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的金明池邊,桃花灼眼楊柳堆煙,綠茵鋪堤遊人如織。
殷夫人一行下了車,一路走過去,遇著不少姻親故舊。她想找個人少的地方鋪席坐下,尋了半天發現好地方都被人佔了,正失望,耳邊傳來徐惠安的聲音。
「姐姐,姐姐!」
她扭頭一看,果然是徐惠安。小姑娘穿得鮮亮明媚,像枝剛含苞的花骨兒似的惹人憐愛。她從旁邊一株桃花樹下快步走過來,身後還跟著余銘學。
兩人向殷夫人徐念安等人見了禮,說他們在不遠處佔了一塊地方,邀請殷夫人一行去那邊坐。
殷夫人跟著兩人走過去一段路,赫然看到徐墨秀和陸豐兩人在兩株桃花樹下用茵席佔了好大一塊地方。
殷夫人看著別處擠擠挨挨的,他們這兒這般空曠,忍不住笑問:「這麼大塊地方是如何佔下來的?」
徐墨秀和陸豐兩人向殷夫人行了禮,徐墨秀笑道:「陸兄來得早,尋了塊視野最好的地方用席子佔了,有人來問,他便說『我家人馬上就來』,旁人也不好意思叫他讓地方。」
殷夫人笑道:「趕巧不趕早,倒讓我們佔了便宜。」
陸豐矜持地一笑,溫文爾雅地請眾人過去坐。
殷夫人在茵席上跪坐下來後,發現此處確實視野獨佳,富麗壯觀的駱駝虹盡收眼底,上面各色藝人,吹拉彈唱,歌聲琴聲空靈悠揚。
黃鶯在花枝間婉轉鳴叫,乳燕在碧波間輕盈翻飛。
殷夫人許久未見這樣的春景,一時心情大暢,側過頭對趙佳臻徐念安道:「早知道該帶些酒來的。」
一旁陸豐立刻接話道:「伯母想飲酒么?我帶了武陵春和梨花白,不知伯母是否飲得慣?」
殷夫人喜道:「有的飲就不錯了,難不成還挑么?快些拿來。」
陸豐遂叫隨從去溫酒,他自己從食盒裡將腌藏菜蔬,香糖果子,雕花蜜餞,包括瓜子香榧等一一取出。
殷夫人瞧著他周到體貼又風度宛然,心裡一時歡喜一時憾恨,想著若這是自己女婿不知有多好。
殷洛宸看陸豐在殷夫人面前大獻殷勤,忍不住去看身旁的傅雲津。
傅雲津低著頭,並無表示。
他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酒溫好後,陸豐拿來親自給殷夫人斟上,又給趙桓熙徐墨秀等人斟。
輪到趙佳臻時,她道:「不必了,多謝,我不飲酒。」說完招呼萱姐兒:「萱姐兒,我們去那邊看野鴨可好?」
「好啊,等我抓一把瓜子去喂它們。」萱姐兒抓了一把瓜子就跟著趙佳臻跑了。
殷夫人沒在意。
眾人喝過一輪酒,殷洛宸叫趙桓熙傅雲津去垂釣,徐墨秀和余銘學等人也跟著去看熱鬧,只有徐念安還賴在席子上陪著殷夫人喝酒聊天。
殷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擡眸一看趙桓熙那邊,看來看去總覺得少一人。
她一轉頭,發現不遠處的金明池邊,陸豐和趙佳臻面對面站在一處,萱姐兒正朝趙桓熙他們那兒走去。
她一口酒險些嗆著,放下杯子用帕子掩著嘴,眼睛死死盯著陸豐和趙佳臻那邊。
「母親,光看作甚,吃菜啊。」徐念安碰了下她的胳膊,夾了個雕花蜜餞給她。
殷夫人用手拿了,也顧不上吃,低聲對徐念安道:「陸豐和佳臻什麼時候聊上的?」
徐念安笑道:「母親這般緊張做什麼?難不成您以為今日在此遇見陸豐,真的是純屬巧合么?」
殷夫人:「……」
徐念安為她解惑:「我弟弟昨日特意派了人來問我的,問我們今日去哪兒踏春。」
殷夫人驚疑不定:「你的意思是,陸豐瞧上了佳臻?」
「不行嗎?三姐那麼美,別說男子,我瞧著都喜歡。」徐念安微笑道。
殷夫人又看了眼陸豐和趙佳臻那邊,還是覺著不可思議:「可是佳臻和離過啊。」
「那又如何?世上婚姻不幸的婦人何其多,有幾個能像三姐這樣有魄力和實力和離的?這還不夠讓世上男子高看她一眼么?」徐念安道。
殷夫人驚奇道:「你這說法倒是新鮮。」
