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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所屬書籍: 公府佳媳

殷夫人被氣得愣住。

李媽媽眼睛往內間一掃,道:「勞煩大太太讓徐氏出來隨老奴去祠堂領罰。」

趙桓熙噌的一聲跳起來就要出去理論,徐念安忙拉住他低聲道:「老太太要罰我,你再鬧也沒用,鬧得越凶罰得越重,一頂不敬長輩忤逆不孝的帽子扣下來,誰也受不住。」

「那怎麼辦?」趙桓熙急了。

「只是一百遍女誡罷了,不是什麼大事。你和母親先吃飯,待會兒給我送點吃的便是了。」徐念安說完,安撫地輕按了按他的手臂,來到外間,向面色鐵青的殷夫人福了福,道:「母親,今日兒媳在芝蘭堂確有失禮之處,祖母罰我是為我好,您別著急,身子要緊。兒媳這便去了。」

看著徐念安被李媽媽帶走,殷夫人氣得肝疼,幾乎將手裡的帕子撕成兩半。但老太太發話,她做兒媳的到底是不敢當著人面說一句不是。

直到人都走了,她哽住的一口氣才呼出來,胸膛起伏大口喘氣,指著令德堂的方向對蘇媽媽道:「老虔婆,對我兒來說不過就是個繼祖母,她真有臉為了五房把手伸到我兒子的房裡來管!」

蘇媽媽忙按住她道:「太太,三爺還在呢。」

殷夫人一回頭看到趙桓熙,頓覺丟臉,想起徐念安臨走前那句「身子要緊」,腦中頓覺靈光一現,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趙桓熙正著急徐念安被帶走受罰,又驚訝於母親管祖母叫「老虔婆」,無所適從中見母親暈倒,頓時老大著忙,一邊衝過去幫忙扶住殷夫人一邊朝外頭大叫:「快去請大夫!」

靖國公用完晚飯,正準備應友人相邀出府小聚,恰碰上一小廝屁滾尿流地往馬房跑,喝住他道:「哪房的下人,如此沒有規矩!在府中橫衝直撞成何體統?」

小廝忙過來跪伏在地,戰戰兢兢道:「國公爺恕罪,小人是嘉祥居管事蘇媽媽的小子,大太太暈倒了,我娘著我趕緊去給太太請大夫,所以才匆忙了些,請國公爺恕罪,恕罪!」

「大太太病了?白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突然病了?」長媳主理著府中中饋,這麼多年來一直十分妥帖,國公爺還是很看重她的。

小廝畏畏縮縮不敢說。

「藏頭縮尾的做什麼?有什麼事說便是了!」國公爺是爽利性子,哪兒耐煩見人這般磨蹭的,呵斥道。

小廝一下趴在地上,帶著哭腔道:「是老太太因為芝蘭堂的事罰我們家三奶奶抄一百遍女誡,大太太氣得一口氣上不來,暈過去了。」

「聽說大太太氣得都暈過去了!」五房內院,趙姝嫻邊說邊笑得倒在五太太懷裡。

五太太寡淡的臉上綻開一抹痛快的笑意,道:「今日是那徐氏進門頭一天,就被老太太罰去祠堂抄女誡,我看長房這對婆媳以後還怎麼擡頭做人!」

「饒是她再怎麼鐵齒銅牙,越得過長輩去嗎?她有本事上佛堂與祖母理論去!」趙姝嫻伸手拿銀叉自果盤裡叉了一塊桃肉,正要吃,冷不防外頭隱隱傳來一陣喧嘩,間或夾雜孩子的哭鬧聲。

母女倆向窗外張望了一下,「像是你兄嫂那邊傳來的。」五太太喚門外的丫頭:「慕蘭,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慕蘭答應著去了,不一會兒回稟道:「太太,是二爺在外頭吃了酒回來,奶奶看到他肩上有胭脂的痕迹,追問起來,二爺不耐煩,摔門走了。」

五太太忍不住唉聲嘆氣。

趙姝嫻卻在一旁閑閑道:「要我說這在家太受寵的女子也是娶不得,到了夫家稍有些不如意便大吵大鬧哭天抹淚的。自古文人多風流,二哥出去和朋友喝酒應酬,席間難免紅袖添香之類的雅事,衣服上蹭到了胭脂印子算得什麼事?又不是把人領回來了,這也值得吵嘴!」

