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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發布會

    事實證明,沈暨確實是擔心過度了——十個小時其實很容易過。雖然顧成殊連個頸枕都沒給她帶,反正飛機上會提供的,但葉深深也就窩在飛機上畫了幾張設計圖,睡了幾個小時,再玩了幾盤連連看、消消樂,一轉眼就提醒他們已經到戴高樂機場了。

    她轉頭看看身邊的顧成殊,發現他更強悍,花幾個小時看完了兩本文件,然後就在玩莫名其妙的填字遊戲。她看看那些黑白格子,再看看自己連連看的彩色格子,看看他那些數字,再看看自己可愛的Q版動物,覺得顧先生的人生真的很乏味。

    她捏著手機,假裝在玩遊戲,用餘光偷偷望著他平靜的側面。在燈光暗淡的機艙內,聽著他似乎就在耳畔的呼吸聲,她不由得在心裡想,顧先生知不知道,他曾經是她心目中的人渣呢?

    她曾經覺得他無比卑劣,對每個女子都隨口許下承諾,所以她也從來不敢太過相信他對自己所說的話——她一直覺得,那是他隨隨便便拿來欺騙他人的謊言,對每個人都可以漫不經心交付。

    然而,在沈暨對她偶爾提起真相之後,她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對他的誤解。他其實,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人。

    他的承諾,也並不是她以為的那種承諾。

    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最終都實現了。

    她原以為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相信的顧先生,其實,是她人生之中最可信賴的人。

    或許是周圍的安靜讓她的心口壓抑,她覺得自己眼睛熱熱的,不由自主地放下手機,蜷縮起身子,靠在椅背上。

    不敢再看顧成殊。因為她擔心自己的脆弱,會讓眼淚控制不住流出來。

    巴黎今天的天氣並不是很好。從飛機上俯瞰,整個城市以灰白色的建築為主,遍布綠蔭的大街就像一條條綠色的帶子,將大塊的灰白分割成不均勻的小塊,遠遠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特殊。

    戴高樂機場在市中心,漫長的降落過程中,各種商場、店鋪、百貨大樓從他們的窗外掠過,彷彿他們不是坐在飛機上,而是坐在公交車上一樣。

    但在看見埃菲爾鐵塔時,葉深深還是激動得無法自抑,十個小時的飛行疲憊一掃而空,拿著手機趕緊拍照。

    「宋宋肯定羨慕死我了!」她幸福地捧著手機說。

    「淡定點,以後來這邊的次數會多到讓你厭倦的。」顧成殊說。

    「真的?太好了!我可喜歡這座城市了!」葉深深更開心了。

    顧成殊一邊帶著她往外走,一邊說道:「酒店已經訂好了,辦理完入住手續我帶你去吃飯。下午我有空,剛好也想重溫一下巴黎的景物,我們可以去看看凱旋門,再逛一下博物館。」

    葉深深頓時想起來,興奮地點頭:「對啊對啊,一定要去逛沈暨推薦的巴黎時裝博物館,他說裡面有我們可能感興趣的東西!」

    凱旋門所在的戴高樂廣場,旁邊不遠處就是時裝博物館。這是一座高大的文藝復興時期風格城堡,葉深深抬頭看見外牆拱門上巨大的服飾圖片,頓時開始激動起來。

    被精心保護在玻璃展櫃內的一件件時裝,讓葉深深看了又看,每一件都讓她無法挪開腳步。華美極致的構想,精彩無匹的設計,每一件展品都彷彿是一個令人沉迷的世界,令她無法自拔。

    離閉館時間還有半小時,他們終於來到最後的20世紀展區。這裡單獨辟了一個房間,展覽各位大師珍貴的設計手稿。

    每一個設計師的圖稿,都與自己的個性相關。有一絲不苟描繪細節傳達理念的,也有一氣呵成只求保留瞬間靈感的;有異常寫實簡直恨不得連指甲和睫毛都掌控在內的,也有抽象扭曲比例怪異卻充滿力量的……

    她看得入迷,目光凝視著一張張設計圖,十分緩慢。而顧成殊只是隨意地瞥過,直到他的目光停在一張圖紙上,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向葉深深,在寂靜的博物館內,一向平靜的聲音也開始有了波動:「深深,過來。」

    葉深深依依不捨將目光從眼前的設計上轉過,加快了腳步走到他身邊。她的目光落在他面前這張設計圖上,頓時下意識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這張設計圖。

    腦袋像被人狠狠重擊,只覺得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恍惚,她的臉色都變了。

    玻璃櫃內,那張不大的圖上畫的,正是一件淺綠色的曳地長裙。細細的褶子帶著一種古希臘式的優雅,胸口與腰側點綴著石膏般的潔白花朵,腰帶柔順而隨意地下垂至小腹前……

    與她設計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樣。

    葉深深看著這幅設計圖,久久無法動彈,她的呼吸加重,卻沒能發出一個字音來。

    閉館時間已到,工作人員催促他們離開。

    葉深深獃獃地站在玻璃展櫃之前一動不動。顧成殊嘆了一口氣,將她的手拉住,帶她出了博物館。

    她的手冰涼。窺見自己落入這麼可怕的陷阱之後,她震驚而懼怕,彷彿連血液都停止了在身上的行走。

    冬天的夜晚早早來到,天邊已經出現了暈紫的夕光。

    顧成殊拉著葉深深走出高高的石拱門,走下台階,一直走到水池邊才停住,轉身看她,問:「你準備怎麼辦?」

    葉深深機械地低著頭站在水池之前,望著那些被微風撩撥起的粼粼水光,咬著下唇,臉色蒼白,呆若木雞。

    許久,她終於抬起頭,仰望面前的顧成殊。他還以為她會驚惶無措,或者無助落淚,誰知她卻深吸一口氣,慢慢朝他綻放出了一個笑容。雖然有點艱澀,但那唇角的弧度確實是上揚的。

