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斯蒂安攜手葉深深自創品牌『深葉』feuillage,推出B&S紀念版聯名設計!」
這個消息如一枚重磅炸彈,頓時讓設計界炸開了。
關注的焦點有二,一是以黑馬之姿在設計界大放異彩的葉深深的自主品牌「深葉」終於面世。這個品牌的名字第一次出現在塞西莉亞王妃口中時,大家便翹首以待,一直期盼著它的正式創建,可以說是全球無數人期盼已久的。
二是「大帝」巴斯蒂安先生已經許久沒有親自上陣操刀設計了,他在Bastian品牌最後一次主設計,還是前年年初的兩場秀。而這一回經證實,應該是他最後一次親筆設計,可以說是絕響,居然不是留給自己的品牌,而是給了他的弟子葉深深。這一個老師收山、一個弟子創建品牌的新舊交替,自然成為無限關注的焦點。
「這回深深的關注度果然上升到了一個新高度!我敢保證,『深葉』必定能一炮打響,躋身名牌行列!」
沈暨看著顧成殊拿到的數據分析,興奮不已。
「是,成功的可能性非常大。」顧成殊也難得地露出讚許的表情,抬手拿起葉深深的設計稿看了看,說,「有了這組設計,成功率就更大了。」
沈暨將設計稿拿過來,露出詫異的表情:「深深,這不是你在青年設計師大賽奪冠時的香根鳶尾同組設計嗎?我還覺得是完美的作品,你居然又修改過了?」
葉深深點點頭,示意他看後面的幾幅同組設計。
沈暨將設計稿一幅幅看過,露出吸涼氣的表情:「這可……真令人難以置信。」
葉深深坐在他對面,托腮看著他笑:「怎麼樣?」
「當初你的香根鳶尾奪冠時,我覺得已經是值得寫入設計史的傑作了,可沒想到,你居然還能更進一步,將它發展到這樣的境界!我……只能說你已經進入了我所未能想見的世界了!」
「真的假的!」葉深深笑道,「我真的已經突破自我了嗎?」
「嗯,我現在,還有點慶幸當初自己的設計之路被艾戈中斷了……」沈暨將目光從葉深深的設計稿上移開,嘆了口氣,低聲說,「如果我現在還是設計師的話,看到你的設計,一定會被打擊得徹底放棄這個夢想的。」
「不會啊,其實你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天才。」葉深深聽著他的話,也有點傷感起來。
沈暨勉強笑了笑,抿唇不說話。
顧成殊問葉深深:「那麼,這回的發布會,也是『深葉』面世的第一次大秀,你們有什麼想法?」
葉深深說:「這回的衣服風格絢麗,現場簡單點就好。」
沈暨則說:「但還是要精心布置,基調和風格一定要能襯托出服裝的韻味來。」
「我有個想法。」葉深深略一思忖,說道,「這回既然是以花朵為主要元素,臨水照花,交相輝映,不如我們就按照這個風格來搭建現場。」
沈暨眼前一亮,連聲贊成:「可以可以,我們絕對要布置得美到天上去,令所有觀眾永生難忘!」
顧成殊也點頭道:「那麼你儘快弄個初稿和布置要求出來,我們得儘快找設計室商議,敲定方案細節。另外,我有個想法是,這一回的陣仗,我們要弄得越大越好,所以,要同時在互聯網直播,到時候向全球直播我們的『深葉』誕生大秀。」
沈暨拍手叫好,說:「之前阿瑪尼大秀的互聯網直播反響就很好,只是尚未引起太大的熱潮,這回我們把宣傳做到位,肯定能引爆眼球,成為一場盛事!說不定還能開創新局面呢。」
葉深深點頭,在記事本上又添了一樁事情。她的手指順著一排排馬上就要做的事情滑下來,看著這麼多等待她儘快完成的事情,簡直好想鑽到哪個深山老林去隱居一下。
可是,顧成殊看到她的臉色後,瞥了一眼筆記本說:「還好,待辦事項沒超過兩頁嘛。」
葉深深看了一眼他手中展示的長達十來頁的備忘,倒吸了一口冷氣,立即心甘情願地投入了忙碌之中。
葉深深有時候挺同情顧成殊的,一會兒倫敦一會兒巴黎的,兩邊的事情都不能擱下。他現在回了顧家,比以往更為忙碌,在她這邊竟有點來去匆匆的模樣了。
