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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年

過了上元節,春月很快也就到了尾聲,回到各地過年的學子,陸續也都販回書院,有些不能及時回來的,也早已通過師兄弟輾轉帶話,對書院的先生們報備交代。不過這樣的人為數也並不多,宜陽書院的教學節奏,以三年為一循環,上一年是科舉剛結束的一年,節奏還比較緩慢,從今年開始,課業會比從前更緊。有些立定了決心,明年要去趕考的士子,比如宋栗這樣的,更是早在去年下半年就給自己加了功課。若是在這一年還無故缺勤,那麼回來以後,水平立刻就會比同學們還要落後一些。

當然了,女學內卻是感覺不到這股變化的,新年來到以後,學內人員雖然也有少少變動,但那緊張中透著悠閑的氛圍,卻畢竟沒什麼改變。

對宋竹來說,有件事是讓她比較放鬆的——也不只是因為什麼緣故,顏欽若新年沒再來上學,倒是當日在顏家曾經譏刺過她的顏七娘取代了她的位置,她年歲要比顏欽若還大一些,基礎卻是比她差,到來以後,每日里一心就是要跟上功課,目前來看,還沒有什麼挑事兒的意圖。

還有便是她早就知道的,周二娘因為體弱,回家修養,周三娘換了進來讀書。周三娘的基礎要比顏七娘好,然而好學之心卻只有更甚,除了讀書以外,對人也甚是和氣,比起她姐姐總是細聲細氣的樣子,她氣質和順,倒是更為惹人好感。此外,她哥哥周霽,居然也進了宜陽書院求學。

之前她在齊國公府,大家閑談時,宋竹已經知道,周霽不但是考過舉人,而且是東京國子監的學生,今次是探親告假,才有閑空到西京來。——要知道,國子監學生研讀的都是官學,時常能聽到朝中大儒的講課,甚至可能和未來的主考官、出卷人都是有接觸的,對於科舉來說,這樣的條件有多有利,那就不必說了。可以說宜陽書院雖然算是天下有數的大書院了,但每一科中進士的人數,還是要少於國子監。而且監生還有一項福利,那便是如果年年成績都是優等,也有一定的可能,可以不經過考試,直接被授予進士出身。

而能入國子監讀書,對於任何一個世家來說,也都不是很簡單的事,國子監作為天家的書院,歷來都是嚴格管控,即使是宰相,按慣例也只能蔭庇三個子侄入監讀書,要再添人,只能是由官家恩賞。即使是顏家、范家這樣的老宰執之家,在孫子一代,也只有一二名衙內直接入監讀書。周霽本人逾期不歸,留在宜陽書院,宋先生自然是歡迎的,但對周家來說,這就等於是放棄了一個名額,卻是不可能再換一人,入讀國子監了。

難道這宋學的魅力就這麼大?宋竹心裡,自然很是納悶,只是她知道了周家為周霽提她以後,卻又不好和周三娘多打聽什麼,免得引來誤會。只能是在心裡暗暗猜疑而已:雖然很荒謬……但,難道周霽是為了和她的婚事,才進入宜陽書院的?

在宋苡的婚事上,她表現大膽,如今二姐定了親事,也輪到她,各方的提親信也陸續都寫來了,情況遠遠要比去年宋竹瞎擔心的好上許多,可她卻又擰巴上了,怎麼都提不起去問父母的念頭。——這會兒,她也算是明白了二姐去年的表現了,對於嫁人,以及嫁人後的生活,宋竹心裡非但沒有期待,反而是隱隱約約,有一些畏懼,只要家裡人不提起,她也是巴不得這件事就永遠都別提起來,就讓她永遠留在平靜幸福的家裡,留在父母身邊。

除了顏七娘、周三娘這兩個新同學以外,要說學堂還有什麼變化,那也就是趙元貞的回歸了,屈指算來,她也是為那無緣的表哥在洛陽住了有三四個月,亦算是盡過了自己的情分。而雖說頗有幾個同學對她的為人有意見,但此時此刻,倒也沒人落井下石地多說什麼。課堂的氣氛,反而要比去年好上許多,起碼,大家是真的都收心開始認真讀書了。

課餘時間,宋竹還是照舊時常到父親身邊去伺候,宋先生也照舊還是會把蕭禹、薛漢福乃至其餘幾個得意弟子喊來書房內指點功課,只是如今,宋竹卻是一聽到有人來,立刻就躲到裡間去,不論是誰來都不出來打照面了,反正她在裡屋,也照樣可以旁聽宋先生指點諸位學生,而且還更加自由,也不用顧忌到自己的儀態。

長期跟在父親身邊,對宋竹的教育作用的確還是比較大的,當然了,除了學問上的進益以外,更多的還是一種潛移默化式的影響,和宋先生議論如今朝局的學生並不少,使得宋竹不但對天下大勢有所了解,而且也漸漸習慣了從大局去考慮問題。——當她還在為關西戰亂所帶來的顛沛流離而難過的時候,她父親和師兄們,卻是已經在考慮關西戰事不利,對朝廷大局帶來的影響了。

