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靈石,下一步自然是去採購。
採購自然不用在逐雲城這麼遠,兩人找了無人處,散開神識,確信無異,便捏了傳送符輾轉回罹雲郡。
重新踩在罹雲郡熟悉的青石板路上,易醉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我剛剛入定入得還不錯吧?但是二師姐,你為何要說自己姓夏?」
虞兮枝也悄然鬆了口氣,黑市她也是第一次去,剛才裝模作樣討價還價的時候她鎮定自若,這會兒手心倒是有了薄汗:「什麼夏?誰姓夏?」
易醉:……?
行叭。
「小師叔若是問起,我們為何今日採買格外闊氣,要如何作答?」易醉將罩在外面的一層純黑衣袍脫下,露出內里的昆吾道服。
「就說是齋主師尊提前給你的壓歲錢。」虞兮枝從善如流。
易醉欲言又止,心道自己這麼大年齡早就不收壓歲錢了:「不是,那個,二師姐……雖然入冬了,但現在距離過年也還有大半個月……」
「大半個月,四捨五入就是明天了。」虞兮枝絲毫不慌,擺擺手:「快去買東西。」
她邊說,便抬手將臉上亂七八糟的易容物搓揉下來,再抽了張符紙將這些易容用具謹慎燒掉,還重新拿出了一個做了明顯標記的芥子袋,將易醉與她的黑色衣袍一併塞了進去,再芥子袋套芥子袋地收好了,這才安心。
這半年來,易醉已經從最初不是人間煙火的小少爺,迅速轉型,如今拿著虞兮枝的購物清單買起東西來,手腳麻利,動作輕快,還會捏著鼻子與攤主砍價個來回,最後總能砍掉幾塊下品靈石。
――講道理,易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變成這樣。
就很突然的,在到了千崖峰後,他總有種莫名的,與昆吾山宗割裂開來的感覺。小少爺心高氣傲,既然心中這樣想,便也這樣做,乾脆連他自己的那份份例都沒有再去領過。
……然後他就發現,自己不領這邊的,也不好意思和白雨齋開口。
日子於是越來越快樂,卻也越來越拮据,事到如今,他竟然變成了一個大寫的窮,砍掉的這幾塊靈石落入自己口袋中時,易醉還有種扣扣索索中自力更生的詭異快樂。
兩人速度飛快,不一會兒就裝了滿滿兩芥子袋的東西。
天色太晚,雪色又深,縱使修士對溫度並不如凡人敏感,卻也總想要些慰藉,比如熱氣騰騰湯水淋漓的一碗面。
所以等捏符回到千崖峰的時候,劍氣比雪色更盛地撲面而來,但湯底的香氣已經籠罩了整個山頭。
黃梨兢兢業業蹲在地上,拿著小扇子扇火,時不時還要扔兩個小火符進去填著,身邊還窩著一隻烤火的橘貓。橘貓已經半閉上了眼睛,顯然是此處比別的地方愜意太多的溫度讓它舒服不已,只有一條尾巴慵懶起伏。
更遠一點的地方,程洛岑剛剛加固了一圈罩在耕地上的棚子,正在檢查防風保溫符紙貼得牢不牢固。
――若是讓旁人來看,恐怕會十分驚愕。
符哪能這樣用?!
且不論符師每一筆都要灌注靈氣進去,便是控筆走符,每一下都需要心神絕對灌注。花同樣的力氣,寫什麼符不好,誰會來寫這麼多防風保溫符啊!
更何況,寫符用的紙墨筆都是特製的,雖說也分等級,但仔細看去,那大棚上貼了個滿的符,分明是最好的滄浪紙,最貴的風棲墨,任哪個符師來看,恐怕都要跺腳嘆息,直呼暴殄天物。
但千崖峰眾人對此毫無所覺,似乎覺得這樣理所應當。
更平坦一些的地方,有幾間堅固漂亮的小木屋。
小木屋門口,有一人持一卷書,坐姿不怎麼端正地歪在椅子上,正慢慢翻過一頁。
千崖峰有陣,有人來,陣便會動。
黃梨看到謝君知抬起眼,便知道虞兮枝與易醉回來了,於是飛快起身下面,等虞兮枝一路走來坐在桌邊的時候,黃梨的面已經端到了桌子上。
於是四散的所有人都自覺坐在桌邊,自覺拿起筷子,倒醋的倒醋,加辣油的加辣油,撒蔥花的撒蔥花,一片熱氣蒸騰開來,話匣子便也打開了。
「這次怎麼去的時間比上次還要長些?」黃梨端上來一盤肉丸子,一碟涼鹵牛肉,這才坐了下來,先是巨細無遺地報了一遍今日花銷,再拉攏著眉毛,頗為愁苦地說了一個讓人心憂的資產餘額,這才問道:「是年關近了,比平時買東西要難嗎?」
「還好,還好。」虞兮枝吹一口熱氣,鎮定自若胡編亂造,「只是這次要的幾樣東西比較難找,花了點力氣罷了。今天有什麼別的事情嗎?」
易醉一聲不吭,埋頭吃面。
黃梨不疑有他,被這樣提醒,才想起來:「倒是確有些事。」