不過葉深深也更同情自己。她記得自己第一次來巴黎的時候激動又緊張,顧成殊當時曾和她說,以後來巴黎的次數會多得讓她厭煩的。沒想到一語成讖,在中國和法國之間奔波的她現在簡直沒空兒喘氣了。倫敦和巴黎兩三個小時才能到呢,她現在可是動不動要飛十幾個小時。
Element.c那邊的過渡平穩,目前一切都已步入正軌,可以適當放一放。深葉的首秀是一件大事,必須一鳴驚人,任何環節都不能出錯。為了不浪費首秀的熱度,接下來便是一周後的成衣全球首發,到時候深葉的第一家實體店就要在上海開張。所以開店和實體店整合網店之類的事情,也預先提上了日程。
「很好,接下來一個月,我就是一隻被抽得不停轉的陀螺了!」
看著這幾大塊工作,坐在飛機上的葉深深長出了一口氣,啪的一下合上本子。耳邊傳來飛機到達的廣播聲,葉深深收拾東西落地。
葉深深先去看了正在裝修的實體店,宋宋正在裡面灰頭土臉地指揮工人噴漆呢,看見葉深深過來,趕緊拉著她出門,拉下自己的口罩大口呼吸,說:「哎呀,好容易調出你指定的那種顏色,真是不容易,待會兒等油漆幹了,你看看效果滿意不。」
「好。」葉深深在外面看了看情況,又看看宋宋都瘦了,有點心疼地問:「要不,我們把孔雀從成都叫回來幫忙?」
「也行,就是擔心被她那個極品哥哥知道。」宋宋皺眉說。
「都過去好幾個月了,應該沒多大事吧?」葉深深說著,看看裡面裝修的樣子,又嘆了一口氣,說,「其實這次回來之前,還讓人幫我打聽了一下,國外治療癱瘓的醫院呢。」
宋宋頓時瞪圓了眼睛:「癱瘓?你不會想幫那個申俊俊治療吧?」
「我是不情願啊,可我媽現在每天把屎把尿伺候著他呢,我媽都五十歲的人了,常年伏案踩縫紉機,腰椎間盤突出那麼厲害,我是真沒法看她這樣下去。」葉深深搖搖頭,咬牙說,「再說了,不就是錢的問題嗎?要是花點錢能讓我媽日子好過點,我也就認了。」
「我的天哪,那個申俊俊可是打死過人的,依我看,他這輩子癱在床上就是最後的結局了,他真要是生龍活虎的,你媽還想有好日子啊!」
葉深深朝她搖搖頭,勉強笑一笑說:「其實我是想和他們談談條件,我負責把申俊俊給治好了,看他們能不能答應讓我媽從火坑裡出來。可我複印病歷去打聽了,他這癱瘓是同時傷到脊柱和顱腦了,世界性難題,無論哪個醫院都沒把握,還有醫生推薦我到國內尋求中醫穴位治療試試看呢。」
「這麼說……申俊俊沒救了?」宋宋興奮地問。
葉深深看她的模樣,只能說:「可能確實沒希望吧。」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葉深深想想,也只能說:「我先和我媽見個面,看看她現在怎麼想吧。」
葉深深提著兩袋保健品回家,葉母早就把家裡整理得乾乾淨淨的,和葉父一起開門迎接她。
看見母親燙了個有劉海的捲髮,面貌煥然一新,氣色顯得還不錯,葉深深十分欣慰。她把營養品遞到申啟民手中,和他寒暄幾句後又走到主卧門口看了看,見申俊俊靠在床上,抬頭斜了她一眼就玩遊戲去了,連聲都不吭,所以她也懶得演姐弟情深戲碼,轉身坐回沙發上去了。
葉母熱情得像招待客人一樣,給她端茶倒水削水果。葉深深趕緊進廚房和她一起弄,她幫母親把蘋果削好放在果盤裡時,廚房窗口一陣風正吹起母親的額前頭髮。葉深深一抬頭忽然看見了她頭髮下遮掩的青淤痕迹。
葉深深呆了呆,只覺得心口湧起難以言喻的悲涼與憤怒。葉母見她臉色忽然不太好看,愣了一下後,下意識地抬手弄了弄自己的頭髮,試探著問:「深深……怎麼了?」
「哦……」葉深深移開了目光,假裝沒看見她額頭的傷,臉上擠出一絲笑,「沒什麼,覺得你這個新髮型挺好看的。」
「是嗎?你爸給我選的,好看啊?」葉母按著自己額前的劉海,居然還能流露出一絲少女般的羞澀來。
葉深深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硬生生地強迫自己控制住了。她放下手中的蘋果,倉促地說:「廚房……有點擠啊,要不我就不在這裡礙手礙腳了……」
葉母點點頭,深深逃也似的出了廚房,站在客廳里發了一會兒呆。
到底是被下了什麼蠱,為什麼她母親現在會變得這麼死心塌地?她又有什麼辦法,可以把母親給弄回來?
