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也有點好奇,雖然她壓根沒認真找,但一眼掃過去,這院子也是精工細琢出來的,不可能出那麼大的紕漏啊。
「你們來看。」收了扇子,葉御卿抬手就指了指門口。
易掌珠立馬起身,風月也跟著湊過去,就見那門楣上畫著三爪金龍,吞雲吐霧,頗有氣勢。
易國如戰功赫赫,也是頗受聖恩,敕造府邸不算,還能用三爪金龍作紋案,可見吳王對其倚重。
只是……仔細看看,這些個龍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易掌珠也瞧見了,驚訝地低呼了一聲,有些莫名其妙:「眼睛呢?」
這好端端的龍,怎麼都沒畫眼睛的?
葉御卿笑道:「大概是匠人粗心,這院子一共一百零八條龍,全部都沒畫眼睛。」
風月恍然,鬆了好大一口氣,易掌珠分外不滿,咬牙看了葉御卿一眼,眼神頗為委屈。
從小太子殿下就對她很照顧,像哥哥又像郎君,不管做什麼都護著她,站在她這邊的。今日就只為了個妓子,他竟然不幫她了?
心裡憋屈,但願賭還得服輸,易掌珠沉了臉,揮手就讓人把府里剛得到的上好的和田玉簪拿了出來,塞進了太子的手裡:「掌珠身子不太舒坦,就不遠送了,二位慢走!」
說是說慢走,卻還是嗔怒地看了葉御卿一眼,明顯是有話要說。
捏了玉簪在手裡把玩,葉御卿恍若沒看見易掌珠的眼神,只道:「本宮正好要回宮,風月隨本宮上車吧,正好送你一程。」
還真就走了?易掌珠驚愕,看了他好幾眼,又看向風月。
這狐狸精一般的女人,笑得嫵媚極了,躬身應了就同太子一起往外走,完全沒把她這不高興的態度放在心上。
哪有這樣的?!
風月知道這位大小姐要生氣,但太子殿下這回瞧著沒打算給她臉面,她這種小人物自然更不好多說了,低頭跟著人走就是了。
身後傳來易掌珠跺腳跑走的聲音,幾個丫鬟大聲喊著「小姐」!然而前頭的葉御卿走得頭也不回,衣袂飄飄,依舊是那副瀟洒得要命的樣子。
奇了怪了,風月有點想不通,從先前一粟街上的狀況以及民間傳言來看,這位爺不是挺喜歡易掌珠的嗎?這一下臉子給甩得,可真是半點柔情都沒有。
出門上車,風月縮手縮腳,規規矩矩地坐在葉御卿的旁邊,後者慵懶地靠在車壁上,手裡依舊在把玩那簪子,像是在想什麼事情。
悄悄側頭打量他,這人嘴角依舊帶著溫和的笑意,但眼眸半垂,裡頭昏暗一片。不小心對上稍微流瀉出來的暗光,風月身子一僵,連忙伸手捂眼。
那麼溫和的人,原來也會露出這麼令人膽戰心驚的眼神。
馬車裡安靜了一會兒,葉御卿睜眼,輕輕笑了一聲:「你膽子這麼大,還會被本宮嚇著?」
風月直哆嗦:「奴家的膽子一點也不大,隨便來個什麼也能嚇奴家一跳。」
「那倒是稀奇。」坐直身子
,葉御卿側頭湊近她:「膽子不大,還敢在易將軍的府邸里亂跑,嗯?」
易掌珠可能看不出她的意圖,但這點伎倆在他眼裡,實在是不夠看的。只是恰好他也很好奇易將軍的宅院,因著身份,一向沒機會細究,旁人也進不去那地方。她今日裝瘋賣傻的,倒是也幫了他一把。
不過他很想知道,眼前這個風塵女子,勾搭殷戈止還不算,怎麼還想刺探將軍府?
眨了眨眼,風月眼眸清澈,萬分無辜地道:「奴家只是逃命而已啊,逃命可不得亂跑嗎?奴家只是想著人多的地方好救命,所以看那院子人最多,就衝進去了。」
說罷,咬咬唇,心有餘悸地道:「那叫孫力的也是可怕,二話沒說就對奴家動手,幸好奴家跑得快……」
表情真實,眼裡的害怕和慶幸也是真真切切的,看得葉御卿微微怔愣。
懷疑錯人了?她當真是誤打誤撞?
可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刺激易掌珠讓她在那院子里隨意翻看,也是巧合嗎?
