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挑眉:「這麼遠的路,她們也要趕來么?」
「受娘娘之恩甚重,她們是無論如何也該來的。」金媽媽頷首:「只是她們頗為擔心娘娘,快馬傳書來,都說一定要讓娘娘等她們到。」
同樣是報過仇了無遺憾的人,何愁和斷弦自然最能明白她會想做什麼。她們大仇已報企圖尋死的時候,都有她在勸著,可當真輪到她的時候,誰來勸?
世人都是如此,勸得了別人,放不過自己。所以一得到殷戈止的傳書,她們便急著趕路來魏國,跟她封后沒有關係,就是想來留一留她。
她旁邊這個人,估摸著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今日接了這群人進宮,還讓金媽媽說這麼一番話。
側頭掃了一眼殷戈止無波無瀾的側臉,風月心裡軟了軟,垂眸應道:「好啊,我等她們來。」
無聲地鬆了口氣,殷戈止起身道:「朕還有事,不能久坐,便先去前頭了。靈殊,看好娘娘。」
「是。」靈殊乖巧地應著,眾人都垂首,恭送他出去。
等那襲龍袍消失得沒了音兒,殿里的眾人才重新活泛起來,七嘴八舌地道:「當初在夢回樓里瞧見,我就知道這位公子身份不凡,將來必定能成一番大事!」
「呸!就你馬後炮厲害!你要是一早看出來了,怎麼不下手啊?」
金珠委委屈屈地道:「誰沒下手啊?不少人下手了,可他偏生不滿意,表情嚇人得很,哪個姐妹敢上前伺候啊?也就娘娘當時膽子大,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過獎過獎!」風月掩唇:「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金媽媽張口就罵:「你們這些小蹄子老實點,在宮裡這麼放肆,當心被推出去砍了!」
上頭的皇后娘娘都這麼放肆,底下的誰還守著規矩啊?一個個都跟在夢回樓似的自在,嘻嘻哈哈的,讓這死寂的宮殿都像是活過來了似的。
宮裡的日子其實挺無聊的,有這麼一群人來,風月也高興,跟著她們好一陣胡鬧,吃飯喝水,談天說地,一直鬧到太陽下山。
姑娘們喝醉了,勾肩搭背東倒西歪。金媽媽稍微好點,還能睜眼看著這殿內的情形。
晚霞的餘光從門口照進來,有人的衣擺微微晃動,從躺在地上的金珠身上掃過,避開了前頭流著口水的微雲,慢慢地走到了主位的軟榻邊兒。
揉了揉眼睛,金媽媽迷迷糊糊地想看清那人的臉,卻只能看見他身上的紫金色長袍,廣袖起落之間,榻上的人就被他抱進了懷裡。
「困了也不知道搭件衣裳再睡?」
懷裡的人嘟囔一聲,抓著他胸前的衣裳就蹭了蹭。
殷戈止滿眼嘆息,輕輕搖頭,將人抱進內殿,放在床上:「再這麼胡來,下次不讓她們來陪你了。」
「別啊……」嘟囔兩聲,風月閉著眼睛滿是倦意地道:「我都沒喝酒,可聽話了……」
「乖。」摸了摸她的腦袋,那清冷的聲音帶了點暖意:「睡吧。」
床上的人呼吸均勻,很是放心地就睡了過去。伸手
摸摸,臉上和身上都長了點肉,終於是瞧著沒那麼讓人擔心了。
掖好被子站直身子,殷戈止側頭,就看見靈殊瞪大眼看著他。
微微挑眉,他勾手,示意這機靈的小丫頭跟他出去。
「陛下。」靈殊狠是不解:「您對主子是挑不出毛病的好,尤其是主子迷迷糊糊的時候,您總是很溫柔。可她醒著的時候,您卻變得兇巴巴的……何必呢?」
「你不要多嘴。」殷戈止道:「朕該如何對她,心裡都有數。」
「可……」這樣主子壓根就不會念陛下的好啊!靈殊皺眉。
回頭看她一眼,殷戈止淡淡地道:「你家主子脾氣沖性子直,當真溫溫柔柔地對她,她會被寵得無法無天得寸進尺。」
現在就剛剛好,一切都恰到好處。
腦子裡靈光一閃,靈殊突然就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人,這個人……
「知而不言,才是大智慧。」深深地看她一眼,殷戈止轉身,龍袍微揚。
靈殊怔愣地看著地面,伸手捏住自己的嘴唇,原地向後轉,乖乖地回去照顧主子。
魏國新帝登基的消息傳到吳國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之後了。
葉御卿抱著忘憂看著手裡的信件,輕笑了一聲,眼神深邃。
「這才過去多久,宋國收到易將軍身亡的消息都還沒發兵,他倒是先登上了皇位。」
忘憂抿唇:「殿下這回該知道奴婢不是要跑,是當真想回魏國去看看了吧?」
