖了抖。殷戈止瞧著,分外嫌棄地道:「你能不能正經點?」
貝齒咬唇,風月委屈地眨眼:「公子,奴家是個什麼身份您忘記了?」
要妓子正經點?想啥呢?
殷戈止:「……」
人畢竟
是他帶出來的,這副模樣真的很丟他的臉!
鬍子哆嗦夠了,老大夫還是仔細看了看她的手。風月把手放下來,更覺得血氣全往掌心沖,疼得小臉發白。
「骨頭沒斷,大概是有些裂了。老夫給你開些外敷藥,並著內服的葯膳補品,養上幾個月也就好了。」
這麼麻煩?風月皺了臉:「補品很貴的!」
干這行的,會連補品都吃不起?殷戈止冷笑:「金媽媽不會讓你手廢了的。」
「那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啊!」風月叫苦不迭:「奴家好歹是見義勇為英雄救美,公子就不打算承擔點湯藥費?」
還想訛人?殷戈止輕嗤,正想應了,卻聽得門外有人道:「既然是因為珠兒受的傷,那本宮自當給予嘉獎和補償。」
青色的衣角從門檻上掃過,葉御卿進來,笑得分外溫柔:「姑娘要用的補品藥材,本宮自會著人送去,不必擔心。」
瞧瞧!大國的太子,就是這麼有風度,這麼有禮貌,這麼有錢!
風月立馬就「嘎嘎嘎」地笑了,媚眼直衝人家甩:「您真是個好人!」
言下之意,他不是好人?殷戈止臉色微沉,身子一側就將她拋媚眼的路線擋了個嚴實。
「人是我帶來的,出了事自然有我補償她,殿下不必操心。」抬眼看向對面的人,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此地不甚安全,殿下不如早些回宮,也省得掌珠提心弔膽。」
掌珠。
認識他這麼久了,還是頭一回聽見他叫人閨名。風月頓了頓,忍不住又「嘎嘎嘎」地低笑起來。
拒人千里的殷大皇子啊,連自己的親妹妹都喚的是名號,不甚在意。三年未見,倒是會為別的女子慌張策馬,也會柔情地喚人閨名。
世界真奇妙。
易掌珠就在太子身後站著,聞言就站出來到了風月旁邊,滿是愧疚地看著她的手:「到底是因為救我,還是我來付這湯藥錢吧。」
「不必,有本宮在,哪有讓你操心的道理。」葉御卿目光憐愛,寵溺地道。
「不是你的人,也不是太子的人,你們都不必操心。」殷戈止道:「我會處理好。」
瞧瞧,這一個個爭的,搞得她像個碰瓷騙錢的人似的。風月不笑了,目光將面前這三個人掃了一圈,淡淡地道:「說一句玩笑話各位貴人也當真,奴婢討個臉而已,補品還是吃得起的。」
三個人一頓,都看向她。
老大夫正往她手上纏葯,風月垂了眼,似笑非笑地調侃:「沒事就都請吧,這麼破的葯堂,站您幾位大佛,恐怕不久就得塌嘍!」
心裡有種異樣的感覺,殷戈止覺得很奇怪,按理說她這話只是打趣,臉上也沒什麼怒意。但很意外的,他竟然清晰地感覺到她生氣了。
怎麼回事?
伸手按了按胸口,殷戈止皺眉,疑惑不得解,又看了風月兩眼。
「你都傷成這樣了,自己怎麼回去?」易掌珠道:「我送你吧,你家在哪兒?」
「招搖街,夢回樓。」一點沒避諱,風月坦蕩蕩地道:「易小姐的身份,要送奴家怕是不合適。」
青樓女子?易掌珠嚇了一跳,杏眼微睜,頗為意外。
殷戈止怎麼會帶青樓女子到外頭來?他不是一向不喜那種風塵味兒重的人么?
「我送她回去。」殷戈止開口,看她的手包得差不了,便道:「先走一步了。」
「殿下。」葉御卿看著他,優雅地頷首:「就算是在我吳國為質,您也是魏國大皇子,崇敬您的人不少。光天化日地去招搖街,怕不是好事。」
竟然還稱他為「殿下」,風月抿唇,忍著疼縮在旁邊看著這兩人。
一個是被易大將軍帶回來的質子,一個是吳國炙手可熱的太子,身份分明懸殊,難得殷戈止竟然半點不輸氣勢,站在葉御卿面前,依舊是那副從容不迫,有本事你打我的欠揍之感。
葉御卿當然是打不過殷戈止的,就算是三年前的風月,百招之內可能都碰不著殷戈止的衣角,更何況現在兩國表面相安無事,自然也不可能動手,所以殷戈止淡淡地開口了:
「好與不好,在下自有判斷。敬我之人若是因我流連風塵而遠之,那不敬也罷。」
你愛敬不敬,愛崇不崇,看不順眼有本事來打我呀!
這就是殷戈止,在沉默中囂張得不可一世的魏國大皇子,曾經叱吒戰場的不敗將軍。哪怕脫了鎧甲,穿上一身文弱氣質的白衣,鐵骨就是鐵骨,一棍子打下去都不會骨裂的上乘骨頭!
風月眯眼,眼裡神色頗為複雜。
葉御卿展了手裡的扇子,半掩了臉,輕笑道:「倒是本宮多慮了,殿下哪裡會在意這些俗名凡譽。既然如此,那就請吧。」
易掌珠跟著讓開路,有太子在,她倒是沒多開口,目送觀止架著風月出去,又看了一眼殷戈止。
門口有風吹進來,他走出去,白色的衣袍輕薄地翻飛,和著墨色的發,好看得像畫中的仙。
不過就算他好看得長出一朵花,風月也是沒心情看的,這一路走回去,就算有人攙扶,那也是一種酷刑。雖然她挺能忍痛的,但他奶奶的這也太痛了!
走到夢回樓門口的時候,風月差點就跪下去了。殷戈止斜眼瞧著她,沒吭聲,進去給金媽媽嘀咕了兩句,然後就施施然地上樓。
風月半死不活地挪回窩,靈殊一瞧見她這模樣就尖叫了:「主子,您怎麼了這是!」
乾笑兩聲,風月躺在軟榻上長舒一口氣:「運氣不好,受了點傷,養養就好了。」
「這看起來就很嚴重啊!」靈殊急了,圍著軟榻就繞圈圈,眼淚汪汪地道:「奴婢今兒就覺得右眼皮跳得厲害,果然是要出事,您這個模樣,還怎麼去李少師府上……」
想伸手捂這丫頭的嘴已經是來不及,風月只能狠狠瞪著她,想把她的話瞪回去。
然而,還是晚了。
靈殊一臉無辜,水靈靈的眼睛看著她,完全沒發現自己身後有陰影籠罩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