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戈止就喜歡葉御卿這種愛好和平、尤其是愛好吳魏和平的太子!當下就神色和緩,頷首目送他帶著余荷香先走。
風月等人從後頭出來的時候,就見殷戈止心情甚好地扭過頭來看著自己:「有事情做了。」
想了想剛才他們說的話,風月笑著後退:「奴婢最近身體不太好……」
伸手將她勾進懷裡,殷戈止沉聲道:「為了體現你的價值,還是乖乖聽話最為妥當。」
這話應該是玩笑話,但不知道為什麼,聽在耳里,風月覺得背後生寒,忍不住就抬頭看了他一眼。
殷戈止神色如舊,眼裡波瀾不驚,看起來什麼事也沒有。
是她多想了?
「師父。」安世沖和徐懷祖將出來道:「徒兒們先行告退,還要去練兵。」
「嗯,功課別落下。」
「是。」
兩個一身正氣的少年迎著陽光就走了,留下風月在風中瑟瑟發抖。
「要再闖一趟虎穴了。」背後的殷戈止低聲道:「只是這回,老虎在家,很容易被吃掉。」
風月連連搖頭:「別的事情都好說,殿下,奴婢可以給您找將軍府的輪班執勤名單和換班的時間,甚至府內各處的守衛情況,都可以,但您別帶奴家一起去,太危險了。」
「哦?」殷戈止道:「我是想像之前那般去將軍府住下,更方便打聽消息。易將軍對你很感興趣,以你為借口,也名正言順些。」
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風月道:「奴婢寧願在外頭被追殺,也不想去直面那種大人物,太嚇人了。」
會死人的!
眯了眯眼,殷戈止眸子里划過奇異的光,輕輕把玩著懷裡的人的長髮,淡淡地道:「有我在,他不會把你怎麼樣。倒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你更容易出事。」
「不會不會。」風月搖頭:「奴婢會好生藏起來的。」
「那要是沒能藏起來呢?」
「便是奴婢死了活該!」
心口一緊,殷戈止伸手捏了她的下巴,將人擰過來微怒地道:「你這樣,我會更想帶你去見見易大將軍,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麼。」
「別啊!」身子立馬軟了,風月可憐巴巴地看著他道:「奴婢不是怕別的,是在老虎面前,萬一人家一口咬過來,您攔不住怎麼辦嘛?再說了,府里還有個易小姐,萬一您在美人兒面前沒把持住,拋下奴婢了,那奴婢找誰哭去?」
輕哼一聲,殷戈止道:「我在你眼裡,是重色忘事之人?」
對呀對呀,風月認真地點頭,指著自己一本正經地道:「上回觀止找您說事兒,您不就是跟奴婢在一起,直接把他關在門外了嗎?」
殷戈止:「……」
這是兩碼事吧?
還想再說,這不要臉的就已經蹲下去抱著自個兒大腿了,一邊抱一邊嚎:「公子放過奴婢吧……」
「行了。」實在受不住這魔音穿耳,殷戈止不耐煩地道:「你先前說的那些東西,統統去查,查好了給我。」
「不用查了呀。」轉臉就笑,風月拉著他上車,一臉討好地道:「早就備著的東西,您回去就能讓人送來。」
早就備好的?殷戈止一愣:「你一直注意著將軍府?」
「這是自熱,易將軍這樣的大人物,難道不值得注意嗎?」風月傻笑。
不是說這個,殷戈止搖頭:「將軍府輪班執勤名單、換班的時間、各處的守衛情況……如果我沒記錯,自從上次失竊,掌珠就將這些東西統統換過了。」
「對呀。」風月點頭:「所以奴婢費了很大力氣,從人手裡又弄了新的。」
「為什麼要弄新的?」
「因為有備無患啊!」心裡有些打鼓,風月面兒上還是笑:「早晚用得著嘛。」
殷戈止沉默,一雙眼漆黑不見底,定定地看著她。
被他看得心裡發虛,風月別開了頭。
殷戈止垂眼,心裡沉得厲害。
馬車一停在使臣府門口,天上就開始堆積烏雲。殷戈止平靜地用了晚膳,正準備去書房看書,一道雷卻在天邊炸響,轟隆一聲,驚得他渾身僵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風月還在收拾碗筷,聽著外頭雨點打屋檐的聲音,心想這雨可不小啊。
靈殊端了一疊盤子去廚房,回來的時候都淋成落湯雞了,睜大眼跳到她面前道:「主子,殷殿下心情好像不太好!」
「怎麼了?」風月挑眉。