許久,她回過神來,才發現申俊俊那邊的房門緊閉著。她轉了一圈後,有點疑惑,她和媽媽在廚房裡忙碌著呢,這兩人躲在房裡幹什麼?
所以她就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屋裡後,拿起媽媽剛剛給自己倒的水,假裝靠在柜子上喝水,把耳朵貼在木頭柜子上,去聽後面的聲音。
申啟民和申俊俊果然在屋裡說話,柜子後面的牆板很薄,她把耳朵貼在柜子上面,那邊的聲音雖然壓低了,可也隱約傳到了她的耳中。
申俊俊一邊點滑鼠,一邊厭煩地說:「爸,你怎麼還沒搞定那個葉深深啊?她什麼時候拿錢送我出國去?」
申啟民也有點煩惱,說:「我有啥辦法?葉芝雲這個只生不教的,把女兒寵成這樣,一點都不把我這個爸放在眼裡!」
「子女不贍養父母,你告她去啊!」
「告個屁!她每個月都給葉芝雲打錢呢,不然你以為我哪兒來的錢去棋牌室?」
申俊俊嗤了一聲:「切,那千兒八百的錢夠幹啥啊?」
「就這點錢,葉芝雲還不肯全部拿出來給咱呢,整天念叨著柴米油鹽,煩死我了。」申啟民悻悻說道,「等著吧,等你腿好了,就趕緊把你姐那些店啊公司啊什麼的給接手過來。你說你姐一女人搞這麼大事業幹嗎,萬一結了婚,還不都便宜了別人?」
「什麼我姐,我和她有屁關係!反正你趕緊先把我弄出國治病去,整天跟我叨逼叨的,光說不練!」
「兔崽子小聲點,那娘倆要從廚房出來了呢!」申啟民停了一會兒,聽了聽外面的動靜,才說,「行了,今天這場鴻門宴她逃得了嗎?待會兒吃飯,我和她媽馬上就叫她送你到國外治病去,等你好了,把她那牌子接過來,錢權掐在手裡,那娘倆還不任我們搓圓揉扁的?」
申俊俊也壓低聲音,嘟囔說:「我早看葉芝雲不順眼了,每天做飯不是咸了就是淡了,過來拖地的時候那磕磕碰碰的聲響,洗被褥時那苦瓜臉,擺明就是給我臉色看!」
「行了行了,先給我把你嫌棄的嘴臉收一收,要沒有她,誰給你把屎把尿還洗衣做飯?等把錢弄到手後,我到國外給你請十個八個護士伺候著!」
申俊俊終於不吭聲了,似乎開始暢想自己的幸福未來。
葉深深沉著臉直起身子,坐到沙發上一邊喝水一邊看著牆上的照片。發黃的塑料相框里,有申俊俊打著朦朧光的藝術照,有葉深深上學時捧著獎狀的照片,還有申啟民和葉芝雲補拍的結婚照,兩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頭碰頭湊在一起,在攝影師的示意下露出模式化的笑容。申啟民倒是不顯年紀,還有點瀟洒的模樣,葉芝雲卻已經顯出了歲月風霜痕迹,眼角和唇角的皺紋都出賣了她。
伺候別人的和被別人伺候的,畢竟不同。
葉深深心裡早已有了主意,她心平氣和地靠在沙發上,給宋宋發了一條消息:「五分鐘後給我電話,就說有急事,越急越好。」
葉父從申俊俊房裡出來時,看見的就是葉深深若無其事擺弄手機的模樣。他一抬頭看見葉母從廚房裡端了煎好的魚出來,忙上前殷勤地接過來,說:「我來我來,女兒都回家了,我這個做爸爸的也得露一手啊。」
葉深深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站起身說:「那我把桌子收拾一下。」
