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在別國終老也不是什麼怪事,以魏國現在的實力,殷戈止的確很難回去,馮闖不覺得意外。但他覺得不解的是,殿下為什麼會因為這事這麼高興?不是一早就該知道的嗎?
上位者的心思,他們這種人是看不透的。扶著太子殿下上車,馮闖也沒再多問。
馬車緩緩駛遠,風月嚼著核桃聽著動靜,等徹底沒聲響了,才笑眯眯地側頭看著殷戈止問:「公子,有賞嗎?」
伸手拿了核桃仁塞進她嘴裡,殷戈止面無表情地道:「賞你。」
「就這個?」張口吃了,她微微不滿:「奴家這麼配合殿下,殿下不厚賞,好歹也誇誇奴家啊。」
放下手裡的書,殷戈止抬眼看著她問:「你為什麼知道我想做什麼?」
這顆心也未免太過玲瓏,他分明半點沒告訴過她對易大將軍的想法,她卻在太子面前給了他台階下,細思極恐。
風月眨眼,一臉無辜地道:「您想做的事情不是很明顯嗎?礙著易小姐不想明面兒上跟易將軍作對,可是又不想拂了太子的意思嘛!奴家懂,所以就用奴家做借口好了,易小姐那邊,您騙騙就成了。」
竟然是這麼想的?殷戈止垂眸,微微舒了口氣。
「怎麼了?不對嗎?」風月疑惑。
「多吃點核桃。」繼續拿起書來看,殷戈止道:「核桃補腦。」
風月:「……」
晚上的時候,靈殊買了綠豆糕回來,風月把綠豆糕拿出來給她去吃,然後關上門撕開了包糕點的紙。
「易已近京師,傳聞重傷,真實情況不得知。城外有異動,護城軍自昨日起選北郊沙場練兵。」
北郊沙場?風月眯眼。
易大將軍帶兵回朝,那幾千士兵定然是要駐紮在北郊外的,這是歷來的規矩。但護城軍怎麼會突然換了練兵場到北郊?雖說也沒什麼不妥,可易國如向來多疑,此舉定然會讓他覺得皇室有防他之心,再加上太子最近的舉動,怕是……
安世沖不會無緣無故換練兵場,此事殷戈止絕對知情,甚至有可能就是他出的主意。
想幹什麼?
燒了信紙,風月坐在桌邊,撐著下巴想事情,沒想一會兒,外頭的靈殊就著急地推門進來道:「主子,風月樓出事啦!」
渾身一凜,她回頭,皺眉問:「出什麼事了?」
「何愁姑娘冒犯了個恩客,那恩客似乎頗有些權勢,直接要抓何愁姑娘見官!金媽媽讓人來傳信,問您能不能想想辦法。」
何愁?心裡跳了跳,風月連忙提著裙子往外走。
「想去哪兒?」經過迴廊的時候,旁邊響起個不悅的聲音。
微微一頓,風月轉頭賠笑:「您還沒歇著呢?風月樓出事了,奴婢要去看看。」
殷戈止挑眉,起身從涼亭里走過來,站在她面前看著她道:「你去看了有什麼用?」
無權無勢,又已經是被贖身的姑娘,去看自然沒什麼用。眼珠子一轉,風月立馬跳起來抱
住了這位爺,討好地笑道:「那您去看看唄?」
「麻煩。」
「別啊,好歹奴婢給您的東西都要從那兒來呢,出了事對咱們都沒有好處啊,您就當睡不著散個步,去看看吧?」眼睛眨巴眨巴,身子也扭啊扭啊,風月嚶嚶嚶地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斜眼看著她,殷戈止揉了揉眉心:「我有件事正覺得棘手,你要是能幫我解決,那一切都好說。」
「行啊,奴婢能做的都做!」拉著他就往外走,風月道:「邊走邊說吧,誰的事兒啊?」
「房文心的。」殷戈止道:「你先前不是說,這個人沒去過風月樓,所以不是很了解嗎?」
「是這樣沒錯。」風月頷首:「您那單子上的人,也就他一個還沒處置好了吧?」
點點頭,殷戈止出了門,順手將她抱上馬車,然後跟著坐上去,讓觀止駕車。
「此人行事縝密,這些天我一直在找他的錯漏,然而他與易大將軍沒有直接來往,平時又不常出宮,實在難以抓著把柄。太子本說他來處置,給那人放了假,企圖看看他與誰來往,去什麼地方。可最近除了見蕭振羽那種小角色,他當真是什麼也不做。」
風月聽得笑了:「是個聰明人啊!」
「以前是易國如麾下猛將,一身戰功無病無痛,卻甘願退回來當了個禁軍副統領。」殷戈止淡淡地道:「易大將軍很會調教部下。」
這十幾年來,忠心於他的人,都慢慢從戰場上退下來,到國都各地方當了不大不小的官。他的舉薦,吳國皇帝自然不會拒絕,但日積月累的,這朝中兵將,大多都成了易國如的人,真要是出事,恐怕連皇命都不會聽。