徐念安揚起唇角:「母親不妨細想,是不是這個理兒呢?」
池畔,趙佳臻看著在河面上悠閑鳧水的野鴨,對一旁的陸豐道:「陸公子,你究竟意欲何為?」
「我欲上門提親,不知你能應否?」見一面不易,陸豐也不繞彎子,直言道。
趙佳臻一愣,似是沒想到他會直接到這個程度。她詫異地擡眸看了他一眼,道:「抱歉,不能。」說完轉身欲走。
「趙姑娘,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向一個女子求愛,你可以拒絕,但至少讓我知曉,我因何失敗。」陸豐沖著她的背影道。
趙佳臻腳步微頓,也不回身,只微側臉道:「你們讀書人不是最在意聲譽名節么?我是和離過的。」
「你和離之事,因家世關係,在京城傳播甚廣,心正之人,都知錯不在你。苦海回頭,是你的勇氣,也是能力,我只有欣賞,斷無成見。」陸豐道,「若我娶你,有人會因此看不起我,這是辱我,更是辱你。這樣的人,我亦不屑與之相交。」
趙佳臻沉默。
灼灼其華的桃花無聲地攏著一前一後站在樹下的兩人。
良久,趙佳臻問:「為何是我?」
「我曾對人言,我對未來妻室的要求就兩樣,一,孝順,二,知禮。孝順是對家人,知禮是對外人,沒有與我相干的。因為我知道我自己的要求若是說出來,怕就找不到了。元宵燈節,御街之上,你在茶樓下擡頭往上看,風帽從你頭上滑落下去,看清你容貌的那一剎那,這些年詩詞歌賦里讚頌過的美人,年少時幻想過的佳麗,一瞬間都有了臉。」
陸豐從身後走近她,坦誠道:「我自身對妻室的要求既簡單又苛刻,那便是,需能讓我一見鍾情。一見鍾情是文雅的說法,說白了,便是見色起意。我陸豐今年二十有一,唯獨對你,見色起意,故而求娶。」
趙佳臻聽到這裡,耳根都紅了,低啐一句:「登徒子!」丟下他就跑了。
殷夫人在那邊伸著脖子看得心裡七上八下的,見趙佳臻突然丟下陸豐跑了,陸豐也沒再跟上去,著急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說著說著就跑了呢?」
徐念安道:「三姐姐若不動心,應當沉穩地離開,若是生氣,應該虎著臉離開,這紅著臉跑開的,就很耐人尋味。娘,陸家怕是很快就要上門提親了。」
殷夫人道:「他們若真來提親,我給你打一副頭面。」
徐念安失笑:「他們若來提親,不是應當給三姐姐打么,給我打什麼?」
殷夫人也笑道:「這叫闔家同慶。」
趙桓熙那邊,魚一條還沒釣上來,余銘學已經在一旁說了三十餘種各種魚的做法,聽得眾人口水分泌。
萱姐兒是個忍不得的,大聲道:「我好想吃魚,京城哪家的魚做得好吃?」
徐惠安小聲道:「我四姐夫家的魚羹挺好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趙桓熙一聽,馬上道:「對對對,漁耕樵,魚羹特別好吃。你這一提我又想吃了。」
殷洛宸拍他:「你小聲些,魚都被你嚇跑了!」
趙桓熙道:「你慢慢釣吧,我去叫我娘還有冬兒去漁耕樵吃魚去了。」
萱姐兒:「小舅我也去!」
殷洛宸:「……」
一行人在金明池呆了一會兒之後,又浩浩蕩蕩跑到漁耕樵去吃了魚羹,然後才各回其家。
陸豐一回到陸家,就去了陸老太太的院子。
陸老太太也剛和陸老爺踏春回來,見了自己的孫子,問道:「你一大早急吼吼地跑出去,聽說還帶了不少酒水小食,是到哪裡去了?」
陸豐答非所問:「祖母,孫兒看上一位姑娘,想請祖母為孫兒做主。」
陸老太太自徐家小妹被余家聘走之後就一直在為陸豐的婚事操心,如今聽他自己說看上了,頓時來了精神,問:「哪家姑娘?」
陸豐道:「靖國公府長房嫡三女。」
陸老太太一聽靖國公府四個字心裡就不喜,心道怎麼又是這個靖國公府?那老國公算盤打得噼啪響,什麼好的都往自家扒拉,也不管自家兒孫的德行配得上配不上,險些壞了她孫兒的終身。