「不過奴家今日是不是得罪易大小姐了?」面前的女子嘆息,頗為苦惱地道:「本是打算故意打賭輸了,讓易小姐高興高興,誰知道殿下這麼不留情面,這下她怕是更惱奴家了。」
是故意打算輸的?葉御卿皺眉:「你輸了,就當真要伺候孫力,先前你在人前駁了他的面子,若是落在他手裡,他定然不會叫你好過。」
「奴家都明白。」風月低頭,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可是奴家能有什麼法子呢?做這行的,最怕得罪人,說不定哪天就死在巷子里,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心口微動,葉御卿抿唇,有些憐惜地道:「本宮護著你,沒人能讓你死。」
「多謝殿下。」抬頭朝他一笑,風月鬆了口氣:「有殿下護著,那奴家能回去睡個安穩覺了。」
輕輕頷首,葉御卿低聲道:「等會去夢回樓,順便點了你的台吧。」
殷戈止上回包她幾日,到今日應該是恰好結束。
心裡一跳,風月面上滿是嬌羞,頷首應下。
該來的總是會來,她一開始就打算爬人家太子爺的床,如今繞了幾個彎,終於還是要上了。
不能慫!
捏著手帕,風月高興地看著窗外的路,像是盼著到夢回樓一般。葉御卿瞧著,笑著搖頭。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吧。
「哎喲我的姑奶奶,你可算回來了!」
剛踏進夢回樓,就聽見金媽媽超大的嗓門,健碩的身子朝著風月就撲了過來:「好女兒!那位公子又包了你幾日的生意,你快上樓……哎?這位公子也來了,裡頭請啊!」
被她這話說得有點懵,風月眨眨眼,看向後頭的葉御卿。
太子殿下不急不緩,搖著扇子走到金媽媽身前了,才問:「誰又包了風月姑娘啊?」
瞧這俊俏的公子哥兒,金媽媽抹了抹鬢角就含羞帶怯地道:「還能是誰啊?前些日子包風月的那位公子,看起來是
當真喜歡風月,今兒一來,又續了幾日。」
三樓的門打開,有人站了出來,立在欄杆後頭冷眼往下瞧。
風月抬頭,正好就看見了殷戈止一張含譏帶誚的臉。
眼前一黑,風月差點想沖他舉拳頭!冤孽啊!還讓不讓人好好勾搭個太子了?怎麼哪兒都有他啊?!
有點惱怒,她扭頭就道:「金媽媽,我已經接了這位公子的客了,您這時候來說奴家被別人包了,這……」
「咱們這煙花地啊,向來就容易產生這樣的爭端。」金媽媽笑道:「所以一早有規矩的,誰先結了單,在媽媽這裡登了記,誰就為先。這位公子,若是想找姑娘,咱們夢回樓里美人兒可不少呢,您要不再瞧瞧?」
葉御卿搖頭,扇子一合就輕輕敲在風月的額頭上:「爺就看上她了。」
「這……」金媽媽賠笑:「凡事都有個規矩的。」
「在下也懂規矩。」葉御卿頷首:「那麼,那位公子包了幾日?」
「五日。」
「好,那就提前先在媽媽這兒登個記。」甩手拋了銀錠子給她,葉御卿朝三樓上微笑頷首,然後轉身就往外走:「五日之後,在下再來便是。」
金媽媽笑得臉都皺了,接著銀子跟著送出去好幾步,一路吆喝著:「公子慢走,小心腳下啊!」
吐了一口濁氣,風月認命地提起裙子,上樓。
殷戈止坐在房間里喝茶,見她進來了,眼皮子掀了掀:「去將軍府做什麼了?」
嚇得一個哆嗦,風月退後兩步,警戒地看著他:「您怎麼知道奴家去將軍府了?」
不耐煩地伸手扯了她身上披著的袍子,殷戈止皺眉:「旁的我不知道,這是將軍府丫鬟的外袍我還是認得的。」
這樣啊,風月媚笑,蹭到他懷裡去坐著便道:「今日是受易小姐邀請去的將軍府,喝了會兒茶,衣裳壞了,所以借了丫鬟的衣裳回來。」
下意識地捏著她的腰,讓她坐穩些,殷戈止冷聲諷刺:「你的衣裳真容易壞。」
那還不都是這些個臭男人沒事就愛扯人衣裳?風月齜牙,像只兇惡的老虎,正想控訴呢,冷不防就見這人的眼神掃過來了,當即毛一軟尾巴一耷拉,垂著耳朵就變成了諂媚的貓咪:「公子說得是,金媽媽該買點好衣裳回來。」
輕哼一聲,殷戈止道:「今晚就在你這兒歇了,你準備準備。」
「好嘞!」風月頷首,立馬去找靈殊給自己洗漱更衣。
「主子。」澡堂里,靈殊一臉天真地在她耳邊嘀咕:「方才遇見賣綠豆糕的趙大娘啦,大娘很關心您,還說最近天氣有變,讓您小心身子。」
風月聽著,笑吟吟地道:「人家這麼體貼,靈殊是不是該多去買點綠豆糕,照顧人家生意啊?這兒是銀子,等會你就往響玉街去一趟吧。」
不疑有他,靈殊歡快地就應下。
夜幕降臨,風月裹了紗衣上樓,冷不防覺得頭頂有風,下意識地就低斥一聲:「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