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媽媽半夜摸過來看殷夫人,發現趙桓熙在,就把他替了下去。
趙桓熙來到他之前睡的房間,房裡亮著一盞燈,徐念安正睡在床上。
他輕輕關上房門,躡手躡腳地來到床邊坐下,看著她。
醒著時看不出來,如今她睡著了,不必強裝,沒有防備,眉宇間的疲態便很明顯。
趙桓熙覺著,他找到了她不喜歡他的第二個原因。
喜歡他有什麼好?他自己文不成武不就的,家裡還三天兩頭的出事。自從她嫁過來,就沒過過幾天清閑日子。
人人都羨慕公府榮華富貴光鮮亮麗,可誰又知道這光鮮下面藏著多少的勾心鬥角與雞毛蒜皮?
趙桓旭想搶國公之位,那就給他好了。他靠自己讀書考舉,做個官,到時候分出公府,有個自己的小家,家裡只有他和念安還有娘親。家小事少,念安和他娘就都不用勞累了。每天都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張羅一日三餐,閑時許是還能叫上鄰家夫人小姐喝喝茶打打馬吊牌。
他暢想著那樣的生活,又覺著自己還有希望,蹬了鞋子從床尾爬到床里,挨著徐念安小心翼翼地側躺下來。
這房裡的床沒有他們房裡的大,兩個人睡本就會擠,徐念安也沒給他讓位置,所以他只能側躺,但是他覺得挺好的,離她這樣近,還可以看著她。
沒有枕頭,他艱難地將右臂伸到上面,彎折起來,頭枕在自己的右臂上,左手越過她的腰抵在她另一側的床鋪上,虛虛地環抱著她。
這樣看起來多像真夫妻?趙桓熙維持著這樣的姿勢,滿心幸福地睡著了。
徐念安是被他驚醒的,迷迷糊糊中感覺有人抱著自己,她嚇得扭頭一看,結果就看到趙桓熙的臉蹭在她的枕角上,她這猛的一扭頭,臉頰碰到了他額頭。
他惺忪迷糊地哼哼兩聲,隔著被子環著她腰的胳膊緊了緊,小狗似的拱過來,鼻尖直接抵在了她的臉頰上。
徐念安聽著他依然平穩勻長的呼吸聲:「……」
她有心把他叫醒,可叫醒又能如何?還不是要在這小床上睡?
糾結了一會兒,她自己也困得發慌,心一橫,乾脆不管了。左右也抱過多次了,只要他自己不難受,站著抱和躺著抱,又有什麼不同呢?
如是想著,她只把頭往旁邊歪了歪,不讓他鼻尖抵著自己的臉,然後雙眼一閉,又睡了過去。
兩人一覺睡到丫鬟來叫了才醒。
趙桓熙艱難地睜開眼,看了下房中光景就知道外頭天還沒亮,見徐念安掙扎著要起床,他拉住她的袖子沙著嗓音道:「冬姐姐,起這麼早做什麼?」
「到娘平日里理事的時間了。如今娘病著,我得代她去理事。」徐念安一邊下床穿鞋一邊道。
趙桓熙伸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張著雙臂伸了個懶腰。
徐念安回頭見了,道:「你不用起這麼早,再睡會兒吧。」
「不行。」趙桓熙一邊下床一邊道,「萬一那些媳婦婆子看你年輕入府時間短,不服你怎麼辦?我得去給你撐腰,順便也學學。」
徐念安懵:「學什麼?」
「學理家啊?萬一你哪天累了不想理了,我來理。」趙桓熙理所當然道。
徐念安失笑:「別胡鬧了,沒見過男子理家的。」
「犯法?」趙桓熙問。
「自是不犯法。」
「既不犯法?我何妨做第一個呢?你看理家要起這麼早,我理完了再去上學都不耽誤,至多把練武的時間挪一挪。」趙桓熙道。
徐念安看著他認真的表情,一時倒笑不起來了。
她也不知此刻自己心裡那種奇異的感受到底是什麼,總之不是厭惡和排斥。
「好,我們一起去吧。」她過來牽了他的袖子,趙桓熙卻不滿足,反手握住她的手,高高興興牽著她去了嘉祥居正房。
殷夫人念著她是第一次理事,讓蘇媽媽將理事地點設在次間,她就在梢間里聽著,多少能給外頭那些媳婦婆子一些震懾。
徐念安斷斷續續地來旁聽過一陣子殷夫人理事,人頭早就認全了,又有殷夫人在梢間里聽著,隨時指點,第一次理事總體來說還算順利。
趙桓熙坐在她身邊,一本正經地從頭聽到尾。
各房各處領牌支錢的媳婦婆子離開後,小夫妻倆和殷夫人一道吃上了早飯。
「娘,吃過早飯我就出去了,這府里……」
殷夫人知道她擔心什麼,便道:「你只管去吧,府里還有蘇媽媽,她跟我這麼多年,一應事務都是熟知的。」
徐念安放了心。
趙桓熙問她:「吃過飯你去哪裡?」
徐念安道:「去看三姐,你就別去了,下次再去。」
「哦。」趙桓熙心知是昨晚娘說的事,便沒糾纏。
徐念安吃過了飯,帶上宜蘇和跟著殷夫人去過定國公府的錦茵,又找了個得殷夫人信重的身材年紀跟她家綢緞鋪掌柜夫人馮娘子差不多的媳婦子,出了靖國公府的門。先去她家的徐記綢緞鋪買了一匹綢緞,而後趕往定國公府。
到了定國公府角門外,她等著門人進去通稟,不曾想過了一會兒趙佳臻身邊的丫鬟春琥出來朝她行禮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身體不適,怕過了病氣給您,說今日就先不見了。待她好了,再來見您。」
徐念安心裡明白,這種病,對自己的親娘能說,對進門不到半年,見面不過三五次的弟妹,如何啟齒?
