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知九位朝聞道的弟子經過長途於密道之中跋涉,經歷了蛛泡的驚嚇和塌山落石、結界搖搖欲墜的恐懼。
請問,一位已經伏天下、手持戾氣衝天的長劍、好似全無同門之誼,一心只想五峰對戰取勝的少年,在面對九名這樣朝聞道的同門時,可以殺得有多快?
答案是,要多快有多快。
將闌長劍起又落,他劍如游龍,身法近似比游龍更快。
倘若易醉看到,定要驚呼一聲「好你個老程,平時居然藏拙嗎」一類的話語。
程洛岑當然從未藏拙,他不過藏了藏自己的殺氣。
此刻四下無人,太清峰這些同門既然是對手,便四捨五入也不算是人,再加上他剛剛殺完蛛妖,殺意在心,比往日更盛,是以出劍自然更烈,更毫無保留。
夏亦瑤覺得自己甚至沒能看清他的劍,他的身法。
二師姐虞兮枝出劍的時候,她還尚且有時間驚呼,可此刻換成程洛岑,她竟然連驚呼的權利都耗好似被剝奪了!
――下一刻,幾位師弟身上的命牌已經盡數被他撈了去!
這人敲落別人的劍時,用的是劍背,並未真正傷及他們,但下手卻極狠,幾位師弟劍落地後還來不及惶然、抑或感到憤怒,痛覺便已經率先一步席捲了全身,只能先捂著手哀嚎幾聲。
然後便見程洛岑面無表情地從他們身上搜了命牌,甚至連廢話都沒有一句,便直接捏爆。
命牌上有特殊的傳送陣,哪一張爆了,便會將誰直接傳送回紫淵峰的出發點。
於是幾位師弟的連綿哀嚎聲還沒斷絕,便在倏然瞪大眼睛、看到程洛岑狠辣動作的同時,回到了紫淵峰。
甚至置身於熟悉廣場的同時,他們的哀嚎聲還沒停下來,硬生生在空曠和格外寂靜的場地上喊出了幾聲迴音,再猛地帶著些扭曲的表情閉嘴。
陸之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周遭,看到幾位長老和峰主,再看到那寶鏡上的畫面,都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這是真實還是幻境?」手雖疼,陸之恆還是一瞬間警惕地儘力握住了劍。
「不、不知道啊。」有師弟張皇打量四周:「但我記得那位程師弟捏爆了我的命牌……啊!」
這位師弟說到這裡,難免一聲大叫:「我的命牌!真的就這麼被捏了嗎!這個人,不講武德的嗎?!」
目睹了全程的眾長老和峰主:「……」
懷筠真君不動聲色地看了謝君知一眼,卻見後者神色溫和卻好似帶了幾分懶懶,此時已經是暖春,這樣的久坐對於修仙者來說更是太過普通,畢竟入定打坐有時會綿延數月甚至數年之久都不為過,他卻好似已經坐得有些不適,不知何時掏出來了一張妖虎皮毛,墊在了椅子上,這才重新靠了上去。
少年神色更是淡淡,似是對這一隊被程洛岑捏爆了命牌而出來的弟子毫無感覺,兀自繼續盯著寶鏡中的畫面。
於是懷筠真君不動聲色的這一眼便真的只能是一眼。
坐在主位的掌門清了清嗓子,瞬間讓跌坐在廣場上的幾名弟子悚然一驚。
「既然被淘汰了,便好好看剩下的……」
然而懷筠真君這句話還沒說完,平地再出現幾個臉色微紅,死死咬著下唇、滿臉不甘不願卻又不得不從樣子的太清峰師妹。
懷筠真君:「……」造孽。
話音一轉,只能變成:「……剩下的大師兄吧。」
太清峰明明是主峰,實力也分明不弱,若是按境界來拍,自然也是前列,卻不料竟然最早集體出局,只留下了虞寺一個獨苗,懷筠真君臉上自然有些掛不住。
他剛才沒有看寶鏡,卻也知道幾位男弟子出來以後,裡面發生了什麼。
程洛岑毫不留情地下手搜了命牌再捏爆、原地送走了幾人後,剩下的太清峰女弟子們已經嚇傻了。
紀香桃覺得自己到底與他說過幾句話,就算不是認識也起碼是眼熟。只是方才才感到自己被救,下一刻的此時便被程洛岑這樣不留情面的動作震撼,紀家大小姐難免有些被打臉的惱羞成怒。
她氣惱地看向程洛岑,一張雙臂:「難道你也要來搜我的身嗎?!來啊!有本事你來啊!」
程洛岑看她的眼神卻像是在看什麼傻子。
兩人對視片刻,程洛岑先移開了目光。
紀香桃心頭一跳,心道難道自己真的略勝了一籌,又或者……程洛岑或許會看在過去那些少許交際的面子上,放她們一馬……
少女正在這樣漫無邊際地亂想,卻見程洛岑竟然反身向著剛才被自己戳死的蜘蛛走去。
片刻後,幾個少女尖叫著抱成一團,看著面前徑直將蛛妖屍體帶血連漿地拖到了她們面前,再「啪」地一扔。
「……你、你想幹什麼?!」夏亦瑤驚道。
程洛岑抬起眼:「你們自己捏命牌,下不去手就自己掏出來扔給我。否則……」
少年一劍猛地戳穿了那人面蛛的腦子,再在裡面輕輕一攪。
短暫的寂靜後,少女們的命牌接二連三地向他扔來,紀香桃和夏亦瑤還算是有骨氣,意欲拔劍而戰。
結果手才放上劍柄,程洛岑發現她們竟然想要反抗,「嗤」了一聲,俯身將剛才拖曳過來的蛛妖屍體再撈起來,揚手向著兩人身上扔了過去!