她正收拾著桌子上堆著的報紙雜物,手機就響了。
宋宋急切怒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顯得特別有說服力:「深深你在哪兒啊,趕緊回來啊!出事了!出大事了!現在立刻馬上趕回來!」
葉深深「啊」了一聲,葉父葉母也聽到電話里隱約的焦急聲音了,不由得看向葉深深。
葉深深假裝傾聽那邊的話語,臉上滿是緊急的神情,「嗯嗯啊啊」了幾聲之後,立即去鞋架上拿下自己的鞋子穿上。她掛了電話,站在門口說:「出大事了,我得立即回法國去,先回去收拾東西了。」
葉母惶急又心疼,忙問:「你這孩子怎麼說走就走啊?這飯都燒好了,你看這……」
「是啊,出什麼事了?」葉父趕緊問。
「品牌和電商接入的問題,好像授權出了點錯誤,我得馬上回去解決一下。」葉深深隨口胡謅,葉父葉母也不懂這個,見她這樣說,不由得面面相覷。
葉深深走出門,回頭又看見母親看著自己的擔憂眼神,心口驟然湧起巨大的悲哀。她快步走回來,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母親。
葉母猝不及防,眼角卻有點濕潤了:「深深,你……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下次……下次回來多待一會兒。」
葉深深點點頭,強抑住在眼眶中打轉的眼淚,說:「嗯,我會的,媽……」
無論如何,她一定要將母親接到自己身邊,讓她脫離現在的深淵,過上最幸福的生活。
申啟民有點著急,見葉深深和母親抱了許久也不鬆開,迫不及待地在旁邊插話了:「深深,你這又要去法國啊?你也別光忙自己的事情,我聽說歐洲那邊醫療手段可先進了,你去給你弟打聽打聽,啥時候把他接到國外去治療好?」
葉深深想著申俊俊剛才那句「什麼我姐,我和她有屁關係」,嘴角扯了扯,勉強露出個笑模樣,說:「打聽著呢,我正在聯繫,你們別急啊。」
「這個病總是早治早好,對吧?你儘快去聯繫一下,等你那邊落實了,我就帶俊俊去找你。最好,你看能不能讓我們在國外定居,一家人也算團圓了……」
葉深深本來真的想要就這樣悶聲不響一走了之的,但此時聽他這麼說,卻實在忍耐不住了,直接問:「你帶他來找我團圓,那我媽呢?你們就把我媽撇在這兒?」
申啟民被她一句話沖得狼狽不堪,葉母趕緊拉了拉葉深深的手,說:「深深,你別想多了,你爸他怎麼會撇下我?」
「是啊,我……我的意思是一家人都出去,就一時說快了嘴,沒帶上你媽……」
「不是說快了吧,而是你,還有你兒子,一直享受著我媽忙前忙後的伺候,心裡眼裡卻根本沒有我媽的存在!」怒火中燒的葉深深,臉上那強裝的笑容完全消退,只剩下一臉怒容,「我說實話吧,申俊俊也沒必要去國外,我早替他打聽過了,他這情況國內國外都治不好,移民出去也是白搭,這輩子就在床上躺著吧!」