不過靖國公府長房居然還有未出嫁的嫡姑娘?是了,是有一個,就是去年年底和離回去的那個。
一想到這個,陸老太太臉就放了下來,問陸豐:「是與定國公府和離的那個?」
陸豐也不隱瞞,點頭:「正是。」
「你豬油糊了心竅了?你要娶,什麼樣的娶不著?非得娶個和離過的?不成,我不同意。」陸老太太不滿道。
陸豐看著陸老太太誠懇道:「祖母,當初我未曾見過趙家五房二姑娘時,父親叫我娶,我也同意了。後來與靖國公府退婚,您又叫我娶徐家小妹,我雖心裡覺得她年齡太小非我良配,但為著您的意願,我也去問了。在遇見趙家長房三姑娘之前,您和父親叫我娶誰,只要您倆覺得合適,我都沒意見。縱不能如膠似漆,為著夫妻名分與她相敬如賓我總是做得到的,因為我心中沒有心愛之人。」
陸老太太聽他言辭懇切,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著他。
「但是見過趙三姑娘後,我做不到了。我心愛她,若不能娶她,娶誰都是憾恨。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您和父親一意孤行,我自然也反抗不得。但我這一生,於夫妻感情上,再不能體會半分喜悅。」
陸老夫人心疼又焦急,切切道:「你才見過那趙三姑娘幾面?就知道她一定是你的良配?」
「祖母說過,人與人之間是有眼緣的。孫兒堅信,這世上不會再有女子比趙三姑娘更合孫兒的眼緣。」
「可她是和離過的啊,你又何必……何必……」
「何必撿旁人不要的?祖母,我尚且不能為自己的婚事做主,何況是她一女子?因父母一時糊塗所託非人,她再嫁就非得低嫁抑或找那些和離過的,鰥夫?她就只能嫁更不好的?若她是您的孫女,您也這麼想嗎?」陸豐問。
陸老夫人啞口無言。
「祖母。」陸豐忽然起身,跪到陸老夫人的腳下仰頭求道:「孫兒長這麼大從未求過您,而今就求您成全這一件事。孫兒這輩子幸福與否,只繫於您這一念之間了。」說罷把額頭抵在她腿上,就像幼時一般。
陸老夫人本就疼寵這唯一的孫子,哪經得起他這般苦求,當即便軟了心腸,伸手撫摸著他的後腦勺道:「去與你父親說罷,你是個自己有主意的,那趙三姑娘能得你如此鍾情,想必是個好的。只要你能如你說的那般如意,這門親,祖母,不反對。」
陸豐聽了陸老夫人的話,卻沒有立即去找他爹,而是道:「祖母,此事,孫兒想請您去與父親說。」
陸老夫人奇道:「為何?難不成你擔心你爹會不答應?」
陸豐點頭:「父親與靖國公交情好,靖國公府長房與五房關係微妙,我們退了五房的婚事卻又去向長房提親,父親很可能會為了顧及靖國公的想法而拒絕。關係到父輩友情我做兒子的不好說,您就沒這方面的顧慮了。」
陸老夫人故意綳著臉道:「你既考慮到這一點,還非得要這麼做?」
陸豐道:「就准他靖國公府挑揀我,就不許我們陸家也挑揀他們一回?祖母您只需要說一句,『你若覺著為難,我去找趙家老太太說。』父親就會去說了。」
陸老夫人綳不住一邊笑一邊拍著他的背道:「怪道先來找我,好你個促狹的,這般設計你父親。說得我都好奇起來,這趙三姑娘究竟是何等的絕色,值得你為她籌謀至此?」
陸豐難得的露出有些靦腆的笑容來,道:「待以後娶進門來,您有的是時間慢慢看。」
陸老夫人道:「行,晚飯時我與你父親說。」
陸豐急道:「求祖母現在就去與父親說吧。這靖國公府還借住著兩個表親,對趙三姑娘似乎也有結親之意,若就慢了這一天半天讓別人捷足先登了,孫兒豈不是要懊悔一輩子?」
陸老夫人瞪眼:「半天也等不得?」
陸豐一邊扶她起身一邊道:「等不得,委實等不得。」
午後,靖國公府芝蘭園,桃李相依春和景明。
趙桓熙徐念安趙佳臻帶著萱姐兒在蘭湖邊的空地上放紙鳶。
趙桓熙和萱姐兒在那兒瘋跑,徐念安和趙佳臻慢慢地走在後頭。
「三姐,今日因何魂不舍守?」徐念安問趙佳臻。
