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止傻眼了,這主子的吩咐他不聽不行啊,可瞧著面前這姑奶奶,捏了簪子就往自己衣襟里塞,他也不可能去搶。
風月的動作那叫一個快,塞完簪子就起身,拎了裙子就往外沖。
殷戈止正沉著臉下樓,冷不防感覺背後有東西襲來,飛快地轉身一躲。
「公子!」這一聲的調調拐了十八個彎,軟軟黏黏的,聽得人虎軀一震。
風月扭著腰眨著眼,完全沒顧忌旁邊還有兩個根正苗紅的小少年,抬腿就貼上殷戈止的身子,撒嬌道:「奴家知錯了啦~」
身子筆直,任由她貼著,殷戈止眯著眼盯著她:「知錯?」
「奴家不知道這金簪是您送的。」諂媚地笑,風月伸手就從胸口掏出簪子,一把插在頭上:「早知道是您送的,奴家哪兒捨得取啊?您瞧,您的眼光真是太好了,這簪子很配奴家!」
往她腦袋上掃了一眼,玉簪已經不見了,兩支金簪插在上頭,跟她這一身紅紗衣當真是相配。
心裡舒坦了點,殷大皇子面上卻還是那般陰沉:「說完了?那就下去!」
「嚶嚶嚶。」盯著眼神殺,風月巋然不動,甚至伸手狠狠摸了一把:「奴家捨不得離開公子,奴家想一直陪著公子!」
她腦袋抽了才去得罪殷戈止啊,趁著還有緩和的餘地,趕緊哄回來!
黑色的瞳仁安靜地瞧著她,殷戈止不動,就這麼站在樓梯上。
出來看熱鬧的姑娘們越來越多,盯著風月指指點點。風月完全不在意,小媚眼反而拋得更勤了:「公子要是不拒絕,那奴家可就賴著您了?」
「滾。」平靜地吐出一個字,殷戈止睨著她,眼裡滿滿的都是嫌棄:「你不覺得丟人,我都覺得丟人。」
到底是女兒家,被他這麼說,怎麼也該臉紅羞愧然後下去了吧?風月沒有,完全不為所動,就像沒聽見這話一般,一張臉依舊笑得春暖花開的,貼著人家身子就扭:「忘記說完了,就算公子拒絕,奴家也會賴著您的。」
殷戈止:「……」
他見過很多不要臉的人,但是跟眼前這個女人比起來,簡直就是九牛一毛!好歹是個姑娘,半點自尊都沒有?
「我要去練兵場。」
練兵場不是她這種樣子的人能去的,有辱軍風!
風月依舊沒動,傻兮兮地沖他笑:「那奴家就去給您端茶倒水啊!」
「不需要!」終於是不耐煩了,殷戈止伸手,像扯八爪章魚似的將她從自己身上扯下來,往旁邊一扔。
「呯」地一聲摔在地上,四周都響起了笑聲,風月委屈地揉著屁股,狐狸眼眨巴眨巴的,可憐極了。
殷戈止轉身就走,完全沒有看她一眼的意思,風月咬牙,立馬起身跟了上去:「公子!」
走得很快,殷戈止出門就上馬,策馬狂奔了好一段路才回頭看。
那女人沒跟上來。
輕輕鬆了口氣,又覺得有點好笑,他搖了搖頭,等兩個徒兒和觀止策
馬趕上來,便一起往練兵場而去。
雖然是質子,但大概是因為惜才,吳國皇帝和太子都對他頗為看重,那底下的人自然也就把他當半個吳國皇子看待,加之他善武會兵,練兵場一類的地方,一向是最歡迎他的。有腦子不靈光的武將,被他套套話,便對他言無不盡,軍機要事也都說給他聽。
比如現在,兩個徒兒去練他剛教的一套步法了,宋將軍就在他旁邊嘆息道:「易大將軍府上被盜,聽聞書房失竊,恐怕之後的幾場仗,吳國難打啊!」
「沒那麼嚴重。」殷戈止鎮定地道:「易將軍一向謹慎,就算當真有戰術安排或者聖旨被盜,他也會臨時做調整,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說是這麼說。」看他這胸有成竹的樣子,又知道他一向受易將軍看重,宋尚溫覺得他多半也是知道內情的,於是便小聲道:「可北境的戰役馬上就要開始了,等消息傳去易將軍耳朵里,怕是都來不及。」
殷戈止搖頭:「給易將軍送消息的人一向很快。」
「您還不知道吧?」宋尚溫扁嘴:「以往快是以往,可今年干湖那邊的路都被水淹了,信使都只能走遠路。加上易大小姐又不太懂事,等整理好消息送出去,怕是都要明天了。」
眼眸微動,殷戈止嘆息了一聲,接著便道:「觀止那小子又不見了,我去找找,將軍慢坐。」
「好。」耿直的宋將軍完全不知道自己泄露了什麼——的確也沒泄露什麼,要是他這話說給別人聽的話。
但很可惜,聽的人是殷戈止。
一把扯了觀止就進了練兵場旁邊的屋子,殷戈止從袖子里拿了羊皮地圖出來,修長的手指往上一划:「信使圖快,一般都是一人上路,不走干湖,最近的就是從萬馬坡到寒雪嶺這條道,明日我會去一趟將軍府,在掌珠要送信之前,你讓人在萬馬坡候著。」
「是。」低頭應下,觀止轉身就往外走。
捏了捏拳頭,殷戈止垂眸。
易大將軍戰無不勝,功勞最大的當屬他的情報機構,傳信快,動作隱秘,若是外人,幾乎很難截殺他的消息。
不過,他現在,算是吳國的內人了。
來吳國一年,他從未有過什麼動作,只在武力上多有彰顯,人卻顯得沉默木訥,被人試探了不下百次,如今終於是等來了機會。
像以前的魏國仰仗他和關將軍一樣,吳國在行兵打仗之事上,最仰仗的也就是這個易將軍。關蒼海死了,他被俘了,易國如要是還一直瀟洒,建功立業,那豈不是沒了天道循環之說了?
