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著相機的人是李景博,他長得濃眉大眼,天生有一股少年氣,對著鏡頭笑得很燦爛;
周川站在他身後,正望著相機微笑。
李景博抬高相機,將他們兩個人框在畫面里。
「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前獵豹突擊隊副隊長,13屆狙擊手射擊個人項冠軍,團體賽mvp參賽選手,特警隊副支隊長候選人,警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被譽為警隊一枝花的周川——」他快嘴一串說下來,鏡頭一轉,完完全全對準自己的臉,道,「——的最傑出的觀察員,李景博!」
周川朗聲大笑,一巴掌拍在李景博的後腦勺上,斥道:「沒大沒小。」
李景博他打,握著鏡頭的手都抖了兩下,畫面晃動得更加模糊。
錄像里的兩個人打打鬧鬧,那麼鮮活,那麼有生命力,一直開心地笑著,為他們的榮耀,為他們人生里一次新的體驗……
很快,相機被李景博擱在桌面上,特警隊員匆忙走動,叫嚷著拍合照去了。
周瑾跟著再看了一遍,淡笑道:「我哥跟李景博是一個部隊里出來的戰友,他們感情很好。」
「8·17」那期,周川中槍以後,李景博不顧生命安危,親自去找敵方的狙擊手戚嚴,兩人近身搏鬥,李景博被戚嚴捅了十幾刀,當場身亡。
別說是把李景博當兒子的姚衛海,就連周瑾都對此難以釋懷。
然而,江寒聲的目光卻不在周川和李景博身上。
他將視頻從頭再看了一遍,播放到中途時,忽然開口說:「好像是趙平。」
周瑾一疑,下意識問:「什麼?」
江寒聲讓她看視頻。
在李景博對著鏡頭報名號的時候,周川在他身後,而周川身後的不遠處,還有叄四個人出現在鏡頭中。
其中有兩個男人並肩站在一起。
因為畫面本來就不太清楚,離得遠了,根本看不清鏡頭裡的人是什麼模樣。
江寒聲指得那個人,周瑾很難看清他的五官,加上那人的頭髮很長,跟雜草似的,給人一種頹廢和邋遢的觀感,與周瑾平時見到的趙平完全不一樣。
可江寒聲卻說:「一個人的儀態很難改變,趙平站著的時候喜歡佝僂著腰,左半邊身子往下沉,有點斜肩。」
江寒聲擅長觀察每一個他見過的人,對這個常跟周瑾一起出外勤的趙平,他並不陌生。
周瑾仔細看了片刻,也開始有點熟悉的感覺,不過她還是不敢肯定,只猜測著說:「有可能真是。他在這裡也不奇怪,趙平以前跟我哥在同一個支隊,做過一陣子的協警。」
江寒聲問:「趙平身邊這個人,你認識么?」
周瑾再看,視頻里趙平身邊確實還站著一個男人,不過他們分別看向不同的方向,趙平看向自己的右側,那個男人則看向鏡頭……
或者說,他在看著周川。
周瑾辨認了一會兒,問江寒聲,說:「怎麼了?有什麼問題?」
江寒聲說:「趙平跟這個人可能是朋友。」
周瑾奇怪道:「怎麼看出來的?他們好像都沒說過話。」
江寒聲說:「心理學上有個『人際交往距離』的概念,在社交中,可以根據兩個人的空間距離來判斷他們的親密程度。」
周瑾因為要看視頻,一直俯著身子,幾乎都要跟江寒聲貼在一起。江寒聲攬了攬她的腰,不動聲色地說:「現在你和我就是『親密距離』,再遠一些,就是朋友之間、熟人之間的『個人距離』,就像他們這樣。」
周瑾:「……」
江寒聲一貫有這種本事,可以一本正地做出撩撥人的行為。周瑾明明感覺自己被他反將了一軍,可看江寒聲那副寡淡的神情,又讓她禁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江寒聲再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淡淡地拋出結論,說:「趙平跟他很熟。」
她把注意力從江寒聲臉上挪開,根據他的理論去觀察趙平和那個人。
兩人儘管望向不同的方向,可彼此間果然離得很近。
視頻繼續播放,相機被李景博擱下以後,畫面只能看到特警隊員的下半身。
江寒聲按下暫停,畫面定格,正好能看見趙平和那個人還站在一起,
如果是朋友間稀鬆平常的對話,通常會面對著面,即便是並肩站在一起,也常常伴隨著眼神的接觸、表情的變化。