「你回去同你家奶奶說,就說夫人昨天從她這裡回去就病了,如今還躺在床上,是她叫我來看你家奶奶的。」她對春琥道。
春琥聞言,面色一變,匆匆回去,片刻之後又折返,福身道:「熙三奶奶,我家奶奶有請。」
徐念安帶著丫鬟和扮做公府媳婦子的馮娘子跟著春琥進了定國公府,一路來到趙佳臻的院中。
趙佳臻這院子大約有嘉祥居的一半大小,屋宇眾多,院子里人也多,三四歲的孩童就看到四五個。
見有人來,各個廊下屋中窗口目光爍爍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能與趙佳臻住在一個院落中,看起來又不是奴婢的,想必都是那李梓良的妾室。
竟有這麼多房。
到了正房前,春琥掀帘子稟道:「奶奶,熙三奶奶到了。」
「進來。」裡頭傳來趙佳臻的聲音,聽著有些虛。
徐念安吩咐馮娘子等人在門外候著,自己跟著春琥進了房門,到梢間一看,心中一驚。一段時日不見,趙佳臻竟似變了個人。
以往那般嬌美明艷,光彩照人的姑娘,而今蒼白瘦削,眼下帶著青黑,就那般鬆鬆挽著長發,穿著褻衣,憔悴無神地坐在床上。
春琥搬了張綉凳放到床前,給徐念安上好茶,就自覺地出去了。
「三姐姐。」徐念安走過去,要往床沿上坐。
趙佳臻忙道:「弟妹坐凳子上吧,別過了病氣。」
徐念安沒顧她的阻攔,坐到床沿上挨著她低聲道:「不要緊的三姐姐。」
「我娘她真的病了?」趙佳臻睜著一雙血絲充盈的眸子,痛苦又焦急地看著徐念安。
徐念安點頭:「昨日娘親回去,嘔出一口血,大夫說她是氣血逆行引動舊症,要卧床調理。」
趙佳臻垂下臉去,一隻手握拳抵著額頭,撲簌簌地落淚,只不說話。
「三姐姐,我家綢緞鋪里掌柜的娘子不是大夫,但有醫術在身,你讓她瞧瞧吧。」徐念安知道趙佳臻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便不多說,直述來意。
趙佳臻搖頭,擡起淚眼看著徐念安道:「多謝弟妹好意,我不能。若是有點滴風聲傳將出去,我姐姐妹妹都不能做人了。」
「不會傳出去的,她只來這一次,待她瞧了病症開了方子,以後葯都由咱們家裡的丫鬟給你送來,沒人會知道是什麼葯。三姐姐,你縱不惜己身,也要為娘想想,若你真有個好歹,叫娘怎麼活?我和娘都商量好了,待你病癒,便接你回家,讓你與那李梓良和離!」徐念安目光堅定道。
「我爹能同意?」趙佳臻眼淚凝在了眼眶裡,眼底帶著一絲微弱的希冀問道。
「娘以往那是心地太善良了,如若不然,作為嫡母,她拿捏不了公爹,她還拿捏不了庶子庶女么?但是這次為了你,她能豁得出去。三姐姐,你別擔心,好好把病治好,餘下的,就交給我和娘來解決。」徐念安道。
趙佳臻點了點頭,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臉上恢復了幾分往日神采,勉強微笑道:「好。」
巳時末,徐念安回到嘉祥居。
趙桓熙和殷洛宸正在房裡陪殷夫人說話,殷夫人一見徐念安回來了,忙不疊地將兩人攆出去,說要和徐念安單獨說話。
徐念安迎著殷夫人焦急而期盼的目光,從懷中拿出一張藥方,笑著低聲道:「能治。」
殷夫人幾乎喜極而泣,像接什麼寶貝一般接過那張方子,仔細看著。
「只是這葯去哪裡抓,派誰去抓,卻是要仔細了。」徐念安思慮著道。
「這不是問題,我名下就有一間藥鋪,正好我現在生著病,日後讓錦茵去抓藥,順便將這藥方上的葯也帶回來便是了。佳臻她現在情況如何?」殷夫人問。
徐念安道:「我將我與母親商議的讓她和離的事與她說了,如今病又能治,她精神好多了。」
殷夫人欣慰地眼裡泛起淚花,伸手抓住徐念安的手道:「這次多虧了你,救了佳臻一命。」
「都是一家人,母親何必與我說這般見外的話。如今三姐姐那裡沒事了,母親可要專心養身體了吧。」徐念安道。
殷夫人點頭,「那是自然的。待會兒吃過飯你就回去休息,不用在這裡陪我了,我這裡有蘇媽媽支應著就行了。」
徐念安應道:「那我下午就把東西都搬回慎徽院,天涼了,正好搬回來。」
殷夫人知道她這是為了方便過來幫她理家,就說:「把阿宸的東西移到客院去吧,後院不比園子里,他來住不方便。待會兒我叫芊荷去辦。」
這時芊荷忽來報道:「太太,大老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