申啟民最是心疼這個兒子,一聽葉深深的話,急怒攻心,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葉深深早知道他有家暴傾向,卻沒料到他會上手打自己。臉頰熱辣辣的感覺讓她一時回不過神,只獃獃地捂著臉,望著面前的男人。
申啟民這一掌打過去之後,自己也有點慌了,這女兒雖然和他不親,可畢竟是家裡的經濟來源,再說還指望著她拿錢給兒子治病呢,如今一氣之下就動手實在是太不明智。
他立即一臉懊悔,趕緊去拉葉深深的手:「深深,唉,爸爸真是被你氣糊塗了……」
葉母還呆站在那兒不說話,葉深深倒退了一步,盯了自己這對神態各異的父母一眼,轉身就噔噔噔跑下了樓。
這一巴掌打得用力,她出了門,還感覺自己的臉頰燒得厲害。她抬手撫了撫,感覺微微的腫脹,不知道是不是留著五個指印。
她心裡正不知悲憤還是傷痛,卻聽到有人溫柔地叫她的聲音:「深深。」
葉深深回頭看見靠在車旁的顧成殊,一時有點怔忡,下意識把自己被打的臉頰朝向了另一邊,問:「你不是在倫敦嗎?」
「事情處理完了,就過來找你,不然怕你回程孤單。落地後聽宋宋說你回家吃飯了,所以過來接你。」他很自然地上來挽住她的手,把一個盒子遞給她,「給你帶的巧克力。」
這是只在泰晤士河邊一家小店才有的手工巧克力,做成各種經典的玫瑰花形狀。顧成殊帶來的這款名叫「瑞典女王」,是葉深深最喜歡的味道。
巧克力融化在葉深深的舌尖,讓她低落的情緒也略微振作起來。她吃完了一顆,有點意猶未盡地舔舔唇角,說:「好像比平時甜一些。」
「是嗎?」顧成殊低頭凝視著她的唇,抑制不住心口蕩漾的溫熱,俯身吻了吻她雙唇上的甜蜜。
玫瑰的香氣與巧克力的甜膩,確實是愛情的味道。
他親了她後,在離她很近很近的地方,用那雙幽黑的眼睛凝視著她微笑。
他說:「嗯,是甜一些。」
滿街的人來來往往,有意無意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葉深深在顧成殊的注視下,感覺心跳得快極了。她下意識地抱著盒子偏轉過頭,避開他的注視,結結巴巴地說:「那……我們走吧。」
顧成殊將她的手拉住,目光落在她那邊紅腫的臉頰上,問:「你的臉怎麼了?」
葉深深默然咬了咬下唇,說:「申啟民想讓我接申俊俊出國治療,我跟他說,申俊俊治不好了。」
顧成殊聽著,抬手輕撫著葉深深微腫的臉頰,雖然沒說話,臉色卻頓時沉了下來。
這是他心疼呵護的女孩子,想要捧在掌心裡溫暖的對象,連有一點點空兒他都要從倫敦趕過來接她回去的心愛的人,卻在這邊被隨意折辱。
葉深深嘆了口氣,說:「算了,走吧,好歹他是我父親呢。」
顧成殊抬頭看了後面的房子一眼,拉開車門讓葉深深上車,然後悶聲不響地啟動了車子,一路沉默地往回開。
葉深深捂著那半邊臉,心亂如麻地望著窗外流逝的風景。
她聽到顧成殊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深深,我們得把你媽媽帶走。」
葉深深回頭看了看後面,卻並未發現葉母追出來的身影。
其實她剛剛在樓下站了這麼久,如果母親想要挽留她的話,早就出現了。
她為什麼沒有過來安慰自己的女兒呢?
