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很想說,您老是成精了嗎?連人家明天會給您送帖子都知道?萬一大將軍忙著其他的事情,想後天送呢?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將軍府的家奴當真恭恭敬敬地遞上了請帖:「易將軍請殷殿下過府一敘。」
觀止拿帖子進來的時候,風月正在給殷戈止更衣,聞言就嚇得給他衣帶打了個死結:「真來了?!」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殷戈止很是嫌棄地道:「你能不能專心點?」
畢竟是跟著大魔王混的,風月覺得,自己不能那麼大驚小怪,顯得很沒見過世面!於是點點頭,拿起另外兩條衣帶,很專心地又打了個死結。
殷戈止輕輕搖頭,不知道是感嘆什麼,無奈地出了口氣。衣裳一穿好,立馬把風月扔得遠遠的,拂袖出門:「觀止,守好府里。」
「是!」
看著他那瀟洒的背影,風月抓著門框感嘆,大人物就是大人物啊,去狼窩都這麼鎮定,跟去春遊似的。不像她,壓根不敢在易大將軍面前出現。
易國如應該是整個吳國唯一一個認得出她是誰的人。
說來不巧,因為跟著自家老頭子行兵打仗,風月見過易國如兩回,都是在雙方人少主帥正面交戰的時候,易國如使一把長槍,關滄海慣用大刀,這兩個半老不老的男人就經常在四周亂戰之時,立在最顯眼的位置,擺著最耀眼的姿勢,相互僵持。
彼時的她沒規矩慣了,遇見這種場景,二話不說上去朝著易國如就是一刀。
那時候易國如好像還在郎朗地說著話,就是什麼「英雄惜英雄」,什麼「有幸與將軍一戰,在下死而無憾」之類的,反正周圍的人都任由他們兩人對峙,無人上去打擾,可以盡情地拿將軍的架子,耍一代英雄的威風。
然而他沒想到魏國陣營里有個不按常理出牌的關清越,上來一刀砍在他手臂上,要不是護甲夠硬,那手臂一定會被砍落在地。
易大將軍慌了,驚愕地看了動手的人一眼。
關清越抬頭,朝他笑得很不恭敬:「你話怎麼這麼多啊?要打就打啊!」
那張臉英氣十足,卻分明是個女兒家的,手裡的大刀寒光凜凜,力道半分不輸男兒!易國如震驚之下,也就牢牢記住了這五官長相。
現在想起來,風月很後悔,要砍他就砍他,砍了就跑不就好了?做什麼站在那兒抬著臉跟人嗆聲啊?雖然嗆得那老不死的臉發青,可是現在這情況……萬一撞上易國如,那她就是一個
釘在牆裡的死字啊!
人果然應該多做事少說話!風月扼腕。
一襲白衣飄飄,殷戈止很是優雅地跨進了易大將軍府的大門。
腳一落地,十幾束寒光驟然朝他衝來!殺氣籠罩,氣氛凝重!然而,到底是見慣了大場面的人,殷戈止眉毛都沒動一下,腳站定,抬頭滿臉茫然:「在下可是來錯了地方?」
四周寒光頓收,易國如穿著常服,笑著迎上來道:「殿下切莫見怪,府里人沒調教好,見著人都動刀動槍的。」
說著就假意往後呵斥了一句:「還不退下去?!」
「是!」一片整齊響亮的應答聲,震得殷戈止皺眉捂了捂耳朵。
「怠慢了。」易國如朝他拱手,細長的眼睛眯起來道:「殿下裡頭請。」
好一個下馬威啊,擺明一場鴻門宴,你老實點那就是下頭的人不懂事冒犯,你不老實……那下頭人動刀動槍,等動完了我再教訓他們就是了。
殷戈止心裡嗤笑,易大將軍可真是沒自信啊,他回來了,還在府里加守這三十餘人,是當他有什麼通天的本事?
