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才明白他怎麼這樣的輕鬆,形勢急轉而下,檢方兩名最重要的證人,一名精算師,一名估算師翻供,說東瞿並沒有買通他們進行商業欺詐,相反,是有東瞿的競爭對手財團向他們行賄,以誣告東瞿。
東瞿一下子由十惡不赦的商業大騙子,變成令人同情的受害者。政府的言論也有了戲劇性的變化,司長義憤填膺,說:「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來達到擊垮競爭對手的目的,簡直是商界的恥辱!我們一定要嚴謹調查,還東瞿一個清白和公道!方才能顯示政府對工商發展的支持,方才能顯示公理和正義。不然,將令進行正常商業發展的財團企業齒寒。」
同時,記者也終於訪問到了東瞿的最高領導人易志維,鏡頭裡的易志維依舊是一派的安然洒脫:「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東瞿能夠有今天,是和民眾的支持、我們自身的努力分不開的,並不是靠一兩件商業欺詐案積累的企業財富。這就是我要說的。」
記者問:「有消息說陷害東瞿的是一間與東瞿規模相仿的大財團,請問易總裁可不可以向我們透露一點?」
易志維將頭一揚,一臉的輕鬆與從容:「哦,這個我就不方便說什麼了,因為經檢院正在調查此事,法律是公正的。不過我可以說的是,聽說對方是以四千萬台幣的天價買通兩位專業人士,對東瞿進行惡意的陷害,東瞿有敵如此,實在是一項殊榮。」
說得記者全笑了起來,四千萬台幣,不是每家公司都可以隨便拿出這樣的數目買兇誣告的,記者們又不是傻子,把島內的幾大公司一排,就有傳聞說富升是這次事件的幕後主謀。
易志維就對聖歆說:「他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怨不了我。」聖歆問:「是你透露富升是幕後主謀嗎?」他輕吻她:「不要說出會讓我吃醋的話來,我如果嫉妒簡子俊,他的日子一定會更不好過。」
她不覺也笑了:「你真是坦白的有趣。」
他說:「我一直不太喜歡他——其實上次你如果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冷靜下來和你談一次,孩子的事情就不會……」
她打斷他:「我們不說這個了吧。富升會不會被調查?」
他瞅了她一眼,說:「就因為你這句話,我想他們會被調查的。」
她說:「我和你說正經的。」
「我也是在說正經。」他直直的望進她的眼底:「我最不喜歡別人對我的所有物有所覬覦,你知道的。」
東瞿醜聞發生了戲劇性的轉折,易志維也沒有那麼忙了,只是他在起居上有了變化,傅聖歆就笑他:「越來越沒有出息。」
他早上居然會賴床,他會孩子氣的把頭鑽到枕頭底下去,用枕頭來捂住耳朵,任由她千呼萬喚,就是不肯起來。起來後也是磨磨蹭蹭,眼睜睜看著上班時間到了,司機也在樓下等著了,仍是不想出門。有一天居然問:「我可不可以不去上班?」
她輕呼:「天哪!我應該去買期指,再把你這句話錄下來,然後賣給報社。股市大跌,我一定賺飽。」好笑的將公事包塞到他手裡去:「易先生,不去上班你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你就養不活我了。」
他不滿的嘀咕:「我偶然蹺班東瞿又不會倒閉。」又說:「公司里只有獃獃的秘書,看了就讓人沒有精神。」她更好笑:「公司里當然只有秘書常常和你打交道,你還想看見什麼人?」
他精神來了:「你呀!」
她說:「那我中午去找你吃飯,行了吧?」才可以把他哄出門去。
古人所說的如膠似漆,大約就是這個樣子。可是,她仍是一種夢一樣的不真實,大約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反而讓她有些心神不寧。就像易志維問她:「想不想把華宇買回來?」
她驚喜萬分:「可以嗎?」
他笑著吻她:「易志維說可以,就一定可以。」她信他,他創造了東瞿奇蹟,他可以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說可以,就是可以。
她問他:「有什麼辦法?」
他說:「我知道你手頭的錢不夠收購華宇——看在你答應陪我吃午飯的份上,賣個消息給你。」
他的消息從來都是價值億萬,就象上次他「賣」給她的那個收購恆昌的消息一樣,一旦獲悉,都是可以用億為單位來計算盈利的。她笑逐顏開:「哦?那你開價吧。」
他璨然笑著,親了她一下:「明天再陪我吃午飯,這個價不高吧?」她問:「那是什麼消息呢?」他曖曖的鼻息在她耳畔迴旋:「我建議你去買期指,易志維總裁以為,近幾天股市會爆漲。」
最近股市一直慘淡,因為幾大財團相繼捲入了商業案中。她沒有遲疑就打了電話給股票經紀,她知道他的本事,跌得再厲害,只要他一句話,立刻會反彈。東瞿有這個實力。
