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洶湧,吳國皇帝病重,所有擔子都落在了葉御卿一個人身上。
葉太子很暴躁,已經連續半個月沒能睡好覺了,一向溫和如水的眸子變得通紅,看著有些恐怖。
盯著剛剛送上來的戰報,葉御卿沉聲道:「三國已經聯合,齊國若是出兵少,那糧草供應便得足。第一營已至齊國邊境,征糧多少,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臣明白。」孟太尉拱手應下。
一個臣子走了,後頭還有無數的臣子湧上來,七嘴八舌地說著各種雜事。葉御卿沉著冷靜,一一指示,等終於停歇下來的時候,外頭的天已經黑了。
胃疼得難受的時候,他才恍然想起,自己好像一天沒有用膳了。
下意識地側頭看看左手邊,往常站著個人的位置現在空著,風吹過來,都能聽見迴響。
微微皺眉,葉御卿嗤笑一聲,起身出去吩咐:「準備晚膳。」
「殿下。」外頭等著的丁側妃急忙迎上來,奉上手裡的托盤:「妾身一直在等殿下忙完,這兒備著人蔘雞湯呢。」
餓的時候,誰想喝湯?他想吃飯,吃些家常的菜色,好下飯的那種,忘憂會做。
「你回去吧。」越過她身邊,葉御卿徑直往自己的寢宮走:「本宮現在想休息。」
丁側妃一愣,眼裡滿是失望。一看他那大步流星的樣子,眉頭卻又皺了起來。
是急著去休息,還是急著去看人?
忘憂被關在太子寢宮已經很久了,從她色誘葉御卿,給他下藥偷走鑰匙放了斷弦開始,她就一直在這裡,一步也沒踏出去過。
本來覺得,她是一定會死的,畢竟葉御卿最討厭的就是背叛。可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這個人溫柔習慣了,抓到她也沒有對她下手,就將她關在這裡,每天甚至都會同她一起睡。
「殿下。」聽見開門的聲音,忘憂立馬起身道:「您又忙到了現在?」
應了一聲,葉御卿走到桌邊點了燈,燈光照得他臉色柔和,可那一雙眼裡卻是深不見底的黑淵:「我累了。」
「那您來躺著,奴婢給您按按。」
身為囚犯,忘憂半點沒有囚犯的自覺,只要葉御卿來,她永遠都是這副關切的模樣。
有時候葉御卿會想,她是不是比自己更會偽裝?以至於他半點看不出她的破綻,當真覺得她心裡是有自己的。
可是,心裡有自己的人,怎麼可能會背叛他呢?
無聲地冷笑,葉御卿趴在了軟榻上。忘憂過去,力道適中地給他按揉著手臂和脊背,一邊按一邊絮絮叨叨:「您得按時用膳才行,忙起來也得吃點乾糧墊肚子,不然身體會垮的。」
聽聽,這一聲聲的關心,多情真意切啊!葉御卿搖頭,伸手捏住了她的手,側頭看她:「你的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問完頓了頓,眼波流轉,自己回答:「想重新取得本宮的信任,方便下一回再背叛嗎?」
手微微一縮,忘憂抿唇:「奴婢的命是殿下的,不會再背叛殿下。」
「哦?」葉御卿嗤笑:「你沒聽過一句話,叫『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臉色白了白,忘憂垂眸:「奴婢聽過,但您不是依舊將奴婢留在身邊嗎?」
她伺候他已經這麼久了,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吧,太子待人溫柔,她在他身邊尤其能感覺到這種溫柔。或許是起風時候的一件衣裳,或許是她傷著的時候他皺起的眉頭。殿下心裡,應該是把她當親近之人的,所以出了事,也沒有馬上殺了她。
「你以為本宮是為什麼將你留在身邊?」冷笑一聲,葉御卿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語氣如寒風刮人骨:「不是因為相信你,而是因為你對魏國的皇后那般好,她肯定捨不得你。本宮將你養著,到時候,還能與她換些東西。」
心裡猛地一疼,忘憂輕輕吸了口氣,眼淚瞬間就冒了上來:「殿下……」
「你曾說,本宮是天底下最溫柔的人。」睨著她這表情,葉御卿笑得殘忍:「現在還這麼覺得嗎?」
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忘憂跪了下來,緩了好半天才從那股子疼勁兒里回過神,輕輕喘著氣道:「殿下給過奴婢溫柔,是奴婢自己沒能好好珍惜,怪不得殿下。」
竟然還不怪他?葉御卿挑眉,微微搖頭。女人就是傻啊,稍微給點甜頭,就這麼死心塌地生死不棄的,比狗還好訓。
「你能這樣想,本宮很高興。」翻了個身,葉御卿道:「上來侍寢吧。」
抹了把臉,忘憂哽咽著道:「奴婢的身子,最近有些不方便。」
「那本宮留你何用?」嫌棄地看她一眼,葉御卿朝外頭喊了一聲:「馮闖,把丁側妃請過來。」
「是。」
臉色雪白,忘憂狼狽地退到角落裡跪著,低著頭眼淚不停地掉。
葉御卿眼角餘光睨著她,心裡不覺得痛快,反而更覺得不舒坦,堵得慌,乾脆煩躁地起身,一把將她拉起來,推出門去:「把這個人押在院子里,別出現在本宮面前,也別讓她跑了!」
「是。」
外頭的禁衛聽令,當真將她押在地上跪著。
盯著青色方石鋪的地面,忘憂有些走神,晃眼間看見丁側妃的繡鞋在自己面前停了一瞬,又好像聽見誰的輕笑聲。
這些都無所謂,她不在意的。其實還能活著,就已經要感天謝地了吧。
屋子裡靡靡之聲頓起,像是故意似的,動靜很大。忘憂聽著,心如刀絞,卻是笑出了聲。
她只是個宮女而已,什麼名分也沒有,隨時可能會當成貨物拿去與人交換東西,又哪來的資格難過呢?