「看誰呢?」掃一眼懷裡這人,葉御卿抿唇:「新後嗎?」
「是。」忘憂頷首:「她於我有恩,如今似乎有輕生之意,奴婢怎麼也該去看看。」
眼裡有些暗色,葉御卿鬆了信紙,伸手捏著這人的腰,溫柔地道:「本宮總覺得,放了你,你便不會回來了。」
背脊一涼,忘憂勉強笑了笑:「怎麼會呢?」
沒理會她這話,葉御卿站起來,將她放在一邊:「魏國新帝登基,國中正是大亂之時。」
這個時候聯合抗宋,他們到底能出多少力呢?要說先前魏文帝在位之時,與魏國聯合,葉御卿覺得自己有把握將整個魏國都拿捏在手裡。可現在,殷戈止為帝了,他從前的打算,可能要全部推翻。
眯了眯眼,葉御卿嘆息著問旁邊的馮闖:「你說這是命數還是什麼?先前本宮還說過殷戈止那樣強勁的人,幸好永遠回不去魏國了。可沒多久,他就回去了。一個月前本宮還跟你說,幸好魏國是魏文帝當政,結果現在,他登基了。」
馮闖沉默,垂頭。
聽著他這語氣,忘憂突然有點不安,走過去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子:「殿下……」
輕輕收手,葉御卿掙開她,溫和地道:「你還是好生留在這裡吧,魏國不是很太平,本宮會擔心你。」
心裡一沉,忘憂睜大了眼:「可……」
「就這麼定了。」溫柔地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裡握著,葉御卿笑道:「你乖乖聽話,可
好?」
「……是。」忘憂垂眸,心口緊成一團。
她回不去了,只有斷弦還能回去。那至少得想個辦法,讓她帶個信!
魏孝帝登基的頭一件大事,便是築兵西北,以擋宋軍。易國如薨逝的消息已經傳遍列國,宋國屯兵在吳國的邊界,隱隱有欲動之勢。吳魏兩國聯盟已立,殷戈止整合了一支十萬大軍,把兵符交到了尹衍忠的手裡。
「屯兵之處有八,將軍從這條路往西北去,路上可以會師六七,剩下的人會在邊境與將軍匯合。糧草和兵甲,朕都會準備妥當,絕不會耽誤戰事。」
有個當過將軍的皇帝就是好啊,知道怎麼打仗,也知道打仗需要什麼。尹衍忠拿著頭盔行禮,鄭重地接過了兵符。
「還以為陛下會御駕親征。」羅昊在旁邊笑道:「當皇帝的都喜歡搞那個,那可麻煩了,帶著皇帝最不好打仗!」
「羅將軍!」秋夫人瞪了他一眼。會不會說話啊?面前站著的這個就是皇帝!
察覺自己失言,羅昊連忙道:「當然,要是咱們陛下那肯定不一樣,您會帶著咱們打勝仗的!」
「這回朕就不去了。」殷戈止滿臉嚴肅:「已經登基為帝,實在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國不可一日無君。」
眾人紛紛點頭,是這個道理!
旁邊的觀止垂了眼瞼,心想哪兒是什麼「國不可一日無君」啊,分明是主子放心不下皇后,生怕她摔著碰著!要不然,他早飛去打仗了,那偃月長刀和銀龍甲都不知道擦了多少回了,還非得找這麼冠冕堂皇的理由。
「陛下!」營帳外頭有以前跟過他的內侍兵進來,一看見他便激動地磕頭行禮:「卑職見過陛下!」
「牛子藏啊。」一看他,殷戈止還是很熟悉的,揮手便道:「免禮了,這回西北大軍的內務也得靠你效力。」
「卑職遵旨!」笑嘻嘻地站起來,牛子藏感慨地看著面前這人的鞋面。
戰無不勝的大皇子回來了,可惜當了皇帝,不能再帶他們一起打仗了。
「對了陛下,先前退役的很多士兵,聽聞您登基,都紛紛回來了。」想起這事兒,牛子藏連忙道:「都是您當年親自帶的兵,一個都沒少。只除了那個一頓吃三碗飯的小兵,估摸著是回家娶媳婦了。」
以前他的營帳里是有那麼一個小兵,個子矮矮的,總是低著頭,給他扛過旗,也給他洗過刀。他沒怎麼注意過,對那小兵唯一的印象就是吃得多,一頓能吃三碗。
輕笑一聲,他道:「回來了就是好事,能回家去娶媳婦,也是好事。都歸隊吧,等整理好了,一併交接。」
「是!」牛子藏應了,扭頭就讓人去傳令。
低頭繼續看地圖,殷戈止看著看著,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當初那個小兵,是怎麼選進來的?」倏地,他問了一句。
伸著腦袋在營帳外說話的牛子藏縮回頭來,眨眼道:「您忘記啦?關將軍那邊送來的人啊,說是誰家細皮嫩肉的小少爺,想跟著您見見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