「殷哥哥!」易掌珠在主院等著,一看見他便笑:「父親真是看重殷哥哥,還要親自出去迎。」
殷戈止頷首,寵溺地看她一眼,然後在旁邊坐下。
易國如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家女兒跟他的眼神交流,微微皺眉,復又平了眉間,坐在主位上便笑道:「老夫不在的時候,小女承蒙殿下照顧了。」
「應該的。」殷戈止道:「有照顧不到的地方,也只能請將軍多體諒。」
「殿下本事了得,怎麼會照顧不到呢?」易國如輕笑:「聽聞殿下得了聞風令,最近在京城之中,很是風光呢。」
果然是問罪來了,殷戈止垂眸,輕輕捏著拇指上的玉扳指,長長地嘆了口氣。
易國如挑眉:「怎麼?老夫哪裡說得不對嗎?」
「將軍沒有說錯,在下只不過覺得太子殿下實在高明,故而感嘆一句罷了。」
「哦?」神色微動,易國如問:「太子何處高明?」
「將軍還看不出來嗎?」臉上的表情微苦,殷戈止搖頭:「在下安居一隅已久,本就不欲涉吳國朝政,就算貴國陛下邀在下教導皇子,在下也是極力推脫,怎麼現在就接了這聞風令了?」
這個問題易國如在路上就想了很久,他只能覺得是殷戈止有向他報復的心思。可當真回來坐在他面前,看著他這一張正氣凜然的
臉,易國如不免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殷戈止是何等光明磊落之人,輸得起,戰敗就二話不說隨他回吳。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報復他什麼呢?畢竟在他眼裡,自己是堂堂正正打下來魏國十城的,英雄當惜英雄才是。
那麼,到底是為什麼接了聞風令?
想起北郊外頭的護城軍,又想起太子那愈加虛假的笑意,易國如捻著手指,眼神深沉了起來。
殷戈止也沒多說,安靜地垂眸坐著,給了他半柱香的時間醞釀,而後才幽幽開口道:「聞風令於在下,不過是擺設,將軍心裡很清楚,要是沒有太子殿下,將軍的那些人,是萬萬不可能在這短短一月之中盡數折了的。」
有十張聞風令也不成啊!
易國如抿唇,輕笑道:「殿下的意思,是太子利用您質子的特殊身份,來折斷老夫的左膀右臂?」
「非也。」殷戈止搖頭,取下玉扳指握在手心,抬眼看著他道:「太子殿下要利用的,其實將軍對在下的信任。要折斷的,也還有在下對將軍的親近之意。」
聞風令放在殷戈止手上,太子對易大將軍一黨的人大開殺戒,那麼易國如回來必定對殷戈止產生嫌隙,這一年多以來兩人和諧友好的關係,就要在這一場殺戮里消弭於無形。
怎能不說太子殿下高明?
易國如閉眼,輕笑了一聲:「昔日小兒,如今也長成了國之儲君。」
但殷戈止的話,他絕對不敢全信。
出去半載,這不陰城竟然就翻了天,易國如深覺自己失算,冷靜了一會兒,再睜眼,看殷戈止的眼神也就溫和了下來:「殿下被卷進這爭端之中,實在是池魚之殃。」
「算不得在下無辜。」殷戈止淡淡地道:「畢竟將軍對在下多有庇護是真,多有信任親近是真。被太子逮了空子,實乃情理之中。聞風令造成的後果,在下自然也該承擔。」
「殷哥哥。」易國如還沒開口,旁邊的易掌珠聽不下去了:「這與你有什麼相干啊?你那段時間還一直住在將軍府避嫌……父親,殷哥哥什麼也沒做,是太子哥哥太過妄為啊!」
易國如就這麼一個女兒,打小疼著長大的,一聽她說話,心裡就忍不住偏了三分:「是這樣嗎?」
「是啊是啊。」易掌珠連連點頭:「珠兒被逼無奈的時候,殷哥哥也很著急的,只是他什麼也做不了。聞風令……說得好聽,一個牌子而已,殷哥哥這樣的身份,拿著那牌子也什麼都做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