    她艱難而清楚地說:「沒什麼,我早就知道她們要搞鬼,只是不知道她們竟然會是這樣算計我。如今知道了陷害的手法,反倒是好事。」

    顧成殊愕然地微微睜大了眼睛,端詳著面前的葉深深。他記憶中那個遇到陷阱後只能手足無措的葉深深,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能在不動聲色保護自己的同時,給予好友反擊的葉深深;也是知曉了自己正身陷危機時,依然可以對他露出笑容的葉深深。

    她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下成長蛻變,就像流轉的歲月,無聲而確切地改變了。

    「不過,這張設計圖能看見的人並不多,可能沒幾個人能留下印象,而且設計師也早已去世。就算我真的拿出了和它一模一樣的衣服,很可能也只是在國內小圈子傳一傳,對於我來說,只要挽救及時,或許也不會有太大的威脅……」葉深深臉上震驚的神情已經逐漸淡化,她沉吟著,自言自語,「為什麼季鈴一定要弄這條裙子呢?」

    「沈暨一定知道其中的內情。」他說著,看看時間,抬頭看向埃菲爾鐵塔,「走吧,我們直接問他就行了。」

    埃菲爾鐵塔上的儒勒凡爾納餐廳,是法國最難訂位的餐廳之一,何況現在是新年期間。

    沈暨從座位上站起來迎接葉深深,笑著與她擁抱,就像周圍無數久別重逢的人一樣,即使他們其實前幾天還見過面。

    「我有特殊的訂位技巧,這是深深第一次來巴黎,當然要拼了。」燦爛的燈光倒映在沈暨的眼中,使他的眼睛格外明亮,笑容也如以往一樣溫柔。

    雖然明知道他對所有人都會展露笑意,但葉深深依然覺得自己的心臟陡然漏跳了一拍,一時忘記了自己遭遇的變故。

    沈暨示意葉深深坐到靠窗的位置上,說:「下午被拉去秀場幫忙了,所以沒法抽空去接你,不過明天我可以帶你去後台看看,你可以學點經驗,畢竟將來你要自己掌控一整台秀的。」

    葉深深興奮地點頭,說:「嗯!希望能有這一天……不過我穿什麼衣服好呢?」

    「當你不知道自己穿什麼的時候,就選Armani。」

    「別開玩笑了,我哪有Armani?」

    「會有的,你現在瘦下來了,我幫你弄一件2碼的成衣。對了,你明天坐第二排怎麼樣,我替你找了一個特別好的位置,絕不引人注目,但視野特別好。」

    葉深深簡直崇拜他了:「沈暨,你真是無所不能啊!」

    「在這個圈內混了這麼久了,就這麼點用。」他見她一直在看外面,便指指窗外示意她趕緊拍照,「多拍幾張,一定要記得發照片給宋宋炫耀!」

    「就是嘛!這個一定要炫耀的!」之前拍照被顧成殊打擊過的葉深深深以為然,不但各種自拍,還讓沈暨幫她和窗外夜景合照。

    顧成殊對這兩人的行為拒絕評價,更拒絕參與,低頭點餐去了:「深深,認識法文嗎?」

    「不認識哦。」葉深深還在找拍照姿勢。

    「那我直接替你點了。」

    「好的,我不吃洋蔥。」她心安理得地說。

    給她拍照的沈暨舉著手機,看著屏幕上她的笑容,雖然唇角依然上揚,只是,心裡似乎有一些隱隱的滯澀,堵住了心口。

    那是聖誕那天的雪,至今還積在他的心口,無法消融。

    他知道他們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似乎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已經轉變了。三個好友原本是一個穩固的三角形,可如今出現了一對情侶,有一個人便被屏蔽在外了。

    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真不甘心。

    他用眼角的餘光瞥了顧成殊一眼,想著葉深深掩飾時說過的,夢裡的那個人。

    雖然,他並不太相信那拙劣的掩飾,但如果是真的話,那隻能是顧成殊吧,與她親近的男人,本來就只有這麼一個。

    他鬱悶地拿起自己的手機,也對著窗外拍了一張夜景。

    取景框往旁邊稍微移了一點,葉深深托腮微笑的面容,進入了他的鏡頭。她的眼中,倒映著整個蒼穹之下的燈火。

    無意識之中,他的指尖微微一顫,快門按下,這稍縱即逝的一刻便永遠凝固在他的記錄之中。

    菜上得不快,他們剛好邊吃邊聊,設計圖的事情當然被提起。

    「這個,說起來事情可嚴重了,因為,今年正是這位設計師的百年誕辰。」沈暨很認真地凝望著面前的他們,睫毛上倒映的燈光隱隱約約,「業內有不少人都尊崇這位偉大的設計師,所以有好幾個品牌都推出了向他致敬的系列。而這件他生前未來得及發布的裙子,如今正被頂級大牌擴充為一個系列,即將面世。」