葉深深的眼睛又灼熱起來。她拚命地抑制自己的眼淚,不讓它流下來。她的聲音略帶乾澀,艱難地說:「再等等吧,畢竟這是她期待了二十多年的……破鏡重圓。」
可能她還未看清,這曾經破過的鏡子後面,有多少鋒利的斷口。她因為心裡那固執的期待與幻想,即使被現實割得遍體鱗傷也在所不惜,倔強地不肯回頭。
「我們只能等到,有一天她終於自己醒悟了,才能將她接回來。否則,沒有任何辦法拆散他們,就像叫不醒裝睡的人。」
回到正在籌備裝修的實體店前時,顧成殊才露出了倦容,說:「我有點困了,要上去休息一下。」
葉深深知道他還沒倒過時差來,不由得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說:「我很快也要回去弄發布會的事情了,其實你又何必特地跑來接我呢?」
顧成殊笑著看她,又低頭親了親她的頭髮,低聲說:「因為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標,非常開心,所以就連一秒鐘也不願耽擱,立刻跑來見你。」
葉深深有點詫異,在她的印象中,之前顧成殊從未為達成目標而這麼開心過,他似乎總是舉重若輕,輕描淡寫,卻不曾這樣喜悅地需要找人分享。
所以她便問:「是什麼目標啊,讓你這麼開心?」
顧成殊凝視著她片刻,唇角露出神秘的笑意,揉了揉她的頭髮,又忍不住俯頭親了親她的額頭,卻還是說:「秘密。」
葉深深都無語了,只能和他一起在樓下轉了個圈,把已經接近尾聲的裝修查看了一遍後,再一起上二樓去。
高高的屋頂上華麗的水晶燈垂下,下面是寬大的沙發和茶几,面對著大幅的落地窗。窗外正是街心公園,綠樹蔥蘢之中掩映著池塘噴泉,高低花境,簡直風景如畫。
「這地方是沈暨選的吧?」葉深深把旁邊的柜子打開,果不其然看見了裡面的枕頭和毯子,笑道,「看吧,估計他選了最柔軟的沙發,就是為了以後能來這裡睡午覺。」
「那我先幫他試用吧。」顧成殊說著,接過她手裡的東西,脫掉鞋子和外套就躺在了沙發上。
葉深深看著他身上的GA絲棉混紡襯衣和長褲,無奈嘆氣。這麼好的設計和做工,他卻從來不曾珍惜過,簡直糟蹋設計師和工人們的心血。但再一想,自己那些定製借出去還不是經常一塌糊塗地被送回來,好歹那還是她的東西,而這還是他自己買的呢。
葉深深幫顧成殊蓋好毯子,低聲說:「那你休息一會兒吧。」
「忽然又有點睡不著……」顧成殊卻不依不饒地握著她的手腕,盯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她低聲說,一直不肯閉上眼睛。
葉深深當然知道他的意思,她的臉頓時紅了,做賊心虛地轉頭看了看周圍,然後飛快地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還沒等她直起身子,顧成殊一把將她抱住,她猝不及防,軟軟地倒在了他的懷裡。
她的臉頰貼在顧成殊的肩窩上,感受到他雙臂的力度,莫名的緊張讓她呼吸不暢,心跳急促,只敢蜷縮在他懷中一動不動。
她聽到顧成殊在她耳畔如同囈語般說:「深深……我希望以後你不會再受任何委屈。」
葉深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只下意識地「嗯」了一聲。
他其實還想說些什麼,但最終他抱著她溫熱的身軀,只是心情愉悅地輕出了一口氣,又親了親她的臉頰,然後才放開她,說:「我是說真的,相信我。」
葉深深見他終於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感覺臉頰燙得厲害,趕緊站起身去旁邊盥洗室用冷水沖了沖臉。
她望著鏡中的自己,心想,顧先生今天心情真好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他這麼愉快呢?
「因為我終於完成了自己的既定目標,非常開心,所以就連一秒鐘也不願耽擱,立刻跑來見你。」
他的目標是什麼呢?和她有關嗎?否則,他為什麼要一秒鐘也不耽擱地跑來找她?
他說不會再讓她受任何委屈,又是什麼意思?