他起身拿來了張帖子:「明年開春便是三年一次的昆吾選劍大會了,今日紫淵峰送了通知此事的帖子來,要我們統計一下報名人數。」
虞兮枝筷子微微一頓。
這半年在這千崖峰過得高山流水又柴米油鹽,她每日練劍,煉丹還要畫符,而千崖峰劍氣橫溢,她也同樣是一口血一口丹,這才半年過去,她竟然就已經有了結丹的跡象。
修鍊的日子過得太愜意,她竟然險些忘了這件事。
選劍大會這事,原書里也是有的。
宗門大比,自然是弟子們爭奇鬥豔,各顯神通,以期一鳴驚人的時候。所謂十年磨一劍,選劍大會便是劍露之時。
這樣熙熙攘攘的盛典,與原主的關係並不多大,她堪堪撐過幾輪,就遇上了小師妹夏亦瑤,理所當然敗北,夏亦瑤手下沒留情,所以原主輸得些許狼狽,也是這一次,正式埋下了原主怨懟女主的伏筆。
這些內容當然只是一筆帶過,這一次選劍大會真正堪稱名場面的事情有兩件。
第一是夏亦瑤第一次出鞘瀟雨劍,艷驚四座,聲名也悄然傳開。而原書男主程洛岑也是後來在聽說這件事後,總覺得故事中少女用的劍與自己的些許相似,這才來到了昆吾山下。
第二則是,在這次選劍大會上,昆吾山宗的掌門懷筠,在看了夏亦瑤的劍後,一夕突破了化神境大圓滿,一步跨入煉虛境,成為了蝕日之戰後,第一個真正的大宗師。
夏亦瑤的劍也因此被蒙上了一層別樣的色彩,甚至有人稱之為悟道劍,於是不斷有各個宗門的長老與掌門前來拜謁,只為觀一劍。
後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光環,又或者規律論,總之看的十個人里總有那麼兩三個還真的破境了,於是夏亦瑤名聲更盛,真正開啟了自己龍傲天文中瑪麗蘇女主的一生。
「我們要參加嗎?」黃梨又問。
「這不是廢話嗎?」易醉已經翻了個白眼出來:「你平時不出山,認識的人少,可能不知道。半年前那一出之後,宗門多少人盯著咱們千崖峰呢。紫淵雪蠶琉光三峰想要向二師姐問劍試丹比符的人,不知凡幾,還有你。」
黃梨大吃一驚:「我?」
「就是你,不僅是你,還有程洛岑,白撿了狗……運,才能一步從外門和外門都不是,直接踏入千崖峰。」到底是在吃飯,易醉硬生生憋回了那個不慎雅觀的字眼:「這可是千崖峰!多少人眼睛都酸出血了,就等選劍大會把你們打的滿地找牙了!」
說到這裡,易醉冷笑一聲:「不過他們盯著我們,想和我們比劍。小爺我也盯著他們呢,選劍大會好啊,看小爺我怎麼去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虞兮枝咬一口肉丸,心道原書里,易醉也是小師妹的手下敗將,小師妹還一劍斬斷了易醉的那柄本命劍,之後書里連他的戲份都沒了,只說「灰溜溜回了白雨齋去療養」,便沒了下文。再出場,恐怕都是全書後半截,虞兮枝沒讀完的故事了。
黃梨明顯陷入了緊張之中,面吃了一半便放了筷子:「我,我只會犁地,小師叔還說我的本命就適合用鋤頭,這……」
虞兮枝便有些猶豫。
她本身是個墊腳石炮灰,要為自己的命運與主角而戰,若是只有她一個人,她自然毫不猶豫拔劍。
可她沒道理帶著黃梨和易醉一起去硬碰硬,也沒道理拖著原本不出世的謝君知為她背書。
黃梨在原書里甚至沒出現過,易醉這種程度的炮灰,說不定避開劇情便能幸免於難。至於程洛岑……
她悄然看了少年一臉。清雋少年依然沉默寡言,也不知他體內的老爺爺金手指殘魂還活著沒,總之按劇情,他不該在這裡,也不該向夏亦瑤舉劍。當初她也只是想悄悄撥動點時間條,也未曾想到最終變成了如今這般。
萬一程洛岑與夏亦瑤硬碰硬,碰出什麼問題了,又當如何是好?
不然……
她還在思忖,謝君知的聲音已經響了起來。
「鋤頭怎麼了?我看鋤頭挺好。」謝君知夾起一片牛肉,浸入熱湯之中,吸飽湯汁,慢悠悠道:「你能一人一鋤犁幾畝地,這宗門又有幾人可以?就算是雪蠶峰那群種葯的,又有幾個人能比得上你?」
他膚色依然冷白,一屋子的熱氣似乎也不能讓他溫暖起來,謝君知撈起一筷子面,任憑蒸汽模糊他的視線:「選劍大會的彩頭是入劍冢選劍,頭名獎勵是一千塊上品靈石,次之則為五百。除此之外,還有一項五峰對戰,峰戰勝出的獎勵是翻新正殿。」
一屋子窮鬼倏然停下了筷子,眼神微微發亮。
只聽謝君知繼續道:「巧了,千崖峰正好缺一座正殿,也缺一千五百塊上品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