    「所以……」葉深深愕然地睜大眼睛。

    「所以,在這個時候,季鈴搶先穿上了一模一樣的衣服,勢必能吸引所有人的眼球,進而成為新聞頭條,甚至還可以發一系列如『全球首位穿上本系列頂級高定服裝的明星』之類自吹自捧的通稿。然後等你的設計被人揭發之後,她又可以來一次炒作,聲明這是設計師欺瞞了她,她自己也是受害者。於是,在晚宴上大出風頭的是她,得到了曝光率的是她,而所有的錯誤,都會加諸於你頭上。你將會成為人人唾棄的抄襲者,被這個圈子徹底摒棄。」

    葉深深臉色頓時慘白,她雖然知道這件事情後果很嚴重,卻沒想到,竟會比她想像得還要可怕這麼多。

    一直在旁邊傾聽的顧成殊,也終於對她開了口:「像你這樣籍籍無名的新人,如此明目張胆、分毫不差地複製大師作品,是永遠不可能翻身的。如果你真的把那件衣服給弄出來了,那麼你的路將就此走到盡頭,背負罵名,黯淡謝幕。」

    葉深深沒料到這麼一個小小的舉動,居然可能就此斷絕自己的人生,心中驚駭後怕不已,只能望著沈暨喃喃地說:「幸好沈暨發現了,不然的話,我這回一定完蛋了。」

    沈暨皺眉說:「其實你的初稿雖然是按照她們的描述所畫的,但因為每個人的構思與創意不同,所以初稿與這幅設計圖區別很大,我一時也沒有注意到。直到看到工作室的修改版,才想起了我在博物館裡看過的設計圖——工作室的人,是按照這張圖在修改你的稿子。」

    「可我現在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葉深深捏著刀叉,遲疑地問,「郁霏……將這樁委託介紹給我,她是否知道內情?」

    「這個,誰也說不準。」沈暨皺眉道,「我察覺這樁設計有問題之後,曾去查過季鈴工作室之前的委託,結果發現他們之前也找過郁霏,而且也提出了想要一件綠色曳地長裙,但進展到初稿階段,郁霏就中斷了合作。」

    顧成殊冷靜地說:「當然是她發覺真相了,所以介紹給深深。」

    他們都沉默了一會兒,沈暨抬頭看著外面蒙住整個大地的黑夜,輕輕嘆了一口氣,說:「人心是難以揣測的,誰知道呢?」

    葉深深搖搖頭,輕聲說:「不,我覺得每個人的心,都在控制他的行動,只要我們去關注行動的話,就能找到心的端倪。」

    沈暨認真地看著她,問:「比如?」

    「比如,那次我媽媽見到我的時候,為什麼會要求看我最近的作品,又為什麼會失態崩潰。她是不是從那幅設計上看出了什麼,又不能對我說。」她一字一頓地說,「她是從哪裡知道這個真相的?她見過路微,還是郁霏,或者是季鈴工作室的人?」

    顧成殊默然皺眉,幫她說出了判斷:「所以,她見的人是誰,那麼,背後那個想要將你推入深淵的人,就是誰。」

    葉深深點了一下頭,竭力控制自己的激動,導致嗓音都有點微顫:「無論如何,我不能就這麼忍氣吞聲,一定得向對方發起反擊。不然,像這樣的事情再來一次,我肯定會失敗,會死,會……萬劫不復,下次就不一定能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顧成殊看著她眼中跳動的銳利光芒,心口湧起一陣混合著戰慄的苦澀,彷彿她的痛苦與決絕,全都一絲不差地傳到了他的心口。他的手動了一下,想要輕輕搭住葉深深的肩安慰她。

    而沈暨已經如之前無數次一樣,抬手輕輕地覆在葉深深的頭上,揉了揉她的頭髮。

    於是,顧成殊移開了自己的視線,投向了窗外。

    第二天的發布會,在巴黎七區的羅丹美術館舉行。

    時差加上對今天的期待,葉深深興奮得一夜沒睡好。顧成殊過來接她時,看她匆忙吃飯的樣子,便跟她說:「法國人沒這麼嚴謹,時裝發布會經常延遲,你不必著急。」

    「可是我真的迫不及待了!」葉深深簡直都要飛起來了。

    到達秀場的時候,別說看秀的人了,連模特都沒到齊。

    沈暨到門口來接葉深深,顧成殊對葉深深丟下一個「別一臉鄉下人進城模樣」的表情,直接就走了。

    「有『超模』嗎?」沈暨帶她進入後台時,葉深深揣著小心肝問。

    「有的,TOP 50中有好幾個。每個品牌都有專職挑選模特的casting director(選角導演),他為這個秀聯繫了各家經紀公司,從幾千人中挑選出一百來個合適的,最後巴斯蒂安先生的助理親自面試挑選出四十人,加上受邀的幾位名模,一共四十八人。」沈暨指指走廊牆上貼著的模特的照片,側身避過正在搬運東西的人,帶著她進入後台。

