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搖頭,荀嬤嬤道:「倒是不曾識字,你想寫字?」
「啊……是啊,殷殿下讓奴婢練字。」心虛地別開臉,風月道:「不過嬤嬤要是不識字,那奴婢還是自己趴著練吧。」
瞧著她有些奇怪,荀嬤嬤起身,先洗漱更衣,而後端端正正地坐在她面前問:「天都沒亮,殷殿下怎麼會來讓你練字?」
眼睛眨啊眨啊,風月咬著毛筆傻笑:「誰知道主子怎麼想的呢?還給了奴婢一大堆書讓奴婢看,都堆在後院了。」
好奇地起身,荀嬤嬤去屋子後頭瞧了瞧,果然是有一大堆紙和冊子,於是回去問風月:「將軍府里的書?」
風月點頭:「是將軍府里的沒錯!」
「堆在這裡也不像話,殷殿下怎麼不讓你去書閣看啊?」
「這些……似乎是殿下想拿回使臣府讓奴婢看的。」趴在自己的床上,她低著頭道:「來的時候殿下就說將軍府藏書甚多,定要借點回去。」
微微皺眉,荀嬤嬤有些疑惑地看她一眼,這孩子,說話這麼緊張,怎麼讓人相信是真的啊?
轉頭就想出門找人問,結果門剛打開,就見易掌珠身邊的點釵帶著人過來了,站在外頭道:「這些都是殷殿下要的書,殿下說了,讓風月先自己搬回使臣府,再自個兒回來複命。」
荀嬤嬤皺眉,看了看她背後的家奴手裡抱著的書,又回頭看了一眼後院的方向,搖頭道:「風月還傷著,怎麼可能搬得動這麼多書?」
「那奴婢就管不著了。」翻了個白眼,點釵道:「話帶到了,殷殿下的意思,請風月姑娘午時之前務必回來。」
說罷,揮手讓人將書放在門口,轉身就走。
荀嬤嬤臉色有點難看,盯著那些書籍看了一會兒,轉頭進屋去,很認真地蹲下了問趴在地鋪上的風月:「你連殷殿下也得罪了?」
「嗯?」正冥思苦想解決辦法的風月冷不防聽見這麼一句話,茫然地抬頭:「殷殿下?」
得不得罪他,他都是那個誰都欠他命樣子啊!
嘆息一聲,荀嬤嬤道:「方才點釵姑娘來了,又送了一堆書,說是殷殿下讓你一個人搬回使臣府去,午時之前要回來……你說說,這不是為難人嗎!」
「太好了!」興奮得差點跳起來,風月咧嘴,抬眼就對上荀嬤嬤震驚的眼神,身子立馬就壓了下去,語氣緩和地道:「奴婢是說,這也太過分了!怎麼能這樣呢!」
這孩子是被打傻了吧?荀嬤嬤憐憫地看著她,想了想,道:「我替你找人弄輛牛車,你可以把那兩堆東西都運回去。」
「多謝嬤嬤!」風月這叫一個感動啊,拉著荀嬤嬤的手就道:「以後奴婢一定不會忘記您的!」
拍拍她的手,荀嬤嬤笑著起身出去。等那影子消失在門口,風月立馬就蹦起來往後院跑。
幸好荀嬤嬤不識字,這些機密的信件,來往的賬本和各種名單她都看不懂,算是讓她逃過一難。挨個仔細地夾進點釵剛送來的書里,風月覺得,殷戈止還是有良心的,沒當真把這種艱巨的任務交給她一個人完成,不然可能真的要給她收屍了。
牛車找好了,荀嬤嬤幫著風月把書慢慢搬上車,點釵在後門門口看著,對荀嬤嬤這麼幫忙有些不舒坦,不過看看風月那一臉痛苦扭著腳走著路的樣子,倒也算爽快。
一堆書從她眼前過去,點釵看也沒看,直接讓人放行。
於是,身殘志堅努力幹活兒的小丫鬟風月,就抱著將軍府最多的秘密,痛苦地走在了回殷戈止老巢的路上。
殷戈止在將軍府慢悠悠地喝茶,沒一會兒點釵就來複命了,頗為不滿地指責了荀嬤嬤兩句,又朝他道:「倒是辜負了殿下一番磨礪之心。」
「無妨。」他淡淡地道:「不必跟個丫鬟計較太多。」