可趙平跟身旁這個人完全沒有眼神交流,可以說,趙平甚至很抗拒跟身側的這個男人交談。
趙平身子反向側著,朝向另外一邊,沒多久,趙平就順著身體的方向,率先走開了,這一系列的肢體動作表明,他有強烈的逃避性。
「我們可以找到這個人,問一問當年特警支隊的事。」江寒聲說,「你認識他么?」
周瑾將視頻里的身影看了又看,江寒聲怕她彎著腰難受,站起身,把手機交給她。
周瑾攥著手機,看看他行動不方便的腿,還有臉上兩道剛剛結痂的傷口。
怔一會兒,周瑾將手機放回口袋裡,說:「沒認出來,回頭我找人幫忙看看。」
江寒聲審視著她的表情,看出周瑾又在撒謊。
人是需要尊重的,即便是說謊。他不想周瑾因此不自在,就像以前一樣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江寒聲說:「好。」
周瑾一手提起裝筆記本的包,一手挽住他的胳膊,人又重新雀躍起來。
她問:「你們科大哪個食堂最好吃?」
江寒聲回答不上來,說:「我問問學生。」
周瑾扶額:「難為你了,江教授。」
……
兩人簡簡單單吃過飯,周瑾開車送江寒聲回家,此時,鐘錶指針已經指向下午兩點鐘。
周瑾停在玄關處沒進門,一邊給江寒聲脫外套,一邊說:「我回組裡去了。」
案子還沒有結,雖然重案組那邊給她放了病假,周瑾卻不是個安心躺著什麼都不做的人,身體剛剛好轉了一點,她就想回去工作。
江寒聲知道她就是這個性子,說:「好。」
頓了片刻,周瑾主動提起,說:「我可能會去看看蔣誠,他那天也受了傷,爸媽一直不放心。」
江寒聲低低地問道:「那你放心么?」
「……」他還真有一句話就把人哽死的本事。
周瑾抬頭瞪了他一眼,說:「我也不放心。這是你想聽的答案嗎?對方就算是普通同事,受傷住院我都不放心,何況蔣誠跟我哥一樣……」
江寒聲很快沉默下來。
周瑾一看他不說話就想生氣,捧住他的臉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不輕不重,卻讓江寒聲蹙了下眉頭。
周瑾說:「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在你眼裡,我很壞嗎?」
江寒聲:「……」
周瑾其實是明知故問。她知道,江寒聲不是對她沒信心,而是對自己沒信心,所以她也沒有真的生氣。
周瑾在自己剛才咬過的地方輕吻了一下,說:「走了,醋罐子。」
她理著自己有些亂的領口,正打算離開,身後的江寒聲忽然捉住她的手腕。
周瑾被他扯回來,男人的手掌覆上她的後腰,迫得她貼近。
江寒聲先親了一下她的鼻尖,看她沒有抗拒,閉上眼吻住她的嘴唇。
動作小心翼翼。
周瑾也讓自己沉縱於此,手指從他臉頰溜上去,探進他的頭髮間,回應著他的吻。
舌捲住他的唇吮進齒間,周瑾輕舔著他,輾轉加深。
吻得越深,江寒聲將她抱得越深。
糾纏了一會兒,江寒聲才放開她,低啞著聲音,保證說:「以後不會這樣了。」
「恩,這還差不多。」周瑾眼睛彎起來,「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我會回來的。」
周瑾拍撫他的背,兩人分開後,周瑾就離開了。
車子就停在樓下,周瑾坐進主駕駛,車門砰地關閉後,車廂里驀地安靜下來。
她望著前方的花壇出了神,臉上甜蜜的笑意漸漸消失,片刻後,周瑾拿出手機,重新播放那段錄像。
她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趙平身邊那個男人,因為男人的臉一直朝向鏡頭,儘管看不太清楚男人的眼睛,可有一瞬間,周瑾甚至錯以為自己在跟他對視。
她暗暗心驚。
這個人好像是——
詹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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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個p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