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衛將這件事稟告回來的時候,石鴻唯是很震驚的,饒是冷靜了這麼多天,準備用來詐殷戈止,他也說得手微微發抖。
關家還有人活著,且不是別人,正好就是關蒼海的嫡女、關家唯一的女將軍關清越!
在這關家要翻案的節骨眼上爆出這件事,無疑會使朝中多人震驚難安,甚至連龍位上的陛下,恐怕都會睡不著覺。殷戈止要翻案一點也不可怕,畢竟他只是正義感作祟,太過正直。可關清越要是還活著,那還得了?關家滿門的血債,她豈會善罷甘休!
如果,如果關清越與殷戈止有什麼勾結……
「堂堂天牢,也能讓死囚犯跑了?」臉上一點震驚或者驚慌的神色都沒有,殷戈止嗤笑:「怎麼放跑的?放跑的是誰?又是誰在背後收買人啊?」
疑惑地看了看他這像是不知情的臉色,石鴻唯沉默片刻,道:「具體過程,微臣還在詳查,不過放出來的人是關家嫡女關清越,應當繼續追捕,送回天牢,等翻案之後,再行定罪。」
「大人這些話,同本王說是什麼意思?」輕笑一聲,殷戈止滿不在意地揮手:「去同陛下說更好。」
「這……」看他要走,石鴻唯追了上去,盯著他道:「王爺如今是此案主審,與此案有關的事情,自然該王爺定奪。」
「當真要由我定奪?」殷戈止抬了抬下巴:「那本王覺得關家無罪,關清越無罪,沒有抓捕的必要。」
「這怎麼能行!」石鴻唯皺眉:「越獄即是大罪!」
「那令關家蒙冤,是什麼罪,該誰來彌補?」停下步子,殷戈止睨著他道:「丞相大人來嗎?」
微微皺眉,石鴻唯語塞,僵硬片刻退到了一邊,低著頭看著那白袍子瀟洒地離開,心裡頗為惱怒。
他行事一向謹慎,關家當年高高在上,一夕之間倒台,眾人都忙著落井下石,只他不參合其中。現在這風口浪尖的,他也應該再迴避才是。
然而,殷戈止又回到了王爺的位置上,不僅如此,還多了一枚金印。皇帝這行為,狠狠地打著太子黨的臉,他再坐視不管,真讓殷戈止上位,那石氏一族才是真的要沒落了!
深吸一口氣,石鴻唯拂了拂衣袖,大步往龍涎宮走去。
殷戈止一出宮就讓觀止去了鎮國侯府,自己轉身前往大雜院,逮著風月就問:「當初你出大牢,是誰來接的?」
被這問題問得愣了神,風月想了想,道:「尹將軍接的。」
旁邊坐著的尹衍忠頷首:「是我帶人將少主從天牢里接出來的。」
「具體過程呢?跟哪些人接觸過?」
這問題問得奇怪,風月撇嘴道:「都過去這麼多年了,現在問這個做什麼?」
看了看殷戈止凝重的神色,尹衍忠猶豫著問:「出什麼事了嗎?」
「我現在要知道你們是不是安全的。」捏著袖口在旁邊坐下,殷戈止道:「今日石鴻唯說,查到當年天牢里有人受
賄放了關清越。」
眾人都是一驚,紛紛倒吸一口涼氣。風月眨眨眼,問:「我要成通緝犯了?」
「有我在,不會。」殷戈止平靜地道:「但當年行賄和放走你的人肯定會被石鴻唯拖下水,消息不久就會傳出來了。」
秋夫人臉色有點難看,眾人都齊刷刷地看向風月,眼神古怪。
「怎麼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風月問:「我臉上有飯粒啊?」
「少主,有一件事,一直沒跟您說。」秋夫人語氣沉重地道:「當年背地裡買通獄卒救您出來的,其實……是封明,封將軍。」
啥?風月震驚,倒吸一口涼氣看著四周,結果發現驚訝的只有她一個人。包括殷戈止在內,其餘所有人都是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樣!
