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這語氣說得一頓,殷戈止皺眉。
風月回神,立馬緩和了些,開玩笑似的道:「奴婢是說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您既然知道您有不對的地方,那為什麼不改?」
垂了眼眸,殷大皇子語氣不悅地道:「也不一定是我錯了,只是當初形勢所迫,無暇親自查探,所以將事情交給了別人處理,誰曾想……他們會處理得那般草率。」
應該是有些隱情的,不然他也不會總是做噩夢。可是,人都已經死完了,也沒人再在意這件事,他若是還糾結,似乎有點傻了。
若當真……當真是他錯了,那他該拿什麼來償還這滿門的忠骨熱血?
心口沉得厲害,殷戈止搖頭,臉色極差地道:「罷了。」
罷了?風月嗤笑,誰會同他罷了?逃得過一時,也逃不過一世。
整理好他的衣衫,風月抬眼,真誠地讚美:「殿下當真是玉樹臨風,瀟洒倜儻。」
輕哼一聲,殷戈止順手拂了拂這袍子,突然覺得有些異樣,低頭一看。
還是自己平時穿的白袍樣式,只是這材質輕薄,與他往常的衣裳不同。
「殿下真細心。」眼前的人笑得嫵媚:「這是奴婢親手做的夏衫,很襯殿下。」
眯了眯眼,殷戈止突然想起這段時間晚上她一直拿著個東西在縫,隨口問過一句,她還說是給靈殊做的衣裳。
竟然是做給他的?
心裡有點高興,但表現不能太明顯,於是冷漠的殷大皇子還是板著臉嫌棄道:「針腳真粗。」
能穿就不錯了還不高興?風月垮了臉:「那脫下來,奴婢給您換一件。」
側身躲開她的手,殷戈止轉頭就往外走,衣袂飄飄,一抹白從風月指間拂過,帶著點皂角的香氣,讓她怔然了一會兒。
從沒有見過一個人能同時把白衣和黑袍都穿得這般好看,一身落雪,就是濁世里的翩翩公子。滿衣染玄,便成煉獄裡的嗜血魔頭。極善和極惡在他身上好像有個微妙的臨點,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殷戈止啊……
搖搖頭,風月回神,笑著提起裙擺,跟著出去。
殷戈止出發去將軍府了,就算風月不去,他也打算就上回將軍府的人抓風月的事情,去同易將軍要個交代。
風月站在門口目送他,等他走遠了,便給了靈殊一兩銀子:「好丫頭,再去買一回綠豆糕吧。」
靈殊點頭,二話不說就往外沖。風月抬頭看了看這雨後大晴的好天氣,心想真不愧是不陰
城啊,艷陽高照的,不管夜裡發生了多少風雨,白天都能照得地上不剩絲毫水氣。
楊風鵬突然被馮闖親自看守,這讓易大將軍很是不安,昨夜又是電閃雷鳴,所以壓根沒睡著。今日見殷戈止來,也沒什麼精神。
「將軍。」殷戈止拱手:「敢問將軍,找敝府丫鬟何事?」
微微一頓,易國如輕輕笑了笑,眼珠子左右動著,聲音慈祥地道:「倒是不小心驚擾到你了,我聽珠兒說你身邊多了個美貌的丫鬟,她有些不開心,所以想著請人過來聊聊。」
「將軍。」神色微微不悅,殷戈止看著他道:「在下雖然對易小姐頗為愛慕,但以在下的身份,與小姐恐怕沒什麼將來。」
言下之意,你管我身邊有什麼丫鬟呢?反正又不娶你家女兒!
拍了拍膝蓋,易國如笑道:「小女也頗為仰慕殿下,若是殿下有朝一日得回魏國,兩國邦交仍在,那未必沒有可能。」
想得也是夠遠的。
殷戈止垂眸,正想著要找什麼借口才能住下來,誰知道易國如就道:「罷了,你身邊有什麼人,老夫也不過問了。但是殿下,外頭最近紛爭頗多,您不如在府上住兩日,避避風頭也好。」
避風頭?殷戈止心裡冷笑,易國如怕是收到風聲說他行為有異,所以想把他軟禁在將軍府吧?