她知道目前東瞿是和富升掉了個個兒了,她也想過簡子俊也許會找自己,所以接到他的電話,她一點也不意外,問:「有事和我談?關於易志維?」簡子俊也不意外她的從容,他的語氣也是很平淡的:「不錯,不過你顯然是不會相信的對不對?」
「如果你想告訴我的是他有多少個女朋友,或者他昨天晚上在哪裡的話就不必說了。」
簡子俊笑起來:「你把我想得太無賴了吧,願賭服輸,他易志維好手段,我只能甘拜下風。」
她反倒不安起來,他不肯挑撥自己和易志維,一定是有了更好的辦法,以簡子俊以往的手段,他不會輕易的罷手。尤其,他現在的處境如此困難,還給自己打電話來,就是吃准了手頭的把柄會有用。她的呼吸漸漸淺乏起來,她問:「你到底要說什麼?」
他說:「我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我建議你自己去查,查一下傅聖欹死,到底是什麼問題。」她驚恐莫名,聲音也走了調:「你什麼意思?」
「再見,傅小姐。」
他掛上電話了,她卻拿著聽筒呆在當地,他什麼意思?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在暗示聖欹的死和易志維有關?不,不,太可怕了,不應該這麼想……他是逼急了亂咬人,他胡說八道……
她想:我不理他,他就是有意的來說這一番話,想著要挑撥自己——他現在公司在遭調查,他準是瘋了,才會亂咬……
她試圖說服自己,其實心裡也知道沒有用,自己肯定還是會去想法子查的,一想到聖欹遺書里的話,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大姐,你真是傻,可是,我竟然比你還要傻。」
她為什麼說自己傻?
哦!她真是受不了了,簡子俊的確了解她,他知道她的弱點在哪裡,好吧,就算她上他的當,她去查,她總要知道真相才會安心……當然,大約什麼事也沒有,是簡子俊在嚇自己……
她開車跑回家去,聖欹的房間鎖著,她不顧繼母異樣的眼光,叫管家找了鑰匙來開門。房裡一股的霉氣,不到一個月沒有住人,可是最近天氣又濕又熱,就有了這股難聞的氣味,她嘗試著翻看了一下聖欹的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衣服、化妝品……每個女孩子都有的……
她失望著關上衣櫥,突然的想起來,聖欹每個月的零花錢並不多,她卻有一衣櫥的名牌時裝,差不多都是七八萬塊才能買得到的,還有的大約要超過十萬。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她重新打開衣櫥,翻看衣服。有幾件新的沒穿過的,上頭還有名店的標籤,她把這幾件衣服收起來,對站在門口的繼母笑了笑:「昨天我夢到聖欹,她說想穿新衣服,這幾件我拿去燒在她墳前。」也不管繼母信不信,將衣服裝進袋子里就拿了去。
她知道那些名店是絕對不會向她透露這些衣服是哪張信用卡簽單——甚至也許是現金付帳。可她總得要賭一賭,她拿著衣服去了圈子裡很有名的一家偵訊社,這家偵訊社專為富豪家族服務,一般都是為闊太太們調查丈夫的外室,名聲自然也很不好。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在會客室里,社長一見到她就露出一種瞭然的微笑:「傅小姐,你好。」
她知道他怎麼想,不過事到如今,她也只得將錯就錯,她把衣服拿出來:「我想知道這些衣服都是誰的信用卡簽單。」
「這個簡單。」不等她提別的要求,社長就說:「我們會給你提供易先生二十四小時的行蹤表,和他全部的信用卡帳單。」他意味深長的笑著:「這樣,他的每一分錢是花到了哪裡,傅小姐你都瞭若指掌。」
她尷尬透了,胡亂的點著頭,社長又說:「像易先生這樣的案子,一般比較的棘手,因為東瞿對於他的安全肯定有一整套的保全方案,所以我們收費是很高的。」她說:「那是應該。」付了高昂的訂金。還沒有走出偵訊社的大門,電話響了,是易志維打來的,她正心虛,吃了一大驚:「什麼事?」
「什麼事?」他反問,語氣中透著不悅,她的心怦怦的跳著。
「你自己答應來陪我吃午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她大大的鬆了口氣,笑著說:「不好意思,塞車呢,我馬上就過來。」
趕到東瞿去,易志維在餐廳里正等得不耐煩,她連忙的笑:「我上街去了——下個星期六就是你生日,我去看看送什麼生日禮物給你。」他怔了一下:「下個星期六?」
「對呀。下個星期六不就是十七號了?」她有些好笑:「你忙糊塗了嗎,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他笑起來:「我真是忙糊塗了——真是快……」
她見他並不高興,於是問:「怎麼了,過生日都不高興?」
「不是。」他說:「上午的公事不順心,這會兒心裡煩,等你又半天不來。」
他以前從來不說公事煩。她悄悄的打量著他,他笑著問:「看什麼,不認識我?」
她也笑了:「不是。」問:「中午吃什麼?」岔開話去。