抬頭看了一眼外面,殷戈止回神,打開門出去,看著安世沖和徐懷祖道:「你們繼續練,黃昏時分我會回來,二十招之內,只要你們能碰到我,我便將不悔劍和長恨刀送你們。」
不悔劍和長恨刀!兵器譜上有名的利器,多少武人求之若狂,竟然全在師父這裡?兩個少年興奮了,齊齊拱手應下,然後更加刻苦地練了起來。
殷戈止瀟洒地甩手,就打算回去找
個地方休息。
誰知,一隻腳剛踏出練兵場的大門,一抹紅色的影子猛地就撲了過來,抱緊他跨出來的腿,抬頭就沖他扁嘴:
「公子讓奴家等得好生辛苦啊!」
喉嚨一噎,他抬頭掃了一眼四周,這兒方圓一里都荒無人煙的,她竟然還跟來了?
瞧她衣裳上染了黃沙,鼻尖上也有點灰,殷戈止抿唇:「你還真是有本事。」
嘿嘿一笑,風月討好地道:「有人說啊,『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奴家這麼真心誠意地致歉,公子肯定不會再生奴家的氣了!」
的確是不生氣了,但還是看不起她,怎麼沒事就喜歡往地上跪啊趴的,不要臉起來還抱人家的腿,當真是個姑娘?
輕哼一聲,殷戈止掀開她,冷漠地道:「我要喝茶。」
「早就備好嘞!」從背後變出個竹筒來,雙手捧著遞過去:「涼茶,清熱解渴!奴家親手泡的!」
接過來打開蓋子聞了聞,勉勉強強地喝了一口,殷戈止道:「湊合。」
這種得了便宜還拽得要死的人一定會下地獄的!風月咬著牙笑得嫵媚,看他又要走,連忙起身跟在他身後。
「公子要回城嗎?不騎馬嗎?」
瞥一眼她滿是灰塵的繡花鞋,殷戈止絲毫不憐香惜玉地道:「騎馬騎累了,想走走。」
人家說走走,那就走走吧,風月認了,跟著他踏上泥土地,他走,她就小碎步跟著。
一炷香之後,四周已經是田埂了,風月揉著腿小聲道:「公子,真的不考慮乘車嗎?那邊有牛車。」
殷戈止背挺得很直,高大的身子能為她擋點陽光,但腳下生風,完全沒有要停歇的意思:「不乘。」
行吧,不就是走路嗎?她行軍的時候走得也不少,權當鍛煉了。
可是,如今這身子比不得從前了,半個時辰之後,風月累趴在了一塊大石頭上,滿臉蒼白地嚎:「要死了要死了,奴家不走了,公子回去的時候,讓人來接奴家吧?」
「你想得美。」殷戈止頭也沒回,眼裡卻有些惡劣的愉悅:「要是不走,我不會管你。」
夭壽啊!風月仰天長嘯:「救命啊——」
停下步子,回頭看她一眼,殷戈止抱著胳膊道:「留點力氣晚上喊也不遲,等天黑了,這邊有的是山禽野獸。」
渾身一個激靈,風月認命地站了起來,老老實實繼續跟在他後頭走。
貴人是不是都有病啊?好端端的馬不坐,喜歡走路?她走得眼睛都花了,背彎著,雙手無力地垂著晃蕩,遠看肯定像一隻殷戈止背後牽著的狗。
實在走不動了,風月伸手就抓住了前頭這人的腰帶,頭抵上去,哀哀地道:「奴家……受不住了…公子…饒命啊!」
這喊的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殷戈止嗤了一聲,回頭睨著她:「做個選擇吧。」
「什麼?」
「把你今兒得的玉簪給我,我背你回去。或者,你自己繼續跟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