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牢房門口拖著獄卒的風月冷不防覺得一陣妖風從裡頭吹出來,激得她背後一個寒顫。
回頭看了一眼,沒什麼異常,她敲敲自己的腦袋,繼續朝旁邊的獄卒笑:「官爺多吃點,奴家親手做的呢。」
被這無邊的美色迷暈了頭,獄卒傻笑,眼睛動也不動地盯著她,手捏著糕點直往嘴裡塞。
殷戈止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傻子和妖精兩兩相望的場景。
「公子。」看見他出來,風月笑著行禮。
掃她一眼,殷戈止伸手扯著人就走,面無表情地道:「完事了,去外頭等世沖。」
「哎,好,但是……」步子踉蹌地跟在他後頭,風月咬牙笑道:「奴婢又不是風箏,您這麼扯著跑也飛不起來,不如放了奴婢自己走?」
「你走得太慢。」
慢?風月不服氣了,甩開蓮花小碎步,扯起裙擺就飛奔,一眨眼就沖了出去:「誰慢了!」
帶起的風吹得殷戈止墨發飛揚,剛成了事,心情不錯的殷大皇子看了一眼前頭的影子,提一口氣,身形一閃便追了上去。
「還挺能跑。」
涼涼的聲音,像冰塊兒一樣,帶著點輕蔑一起,「呯」地一聲砸在狂奔的風月頭上。
她愕然側頭,就看見有人衣袂翻飛,瀟洒萬分地跑在她旁邊,斜著眼睛睨著她:「平時那一扭三扭的走路姿態,是裝的?」
風月頂著風咧嘴:「哪能是裝的呢?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都是有規矩的,奴家按照規矩來而已。」
「是嗎?那現在你可以不用跑這麼快。」
「奴家沒跑,奴家這是走得快!公子莫非是體力不支,跟不上?那奴婢拖……不是,奴婢可以扶著您走。」
殷戈止抿唇,看了她一眼,當真伸了手過來。修長的手指,微微粗糲的掌心,看得她心神微動。
執子之手……
拖著就走!
二話沒說扯過他,風月努力跑得快點,爭取也把他扯得個趔趄什麼的!
然而,事實證明她還是太天真了,一抓住她的手,殷戈止眸子里就划過一絲冷笑,接著便沒再隱藏實力,加快速度把她拖成了一道亮麗的灰塵。
安世沖正在側門等著,冷不防就覺得有什麼東西從門裡衝出來。
「讓開!」拉著隨從一起躲避,捂了口鼻揮開漫天的煙塵,安世沖皺眉看向塵土滾滾而去的方向:「發生什麼了?」
眼尖的隨從一臉驚愕地道:「殷殿下拉著個丫鬟……奔,私奔了?」
約好在側門等,私自跑走了,的確可以說是私奔,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安世沖摸了摸下巴,想了一會兒才道:「罷了,看起來師父是有什麼急事,咱們先走吧。」
「是。」
三月底的微風輕拂楊柳岸,河水潺潺,楊柳依依,風景獨好的柳樹下,有黑衣公子長身玉立,目光溫和地看向地上趴著的青蔥少女,和藹地問:「累嗎?」
廢話,都趴在地上吐
舌頭了,你說累不累?風月氣得牙都要咬碎了,顫顫巍巍地挽了挽自己凌亂的髮髻,深吸一口氣,然後抬臉沖人家笑:「不累。」
恍然點頭,殷戈止道:「那再走會兒?」
「您自己走吧。」捏緊拳頭,風月假笑:「奴家想看看風景。」
往柳樹上一靠,殷戈止道:「不會服軟之人,往往都容易被打斷骨頭。」
這句話是調侃她的,分明就很累,撒個嬌就完事了,還偏生跟他犟。
然而,很不巧,風月就是個被打斷過骨頭的人,一聽這話,臉色頓變,眼裡恨意乍現,兇狠得殷戈止都嚇了一跳。
「怎麼?」
不能暴露,深吸一口氣,風月在心裡一點點地安撫自己,不能太激動,人家這話說得沒錯,本來就是這麼個道理,她就是不會服軟,所以這一雙手才成了現在這樣。
僵硬著轉移了視線,看見後頭有動靜,風月連忙順勢惱恨地道:「有人在打人!光天化日的,太過分了!」
被她剛剛的眼神給震到了,殷戈止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轉頭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
的確有人在打人,看模樣是個農夫,提著扁擔凶神惡煞地在往一個姑娘身上砸,旁邊眾多圍觀的百姓,見狀都上去幫忙拉扯。
那姑娘已經是頭破血流,看起來凄慘,農夫尤不解氣,還想繼續打。
