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沖和徐懷祖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此次出征,聽聞會與魏國聯合抗宋,他倆跑得飛快,很早就到了玉山關外。葉御卿就是顧忌他們的關係,所以讓他們先撤退。
現在聽殷戈止這語氣,葉御卿垂眸,態度突然就緩和了下來:「此番三國大勝,合作算是愉快,宋國想必短時間內都不會再犯。魏國出力良多,吳國也會給予厚贈。」
「哦?」殷戈止眼皮都不抬:「太子覺得,那厚贈會是什麼?」
「今年魏國不是欠收么?災民想必不少,國庫的糧食應該也不夠了吧?」葉御卿道:「正好,齊國今年產糧多,征來作軍糧的米面都沒有吃完,不如就湊個整數,十萬石大米、十萬石麵粉,統統送去魏國賑災,如何?」
數目聽著挺誘人,然而,殷戈止還是沒抬眼:「殿下客氣了,齊國功勞也不小,吳國不厚贈他們,倒是拿他們的米糧賑我魏國的災,就不怕齊國國主不高興么?」
齊國當然會不高興,葉御卿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只要殷戈止答應,他就拿著齊國的糧食作人情。齊國受了氣會怎麼辦呢?打不吳國,還有魏國啊。如此一來,還會與魏國這麼同仇敵愾親密無間嗎?不會,甚至有可能倒戈相向。
利益才是國家之間最重要的紐帶。
「我吳國也沒別的東西能拿出手。」滿臉真誠,葉御卿道:「只要您覺得這個饋贈尚算可納,那其餘的事情本宮便會處理,您完全不用擔心。」
半闔著的眼裡波光流轉,殷戈止輕輕敲著桌子,想了半晌,頷首:「可以。」
心裡一松,葉御卿笑了:「如此便好。」
「饋贈的事情說完了,現在來說說貴國誤傷魏國援軍的事情吧。」伸手拿了張單子出來,殷戈止面沉如水:「我軍被貴國誤傷三千人,其中五百多人死亡,七百多人重傷。」
提起這事,葉御卿別開了頭:「都說了是誤傷。」
滿臉震驚,殷戈止不敢置信地看著他:「誤傷沒有補償?這麼多死傷的將士,殿下輕飄飄的兩個字就打算抵了?」
葉御卿皺眉:「不然陛下想如何?昨晚一戰,我方死傷怕是更多。」
「昨晚一戰?」殷戈止茫然地看向旁邊的風月,後者咽下果脯,義憤填膺地道:「昨晚的確有一戰,卻是因為宋軍偷襲我方駐地,所以尹將軍聯合齊軍一起反抗!將士們斗
智斗勇,戰勝了敵軍!前方已經送來捷報。」
「朕還覺得奇怪,好端端的怎麼又會打起來。」轉頭繼續看著葉御卿,殷戈止道:「與宋軍交戰的傷亡,殿下也要算在我魏國頭上?」
葉御卿:「……」
真是不要臉了!他們分明就知道打的不是宋軍,在這兒裝模作樣給誰看呢!
更可氣的是,他還不能自己說他們打的是吳國的軍隊,不然這老奸巨猾的殷戈止,一定會問吳國攻擊魏國軍營的原因,到時候他更理虧!
深吸一口氣,葉御卿活生生將這虧給咽了下去,咬牙切齒地問:「國主想要什麼賠償?」
「每一位士兵,都是為我魏國鞠躬盡瘁的勇士,他們在這場戰後,本來是可以回去加官進爵,闔家團圓的,現在居然莫名其妙死在了友軍的刀下!」語氣陡然沉痛,殷戈止道:「朕不是賣士兵性命的君主,可他們的家人都要撫恤,按照魏國的規矩,每家要給十兩銀子。」
十兩?葉御卿很想一口唾沫呸他臉上!多少人窮極一生都掙不到十兩銀子,哪有戰死之人都給十兩撫恤的?
「這個我可以作證。」舉了舉手,風月道:「以前我帶兵的時候,親自去發過撫恤銀子。」
關家帶的兵,但凡有戰死者,關蒼海都會發撫恤。當時的魏文帝是不會發的,這規矩其實也只有關家軍有。不過眼下拿來當賠償的標準,那是很不錯的。
深吸一口氣,葉御卿看了風月一眼,頗為後悔地道:「本宮當初不該相信你。」
她分明一顆心都是偏著殷戈止的,卻假作要幫他控制殷戈止、對付易國如之勢。要不是他大意了,這個女人也活不到現在,也不會成為魏國的皇后。
看見殷戈止現在這圓滿的模樣,他就好不甘心。
「殿下,我有什麼錯呢?」無辜地眨眨眼,風月道:「當初要不是我,您有很多事情是做不成的。」
殷戈止起身,擋在她面前,表情微微有些不悅。
收回目光,葉御卿微笑:「國主別緊張,本宮只不過有些感慨罷了。珠兒在不陰城,可還時常念叨著您呢,聽聞您立了皇后,氣得幾天沒吃下飯。」
易掌珠?殷戈止道:「她不是成親了么?」
消息這麼靈通?葉御卿低笑:「的確是成親了,可心心念念的還是您,這回聽聞本宮也許會遇見
您,死活都讓本宮帶封信來。」
「信呢?」
「路上顛簸,沒留住。」仔細瞧著殷戈止的表情,葉御卿笑道:「不過本宮看過了,依稀還記得些句子。零零碎碎的小事不必提,就這一句,國主一定要記住啊——君遺明珠雙淚垂,明珠亦是盼君歸。」
你失去了我一定很傷心,我也在等著你回來。
多深情,多凄涼啊,聽得風月忍不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都嫁人了還這麼惦記,也是不容易。」
一直裝死的何愁忍不住低聲開口:「易小姐嫁了個狀元郎,那狀元對她也挺好的,可她就是整天鬱鬱寡歡,時不時都要鬧上一出。這些話娘娘不必在意,只是她一廂情願罷了。」
「我當然不會在意了。」聲音大了些,風月笑吟吟地道:「要是陛下主動給她寫這樣的句子,那本宮興許還會生氣。可是她寫這樣的句子來,本宮不覺得生氣,反而覺得高興。」
葉御卿眯了眯眼。
高興?有什麼好高興的?高興自己的丈夫被別人惦記了不成?都說女兒家小心眼,遇見這種小把戲,都會鬧騰的,他也就是想搞些事情,讓殷戈止不那麼舒坦而已。結果這人怎麼不按常理來啊?
「殿下一看就是沒有認真愛過一個人。」居高臨下地看著葉御卿,殷戈止道:「朕對皇后如何,她自己心裡有數。心裡有數了,便不會懷疑朕任何。朕給她感情,她回朕信任,不是殿下這兩三句話能離間的。」
感情就是個冷暖自知的東西,對方喜不喜歡自己,有多喜歡自己,都能感覺得到。當真被人死心塌地愛著的人,是不會起懷疑之心的。就算捉姦在床,風月都肯定會先想想是不是有人陷害他,而不是覺得他有了異心。
這是他這半年來的成果。
輕笑一聲,葉御卿站了起來,拂袖道:「本宮只是替人傳話,聽與不聽在您。」
抬腳欲往何愁的方向走,前面卻擋了個人。看著這人黑色綉銀龍的靴子,葉御卿嘆息:「撫恤金會送到魏國的。」
聽見這話,殷戈止才算滿意,側身讓了路。
何愁皺眉,看著那人一步步走過來,下意識地往風月背後站。
「你還想往哪裡躲?」聲音驟然冷下來,葉御卿道:「跟本宮回去。」
沉默片刻,何愁小聲問:「奴婢能不回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