    葉深深看著那些在化妝的模特,又悄悄問:「挑選的條件呢?」

    「主要憑感覺,看她是否與本季的風格相符,但被刷下的理由可多了。」沈暨隨口說,「比如露出來的地方有刺青,可能會與服裝不協調;比如統一配套的走秀鞋子只有38—40碼,不符合碼數穿不了;比如統一要弄鬈髮可你卻剃了個光頭——除非你自己準備好,否則沒有人會特意為你準備假髮套的。」

    旁邊有人過來,和沈暨說話,葉深深聽不懂法語,便站在那裡等著。

    沈暨打了個電話後,對葉深深說:「你先幫我個忙,有幾個穿衣工是在校生,還沒有過來,我得聯繫一下。」

    他把手中一沓資料給她,讓她按照衣服貼好。

    每張資料都是A3紙大小的彩印,上面印著各個模特試穿衣服時拍的照片,從整體到配飾都有。資料上的順序號碼就是模特們上台的次序,葉深深對著照片一一找到所需的配飾,然後按照順序將模特的照片貼在龍門架上,擺上鞋子,掛上飾品。

    「嗨!」有人跑到她身後,用法語大吼著,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葉深深轉頭看著這個橫眉豎目的半禿頭男人,愕然不解。

    他扯過她手中的照片,對著她擺好的一雙靴子指手畫腳,然後直接把靴子拿走,換了一雙十分相似的擺在那裡。

    難道是她弄錯了?葉深深詫異地對比著照片,然後堅持將靴子又換了回來。

    對方頓時火冒三丈,提起靴子和照片上的作對比,一連串的法語雖然聽不懂但也可以看出他的意思,就是說她弄錯了。

    葉深深嘆了口氣,直接嘩嘩嘩地翻後面的照片,果然找到了一張極其相似的。然後她又將旁邊另一雙靴子拿過來,同時擺在龍門架下面,拿著兩雙靴子對比。

    禿頭中年男一看,頓時啞了。兩雙在照片上十分相似的靴子,都是淺色半靴帶點長條形反光,其實實物一雙是米色織銀絲的,一雙是胡粉色綴珠管的,照片比較小,又有偏色,是他看錯了。

    「Sorry,sorry……」他舉著雙手道歉,終於用上了英語,「你是沈暨找來幫忙的?幹得不錯。」

    葉深深的英語水平勉強能夠簡單對話,所以隨口答了一聲,繼續弄自己的衣服去了。

    沈暨從外面帶著一群女孩子進來,看見葉深深和那個男人在說話,有點詫異。他跟女孩們簡單說了幾句話後,便走過來跟葉深深介紹:「這是巴斯蒂安先生忠誠的助手,擔任了他三十二年助理的皮阿諾先生。」

    葉深深趕緊向他問好,皮阿諾向她點點頭,又對沈暨指了指相似的照片和靴子,朝著葉深深笑。葉深深知道他肯定是在說剛才的事情,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繼續去貼資料片了。

    不多久,秀場模特到齊,後台擠得滿滿當當。所有造型師都在加快手腳,吹風機的噪音和梳子夾子的撞擊聲響成一片。等到搞定髮型妝容後,模特們將在穿衣工的幫助下,去臨時圍出來的更衣室內穿衣服。為了衣服的型格,穿著時當然要脫掉內衣,提衣服時更要小心翼翼,不合身的地方也要立即修改。

    葉深深弄好了資料片,站在那裡看著一個個身材高挑、氣質高冷的模特,心裡有個想法是,更衣室內那麼多內衣,還有那麼多寄存的衣服,待會兒大家怎麼找回自己的?

    正在她胡思亂想時,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

    所有人都被巨響震得停頓了一兩秒,面面相覷。

    沈暨和皮阿諾快步走到門口,外面已經有人奔進來了,對著他們指手畫腳、焦急不已地說了一串話。

    皮阿諾頓時急了,邁開腿就跑了出去。

    葉深深趕緊問沈暨:「怎麼啦?」

    「旁邊放衣服的隔間倒下來了,本次大秀的所有衣服都在裡面,要是拿不出來,這場秀就完蛋了!」沈暨疾步往外走,葉深深趕緊跟著他出了後台,到旁邊存放衣服的地方看。

    秀場前台為了追求空靈的氣質,架子被全部撤掉了,將所有的承壓力都放在了後面,導致壓力點全部在後方,設計人員又偏巧在受力點設計了置衣間。提前運到這邊的衣服,還有工作人員和模特們的衣服等,全都掛在這個隔間之中,由專人看管打理。目前的好消息是,管理衣服的幾個人沒有受傷,但壞消息是,包括秀場衣服在內的一堆衣服全都拿不出來了,它們被埋在了橫七豎八的鋼桁梁下面,無一倖免。

    負責會場布置工作的幾個人立即趕了過來,一看到這個情況,個個都露出想死的表情。

    「能不能先把鋼桁梁抬走?發布會就要開始了,我們要立即取出衣服!」皮阿諾都快瘋了,「還有,當務之急是加固秀場,要是再塌下來砸到人,那可真的是慘劇了!」

    「不,先生,請放心吧!我們在布置會場的時候是充分考慮到了物理槓桿作用的,這一部分是唯一受到作用力的地方,雖然它坍塌了,但前方除了損失了幾束輔助光,絕對不會再有問題!」

