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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所屬書籍: 高危職業二師姐

連綿蓮池被攪亂成無數碎蓮殘葉,水色起了又落,劍光閃了又滅,鈴音響了又熄。

場外的弟子目不暇接地看著各塊水鏡上的畫面不斷重疊再分開,只覺得這塊水鏡上的這人出劍精彩,那塊水鏡上的那人不愧是能入前三十名,劍意好似比之前擂台賽時還要更盛。

果然之前的擂台賽上,許多人都沒有拿出壓箱底的本事,根本就在藏拙,只蓄勢待發,等待此時此刻真正決賽時再出手。

……又或者說,有可能甚至直到此時,也有人依然在藏拙,只等時機到來,再出其不意,一擊制敵。

卻也有更多的人在目露焦急地看著虞兮枝。

「二師姐怎麼了?為什麼不動?再不動要來不及了啊!其他人都距離鈴鐺和窗外越來越近了!」

「該不會負傷了吧?又或者,方才一路這樣直衝而上,到底消耗太多,所以要抓緊時間補充一番靈氣?」

「……可是哪有人就這樣站著補充靈氣?最起碼也要拿幾塊靈石出來,又或者,以二師姐的身份來說,大約也應該有些別的靈寶法器?可她……就只是站著吧?我沒看錯吧?」

無數人猜測議論紛紛,虞兮枝在塔中一概不知。

她確實是站著,卻也不止是站著。

雷雲漫天蔽日,她便是這樣站著,勉力壓著下一刻便要真正降臨的雷劫已經耗盡全力。

她可以動,但只要動,只要再用靈氣,雷劫便必定會在這一動之後,瞬息劈落。

可紅色鈴鐺,就在目之可及的前方。

所以她不動,她還想要再試試看。

試試看,是否千崖峰的眾人和虞寺能夠幫她擋住所有斬向她的人,給她足夠蓄力的時間,一劍破空直衝,取鈴破塔而出,再去塔外迎那雷劫。

無邊蓮池中,也有人看到了仿若置身事外而靜立的虞兮枝,神色微動。

作為最有希望的魁首候選人,虞兮枝站在戰局之中,卻如此不爭不搶,莫非是……受了傷?

是與不是,一劍便知。

於是有人抬劍,便要試她一試。

劍光起,虞兮枝若有所感,側臉虛虛望來一眼,卻也只是望來一眼,竟是好似真的沒有任何想要抬劍的意思!

那人於是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

劍意幾乎已經撲面,便是劍修本能,都會忍不住舉劍,就算不舉劍,起碼也會有其他手段,可虞兮枝卻始終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想來定是受了傷,且極有可能已是強弩之末,便是這樣站著,便已經是硬撐!

然而下一刻,便已經有另一道劍光硬生生攔住了那人的劍!

一步踏上第八層的雲卓側臉沖虞兮枝勾起唇角,再略一點念頭:「二師姐。」

重劍再起,既是重劍,自然劍風也重,劍意也重,少女身姿纖細,偏偏這一劍揮下,竟然不似揮劍,而像是砸劍!

那人被硬生生逼退,再起劍,與雲卓的重劍纏鬥在一起。

虞兮枝依然不動。

提劍斬向她的人自然並非只有一人,一道劍光被雲卓攔住,那麼三道呢?五道呢?

此人覺出虞兮枝異常,此間之人無不伏天下,起了與他一般心思的人自然不少。

數道劍光爭先恐後,有太虛道的道劍,有九宮書院的儒劍,細看其中,還有兩個渡緣道的僧人先道一聲佛偈,再暴起向虞兮枝出手!

「無恥!竟然圍攻我二師姐!這幾個人分明之前七層時都從未說過半句話,怎會此刻彷彿商量好的一樣出手?」

「你們看!其中還有那個一直不斷向二師姐出手的無恥和尚!」

「嘶,無恥和尚竟然不止一個!渡緣道原來竟然是這樣的渡緣道嗎!?我算是認清了這群禿驢!」

看水鏡之人提心弔膽,手心有汗滲而出,有人疑惑方才斬開那片黑暗的劍光還尚且睥睨鋒利無雙,怎會轉眼二師姐便竟然一動不動?