普通的百姓鬥毆,殷戈止是沒什麼興趣的,風月也沒精力多管閑事,只想轉移一下這位爺的注意力,讓他忽略一下自己剛剛不妥的表現。
誰知道,就在風月爬起來準備換個話頭的時候,一聲嬌喝穿透整個河岸:「住手!」
聲音實在熟悉,引得殷戈止又把目光放了回去。
易掌珠帶著丫鬟衝進人群,看了看那流血的姑娘,又看了看行兇的農夫,怒道:「都沒有王法了嗎?想當街殺人?」
一眾百姓都是一愣,打量她兩眼,見她衣著貴重,於是紛紛沒吭聲。
流血的姑娘立馬就躲到了易掌珠身後,哽咽地道:「救命啊!」
得了,易大菩薩都來了,哪有不救的道理?風月覺得這事兒已經可以算是解決了,結果一轉頭,旁邊的人已經不見了。
再一看,嘿,往人家姑娘的方向走著呢,剛剛跑那麼遠,腿都不軟一下的。
風月眯眼,抱著胳膊看他走到那易大小姐身後,語氣比什麼時候都溫柔地道:「掌珠,你為何在這裡?」
正準備給人主持公道的易掌珠一看見他就笑了,連忙拉他過去,道:「我剛好路過,看見這邊出事了,就來瞧瞧。」
說罷,轉頭就問那農夫:「你做什麼?」
農夫滿眼委屈,狠狠地瞪著她身後的姑娘道:「這是我家剛娶回去的媳婦,將我六十的老母親害死在了病床上!我正拉她去見官,誰知道她說我娘活著浪費糧食,死有餘辜!我這才動手……」
眾人聽得愕然,易掌珠倒是皺眉道:「就算她不對,你也不能動手啊。再說,她為什
么要害你娘親,不問問清楚就送官?你們可是夫妻!」
風月聽著,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殷戈止倒是一臉鎮定,完全不覺得易掌珠說的話哪裡不對,反而一副護花使者的模樣站在她身後。
因著他在,易掌珠的底氣更足,皺眉看著那農夫就道:「再說,你娘親已經沒了,還要失去個媳婦兒?哪有這樣做事的?家務事就回家去解決,在街上打人算什麼本事?」
「就是啊,哪有男人打女人的。」圍觀群眾紛紛附和,背後躲著的姑娘也哭得更加委屈:「他娘親都病得下不了床了,不能說話不能動,屎尿都要人伺候,還要吃飯。家裡糧食本來就少,哪裡養得起……」
易掌珠回頭教訓她:「就算如此,你也不該用這樣的法子,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姑娘哽咽,點頭。
這才真是開了眼界了!風月咋舌,心想那農夫要是打死了這姑娘,姑娘的娘家是不是也不能告狀啊?畢竟女兒都死了,總不能還失去個女婿?
閨閣里養起來的姑娘是不是腦子長得跟她這種吃黃沙的不太一樣啊?農夫打人有錯,那姑娘明顯心更毒,不送去見官,還要人家喪母的農夫原諒?
見兩人都不吭聲了,易掌珠覺得事情已經解決,目光慈悲地往四周掃了一眼,正想讓這兩人回家去呢,結果就看見個丫鬟模樣的人站在不遠處翻白眼,模樣瞧著,有點眼熟。
「風月姑娘?」
被看見了,風月立馬捏著手放在腰間然後低頭屈膝:「易小姐。」
殷戈止掃了她一眼,眼裡又帶了嫌棄,卻還是跟著易掌珠走到她面前,睨著她這裝模作樣的姿態。
「你怎麼也在這兒?」上下掃了她一眼,易掌珠驚訝地道:「從良了?」
想起孫力,風月皮笑肉不笑,看了殷戈止一眼,沒吭聲。
殷戈止淡淡地道:「我府上缺個做飯的丫頭,她時常去幫忙。」
他給她贖身了?易掌珠皺眉,心裡登時很不是滋味兒,看了風月一眼,拉著殷戈止便走到旁邊,低聲道:「殷哥哥,你缺人做飯,找誰不行?找她做什麼?」
「她飯做得好吃。」
「我府上的廚娘,肯定比她做得好吃!」跺了跺腳,易掌珠道:「我有點不喜歡她,殷哥哥別跟她走太近。」
「嗯?」回頭看了風月一眼,殷戈止頗有興趣地問:「你不喜歡她何處?」
皺緊了眉,易掌珠道:「妖里妖氣的,不太正經,又喜歡勾搭人,還沒什麼廉恥之心。這樣的人,在殷哥哥府上,也只會給你丟人。」
眸色微動,殷戈止沒說話。
看神色就能猜到這倆在嘀咕什麼了,風月撇嘴,突然來了點興趣,扯了扯齊胸的衣襟,捆緊了束腰的腰帶,然後甩著帕子就貼到殷戈止身邊,聲音打著彎兒嬌嗔:「公子~咱們是不是該回府了?奴家晚上還要好好伺候您呢。」
此話一出,易掌珠臉立馬青了,瞪眼看著她,活像看個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