    「那麼把這些東西都搬開!」

    「這個實在搬不開,因為所有的角度都是卡死的,唯一的辦法是現在立刻去找幾個氣割人員,把它們全部割開——當然,裡面的衣服什麼的,肯定會在氣割時被燒掉的。」

    「那你們不能調個吊車過來先把這邊的衣服搶救出來嗎?!」

    美術館的工作人員人立即反對:「對不起,我們不會拆掉大門讓吊車進來的!」

    「所以你們的意思就是,我們這場秀,就這樣,還沒開始就結束了?」皮阿諾厲聲高吼,「你們所有人,都聽著!這是巴斯蒂安先生今年最看重的一場秀!這是他一年多的心血!這是……」

    「皮阿諾先生,」沈暨拍了拍他的肩,說,「我理解你的心情,目前來看,我們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放棄這場準備了一個多月的新春發布會,延期舉辦;另一個辦法,我向你推薦一個人。」

    沈暨的手指向跟在自己身後的葉深深。

    皮阿諾瞪大那雙灰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從她的頭頂看到腳底,又從她的腳底看到頭頂:「她會中國功夫,能把這些鋼桁梁全部搬走?」

    「不,但是我認為她可以從鋼桁架的間隙中伸手進去,將我們需要的衣服抽出來。」

    皮阿諾一指面前倒塌的長達十五六米的置衣間,以「是你瘋了還是我傻了」的神情瞪著他:「別開玩笑了,Flynn,那是不可能的!你難道不知道,所有的衣服都由布罩套著保護,同時裡面還有各種分隔帳幔、標記布塊?這些也就算了,更多的是模特和工作人員們換下來的衣服、在秀場觀摩的看秀觀眾的衣服、臨時調來應急的其他服裝……什麼東西都在裡面!這麼多衣服混雜在一起,如今我們根本不知道本次展示的服裝在哪裡!我敢保證你即使翻到明天,最終拿到手的只能是一堆別人穿過的垃圾!」

    「不,即使不知道、看不到也沒關係,深深對所有的布料都非常精通,只要摸一下就知道自己拿到的是什麼。」沈暨冷靜地回頭,詢問了放置本次秀場衣服的大致所在,然後吩咐人去拿本次發布衣裝的目錄。

    皮阿諾根本不抱希望,但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抱著頭在那裡痛苦不堪。

    聽不懂法語的葉深深更莫名其妙了,她看著沈暨,正想開口詢問,沈暨已經取過衣裝目錄,一手拉起她向後面走去:「深深,我想時尚之神需要你的時刻到了。」

    葉深深踉蹌地跟著他走了七八米,遲疑地問:「怎麼了?」

    「來,幫我們在裡面摸到秀場的衣服,然後將它們取出來。」

    葉深深被他匪夷所思的想法驚呆了:「這……可是我不知道本次服裝的質地啊!」

    「你摸到什麼就說出來,我對照冊子看一看。」沈暨翻開冊子,不由得又嘆了口氣,「情況不妙啊,沒有詳細的面料參數,我只能看著猜了,會大大降低我們的準確率。」

    皮阿諾在旁邊哀叫:「還有半個小時就要開場了……」

    沈暨頭也不回,說:「放心吧,皮阿諾先生,巴黎人對少於兩個小時的延遲,都在可接受範圍內。」

    葉深深看著沈暨,還有點遲疑。沈暨朝她點了一下頭,輕聲說:「沒事,我們試一試,實在不行,今天的秀也只能放棄了。」

    這怎麼可以啊?為了這一場秀,這麼多人付出了這麼多的準備,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

    葉深深聽著周圍工作人員的議論,看著裡面還在做準備的模特們,想想外面幾百個看秀的座位,一咬牙一閉眼,狠下心深吸了一口氣:「我試試看,不就是摸衣料嗎?這個我擅長!」

    她小心地蹲下來,將自己那件Armani絲質襯衫袖子捲起,手臂從縱橫交錯的鋼桁梁空隙間艱難地伸進去,在破木板後面摸到了第一件衣服的面料。

    手臂被卡得有點痛,她的指尖艱難地捏住布料捻了兩下:「色織提花面料,微彈,高密,偏厚。」

    沈暨翻到本次秀場的一件提花外套看了看,問:「大約是什麼花式?」

    「5厘米左右佩斯利渦紋旋花紋。」

    「不是的。」沈暨有點失望,「看來這邊是客人的衣服,我們去旁邊找一找。」

    皮阿諾看著他們的樣子,那雙死灰色的眼睛中隱隱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跟著他們轉移了一米左右,正在看著,後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問:「這是在幹什麼?」

    他趕緊直起身子,回頭說:「努曼先生,更衣室被掉下來的鋼桁架壓塌了,我們所有的衣服都被壓在裡面了!」

    站在他身後的中年人身材高瘦,灰白的頭髮和優雅輕柔的語調,都顯示出他是個平和安靜的人:「我知道,暫時無法移開鋼桁架了,所以你為什麼還不去向看秀的觀眾們宣布今日的發布會取消了呢?」