五太太道:「我愁的是,現在你兄嫂只生了一個女兒,這般吵下去,我什麼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趙姝嫻正要說話,慕蘭又在外頭稟道:「太太,二姑娘,敦義堂的胡媽媽來了,說要見二姑娘。」

五太太一聽,忙領著趙姝嫻從內室出來。

胡媽媽先給五太太和趙姝嫻行了禮,這才道:「傳國公爺的話,五房二姑娘趙姝嫻不知禮數在先,搬弄唇舌在後,罰去祠堂抄寫女誡兩百遍,以示懲戒!」

五太太目瞪口呆,趙姝嫻腿一軟靠在了她身上。

趙家莊嚴肅穆的祠堂里,牌位林立燭火幽黃,穿堂風一陣陣地吹過,吹得人後脖子上的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

「小姐,我去把窗戶關上。」明理說著,就要去關窗。

「放肆,祠堂的窗戶也是隨便關的?」李媽媽陰著臉道。

明理想爭辯,宜蘇按住她,對徐念安道:「小姐,奴婢回去替您取件披風來。」

徐念安點點頭,在擺放在祠堂右邊的几案旁跪坐下來。明理替她點亮桌上的燈盞,手腳麻利地倒水磨墨。

宜蘇須臾取了披風來給徐念安披上,徐念安堪堪抄了半頁紙,那邊趙姝嫻哭喪個臉帶著丫鬟婆子筆墨紙硯來了。

李媽媽很是驚訝,「嫻姑娘,您怎麼來了?」

趙姝嫻狠狠地瞪了徐念安一眼,道:「還不是有那起子黑心肝的去祖父面前告歪狀!」

徐念安擡起頭來,沖她溫文爾雅地一笑,還點了點頭。

趙姝嫻更生氣了。

李媽媽吩咐跟隨趙姝嫻前來的婆子盯著點,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

趙姝嫻命人把几案就擺在徐念安對面,與徐念安隔著偌大的廳堂,兩兩相望。

比起她的憤恨惱怒,徐念安氣定神閑得多了,不緊不慢地抄到第二頁時,趙桓熙帶著松韻等人拎著食盒來了。

曉薇眼明手快地搬了個蒲團放到徐念安身邊。

趙桓熙挨著她跪坐下來,道:「方才我娘暈過去了,是以耽擱了片刻才來,你餓壞了吧?」

「娘暈過去了?可要緊?」徐念安問他。

「被蘇媽媽掐了人中就醒過來了,已經使人去請大夫了。她說她沒有大礙,叫我趕緊給你送飯來。」趙桓熙讓松韻她們把飯菜拿出來擺在几案的一頭,對徐念安道:「你先吃飯,我替你抄一會兒。」