死屍比活著的蛛妖還更噁心可怕些,夏亦瑤原本將命牌捏在手心,心道便是戰死,也絕不受這侮辱,結果連湯帶血的蛛屍鋪天蓋地淅淅瀝瀝而來,夏亦瑤胃部一陣翻滾,手心忍不住用力,竟然就這麼捏了命牌!
夏亦瑤:「……」
紀香桃神色顫抖,卻反應極快,躍後幾步,長劍出鞘,聲音顫抖:「你、你有本事就和我好好打一架,扔蜘蛛算什麼本事?!」
「怎麼不算本事?」程洛岑不以為然:「你也可以扔給我。」
頓了頓,少年又道:「更何況,我們又不是沒打過,再打一次,難道你就能打過我了嗎?」
紀香桃又羞又怒。
怒自然是因為程洛岑這話挑釁至極,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
羞……自然是,原來程洛岑在認得她。
少女心事,酸澀難當,偏偏酸中竟然還有那麼一丟丟甜,紀家大小姐何曾感受過這種心緒,一時之間差點哇地一聲哭出來。
程洛岑有些不耐煩,老頭殘魂在喊什麼「不懂憐香惜玉,你小子注孤生,看看人家小丫頭都要被你逼哭了,你留下一個又能怎麼樣」之類的話,更是讓他有些煩躁。
他上前半步,還要再什麼,虞兮枝卻探了個頭過來:「程師弟,你怎麼用了這麼久……咦?其他的人呢?怎麼只剩下你們倆了?」
紀香桃過去和夏亦瑤一起編排虞兮枝得很兇,但此刻,她覺得虞兮枝的聲音簡直宛如仙音下凡。
「二師姐――!」紀香桃毫不猶豫地拖著哭腔向著虞兮枝的方向跑了兩步,帶了委屈:「程師弟把我們所有人的命牌都捏爆了!他、他……」
「哦?這樣啊。」虞兮枝聽了她的話,這才恍然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紀香桃猛地頓住了腳步,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為什麼只說了「這樣啊」就停下了?
不應該叱責一下程洛岑慘無人道乘人之危的行徑嗎?!
果然,下一刻,虞兮枝就收回了對這邊的探頭探腦:「那這邊就交給你啦,我去處理一下雪蠶峰的人。」
程洛岑抖了抖劍尖,再看向面前的少女,好意提醒道:「或許你現在喊大師兄會更有用一些。」
他平舉起劍到眼前。
將闌劍上倒映出他的眉眼,那是劍眉星目的漂亮眉目,卻因為殺氣沸騰而中和了這樣的漂亮,只顯得冷然一片。
但下一刻,他就微微笑了起來:「畢竟,二師姐,是我們千崖峰的二師姐啊。」
少年劍起,再與紀香桃的劍相撞。
片刻後,命牌再爆。
眼眶還紅著的紀香桃也到了紫淵峰廣場,與八位同門面面相覷。
紀大小姐吸吸鼻子,兇狠地抹去眼中的淚水:「看什麼看!我好歹是被他一劍剁出來的,你們呢?!哼!」
……
這邊太清峰全員只剩虞寺一人,便是他伏天下也獨木難支,難成氣候,已經不成威脅,虞兮枝心底已經擅自將他劃成了「反正一個人也沒事幹,不如來幫幫我們五人一貓的千崖峰」隊伍中的一員。
蛛泡死光了,小毒蛛也被砸死,剩下的大蜘蛛有雲卓幾人對付,此刻顯然已經強弩之末,恐怕再噴兩波毒,便要真正任由他們擺布,所以她自然便要如方才所說的那樣去「處理」一下雪蠶峰眾人。
池南等人原本因為躲避跌落石塊而退到了好幾里之外,但等到動靜稍歇,到底覺得千崖峰等人出手,大體還是有些為了出手救他們。
幾人商量一番,還是走上了前來,一為道謝,二為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雪蠶峰眾人對太清峰眾人的遭遇一無所知,踩著石塊向前而來。
秘境之外,學宮中,剛剛目睹完太清峰眾人被淘汰一幕的雪蠶峰其他弟子微微顫抖,再看看臉上掛著天真笑容的十人小隊,眼中含淚,顫抖卻徒勞地喊著:「池師兄!高師兄!孟師弟!別去、快逃――!」
然而秘境內外,顯然這份心意並無法準確傳達到位,所以大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雪蠶峰十人有說有笑、神態輕鬆又滿懷謝意地向著石山碎屑中走去。
另一面,虞兮枝滿懷笑容,身後跟著一鍋貓,懷裡抱著劍,施施然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