    「因為……因為Flynn帶來的這位女孩,似乎可以幫我們找回秀場的衣服。我想如果是這樣的話,或許還是有一線希望的……」

    「她準備怎麼找回呢?難道她有透視眼,可以透過上面雜亂的壁板和木頭,看到下面的衣服嗎?」他聲音很低,在這樣混亂的現場也沒有提高,只有面前的皮阿諾聽得到。他還沒來得及回答,葉深深已經抬起頭,對著沈暨說了一串參數。

    沈暨翻著目錄,還在對照,中年人已經走到他的身後,用英語對葉深深說:「女士,你可以講英語,我替你判斷。」

    葉深深抬頭看他,一時判斷不出他的身份。沈暨回頭朝他打了個招呼:「努曼先生。」

    葉深深猜想他可能也是巴斯蒂安先生身邊的助手之類的,趕緊朝他點點頭,一邊慶幸自己的英語雖然不好,但專業術語還比較熟悉。

    「純亞麻布,竹節紋,紗支大約為20×15,密度為55×50。」葉深深有點遲疑,然後說,「我想這應該不是衣服。」

    「對,確切地說是21×14紗支的竹節亞麻布。確實不是衣服,這是我們習慣用來做保護罩的料子。」努曼先生說道,「你可以試試看下面被遮蓋住的衣料。」

    葉深深艱難地將亞麻布一點點扯過,卻發現自己蹲著怎麼都無法摸到下面了。她狠狠心,乾脆趴在了地上,不顧一地的碎屑和灰塵,也不顧自己身上穿的是Armani,將手從僅有的一點空隙中探進去,摸著裡面的衣料,微微皺起眉。

    沈暨半跪在她面前,俯身問她:「怎麼樣?」

    「重磅桑蠶絲,緞紋,22D×2,克重……19毫米左右。」

    努曼先生略微詫異地眨了一下眼,問:「工藝呢?」

    「緊身裙,我這個角度摸不到任何裝飾,只有下擺處有三寸左右細褶,向上延伸為平直。」

    「La nuit系列第四件,黑色緞紋真絲裙。」努曼先生對沈暨說。

    「是的,就是這件。」沈暨翻過來匆匆看了上面的圖片一眼,對葉深深說,「走秀的衣服掛了四個架子,既然找到了,這邊就應該有十件左右,你看看能不能盡量將它們全部取出來。」

    葉深深應了一聲,趴在地上竭力伸長手臂,將手從衣物的亞麻保護罩中伸進去,把裙子從卡住的衣架上一點一點脫下來,盡量輕巧地扯出來。

    黑色的細褶首先出來,然後是平滑的腰部,最後是胸部。

    皮安諾匆忙拿著一個千斤頂過來,一群人盡量將空隙撐大,使得她的手也輕鬆起來,將這件衣服順利地取了出來。

    一件黑色的緞紋真絲裙,下擺有細褶。此時此刻從保護罩中取出,奇蹟般地完整無缺,只是胸部有了明顯摺痕。

    努曼先生拿過來看了一眼,交給身後人:「立即熨燙整理。皮阿諾,這邊就交給你了,你找個靈活點的人,把下面這個衣架上的衣服都取出來看一看。」

    皮阿諾趕緊去找了個瘦小的男人,讓他代替葉深深清理下面的衣服。

    努曼先生指指前面被壓住的地方,對葉深深說:「來,我們去看看其他地方,挖掘寶藏。」

    葉深深看著這個高瘦的男人,不由得笑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全場亂鬨哄的,所有人都驚慌失措,只有他還用個孩童一般的戲謔口氣在開玩笑。

    沈暨對葉深深聳聳肩,說:「深深,這位先生就是……」

    努曼先生打斷沈暨的話,說:「你也和大家一樣,叫我努曼先生就可以了。」

    「努曼先生您好,我是葉深深。」她看看自己髒兮兮的手,又看看努曼先生那雙戴著手套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努曼先生卻毫不介意地脫掉手套,伸手輕輕握住她滿是塵土的手,那雙淺藍色的眼睛仔細地端詳著她,說:「我記得你,葉深深,金色獵豹的主人。」

    葉深深沒想到連他都知道那件事,不由得呆了一下。不過再一想,當時設計圖是錯寄給了巴斯蒂安先生,努曼先生明顯是巴斯蒂安的重要助手,所以知道自己那幅設計圖也不足為奇。

    「原來您也知道那件事了。」她有點羞怯,低頭將自己的手縮回來,「那是我不成熟的設計,能令巴斯蒂安先生喜歡,是我的榮幸。」

    「我想知道,你的這種能力——對服裝面料如此敏銳的觸感,是如何得來的?」

    「因為,我媽媽是個縫紉女工,我在她的縫紉機下從小玩到大,我的玩具就是她裁剪剩下的各種邊角料。」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沉默而遙遠的笑容,輕聲說,「我的童年也挺美好的,不是嗎?這讓我擁有很多別人無法擁有的東西。」