葉深深看看外面正在沉睡的顧成殊,也不能把他拉起來詢問,只好等感覺自己臉頰恢復正常了,才輕手輕腳地下樓去了。
像做賊一樣的葉深深,下樓就看見宋宋正站在裝修好的店裡,幸福地張開雙臂彷彿自己站在世界中心似的。
她一看見葉深深,就迫不及待地撲上來,抱住她大喊:「深深,這裡太好了,我要把辦公室搬到這裡!誰也別跟我搶!」
葉深深趕緊指指樓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宋宋趕緊壓低聲音,一臉痛悔地說:「深深,我跟你說啊,為了你我現在不能回店裡了,青青每天都用鄙視的眼光看著我呢!」
「啊,怎麼了?」葉深深趕緊關切地問。
「嗚嗚嗚……也怪我自己是個大蠢貨,上次一時激動、一念之差,我就把咱們網店的名字改成了『深葉』,結果現在好多不明真相的客戶都取消了店鋪收藏,根本沒人仔細看看這個出現在自己收藏夾里的陌生店鋪是啥!」
葉深深還真沒想到這茬兒:「不會吧?取消的多嗎?」
宋宋咬著手指頭,哭得情真意切:「多啊!」
葉深深無語扶額,然後說:「趕緊在所有媒介上宣布啊!我們私人的號、店鋪的公眾號,哦,還有我的個人主頁,趕緊聯合發布消息,宣布網店併入深葉品牌的事情。唔……再配合咱們品牌上市的新聞炒作一下,把流失的客戶趕緊給拉回來,當然最好還得比以前再多一大批才行……」
宋宋默默地看著葉深深:「深深,你現在無恥的樣子很有顧成殊的神韻啊……」
「啊,是嗎?」葉深深有點尷尬,是不是同居久了個性就會向對方靠攏了——那也不對啊,顧成殊為什麼沒有向自己靠攏?
宋宋正在拚命記下葉深深剛剛說的事,門口腳步聲響起,是孔雀提著幾個袋子回來了。
「印著店裡Logo的袋子,我讓他們試製了幾款樣品,深深你在就最好了,選選看哪款比較好。」
葉深深見孔雀氣色還不錯,一邊接過袋子比較著,一邊問:「成都那邊還好嗎?」
「挺好的,跑執照租店面都很順利,等這邊開業之後,那邊馬上也可以開業了。」孔雀正說著,手機響了。那鈴聲是特別設置的一句歌詞,不停地循環著「健康的人快樂多,健康的人快樂多,健康的人快樂多……」葉深深和宋宋不由都詫異地看著孔雀。
孔雀的臉頓時紅了,慌慌張張地摸出手機來掛斷來電,又回復了一條簡訊,然後才不好意思地說:「我……我們成都那個店裝修的時候,我和阿健認識了,他是我們隔壁品牌店的店長,名字叫郝健康,對我挺關照的……」
「哦……」葉深深和宋宋心照不宣地對望了一眼,都笑了出來。
「反正……以後你們去成都就會認識了,他人挺好的……」孔雀說不下去了,就蹲下去整理柜子,一張臉紅紅的。
「哎呀,這是好事呀!說不定我們可以一起披上深深設計的婚紗結婚呢!」宋宋趕緊說,「你看,你一離開吸血鬼家人,這幸福人生就到來了!」
「我……我和郝健康還早著呢,我們也剛認識不久。」孔雀說著,又想起一件事,「再說你不是提醒過我,我哥之前來我們店裡問過我嘛,我這邊麻煩事還沒搞定,我得看看情況再說。」
葉深深轉頭問宋宋:「她哥找孔雀什麼事?」
「說是家裡房子太舊了,想找孔雀拿錢裝修呢,我就說沒見過孔雀,把他打發走了。」宋宋摸出一根棒棒糖,咬得嘎嘣響。
孔雀沉默了片刻,笑了笑說:「反正我也沒打算回家。對了,前幾天我去看了路大小姐……路微。」
提到這個名字,葉深深愣了愣,宋宋則一口咬碎了棒棒糖,問:「她在國內?」
「嗯,她一直在娘家,好像因為心情不好,前幾天早產了。她以前……給我挺多照顧的,所以我回來看看她,也順便想看看我家人的情況。」
宋宋嘖嘖了兩聲,看向葉深深,心想,瞧見沒,對路大小姐還是挺有情有義的嘛。
「然後,我在醫院遇見了郁霏。」
宋宋頓時精神一振:「喲,那倆人又狼狽為奸準備給深深下絆子了?」
「沒有,路微現在挺討厭郁霏的,沒理會她。但我聽到郁霏說,深深接下來的發布會不可能成功的,品牌也註定會失敗,雖然我不太相信,但……深深的品牌發布會是不是就要到了?還是小心一點為好。」