趙佳臻猛的回神,否認:「我哪有?」
徐念安不說話,只看著她笑,倒把她的臉給笑紅了。
「你這鬼靈精的,什麼都瞞不過你。」趙佳臻嗔道。
徐念安湊過臉去低聲問道:「若是陸家來提親,三姐會答應嗎?」
趙佳臻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
「為何?」
趙佳臻擡頭看著前方在草地上嬉戲的趙桓熙和萱姐兒,眼神略帶惆悵:「他未成過婚,我是和離過的,如今他熱血上頭,說要娶我,日後當有人背後議論他時,哪怕他不把氣撒我身上,只露出些後悔的神色,都不是我能承受的。既如此,我何必冒這個險?找個條件不算差的鰥夫,彼此不嫌棄更好些。」
徐念安也看著趙桓熙那邊,他正專心地指揮著萱姐兒如何將紙鳶放得更高。
「三姐姐可知,當初我是如何讓三郎同意與我成婚的?」她忽然道。
趙佳臻轉頭看她,露出感興趣的神色來。
「我與他說,與我成親,三年後和離,成全他與龐姑娘,他才同意的。」
趙佳臻不可思議地瞪大眼。
「我知道趙家絕不可能同意他與龐姑娘成親,所以,說成全他與龐姑娘是哄他的,但三年後與他和離,那時候其實並不是哄他。」
徐念安停下腳步,看著趙佳臻道:「原本我徐家家世與趙家也不相配,三郎未曾來找我時,我也曾諸多擔憂,嫁入國公府之後,夫婿不喜歡我怎麼辦?婆母嫌棄我出身低怎麼辦?妯娌姑姐不好相處怎麼辦?每次都不敢往深了想,越想便越不想嫁了。後來三郎來找我,說他也不願娶我,我反倒釋然了。我想著,既如此,就做三年假夫妻,替國公爺將這個看起來軟弱無用的嫡長孫好生調教一番,也算報答了國公爺對我徐家的恩情。」
說到此處,她有點自嘲又有點無奈地笑道:「那時候我萬萬不會想到,幾個月後,我會被這個看起來完全不是我對手,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的少年,給死死地拿捏住。」
趙佳臻忍不住掩口而笑。
徐念安再次看向她,道:「三姐姐,這些話我從未對別人說過,今日與你說,我是想告訴你,男女之情,沒有恆定。三郎都能把我拿下,我不信以你的能耐,拿不下一個陸豐。更何況還是他先對你動心的。」
趙佳臻也看著她,問:「你贊成我嫁與陸豐?」
徐念安點頭:「咱們女子嫁人,本就是一場豪賭,誰也不能保證嫁過去之後日子到底是好是壞。既如此,在有的選的時候,何妨選一個各方面條件最好的呢?就算最後還是不能白頭,咱們也不算太吃虧。陸豐的事,三姐姐你再仔細想想吧。反正若是陸家真的來提親,母親肯定是第一個同意的。你若仔細思量過後還是不想嫁陸豐,便想想如何說服母親。」
陸府書房,陸侍郎正煩心地在那兒走來走去。
陸老夫人虎著臉坐在椅子上不說話。
「娘,靖國公府長房與五房原本就不對付,咱家剛退了與五房的親事,轉頭就去向長房提親,還是要娶和離回來的那一個,這不是明著打五房的臉嗎?我跟國公爺如何開得了這個口?」陸侍郎徘徊一陣,感覺還是無計可施,又走到自家老母跟前訴苦道。
「怎麼就開不了口了?那五房的姑娘什麼德行?也敢配給咱們豐兒!靖國公當初是怎麼跟你開得了口的?最後為了保護他家姑娘的名聲,平白讓我豐兒落得個被退婚的下場,他靖國公不得補償我們?就拿他長房的嫡三姑娘來補償!」陸老夫人氣哼哼道。
陸侍郎還待再說,陸老夫人直接站起身道:「你開不了口,我找趙家老太太說去。我倒要看看,怎麼他五房的姑娘我陸家娶得,長房的姑娘我陸家就娶不得了!」
陸侍郎見母親是鐵了心了,忙攔住她道:「別別別,您悠著點,我去說,我找國公爺說去。」趙家老太太可是趙家五房的親祖母,聽說最近身子不太好,讓母親去說此事,可彆氣出個好歹來。
陸老夫人拐杖在地磚上重重頓了頓,道:「明日就去!」
陸侍郎:「好好好,明日就去,明日就去。」