    「你的母親一定會為你感到驕傲的。」努曼先生注視著她臉上的笑容,點了點頭。

    聽他提到母親,葉深深臉上的笑容不免淡了一些,說:「我們還是趕緊先將衣服拿出來吧。」

    找到秀場衣服大致所在地的葉深深,找起衣服來十分迅速。

    「350克重羊絨,粗紡。」

    「確實有幾件設計用到羊絨,但模特們穿著羊絨外套來的也很多,你能摸得出面料成分嗎?」

    「應該是山羊絨和美利奴羊毛混紡,其中……山羊絨佔30%左右。」

    努曼先生輕描淡寫地說:「顯然不是,我們只用Todd&Duncan的Cashmere。你可以找找壓在下面的。」

    葉深深竭力將手往下探,通過各種亂七八糟的衣服,摸到了一點類似於亞麻的東西。她立即找到邊緣,用指尖試探著往裡面摸索:「20D、30姆米的絲緞,克重大約是130。」

    「還有呢?」

    她再摸索了一下,說:「拼接款,拼接的是500克重純羊毛斜紋軟呢。」

    「是的,Miracle系列的第七件。」努曼示意沈暨去找人,將這一塊地方的衣服也儘快清理出來。

    秀場的所有人都忙碌起來,搶救衣服的,清潔打理的,熨燙整修的,皺巴巴的衣服被迅速重新恢復,略有破損的也有從服裝學院來的穿衣工們飛針走線,立馬修復。

    令葉深深惋惜的是,其中有一件衣服,即使套在保護罩中,也依然被徹底毀壞了。這是一件全透明的緊身短裙,全部用稀疏銀線和銀色流蘇製成,只在重要部位縫綴水鑽,就如清晨綴滿露珠的蜘蛛網。葉深深可以想像得到,穿上這件衣服的模特,肯定會如同中世紀迷霧森林中走出的精靈。結果在重壓和拉扯下,所有的水鑽都散落了,銀線和流蘇也斷裂得無法修復。

    「沒什麼可惋惜的,我們還可以讓它出現在即將到來的時裝周上。」努曼先生毫不惋惜地將它丟棄掉了。

    葉深深依依不捨地又看了那件衣服一眼,然後繼續去試探下一批衣服:「這種面料有點奇怪……應該是絲綢的質感,但是有蕾絲的感覺……是John Galliano用過的那種加蕾絲的輕絲綢嗎?」

    努曼先生點頭道:「是的,就是這種料子。Galliano設計過一系列中國風的作品,你喜歡他嗎?」

    「是,但我最喜歡的是Dior2010秋冬高冬的那一系列。」

    努曼先生不假思索地說:「我記得那一場秀,簡直是完美,令人驚嘆的、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不過,輝煌已逝,不是嗎?連他自己或許都無法再現當初的美了。」

    葉深深點點頭,然後說:「不過,他曾經創造過這麼美的作品,無論後來發生了什麼,都是令人無法遺忘的。」

    沈暨當然知道他們談論的是什麼,擔心旁邊有猶太人,便在旁邊岔開了話題,說:「目前已經找到了四十來件衣服,其中無法修復的有七八件,三十多件衣服,雖然少了點,但加上後備的幾件,基本也可以撐起一場秀了。」

    「可以,讓大家做好準備吧。」努曼先生看看時間,轉頭對葉深深微微一笑,「遲了一個小時不到,還在正常範圍內,不是嗎?」

    葉深深點點頭,拍著自己頭上和衣服上的碎屑和灰塵。她現在的樣子實在非常狼狽,身上的衣服因為趴在地上而全是灰塵,因為緊張與儘力摸索,頭髮被汗浸濕了,粘在臉頰上,一綹一綹亂七八糟,甚至鼻子和臉頰上都蹭上了好幾塊灰漬。

    努曼先生看了她一眼,轉頭對沈暨笑了笑,說:「趕緊帶她去整理一下吧。」

    沈暨看著葉深深,也不由得笑了:「來,去洗把臉。」

    葉深深趕緊向努曼先生點點頭,轉身跟著他就往旁邊走。

    「哦,等一下。」努曼先生的聲音又從她背後傳來。

    葉深深回頭看他,他報了一串數字,說:「我的私人郵箱,有事可以找我。」

    葉深深還沒來得及記下,他已經轉身走到後台去了。

    葉深深還想問他一遍,沈暨已經笑著拉住她往旁邊的盥洗室走去:「放心啦,我知道他的郵箱地址,他也知道我會給你的。」

    「哦……」葉深深有點懵懂地進了盥洗室,洗了把臉,再看看鏡子中自己的衣服和頭髮,有種想哭的衝動,「嗚……平生第一次穿Armani,平生第一次來看秀,居然搞成這樣……」

    「好啦,你今天可拯救了整場大秀,時尚之神肯定會垂青你的,你居然還在意這個。」沈暨揉了揉她的頭髮,「走吧,安心看秀去。」

    這是一場完美的秀。

    一個多月的精心準備,上百人的辛勞成果,開秀前的曲折遭遇,最後呈現了十來分鐘的華麗幻境。

    作為巴斯蒂安先生一年多來親自操刀的秀,雖然大家都知道重頭放在兩個月後的時裝周上,但這一場秀足以讓所有人窺見下一季的風向與潮流。各家媒體都激動不已地仔細觀看並做記錄,生怕漏過一點細節。