正巧,他也想在這裡住會兒。
「將軍的決定,在下沒有意見。」
對於他肯這麼配合,易國如還是很滿意的,神色都溫和了不少,放緩了語氣道:「就當陪小女聊聊天,她最近心情也不是很好。」
殷戈止頷首,起身行禮之後,便漠然地往外走。
「將軍。」薛良在旁邊看著,忍不住小聲嘀咕:「殷殿下看起來當真沒什麼問題,也不知道其他大人為什麼懷疑他。」
「再看看吧。」易國如道:「這世道,沒幾個人能輕信。」
薛良一頓,無聲地嘆息,然後便恭敬地退到了一旁。
殷戈止安靜地跟著家奴走在將軍府里,路過之處,都細細打量,再與風月給的東西做對比。
當真分毫不差。
心裡有點莫名的焦躁,他覺得有點看不懂風月,也不知道她哪裡來的這通天的本事。再厲害點,是不是連皇宮裡的部署都能知道啊?
她是有問題的,身份有問題,目的也有問題,但在找出她真正的身份之前,他不敢妄動。可是不妄動,那人就像根野草一樣,頑強地在他心上紮根,他怕等發現她是毒草的時候
,拔出來整個人都疼。
縱橫沙場多年的殷大皇子從來沒為感情之事這般操心過,就算三年前有人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牽腸掛肚,可也沒煩惱到這個地步!
「殷哥哥。」易掌珠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抬眼,就見她笑得端莊地沖他行禮:「你終於來了。」
微微一頓,殷戈止停下步子,認真打量她的臉。
其實女兒家的臉這樣才能算好看吧?鵝蛋臉,遠山眉,水靈靈的杏眼,一身的花香,怎麼看都覺得端莊大方。他怎麼就會看上風月那樣的?狐眸紅唇,一身脂粉味兒,笑起來媚人妖艷,俗氣又低賤。
一定是他留她在身邊太久了,看順了眼。舊人常說「日久生情」,也不是沒有道理。
深吸一口氣,殷戈止回神,看著她道:「我來住上兩日。」
「來陪珠兒嗎?」易掌珠笑著問。
殷戈止點頭。
眼裡有光閃爍,易掌珠揉著帕子,想了好半天,突然紅了臉:「正好……珠兒有話想同殷哥哥說。」
「嗯?」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殷戈止跟著她一起往前走。
易掌珠囁嚅半晌,鼓足了勇氣開口:「我不嫁太子哥哥了。」
「嗯?」這回回神了,殷戈止挑眉:「為什麼?」
或者說,她什麼時候決定過要嫁了?太子的提親可是被易大將軍攔在外頭的,也是她親口回絕的。
「他想跟父親過不去。」抿了抿唇,易掌珠紅了眼道:「先前那麼寵著我,都是假的,我讓他放過楊大人,他都不聽。」
「……你,讓他放過楊大人?」殷戈止有點震驚:「直接去跟他說的?」
易掌珠點頭:「是啊,他好像很生氣,說我管太多了,直接就走了。」
想起那日太子的態度,她還有點余惱:「就算我不該管那麼多,他好好說不成嗎?那麼凶,還將我一個人扔在街上!在他眼裡,這些朝廷瑣事,必定是比我重要。」
的確是比你重要啊!殷戈止垂眸。
他有時候真的很不明白易掌珠在想什麼,做的事情常常能超出他的預料。他覺得荒誕的,她反而覺得理所當然。
女人都這麼難懂嗎?不是啊,風月每次跟他就能想到一起去,還能幫他出主意。
那是什麼的問題?
搖搖頭,殷戈止道:「既然你覺得他不在意你,那的確是不用嫁他了。」
「可是……」紅著臉看他一眼,易掌珠道:「珠兒也到了該出嫁的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