如此驚疑不定,便衝散了些許方才見虞兮枝破壁而出的激動,大家這才注意到天色竟然已經變得如此黯淡,再下意識抬頭,這才終於注意了昏昏沉沉漫天劫雲。

突然從激動與驚疑中抽離,眾人怔忡了半晌,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是……劫雲?有人要渡劫了嗎?」

「是我的錯覺嗎?我怎麼覺得,便是我宗宗主入大宗師的劫雲也沒有這個規模?還是因為此地格外空曠,所以我才覺得這些劫雲格外厚重可怖?!」

弟子們東張西望,想要知道究竟是誰要破境,也有聰慧之人猜到了一二,覺得興許那破境之人便在八意蓮花塔中,只是不知究竟是誰。

他們不知,高天之上的幾位宗主卻齊齊將目光投向了虞兮枝,顯然一眼便看出了,是她的雷劫。

幾人的聲音迭次響起。

「恭喜三位宗主掌門,親傳弟子如此年齡便入大宗師,實乃我修仙界一大幸事。」歐陽閣主微笑道。

他如此恭喜,口氣誠心實意,懷筠真君、談樓主和已經回到了此處的紅衣老道卻都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

――是說他三人此時此刻也不過大宗師,弟子竟然便也已經後來居上,說不定不日便要超過你三人,也不知到時候,你們還好意思當這個師父嗎。

懷筠真君神色不變,心底卻是微惱,但這樣的情緒也不過一閃而過,他看著這劫雲,腦中突然浮現了臨走之前,謝君知說要出山一趟的事情,難免心中有了猜測。

莫非他早知此時此刻?

……他竟然護這虞兮枝至此?

談樓主素來性子極好,是真正的溫和之人,聽了這話也不過微微一笑,並不放在心上。

紅衣老道則笑吟吟將恭喜之語照單全收,再道:「可不是嗎?大宗師多好啊,若是有朝一日,我白雨齋所有弟子都大宗師,那才是真的好。」

歐陽閣主臉色微頓,心道你紅衣老道可真是想得美。

了空大師道出一聲佛偈:「當務之急,是將此間弟子都護於結界之中,比劍谷此地到底不比宗門之中,並沒有現成的陣法可用,恐怕還要勞煩各位親自出手,更要勞煩齋主多辛苦幾分了。」

嵐綺御主頷首:「我不善陣法,卻可以稍拖這劫雷片刻,給各位爭取時間。」

「想來八意蓮花塔當能直面劫雷,只要塔中弟子不出來,而虞兮枝出來便可,還請齋主帶出虞兮枝來。」了空大師再道。

紅衣老道卻沒有動作。

他負手而立,紅衣烈烈,認真看著水鏡之中靜立的虞兮枝。

了空大師沒聽到回應,不由得看向他:「齋主?」

如此看了片刻,紅衣老道突然道:「她還沒有渡劫。」

九宮書院的房院長微微一愣:「可劫雲已至,渡劫不過是時間問題……」

「是的,時間問題。」紅衣老道頷首:「所以,她還有時間去取一枚紅色的鈴鐺。」

房院長不由得微怒:「紅衣老道,都什麼時候了,你怎麼還這麼爭強好勝?這個時候,你的親傳弟子是不是第一很重要嗎?若是其他人被牽連入雷劫,便是對你的這位親傳弟子也並非好事,後果你承擔嗎?」

「我承擔。」談樓主的聲音溫和響起:「倒也不是第一不第一的問題,只是我覺得……我這位親傳弟子,她想要去拿一枚鈴鐺,而我作為師尊,自當信任和支持她。」

「……你!」房院長語塞。

太虛道華慎道長冷笑一聲:「怕是並非你承擔得起的,那塔中還有其他二十九名各門各派最精英的弟子,便是其中有一人道心道根有損,抑或被捲入雷劫之中,都是兩派結仇之事,談樓主,紅衣老道,你們可想好了?」