三月四日,趙桓熙去向尚先生和璩公告了一聲,說了自己將去蒼瀾書院讀書之事。兩位老先生都很替他高興,還贈了禮物給他,倒將他心中的鬱悶沖淡不少。
晚間趙桓熙去找國公爺,卻被向忠告知陸侍郎請客吃飯,國公爺不在家。
城中常慶樓的雅間里,國公爺與陸侍郎酒至微醺,多年的交情話其實只要點到就行了。
陸侍郎舉著杯說:「那就這樣說定了。」
國公爺點頭,又道:「有一條要說好了,我這孫女是和離過的,你陸家也知道,現在來提親,過後可不興因為這一點對她不好。」
陸侍郎道:「那是自然。」
國公爺遂與他碰了杯,兩人又一飲而盡。
慎徽院,徐念安還在檢查趙桓熙明日要帶去蒼瀾書院的東西,筆墨紙硯,日常用具,發簪玉佩,他平素愛吃的果子和小食……看著看著,心中便泛起些離別的不舍來。
她回頭看向坐在桌旁的趙桓熙。
趙桓熙正趴在桌上,眼巴巴地看著她。
她走過去,問他:「你說我幾天去看你一次為好?」
趙桓熙坐起身子,道:「每天一次。」
徐念安笑,道:「好。」
趙桓熙雙臂環住她的腰,偎著她悶悶不樂道:「算了,坐馬車來回要兩個時辰,每天去太累了,你……五天來看我一次吧。第五天的時候來看我,放旬假的時候就不用來了,我自己回來。」
徐念安抱住他的腦袋,道:「好。」
次日一早,趙桓熙去嘉祥居跟殷夫人問安時,殷夫人一想要十天看不見兒子,眼淚就含在眼眶裡了。又想著兒子前程要緊,生生忍住,叮嚀了許多之後,便讓趙佳臻和徐念安送他去蒼瀾書院。
萱姐兒嫌在家無聊,也要跟著去。
今日只是報到,趙桓熙一行抵達都梁山下時,徐墨秀和陸豐已在那兒等著了。
陸豐看趙佳臻,趙佳臻不看他。
徐念安讓知一知二和徐墨秀幫趙桓熙把帶來的行李拿上山去,萱姐兒也想跟著去,徐墨秀道:「抱歉,書院等閑不讓女子進入。」
萱姐兒就不高興了,道:「你們這些男子都是女子生的,還歧視女子嗎?」
徐墨秀忙道:「並非如此,書院之所以不讓女子進入,是為了防止有人帶外頭的歌姬舞女來書院玩樂,敗壞風氣。」
「那也應該視情況不同而區別對待,怎麼能一概而論呢?」萱姐兒生氣地說。
徐墨秀還想說什麼,萱姐兒一扭身,走了。
徐念安與趙佳臻兩人面面相覷,徐念安對徐墨秀道:「好了,你們上去吧。」
趙桓熙戀戀不捨地瞧著她,想叮囑她不要忘了五日後來看他的事,一想,五日後是三月十日,不正好是旬假嗎?完了,昨晚沒想到這一點,這幾天都看不到冬姐姐了。早知道就說三日來看他一次了。
他一瞬間懊喪得很,和徐念安趙佳臻作別後,跟在陸豐和徐墨秀身後,一步三回頭地上山去了。
送走了他,兩人想起萱姐兒,回身一看,那孩子獨自騎著馬跑出去一段路了。
趙佳臻急忙要去追,徐念安按住她道:「讓她發泄一下吧。這孩子突然從宣州來到京城,不論是飲食習慣還是風物人情都不適應,我瞧著她也是忍了許久了。」
趙佳臻這才放棄騎馬去追,而是和徐念安一起上了馬車。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著這孩子對你弟弟,似乎有些想法。」車上,趙佳臻一邊掀車窗帘看前面的萱姐兒一邊對徐念安道。
徐念安自是也看出來了,旁的不說,就三月三那日,大家都在金明池畔時,萱姐兒的目光就老往徐墨秀身上瞟。
她嘆了口氣,道:「宣州邊陲重鎮,民風彪悍,大約像我弟弟這樣的年輕人不多見吧。小小少女初長成,懵懂天真,難免犯渾。且別去說她,小姑娘不笨,碰兩次壁就知道不合適了。」
趙佳臻也愁,道:「大姐已經把萱姐兒養成這樣的性格了,非得送她回京城讓母親給她選夫家,就萱姐兒這樣的性格,若不改,很難找著合適的。可若改了,卻也不是她了。」
徐念安道:「三姐姐莫急,船到橋頭自然直,萱姐兒直爽率真,我就不信滿京城裡尋不著一個與她性情相投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