伸手比劃著,靈殊誇張地道:「剛剛奴婢去放盤子的時候就見他一個人站在雨里,連忙去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傘。結果他很兇地讓奴婢走開,自己繼續淋雨……瞧那背影,真是好傷感啊!」
傷感?風月眯眼,側耳聽了聽外頭的雷雨聲,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然後飛快地拿了傘出去。
殷戈止這人,是絕對不可能把自己脆弱的一面給人看的,所以哪怕是被雷聲嚇得走不動路,也要留給世人一個頂天立地的蕭瑟背影。
只有她知道,他肯定是腿軟了。
正被雨淋得生無可戀,殷戈止猛地覺得雨停了,睜眼一看,前頭有人打著桃紅色的油紙傘,踮著腳尖將傘遮在他頭上,然後沖他笑得暖盈盈的:「殿下,回屋去吧,要著涼的。」
抿了抿唇,殷大皇子硬聲硬氣地道:「不需要。」
「轟隆——」雷聲大作,像是巨大的神明在人頭頂發怒似的,頃刻嚇白了一張冰山臉。
風月失笑,伸手就拉著他的手,手指鑽進他的指間,扯著人就往主屋走。
「放開我。」後頭的人聲音僵硬地道。
壓根沒理他,風月推著他進屋,伸手就將他濕透了的衣裳一件件脫下來。
殷戈止很想反抗,但雷雨一時難歇,他的身子也一時難動,只能看著眼前這妖精偷笑著扒他衣裳,跟照顧孩子似的往他濕漉漉的頭上搭了一條帕子。
「喂。」兩邊垂下來的帕子擋著了半張臉,只他一雙眼睛還灼灼有神地露在外頭,很是認真地看著她道:「我不怕打雷。」
本來還能勉強忍著笑,一聽這話,風月崩盤了,笑出了八顆雪白的牙,聲音震天:「哈哈哈哈——」
殷大皇子臉色很難看,很想伸手掐死她,卻冷不防地被她踮起腳尖一摟,胸口上瞬間有溫度傳過來。冰冷的嘴唇被人覆上,吧唧吧唧地親了個夠本,然後這人才睜著一雙淚光盈盈的眼看著他道:「您不怕,是奴婢怕。」
「怕得哭了?」殷戈止一臉嫌棄。
笑著抹了抹眼淚,風月點頭,然後跟安慰一匹大狼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殿下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這話純粹是找死,誰擔心了?誰擔心了!殷戈止很暴躁!
然而,手心被握著,身子被貼著,溫暖源源不斷地傳過來,讓人覺得很舒坦。殷殿下暴躁地想,算了吧,反正這種事兒也就她一個人知道。
伸手反抱住她,殷戈止閉了眼垂頭,下巴擱在她肩上道:「你要是沒有別的任何的心思,我當真可以保你一世無憂。」
「多謝殿下。」風月笑得開心地應:「那奴婢這一世就交給您了。」
伸手捏了捏她纖細的肩,殷戈止抿唇。
外頭風雷陣陣,屋子裡卻是溫香軟玉。風月只穿了肚兜,懷裡的人跟狼崽子似的蜷縮著,高大的身軀完全不能卷進她懷裡,然而就算只卷著半個,風月也覺得很踏實。
不知道這種踏實感從何而來,但是她覺得,雷雨天的殷戈止當真是讓她很放心。
然而,就算睡得很好,殷戈止也還是做了噩夢,他夢見關蒼海抱著自己的腦袋站在他面前,冷著臉朝他道:「殿下武斷,陛下無情。關家一門冤魂,都該找殿下索命!」
殷戈止皺眉,很是茫然地問:「你不是叛國了嗎?」
「何以見得?何以見得!」關蒼海的頭在他手上大笑:「你冤枉了我,關家上下一百多口人的性命,你該拿什麼來還!」
心口一窒,殷戈止猛地睜眼。
外頭天亮,雨也已經停了,雨後芬芳的氣息飄進來,很是醒神。
風月坐在床邊看著他,笑眯眯地道:「殿下該起身了,不是說今日要去將軍府嗎?東西奴婢都已經準備好了。」
說著,遞過一個黃梨木的盒子來。
斂了斂神,殷戈止揉著眉心打開盒子,看了看裡頭的東西,「嗯」了一聲。
「殿下不舒服嗎?」風月問:「做噩夢了?」
想起夢境,殷戈止臉色很難看:「嗯。」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殿下就是想得太多。」拿了衣裳替他更衣,風月淡笑道:「放輕鬆些就好了。」
抿唇下床,殷戈止站在鏡子面前看了看自己,拳頭鬆了又緊,沉默半晌突然問:「你要是做過一個決定,導致很多人死了,後來發現那個決定可能太過倉促,會怎麼辦?」
換做別人來,肯定聽不懂他問的是什麼意思。但不巧,風月一聽就知道他做了什麼夢。
笑著給他的衣帶打了死結,她低聲道:「知錯不改,會下地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