    草草重新打理了一下自己後,坐在沈暨為她挑選的座位上的葉深深,發現這個位置確實太棒了。所有模特都要在她面前轉一個90度的彎,正面、側面、背面近得幾乎觸手可及,所有面料輔料、工藝細節盡收眼底——當然,她剛剛已經摸了不少。但盲人摸象只是局部,如今整體呈現在她面前,依然感到震撼無比。

    唯一讓葉深深覺得遺憾的是,所有模特走完,全場起立鼓掌的時候,只有模特們再次出場,巴斯蒂安先生並沒有出現,她沒能親眼目睹這位傳奇設計師的面容。

    「1997年,Gianni Versace遭槍擊死亡之後,有很多設計師因為怕遭到無妄之災而低調從事,其中也包括巴斯蒂安先生。但不久大家紛紛忘記了此事,重新開始高調的生活,唯有巴斯蒂安先生此後一直拒絕再在媒體前露面。」沈暨在送她出美術館時,這樣回答她的疑問,甚至還促狹地朝她眨眨眼,「很多人因此認為,他可能有不願明說的私生活,生怕遭到報復呢。」

    「是嗎?這麼危險……」葉深深心想,大約是和Versace先生一樣,愛人也是男性的原因吧,所以多年來一直小心翼翼。雖然知道時尚界十男九gay,只是不知道他的另一位究竟是誰。

    葉深深打開手機上網,搜索了一下巴斯蒂安先生的照片,發現他果然只有幾張二十多歲時候的年輕照片,後面的全部都沒了。

    「法國人是不是長得都有點像啊……」葉深深對歐美人有點臉盲,看著那面容覺得有點熟悉,又覺得應該沒見過,便關掉了手機,然後興緻勃勃地坐在大廳的休息室中,和沈暨討論起開場閉場的衣服和模特來,幸福地捧著臉表示自己一定要對宋宋炫耀看到超模的事情。

    沈暨看她開心的模樣,不由得也唇角上揚,說:「我還以為你看到後台的混亂無序之後,會深刻體會到這是個表面光鮮實則掩藏著無數心酸的行業,從此它在你的心中光環退卻,成為一份普通的工作。」

    葉深深笑著靠在椅上,反手抱住椅背,說:「不會啊,我可是從小就在服裝工廠里混大的,熟知背後所有的東西。可以說,我一開始就是從這一行最不美好的地方走出來的,後來擺地攤,現在又開網店,我還會不適應什麼呢?」

    「是啊,你的心理承受能力,比我可強多了。」沈暨笑著,回頭看見顧成殊已經從門口進來了,便站起來送她出去,揮手說,「我還得回去收拾後續事宜,你好好休息哦。」

    「嗯,拜拜!」她說著,跟顧成殊打了個招呼,隨他向外走去。

    沈暨與她背對背走了兩步,又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她:「深深。」

    葉深深回頭看他,偏著頭微笑:「哎?」

    他凝視著她,剛剛一場忙亂之後,雖然她在後台簡單清理了一下自己,但身上依然有些許灰漬,頭髮、衣服都不是特別整潔,可他還是覺得可愛。就像一道從窗外斜照進來的陽光,即使裡面飛舞著塵埃,依然令人覺得溫暖感動。

    他的目光終究還是緩緩從她的身上,轉移到了顧成殊身上,問:「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顧成殊順理成章地代替葉深深回答:「深深元旦三天假,如今已經超出了。下午可能隨便去盧浮宮逛逛,明天必須得回去。」

    葉深深點點頭,做了個委屈的表情。

    「可憐的深深,來這邊就過了兩晚,連時差都沒倒過來就又回去了。」沈暨笑著朝她揮了揮手,走廊有點陰暗,讓他的笑容也有點模糊,不太分明,「我可能沒時間去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平安。」

    葉深深微笑揮手:「嗯,回國後再見。」

    「不是看秀嗎?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送她回去時,顧成殊瞥了身旁的葉深深一眼,問。

    葉深深有點得意地仰頭迎接他鄙視的眼神,說:「你肯定想不到,我拯救了今天的這場大秀。」

    「哦?」顧成殊有點詫異,「你做什麼了?」

    葉深深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等他把她送到酒店門口時,她剛好講完。

    「確實挺厲害的,在這個世界上,能做到和你一樣的人,估計沒有幾個。」顧成殊難得讚揚她。

    葉深深興奮地說:「是啊,努曼先生也是這樣誇我的。對了,他好像是巴斯蒂安先生很重要的助手吧,我看助理皮阿諾都很敬重他,你說努曼先生會不會在巴斯蒂安先生面前提起我今天這件事?」

    顧成殊帶著莫名愉快的笑意,看著面前充滿幸福感的葉深深,說:「會的,巴斯蒂安先生肯定會牢牢記住你的。」

    「真的嗎?太幸福了!」葉深深捧著自己的臉,簡直要飛上天去了,「啊,怎麼辦?好緊張!不知道他會怎麼說呢?我人生中最崇高的偶像巴斯蒂安先生會怎麼評價我呢?」

    「他會覺得你不錯的。」顧成殊認真地望著她,輕聲說道。

    畢竟,你是連我都覺得像個奇蹟的葉深深……

    但這句話,他沒有說出口。他想如果是沈暨的話,一定會用更加美好的語言來讚美她,但他是顧成殊,是習慣了始終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後,在她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的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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