葉御卿有些煩躁,看著身上咬著嘴唇很是矯情做作的女人,忍不住低喝:「你能不能別端著架子?」
丁側妃很委屈,她好歹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哪裡做過這麼沒羞沒臊的事情,會害羞是當然的啊,誰還沒個自尊心了?
可是,殿下都這樣說了,她也只能一聲聲地叫喚,臉色緋紅。
側頭掃了一眼窗外,葉御卿不耐煩地將身上的人壓在了下頭。
「啊——」
這銷魂蝕骨的聲音,聽得外頭的人骨頭都是一酥。忘憂雙眼無神,終於是閉上眼,什麼也不想了。
月亮漸落,太陽初升,葉御卿起床更衣,打開門就見忘憂還被押著跪在地上,臉色慘白。
眉間幾不可察地皺了皺,他冷聲道:「讓你們押著人,你們當真是押著。」
盡職盡責的禁衛拱手道:「殿下的吩咐,卑職們不敢怠慢!」
餘光掃了那垂著腦袋的人兩眼,葉御卿走過去,問:「還活著么?」
迷迷糊糊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忘憂勾唇笑了笑,笑得乾涸了的眼裡又湧出眼淚:「殿下……」
「奴婢……好疼啊……」
心裡一凜,葉御卿抿唇:「鬆開她,扶去裡頭讓她躺著。」
「是。」禁衛應了,將人架起來,走到屋子裡頭卻是愣了愣,看著那滿是錦緞的床,再看看手裡這髒兮兮的宮女,一時有點猶豫。
「愣著做什麼?把人放上去啊!」葉御卿低喝。
嚇了一跳,禁衛們連忙將人放上床,躬身就退了出去。
腿已經沒了知覺,忘憂悶哼一聲,伸手捂著心口,眉頭緊皺。
「知道疼了?」站在床邊眼含嘲諷地看著她,葉御卿道:「被人背叛的時候,本宮跟你一樣疼。」
身子蜷縮起來,忘憂臉色當真是很難看,嘴唇都慘白。
看著看著,葉御卿就覺得不對勁了,立馬喊了一聲:「請太醫過來一趟。」
外頭人應聲而去,他皺眉,伸手摸了摸忘憂的額頭。
沒發熱,卻是一片冰涼,滿是虛汗。
病了?葉御卿皺眉,女人就是麻煩,動不動就生病,柔弱得不堪一擊……早知道昨天就不賭氣直接睡了,應該讓人先把她關進側殿的。
太醫來得很快,一把脈卻是嚇了一跳,有些驚恐地看了他一眼。
「怎麼?」葉御卿皺眉:「不妨直言。」
「殿下……此女子懷著身孕,且已經有滑胎徵兆。」太醫眼神複雜:「要保已經來不及了,殿下還是直接給她服打胎葯,讓個醫女來收拾吧。」
晴天霹靂!
葉御卿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
「這……這女子要滑胎……」
「她什麼時候懷上的?!」瞳孔猛地縮緊,葉御卿心裡一抽:「已經保不住了?」
「是。」
倒吸一口涼氣,他伸手就將半昏迷的忘憂抓了起來,很不溫柔地朝她吼:「你故意的是不是?知道有身孕還出去跪一晚上,就是想滑胎,讓本宮愧疚,是不是?!」
被他吼得回了點神,忘憂茫然地道:「奴婢什麼時候懷了身子了?分明是這兩日要來月信了,肚子有些疼……」
暴喝卡在喉嚨里,像一塊石頭,硬生生被他給咽了下去。葉御卿閉眼,狠狠地將她扔回了床上,轉身就往外走。
沒什麼大不了,一個宮女的孩子,就算生下來也不會得器重,沒了就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