「這個郁霏,簡直是豈有此理!」宋宋氣急敗壞地把棒棒糖的小棍子給吐出來,看著葉深深問,「你準備怎麼辦吧?」
「你的意思是,郁霏會對我的發布會和品牌下手?」葉深深想了想,覺得孔雀是杞人憂天了,但也不好拂她的好意,便說,「好的,多謝你啦,孔雀,我會多加註意的。」
不得不說,顧成殊是個強人。
飛到國內接深深回歐洲,三天內倒了兩次時差,下飛機的時候居然還能沒事人一樣帶著深深和行李回家,令深深敬佩不已。
兩人倒頭大睡到第二天,葉深深爬起來去洗澡,發現顧成殊已經在給陽台上的天竺葵澆水了。她走過去靠在門上看著他,顧成殊回頭朝她笑了笑,她心裡那些陰霾就一掃而空,頓時有了充足的幹勁。
「去吃飯吧,然後我去酒店那邊看看進度,你和我一起嗎?」
「好啊,」顧成殊放下水壺,把挽著的袖子放下,說,「看看我們離開這幾天,他們那邊弄得怎麼樣了。」
葉深深點點頭,伸手撥弄著開得正鮮艷的花球:「還有,據說郁霏要對我的發布會和品牌下手。可我們的品牌發布會兼大秀已經布置完畢了,這幾天就要發布,一眾媒體都很關注,現場的直播也聯繫好了,全球幾十家直播平台都已經接上,可以說是萬事俱備的局面,我想不出來她哪兒來的這麼大能量,居然還能搶在這麼幾小時時間裡,在我們面前動手腳。」
顧成殊也不以為意,說:「是嗎?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
葉深深點點頭,清點好要帶到發布會現場的東西。
顧成殊幫她把東西拿上,送她到達現場,開始忙碌。
現場的工作人員幾乎全是Element.c的人,由阿方索牽頭負責。自那一次較量之後,葉深深對公司的控制很有把握,這一批人全都是她可以信任的,對方並沒有下黑手的機會。
「服裝製作已經完成,驗收合格後封存在保管嚴密的倉庫之中。從倉庫到現場的路線和行車高峰期全都已經經過周密計劃,到時候肯定能安全到達。
「現場意外故障排除方案啟動,從T台到防滑鞋底,從前台到後台,全都已經通過嚴密監測,保證不會出任何紕漏。
「所有邀約已經發出,各家媒體和名人的答覆也已經到來,確認過嘉賓的行程安排,應該不存在大批人故意爽約的情況。
「模特兒經過重重甄選,經紀公司的預備措施已經到位。就算到時候出現放鴿子情況,也會有候補人選替換,不會出錯。」
葉深深泡在酒店裡好幾天,眼看著走秀日期一天天臨近,她一次次地查看著周圍有條不紊的進度和工作人員,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對方會從哪裡下手來破壞自己這一場盛大的走秀。畢竟,她自認為現場布置無懈可擊,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沒有可供他人下手的機會。
發布會前夜,顧成殊過來幫她看現場。對照著即將到來的發布會流程圖,和現場的布置相對照,顧成殊再推敲了一遍,然後將流程圖收好,說:「放心吧,沒有任何問題。」
得到了顧成殊的肯定回答,葉深深才鬆了一口氣。看著面前華美壯麗的T台,她喃喃自語:「那麼……他們會從哪裡下手呢?」
「別太過憂慮了,她找不到機會對你下手的。」顧成殊輕輕搭著她的肩膀說。
葉深深還是有點不放心:「可是,按照那群人對我的仇視程度來看,我覺得這一場風波,我肯定是躲不過去的……」
「那就等著,她要過來的話,我們必定正面迎擊。」
顧成殊的語調平緩低沉,可就是帶著那種令她安定的力量。葉深深長出了一口氣,忐忑的心中也湧起堅定決絕。
她用力握住了他的手,點了點頭,說:「是,她要來,那就來吧。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