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瑾笑容有些無奈,哪裡有警察再去報警的笑話?
她說:「可能告他襲警比較合適。」
于丹一聽周瑾還有心情開玩笑,不禁放下心來,就直接問她:「你和江教授吵架,是因為蔣警官吧?」
周瑾怔了一下,低聲道:「好像只有我沒看出來這件事。寒聲說我不在意他……我確實因為我哥的案子,忽視了很多身邊的人……」
她越想越愧疚,對父母,對蔣誠,對以前的朋友,尤其是對江寒聲。
「人之常情,我能理解你,況且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一心撲在工作上,哪裡顧得了那麼多?不過……」于丹關注點在她最好奇的地方,「江教授說你不在意他?這真是他會說出來的話?」
平常跟江寒聲相處,這個人正經到不能再正經了,看上去很斯文有禮,但總覺得跟他之間有道厚厚的屏障,不太好親近。
江寒聲不怎麼笑,話也不多,也就在分析案子的時候跟他們會多交流一些。
于丹沒想到他私下跟周瑾在一起又是完全不同的模樣,笑著說:「聽著不像吵架,像跟你撒嬌呢。」
周瑾卻笑不出來,她思緒很亂,也不知道事情怎麼就突然到了快要無可挽回的地步。
于丹看她沒打算一股腦兒傾訴出來,言辭間還多是把錯誤歸咎到自己身上,沒有怨懟江寒聲的意思,就知道他們之間還是有感情的。
作為同事,于丹不好一直追著周瑾問私事,想要安慰她,就把自己的經歷拿出來說了說。
「做我們這一行的,本來就很難處理好家庭關係。我跟我老公大學就認識了,感情一直很好,沒吵過一句嘴,後來跟他連兒子都生了,結果就因為我工作的事要鬧離婚。」
周瑾吃驚地看向于丹。
「當年我正處理一樁強姦殺人案和一樁出軌殺妻案,導致回到家,一看見老公就煩,怎麼看他都不順眼……」
周瑾聽著有些好笑。
于丹立刻糾正她:「現在聽是不是像笑話?其實將工作情緒帶入家庭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他後來跟我說,根本不知道我為什麼會突然冷落他,所以那段時間他一直很沮喪……
夫妻間有了隔閡,什麼雞毛蒜皮的事吵不起來?而且各占各的理,誰也不服輸,到最後吵累了,心想直接離婚算了,既然過得這麼辛苦,何必互相折磨呢?」
周瑾說:「不過你們還是和好了。」
「能不和好嗎?」于丹點點頭,說,「你見過我老公的,長得又高又壯,一米八的大漢,大晚上喝醉酒了跑到重案組來鬧,抱著我腿一邊哭一邊罵,問我為什麼非得離婚,男人需要關愛也有錯嗎……」
于丹提起這件事就哭笑不得,捂著臉搖搖頭,「我才知道我讓他那麼痛苦,別說離婚,那時候我連辭職的念頭都有了。」
周瑾:「……」
她的忽視,也讓江寒聲很痛苦。
「其實只要感情沒有破裂,一切都好說。」于丹說,「你跟江教授也是。你想想,東城區、豐州區的那些警察,誰不拿你老公當寶貝一樣供著?就說劉局,來重案組督辦個案子,天天都想挖牆腳。江教授隔叄差五來咱們組裡過問案子,難道是因為他看上譚隊了?還不是因為你在這裡。」
「丹姐,你就別開我玩笑了。」
周瑾忍俊不禁,可聽於丹說起江寒聲的這些事,她心裡又很甜蜜。
于丹揭開創可貼,幫周瑾貼好傷口,不禁埋怨道道:「但這件事是他做得不對,再怎麼吃醋,也不能這樣傷害你。你怎麼不揍他?上次那什麼友誼賽,一男同志本來還沒怎麼樣,你上來一腳絆住腿,兩下直接把人給摁了,這身手去哪兒了?」
周瑾說:「怕他告我家暴。」
「……」于丹噗地笑出聲來,「別怕,你是警察,他不敢還手。」
跟于丹聊到最後,周瑾的心情輕鬆了很多,白慘慘的臉終於有了點潤紅色。江寒聲提離婚,周瑾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快要崩潰的情緒。
她失去過周川,失去過蔣誠,一次、兩次,都讓她沒有任何挽回的餘地,她不想再受這種無力無能的折磨,她不想再失去江寒聲。
所以當于丹寬慰她,只要兩個人感情還在,一切都好處理時,周瑾才稍微鬆了一口氣。
一直以來,都是江寒聲在遷就她。
與江寒聲結婚前,兩個人有次約到公園見面,時間定在下午兩點,見面後隨便走走,再去附近的電影院看一場電影,等到了晚上,兩人一起去餐廳吃個飯就回家。
這是江寒聲一手計劃的行程。
他沒有戀愛經驗,連約會都安排得非常老套,沒有新意,但好在也不會讓人反感。