「巧了,我昆吾山宗在修復道心道根方面頗有心得。」卻聽懷筠真君的聲音響起:「既然是我三人親傳,後果便由我三人共同承擔。」

頓了頓,他話鋒又一轉:「但諸位的擔心卻也不無道理,所以我提議,再等她三炷香的時間,也正好我們去先為這比劍谷中諸位弟子和周遭村莊撐開結界。諸位各退一步,如何?」

紅衣老道冷哼一聲,暗罵懷筠真君這狗東西真是端水大師。

「三炷香太長。」了空大師搖頭:「一炷香。」

這便是已經鬆口再等等了,懷筠真君微微一笑:「兩炷。」

了空大師長嘆一聲:「那便兩炷,若是情況有變,恐怕還要請御主出手。」

西湖天竺的嵐綺御主笑道:「自當儘力。」

於是眾人四散而去,不過瞬息之後,便有無數結界自四面升騰而起,無數符與陣法的色澤閃爍,將所有在此的弟子嚴密地籠罩保護於其中。

更遠一些的地方,比劍谷周遭的村莊更是緊急下了禁令,要求諸位村民不得外出,直至黑雲散去,以免有任何生命危險。

有人躲在家中,偷偷向外看去,只見穿著道服的仙長們各個面色凝重,步履匆匆,又有仙長手中有仙光起,升騰至高空之中。

如此緊急一番布置,時間恰過去了一炷香。

而比劍塔中,虞兮枝站在原地,對塔外兩炷香的約定賭注一無所知,依然一動未動。

紅衣老道和談樓主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些嘆息和擔憂,但作為師尊,他們已經儘力,剩下的,便都是虞兮枝的造化。

虞兮枝還在等。

易醉替她擋住了兩道劍光,虞寺一人一劍,硬生生攔住了兩禿驢,程洛岑卻還沒有來。

她的劍意,也正好還要再養十息。

……

比劍谷外千里,一襲白衣踏雲踩劍,破空前行,筆直向著比劍谷而去。

他腳下的劍也算是筆直,仔細去看,卻分明是隨手摺斷的一截微枯樹枝。

樹枝頗長,足夠謝君知站在上面,前方再蹲一隻貓。

一隻胖胖的橘貓。

橘二被風糊了一臉,鬍子都順著風的吹拂向後彎曲,緊緊貼在毛茸茸的臉頰上,但它雙眼依然大睜,光線既然極盛,它的金色瞳孔便天然成了細細的豎瞳,便讓它頗胖的大臉上顯露出了幾分不怒自威。

「山外的風,我有多久沒有吹到了。」橘二深吸了一口氣,竟是第一次口吐人言,而它的聲音居然是頗為清朗的少年音,只是或許當貓時間太長,那聲音中不知怎得,莫名就有些上揚的撒嬌氣:「枝枝啊枝枝,你可要再撐撐,務必撐到我們小謝到場。」

頓了頓,橘二又搖頭晃腦道:「起點作用吧西湖天竺,你們那魔音貫耳的樂聲不是能迷惑一下雷劫嗎?趕快的,嗩吶二胡喇叭都拿出來搞一搞,當初搞老子的時候那可真是一套一套,可別這個時候不給力啊。」

橘二叭叭叭了一路,劍風吹了多久,它的聲音就在高空一路飄揚鋪撒了多久。

謝君知沒理它,橘二也根本毫不在意。

它就只是想說而已,和有沒有回應,說的話有沒有意義什麼的,都毫無關係。

因為昆吾山宗有陣時時刻刻壓著它。

陣之外,它身上也還有別的束縛。

譬如,只要在昆吾一日,它橘二便只能發出真正屬於貓咪的聲音。

以往千崖峰只有謝君知一人時,這人實在沉默寡言,情緒也淡淡。

橘二憋到炸裂,卻也只能站在礁石上對著後山狂喵不止,再被謝君知嫌吵地扔來一枚小石子。

他扔來的石子,橘二自然不能真的當那是石子,還有幾次避之不及,被硬生生擦斷了一整條貓毛。甚至有次,頭頂的貓都被挫了一道,搞的它一度不敢看河水裡自己的影子。

謝君知不讓它喵,橘二無聊,橘二委屈,橘二不敢說。

所以橘二另闢蹊徑。

比如偷偷踩著千崖峰的劍意結界,順著迷霧林而出,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虞兮枝那兒騙點貓飯丸子來。

小貓咪有什麼壞心眼呢?

直到虞兮枝等人到了千崖峰,此處如此熱鬧起來,橘二才有些恍若隔世地感到了久違的熱鬧,也慢慢想起了要如何說話。

――說不出聲,腹誹也總算是在組織語言,隔空對話。

若非如此,橘二十分懷疑便是自己出了昆吾,滿腹滿口的話語,張口也只能無助地「喵」一聲。

太久沒吹到山外的風,自然也太久沒有見過山外的風景人間。

所以風再大,日光再刺眼,橘二的眼睛也睜得滾圓,想要看看這世界,再看看這人間。

人間多了一道黑影。

所以橘二的金瞳中,也多了一道黑影。

謝君知筆直前行的小枯樹枝驟停。

有一團黑影攔在了前行的謝君知和橘二面前。

一團黑影后,又有無數黑影慢慢於雲霧中展露,便宛如雪白上沾染了難以計數的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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