「本來推行新法的聲音,在朝中就很是響亮。」現在屋外說話的就是周霽——他畢竟是國子監的學生,在宜陽書院,很快就脫穎而出,也得到了宋先生的稱許,更是時常過來請教學問,今日便是和宋先生議論起了朝事,「今次關西戰事失利以後,西京一帶亂象頻生,也引起了朝廷諸位官人的注意,攜此大勢,在南黨推動下,只怕保甲法的推行已經是在所難免。學生也以為,保甲法利國利民,確實是從根本上解決了北方盜匪橫生的難題,在這點上和官家對著干,反而是自誤了。」

近日也巧,在外屋的都是熟人,他話音剛落,便有人厲聲回應,宋竹聽了一會,覺得他的聲氣和顏欽若很像,應當就是顏衙內,「周師兄此言差矣,保甲法或可解一時之難,然而相比南黨新法對天下的殘害,卻又無法相較了,為將來計,怎都應該嚴防死守,把此法扼殺於襁褓之中。」

「顏師兄這樣說,倒是有些因噎廢食的味道了。難道南黨諸公的每一個計劃,北黨都要反對,哪怕此事實在是對北方有利?」周霽也不生氣,語調仍然是不疾不徐,讓人聽了,不由自主對他的話語就有些信服,「身為北人,不為北人謀利,恕霽無法贊同。」

這保甲法其實的確是針對北邊盜匪亂象而設的良方,也就是把各地的莊戶按照保、甲為編製,組織起來,閑暇時軍訓、巡邏,防止盜匪為患,而且也阻止了他們轉化為盜匪。說白了,北邊哪來那麼多專業打家劫舍的強人?很多時候都是當地百姓到外地去客串搶一把,宜陽縣之所以治安好,就是因為縣治內百姓還不至於活不下去,所以兼職盜匪的人就少,外地過來的盜匪,又有學生們帶領的巡邏隊處理,其實和保甲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然而顏安邦可以贊同、頌揚宋先生和蕭縣尊的做法,卻絕不可能附和由南黨提出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政策,這便是如今橫亘在南人、北人跟前的門戶之見了。

然而,宜陽書院中不少學生出身關西,對於大遼,他們沒有河北一帶的住民那麼恨之入骨,反而西夏是心腹大患,因此對南黨的聯遼滅夏並非那麼反感,反彈得要比顏安邦這北黨中堅人家的子弟小上許多,反而都是認為周霽所言有理,一時間眾人唇槍舌劍,紛爭難下,屋內熱鬧到了十分。

宋竹一開始還有興趣細聽,後來聽多了,也覺得無趣,心想,「還沒考中進士呢,關心這些做什麼,沒看就是蕭師兄那樣的人才,現在也不過就是一縣之尊,比起這些國家大事,先想想以後如何做親民官才是真正有用。」

不過,話雖如此,她卻也知道這些政見對於士子來說,是極為重要的,至少大部分學生,日後都要在很多事上做出表率,尋找同盟,在仕途上才能走得更快更遠,因此這些書院中的爭論,對他們來說,也有彼此甄別,尋找志同道合之輩的作用。——這道理,還是前些時日宋先生告訴她的。

耐著性子多坐了一會,宋竹見天色晚了,知道父親今晚不能按時回家吃飯,便收拾收拾,從後門悄然走出,準備回女學和姐妹們會合,卻沒料到,才走出門,她便見到蕭禹在後院里站著,仰面朝天,也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宋竹怔了怔,欲要退回去,又覺得著跡了,想要和他打招呼,但思及正月里蕭禹那句話,卻不願熱臉貼了人家的冷屁股,略一猶豫,便當做沒看到他,徑自往小路走去。

一路上她都能感覺到蕭禹的眼神跟著自己,更是不知為何,有好幾次真想回頭看他一眼——她沒對自己承認,但內心深處,卻也明白,想要回頭看他,無非是為蕭禹創造上來搭話的機會:若不是為了和她說話,他到這兒來做什麼?

可,他終究是沒出一聲,而宋竹心裡,也老想著自己在范家聽到的那一句話,雖然心底有著期盼,卻終究不允許自己流露出絲毫想要和好的跡象,照舊是腳步如常地進了小徑。直到肯定脫離了蕭禹的視線範圍,方才是心跳如鼓,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空蕩蕩的,蕭禹到底是沒追上來……說不定,他心裡壓根就沒想著和她和好。

宋竹忍不住垮下唇角,嘟起嘴哼了一聲,這才加重腳步,往女學方向快步走了過去,一路走,一路覺得心裡有股鬱氣滾動不休,醞釀到了最後,倒是蠻不講理地全沖著李文叔去了:要不是因為他,自己和蕭禹又怎會鬧成這個樣子?都賴他唐突無禮……反正,以後她絕不要和他說一句話了!

才是這樣想著,忽聽身後腳步聲響,宋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回頭,果然見得蕭禹從一棵樹後頭閃了出來,目標明確地直直向她走來。

這一下,她是又驚又喜又氣又委屈,萬般情緒,全都湧上心頭,一時間已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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