周瑾那天正好休息,江寒聲卻不是,要抽出這一下午的時間去跟周瑾見面,需要他提前完成很多工作。
可他甘之如飴。
他對待約會很認真,周瑾也不好意思含糊,到了下午一點鐘,特意換上一身裙子,穿著高跟鞋,正要出門赴約的時候,重案組一通電話就打來,說是有了案子,要下現場。
周瑾沒辦法,就跟江寒聲打電話說,不然就改天再約。
江寒聲似乎很期待這次約會,就說:「我可以等。」
周瑾想著看完現場就撤,結果現場情況很複雜,周瑾又跟進了指紋鑒定和DNA鑒定,一直折騰到下午六點鐘,剛剛鬆一口氣,才忽然想起來被她遺忘的約會。
她再聯繫江寒聲時,想要取消這次約會,江寒聲說自己還在原地等,原以為下一秒他就會大發雷霆,但是江寒聲語氣還是那麼斯文。
他問她是不是因為太累了,所以才不能見面。
周瑾忙說:「沒有,就是太晚了,怕耽誤你的時間。」
「沒關係。」江寒聲似乎笑了笑,就說,「今天天氣很熱,我看附近還有冰淇淋賣,你要不要吃?」
周瑾心中的退堂鼓打得正響亮,聽到他這樣問,一刻也坐不住了,一邊往公園趕一邊說:「要!」
等兩人真見到面,已經到了晚上七點鐘,江寒聲就在公園的長椅上,足足等了她五個小時。
他穿得很休閑,短袖長褲,坐在長椅中,在黯淡的天光中,俊得有些醒目。
周瑾跑到他面前,扶著膝蓋喘氣,喊他:「江教授。」
「怎麼跑那麼急?」江寒聲讓她坐下,把手裡捧著的冰淇淋杯遞給她,蠻不好意思地跟她說,「抱歉,好像有點化了……」
「正好,我愛吃。」周瑾怎麼會嫌棄這個?累了一天,正渴得要死,奪過來就吃。
她說:「對不起啊,讓你等那麼久。你生我的氣,我能理解。」
周瑾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已經被愧疚折磨到了頂峰,江寒聲微微笑了一下,將她從「頂峰」慢慢安放回去。
他說:「沒有很久,我也沒有生氣,因為想到可以跟你見面,我很開心。」
江寒聲說這話的語氣並不曖昧,聲線又那麼清淡,彷彿只是在很真誠地陳述一件事實,可周瑾聽得臉上一熱,心裡怦怦跳了跳。
她那時候忽然冒出這麼一個念頭,她想,如果眼前這個男人願意跟她求婚的話,那她一定會答應。
他的耐心、體貼,還有無底線似的遷就,都讓周瑾很喜歡很喜歡。
她不想失去這樣的江寒聲。她仰在椅子里,正想著該怎麼解決這件事,手機屏幕就亮了一亮。
彈出一條消息,是王彭澤發來的。
「寒聲在我這裡。」
……
王彭澤的妻子去世以後,他就單獨住在一棟老式樓房裡,這裡離研究室比較近。
江寒聲以前在省廳工作的時候,經常過來陪王彭澤吃飯,偶爾也會留宿,所以家裡還留著一些他以前的舊衣服。
王彭澤知道他愛乾淨,把衣服放在洗衣機里稍微洗了洗,又快速烘乾。
期間王彭澤問他餓不餓,雖然沒有得到回答,王彭澤估摸著他也沒吃什麼飯。
正好他兒媳婦上次包了些小餛飩,專門送來給他放冰箱了,王彭澤擰開灶台,給他下了碗餛飩。
全程江寒聲就坐在沙發里,又成了悶葫蘆罐似的一聲不吭。
王彭澤問他發生了什麼,他也不說;王彭澤又問是不是跟周瑾鬧得不愉快了,他沉默片刻,才點了點頭。
王彭澤了解江寒聲的性格,從一開始不指望從他嘴裡說出太多的話,尋思半天,戴上老花鏡,眯著眼,給周瑾發了一條簡訊。
王彭澤用膝蓋懟了他一下,說:「餛飩煮好了,自己去盛。」
江寒聲說:「我沒什麼胃口。」
王彭澤老眉一橫,氣道:「小狗崽子,跟自己老婆吵架,跑我這裡鬧絕食?」
不一會兒,王彭澤收到簡訊提示的聲音,他瞅了瞅,哼笑了聲,把自己的手機丟給他,說:「看看看看,有沒有胃口。」
江寒聲瞥見手機上顯示周瑾的名字,頓時用手按住屏幕,有些惱羞成怒道:「老師,你怎麼能……」
「怎麼不能?」王彭澤打斷他,道,「我歲數大了,可沒那麼多工夫陪你再瞎折騰個五六年。」
「……」
江寒聲將手機握了又握,像是做好了準備,才低頭去看消息的內容。
「王老師,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我跟寒聲有些誤會。」
「等他心情好一點,我去把他接回來。」
江寒聲:「……」
王彭澤眼見看他僵了半天的後背和肩膀放鬆了一下,他揶揄地問:「現在有胃口吃餛飩了嗎?去,給我也盛一碗出來。」
江寒聲短暫地沉默了一會兒,沒說話,也沒回信息,放下手機後就徑直去了廚房。
王彭澤摘下眼鏡,仰在沙發上嘆道:「唉,沒出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