眨了眨眼,她乾笑,嘴角卻都抬不起來:「怎麼回事?!」
抹了把臉,尹衍忠愧疚地道:「當年我只覺得關家冤枉,可也無能為力啊,也就沒打算做什麼。是當時的封世子找到我,說有門路能救少主,讓我幫忙,於是我才去接的人。怎麼賄賂的我不知道,他只說讓我別告訴少主。當時的少主,也的確不願意一個人苟活,讓別人送死,所以……」
風月紅了眼,忍不住看了看旁邊的靈殊。
靈殊滿臉天真,隨他們說事,半點也不想聽,依舊抱著她的果脯咬啊咬的。
殷戈止垂眸,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跟在石鴻唯面前的時候一樣,讓人半點捉摸不透。
風月問:「封明這回會被我牽連,是嗎?」
「嗯。」他應了一聲。
心情有點沉重,風月抿唇:「你會救他嗎?」
抬眼看她,殷戈止道:「我若是不救,他豈不是得大便宜了。」
只是,不好救,動作得快了。不然這兩個人都被人盯上,那下場一定好不到哪裡去。
「最近別往外跑,澧都一定會嚴查找人的。」起身扣了扣石桌,他看著風月道:「老實點。」
風月皺眉。
半晌之後,封明被帶過來了,滿臉茫然地看著他們:「怎麼了?」
風月一撩袍子就朝他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嚇得往旁邊一跳,封明瞪眼:「這是怎麼了?中邪了?」
「謝你救命之恩該有的禮數。」抬起頭,風月看著他道:「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微微一愣,封明乾笑:「那件事怎麼會被你知道了?其實不用謝我,小事……」
話沒落音,剛剛還跪在地上的人就猛地躥了起來,一把捏住他的脖頸就往死里掐!一邊掐一邊面目猙獰地吼:「我讓你救了嗎?啊!白送一條人命不說,活著這麼痛苦的事情,你也讓我來承受?咱倆多大仇?啊!多大仇!」
被掐得喘不過氣,封明愕然,順勢捏著她的手腕,又好氣又好笑地道:「你就是這麼對救命恩人的?」
風月咬牙:「掐你一炷香我給你磕三個頭再繼
續掐!」
「哎,冷靜點。」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封明笑著的眼裡露出些亮得奪目的光,眨也不眨地盯著她,嘆息道:「我是當真捨不得你死啊,所以自私了一回。」
紅著眼睛瞪著他,風月哽咽:「你可知道你這自私的行為,會給你鎮國侯府招致多大的災禍!」
「我都明白。」垂了眼眸,封明一下下地摸著她的頭頂,聲音難得地柔和下來,像被太陽曬熱了的水,溫柔地將她包裹在裡頭:「我自己造的孽,自己會承擔。其實早就想過了,萬一被人知道,也不過是個不忠之罪,皇帝忌憚鎮國侯府,也就是怕我封家還與關家有什麼牽連,會為禍皇室。關於這個,我一早就想到了辦法。」
「這些天我一直沒來找你,有點忙,不過有個消息你聽見了應該會很高興。」笑著看著她,封明的眼睛好像閃爍著什麼光,咧嘴一笑,那光都差點落下來:「我要同南平公主成親啦。」
院子里的人都是一愣,殷戈止也難得地正眼看向了他。
風月怔然,眨了眨眼。
「是不是很高興?終於能擺脫我了。」面前的人高大英俊,頂著鐵玉冠,陽光都從他頭頂傾瀉下來,透過他的睫毛,落在她頭頂:「算是我送你最後的禮物吧,從小你就不待見我,我也一直執著地想娶你為妻,說永遠不會放過你,嚇得你總是抱頭鼠竄。」
想起兒時追追鬧鬧的場景,封明笑得很是開心。
十五六歲的少年,意氣風發,騎馬追著人家姑娘不放,一邊追一邊喊:「關清越,你跟我回家!」
「我不!」粗魯的少女騎著馬,回頭就罵:「誰要跟你這流氓回家,老娘不嫁!聽見沒?不嫁!」
「你不嫁我也娶!現在不嫁,二十歲嫁我娶!二十歲不嫁,三十歲也行!實在不行,等你老了跑不動了,我就把你搶回家!」
晚霞正好,那兩個身影吵吵鬧鬧的,在記憶里跑成了兩道影子,越來越遠,終於是看不見了。
低笑出聲,封明看著風月啞聲道:「我是當真很喜歡你。」
不過他自己犯的錯,能彌補的話,就不能再自私第二回了。皇帝的聖旨,也抗不得第二回。與南平成親,皇帝就能卸下對鎮國侯府的防備,哪怕這件舊事翻出來,他已經與父親說好,就推成他年少不懂事,也不會有滔天大禍。
抬眼看著他,風月覺得喉嚨有點緊,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手裡抓著他的衣裳,緊了緊,又鬆開了。
「成親之後,就莫要再念著之前的事情了。」長出一口氣,清了清嗓子,風月道:「南平公主是個很善良的姑娘,你不能對不起人家。決定要娶了,那就得一輩子對人家好,不然別說其他的了,殷戈止就頭一個不會放過你。」
封明低笑,轉頭看著殷戈止:「王爺應該是最高興的,少了我這個勁敵。」
微微皺眉,殷戈止搖頭:「我並不會高興,你這樣的人,無法給南平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