吃過飯,她上街去,這次是真的為他挑生日禮物去。可是兜了一圈,並沒有看到什麼合意的東西。
晚上易志維回來,她又提起來問他:「往年你生日都是怎麼過的?要不要開個PARTY慶祝一下?」他不以為然:「最近經濟不景氣,當心人家罵呢。」
她笑:「經濟不景氣,關我們什麼事?要不我們兩個出去度個假?」
他說:「到時候再說吧。」又問:「你今天是怎麼了,好象心神不寧的?」
她趕緊笑一笑:「我最近真是煩了台北的天氣,真想出去走走。」
他說:「那過一陣子再說吧,我下個星期有個大的企劃案要敲定,恐怕沒時間和你出去。」
第二天下午,偵訊社的第一次報告就送來了,他們的行動相當的專業,不僅有詳細的文字說明易志維的行蹤,還配有時間表,另有一天之內,易志維重要行程的照片。將易志維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的一舉一動清楚的反映。
她本來無意於知道他的行動,但是,心想既然偵訊社送來,也許自己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細細的看了,並無特別之處,只有一張照片,卻是註明在今天上午拍攝於一間義大利餐廳內,與易志維共進午餐的居然是簡子俊。
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吃飯?或者簡子俊走投無路,去找易志維談判?
疑雲重重的埋在心裡,等易志維下班回來,他對於察言觀色有一種以生俱來的本事,一見了她就問:「怎麼了,心裡有事?」她搖了搖頭,撒謊說:「沒事——家裡打電話來,說是我阿姨病了,我真有些擔心呢。」
她與他都是很少在對方面前提及家裡人的,於是他關切的問:「要不要回家去看看?」她說:「不用了,他們說已經請醫生瞧過了。」
晚上她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把易志維也吵醒了,他惺松的問:「怎麼還不睡?」頓了頓又問:「聖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夜那樣靜,她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答非所問的問:「你真的愛我嗎?」他笑了一聲,說:「傻瓜!」
她追問:「那你有多愛我?」
他想了一下,說:「就像愛東瞿那樣愛你。」
她不滿意:「那到底是愛我多些,還是愛東瞿多些?」
他說:「睡吧,三更半夜的纏著人問東問西。」
她說:「是你先問我的呀。你說,在你心裡,到底是東瞿重要,還是我重要?」
他嗤笑:「天下的女人怎麼都是這個樣子?」
她抓住把柄了,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胸口:「好啊,你說漏嘴了。你還對誰說過這樣的話?」
他抓住了她的手:「別鬧了,睡吧,明天你又一大早叫人家起床,現在又鬧我,不讓我睡覺。」
她只得不作聲了,還是睡不著,簡子俊……她是否太輕信他了?也許她真不該找偵訊社,不管易志維做過什麼,畢竟他們是相愛的,這不就足夠了?
第二天,她正拿不準是不是要去偵訊社取消委託,偵訊社倒有消息傳來。「傅小姐,我們查到那些衣服簽單的信用卡號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BG-672289381,的確是易志維先生的信用卡副卡。」
她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無望的深淵……
她跑回家去,發瘋一樣的在聖欹的房間里搜尋,繼母連連的質問她:「大小姐,你做什麼呀?聖歆……你到底在找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抽屜都打開了,她把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了,屋子裡一片狼籍……
她發狂一樣的找著,床頭櫃、梳妝台、矮櫃……
化妝品讓她掀翻了一地,首飾盒也打翻了,裡頭有一串舊的斷了線的珍珠,咕碌碌的滾下去,銀白的大珠小珠墜在紅毯上,詩一樣的畫面,她的心裡卻只有火煎一樣的難受。
終於還是讓她找到那張副卡來,就藏在首飾盒的暗層里,銀灰色的一張小小卡片,刮著她的手心,刮著她的眼睛。
暗層里還有幾張易志維的名片,她經常在身上帶一張的那種,他的名片輕易不給人的,因為身份太高,值得他給名片的人用手指頭都有點得出來。
電話響起來,她拿過來,看著屏幕上熟悉的號碼一個接一個的跳出來,她把電話關上了,她得靜一靜,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她開了車上街去,茫然的在街上兜著圈子,到處是人,哪裡有安靜的地方,黑壓壓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