「你們敢作弊!」對面趙姝嫻嚷了起來。

徐念安笑道:「不用,反正一晚上也抄不完。」

趙桓熙掃了趙姝嫻一眼,問徐念安:「一晚上都抄不完?那要抄多久?」

徐念安道:「我粗略估算了下,抄一遍最少也需半個時辰,一百遍便是五十個時辰。一天十二個時辰,若只是晚上抄,那最多不過抄五個時辰,需得抄上個十天左右。」

「啊,要抄這麼長時間啊!那姝嫻妹妹豈不是要抄上二十天?」趙桓熙痛快地大聲道,「畢竟祖父可罰她抄兩百遍呢!」

徐念安忍著笑低聲道:「別這般幸災樂禍,不體面。」

趙桓熙哼了一聲,也小聲道:「我偏要,誰叫她害人害己。」

趙姝嫻氣得要死,大聲呵斥丫鬟多點兩盞燈燭。

徐念安趙桓熙調換了位置,徐念安吃飯,趙桓熙看《女誡》。

徐念安見晚飯時在桌上讓來讓去的那根雞腿到底是給她帶了過來,心覺好笑,想跟趙桓熙說話,一轉頭卻見他看《女誡》看得專心致志的,驚訝一瞬,便沒吱聲。

吃完飯,兩人再次調換位置,徐念安瞧著趙桓熙還老神在在坐在她身邊,問他:「你還不回去?」

「我回去做什麼?」趙桓熙百無聊賴道。

徐念安附耳道:「不是說晚上要作畫嗎?」

趙桓熙甚是掃興道:「你在這裡罰抄《女誡》,我一個人沒心情。我就在這陪你吧,正好我上次買的畫本子還沒看呢。」經過這一下午的暢談,他已經將徐念安引為知己了。龐黛雪雖然也贊成他畫畫,但談及畫事,她只是略知皮毛,他說什麼她只能附和而已。徐念安不同,他能感覺到對這方面她是真的頗有研究,有些見地別出心裁,還能給他一些啟發,聊起來更投機。

曉薇等人提了食盒去,沒一會兒又給他帶了畫本子,茶水和切好的水果來。

李媽媽也去而復返,沒說什麼話,只是臉色更難看了,一雙眼皮耷拉的老眼緊盯著徐念安這邊。

「吃桃。」趙桓熙自己吃了一瓣桃子,用手肘拱拱徐念安。

徐念安手裡拿著筆,嫌麻煩:「你自己吃吧,我不吃。」

趙桓熙看了眼她執筆的手,道:「我喂你。」說著用銀叉插了一瓣桃子遞給她。

「不用了,真的……」徐念安推拒了一半,桃肉都抵到她嘴上了,她只得張嘴吃了。

幾個丫鬟在後頭看了都掩口而笑。

李媽媽坐在門口的杌子上,見狀大聲咳嗽了一聲。

對面趙姝嫻眼紅心酸地瞧著,雖然她討厭徐念安,也討厭趙桓熙,但也不得不承認,單從外貌而言,這兩人真是珠輝玉麗的一對璧人。

也不知自己冬天要嫁的那人,會不會如趙桓熙對徐念安一般對她好?

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她到底有些羞赧,收回目光不再看徐念安那邊,專心抄起了《女誡》。

有畫本子看時趙桓熙倒還挺坐得住的,到了亥時,畫本子看完了,他東摸西摸,頗有些無聊的模樣。

徐念安對他道:「你先回去睡吧。」

「你方才也說了,要抄十天才能抄完,你還要抄一整夜嗎?」趙桓熙問她。

「每天抄五個時辰,十天才抄得完,今日才抄了幾個時辰?我沒事,你先回吧。」徐念安道。

趙桓熙嘟嘴,頗有些不樂意的模樣。

恰這時殷夫人派人送了宵夜過來,三碗熱氣騰騰的蝦仁小餛飩,微微透出蝦仁顏色的皮子點綴著金黃的蛋花翠綠的蔥段,看著都讓人直流口水。

按殷夫人的吩咐,徐念安趙桓熙和趙姝嫻一人一碗。

趙桓熙用湯匙舀起一隻餛飩,在碗沿將湯匙底的湯汁刮乾淨了,放到唇邊輕輕吹著,涼了就遞過去給徐念安吃。

徐念安正專心抄書,倒被他的動作驚了一跳。回過神來輕輕將他的手推開,道:「我只是在抄書,又不是殘廢了,哪用得著什麼都要你喂呢,我自己來吧。」

趙桓熙卻道:「說到底你在這兒受罰也是為了我,我喂你吃幾隻餛飩又算什麼?下午你喂我吃桃了,這就算投我以桃,報之以餛飩吧。」

徐念安看他,燈下少年唇紅齒白,晶眸燦燦地望著她。知道他此舉並不帶絲毫男女情意,不過是如姐弟如朋友間的關懷而已,她哂然一笑,垂眸將他再次遞來的餛飩含了去。

李媽媽看不過眼,又大聲咳嗽起來。

趙桓熙惱了,扭頭沖她道:「李媽媽是嗓子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叫人熬一壺葯給你灌下去?」

李媽媽垂了眼,「老奴無礙,多謝三爺關心。」

趙桓熙氣哼哼地扭過頭來對徐念安道:「我今晚不回去了,省得有那狗仗人勢的刁奴趁我不在欺負你!曉薇,去我書房把我的筆墨紙硯拿來,用完宵夜我要練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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