老皇帝壓根沒有居安思危的意識,幸得一個太子殿下頗為聰慧,不然,這天下還當真沒人能奈何得了易國如。
只是,太子殿下也激進了些,如今的情況,要麼在易國如回來之前將這些爪牙拔乾淨,要麼就將拔了的爪牙,統統安回去恢復原樣,不然等老虎回窩,這一番撕咬,太子殿下未必能贏。
輕輕敲著坐墊,殷大皇子一點也不想承認是自己跟風月弄到的這麼多東西使得太子殿下不得不激進,太子跟易大將軍斗嘛,他們只是無辜的旁觀者而已。
「此事,奴婢會儘力的。」風月道:「但現在,請公子務必救何愁一命。」
「她很重要?」殷戈止問。
皺了皺眉,風月道:「我夢回樓的每一個姑娘都很重要。」
看她一眼,殷戈止沒再說話,伸手拉了她的手放在掌心,輕輕握住。
一顆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風月抿唇,輕輕舒了口氣。
晚上的招搖街依舊是熱鬧非凡,只是這回夢回樓的門口圍滿了人,官差剛好到了,正架著何愁,要往囚車上押。
金媽媽在旁邊著急地跺腳:「官爺,官爺!我家姑娘有什麼過錯啊?沒到要見官的地步吧!還用囚車……哎哎,咱們以後怎麼做生意啊?」
官差哪裡肯聽
她的,照舊押著人,金媽媽見狀,立馬朝旁邊那恩客求情:「您大人有大量啊,有話咱們好好說。」
撥開人群,風月看見的就是那一臉嚴肅的恩客負手而立,臉上滿是惱怒的表情。
「出什麼事了?」殷戈止問了一聲。
蕭振羽正煩著呢,聽見這問題就揮手:「別瞎問了,有話去公堂上說吧!」
旁邊的房文心卻是一愣,看了殷戈止一眼,臉色大變,拽著蕭振羽轉身就要走。
「房大統領?」步子還沒邁開,就聽見殷戈止平靜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您怎麼來了這兒?」
暗暗喊了一聲糟糕,房文心僵硬了身子,好半天才緩緩轉過頭來,朝著殷戈止拱手笑道:「您也在這兒?真是巧了。」
「在下路過罷了。」看了看那邊還被押著的何愁,又看了看四周圍著的百姓,殷戈止問:「這是鬧的哪一出?」
等看清了這人的臉,蕭振羽臉都白了,連忙拱手行禮:「殿下,咱們只是來喝喝酒,沒想到遇見有人行刺,所以報了官。」
「行刺?」殷戈止疑惑地問:「誰那麼不要命,敢行刺二位統領啊?」
趁著他們說話沒注意,風月貓著腰就溜到何愁身邊,將兩個官差瞪得鬆了手,然後拉著何愁小聲問:「你動手了?」
「等了這麼久,怎麼能不動手?」何愁閉眼,嘴唇發白:「但是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他。」
房文心是很少出來的,她等了這麼多年也不見他來夢回樓,好不容易遇見個認識蕭振羽的恩客,她花了好大的力氣才讓蕭振羽能邀房文心一起來夢回樓。這機會可能一輩子就這麼一次,不殺的話,報仇就只能下輩子了!
但,失敗了,報仇也只能下輩子了。
何愁很恨,恨得手都捏得泛白,然而沒有用,她可能保不住命了。
正想著,手就被人揉開了。何愁一愣,轉頭看向旁邊的人。
風月笑得很溫柔,眼裡亮晶晶的,低聲道:「真是運氣好,幸好是他要弄死你,換做別人,有人可能就當真嫌麻煩不管了。」
這是什麼意思?何愁沒聽明白,一臉茫然。房文心可是禁軍副統領啊,為什麼幸好是他?
不過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那頭施施然站著的白衣公子道:「刺殺朝廷命官,關係重大,在下陪大人一起去一趟衙門,問問緣由吧。」
房文心沉默良久,突然開口道:「也許是卑職誤會了。」
「嗯?」
「卑職也沒看清楚那女子是在做什麼,只覺得她拿了發簪,看起來像是要行刺,其實也不敢肯定。」
「哦?」殷戈止挑眉,轉頭看著何愁問:「這位姑娘,你是要行刺嗎?」
何愁有點傻眼,還是被風月掐了一下才回神,連忙低頭道:「奴家冤枉,奴家只是想換個發簪而已。」
「這樣啊。」殷戈止點頭:「那就不必鬧得這麼人心惶惶的了,房大人,相請不如偶遇,咱們上去再喝兩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