「是啊。」易掌珠頷首:「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太子哥哥已經答應給貧民以援手,現在我要去訂衣裳的款式和料子,殷哥哥陪珠兒去吧?」
「好。」殷戈止頷首,甚是有風度地跟著她出門,從布莊跟到錢莊再跟到布莊,又陪她在街邊吃小攤兒上的餛飩,再十分體貼地護著她穿過擁擠的人群,整整一上午,一句怨言都沒有。
易掌珠感動極了,她覺得自己的殷哥哥又回來了,四周也都是讚歎之聲,無不是說她命好,這位公子真是有氣勢之類的,聽得人很是受用。
沒幾個時辰,葉御卿那兒就收到了消息,聽得他怔愣不解:「陪著珠兒?」
「是,據看見的人說,殷殿下身邊沒有別人,目光一直停留在易小姐身上,看起來很是傾心。」
殷戈止一直喜歡易掌珠,他知道,但本以為風月會慢慢取代他心裡易掌珠的位置,沒想到……大概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不過他喜歡易掌珠是好事啊,不能當真在一起,卻會因為喜歡她,而對易大將軍多為寬容。原先他一直擔心殷戈止
會逮著機會就弄死易國如,現在有易掌珠在,他也能放心些。
搖了搖扇子,太子殿下覺得,至少在目前看來,殷戈止是可以完全倚仗的。
午時一到,風月麻溜兒地就在荀嬤嬤房裡繼續趴著了。
荀嬤嬤問:「都搬完了?」
「搬完了,殿下想必不會再為難奴婢。」咧嘴笑得開心極了,風月抱著枕頭道:「可以睡兩天安生覺了。」
豈止是安生啊,簡直還能做幾天好夢,愉快地迎接之後的暴風雨!
太子殿下要的名單很快到了他手裡,雖然收到的時候葉御卿覺得太快了,很是不可思議,但按照名單上的名字去查人,一查一個準兒,都是與易大將軍有千絲萬縷聯繫的人。
這下就好辦了,老虎不在家,家裡的少主人直接揮起手裡的刀,一刀狠狠地砍了老虎留在家裡的尾巴。
冷嚴獲罪,直接被關進了大牢,對著自己親筆的書信和來往的賬本一臉懵逼,壓根不知道這些東西為什麼會落在太子手裡。禁軍之中有八十禁衛、十個將領入獄,史稱「御軍洗」,一夜之間,很多人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情況下,就蹲在了大牢里。
不陰城又是一日大雨,風月站在涼亭里,捂著腰眼子笑眯眯地道:「狂風暴雨啊,狂風暴雨。」
國都里的軍權,最重要的也就是禁軍和護城軍,太子雷厲風行,在這一個月不到的時間裡,把兩處都給抽筋扒骨了,稍微有腦子的人都知道,他這是要衝易大將軍下手了。
有老臣在朝堂之上以頭磕柱,說吳國要重蹈魏國覆轍,將士在邊關拼殺,皇權卻揮刀對準將士的背心。
一向溫和的葉御卿當即在朝堂上摔了扇子,滿臉怒氣地道:「我大吳國的將士,皇室的禁軍,竟然成了別人的背心?廖大人,您此話何意?」
一句話嗆得那老臣啞口無言。是啊,誰都知道最近抓的人都是易大將軍的人,但豈能是放在朝堂上直說的?誰的人,當了朝廷的官,那都該是朝廷的人!
於是,再有想求情的,都往皇帝的御書房遞摺子。老皇帝懶得看,轉頭還是扔給了太子。
葉御卿就抱著這些摺子,挨家挨戶上門談心,嚇得一群人戰戰兢兢,再也沒敢多說一個字。
殷戈止本該在完事之後就回使臣府的,但他沒想走,風月也不想出去,就抱著易大將軍府的柱子,笑眯眯地道:「這屋檐大啊,大點好,什麼雨也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