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六十章病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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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住在崇義坊,一樣的烏頭大門,門房見是何家來人,忙殷勤地引了進去。不由帶了幾分好奇。進得裡面,堂舍卻是五間七架,廳廈兩頭門屋是間二架,比起劉家官的五間九架和五間五架來又低了一個級別。
薛氏想到自家小老姓的間四架和一間二架,不由又暗自感嘆了一番,再有錢又如何,還是不能住這樣氣派的房。見她表情,知她心意,笑道:「大嫂,兩個侄兒都是聰慧愛讀書的,將來必然能替你掙一副誥命回來。」
薛氏聽得眉開眼笑,仍然謙虛道:「咱們這種人家的弟只怕是有些難。」官宦之家的弟萌祖蔭,或是經過推薦就可以混到官職,自家的孩卻是必須得硬拼,層層考試,還不見得能得到好職位。明知道難,可是這世間,就沒有哪個母親不望成龍的。
牡丹指指李家的烏頭大門,笑道:「這不就是有個現成的例么?旁人得到的,我們何家的兒郎一樣能做得到。」
忽聽有婦人朗聲笑道:「說得對只要肯奮發圖強,還怕不能一展衝天么?還沒做先就露怯了,實在是不像你的為人,當年你剛嫁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話音甫落,就見一個身材高大,長得豐滿,滿面笑容的中年婦人旋風似地走了出來。
牡丹的印象中,這並不是李荇的娘——她那位繞山繞水,並不親近的表舅母。便一邊跟著何大郎、薛氏行禮,一邊把目光探詢地投向何志忠和薛氏,這是誰?
那婦人上前扶起薛氏,不忙與何志忠招呼,先就望著牡丹爽利地笑:「不用問,你一定是丹娘了。我才回來就聽說了你,猜你們今日必然上門,果不其然,叫我猜著了。」
薛氏見牡丹滿頭霧水,忙道:「丹娘你年紀小,記不得你表姨了。剛回來沒多久。」
牡丹才恍然明白,這就是李荇的那位據說能步穿楊,喜歡養猞猁捕獵的姑媽李滿娘,不由悠然神往之,暗想曉得她會不會把那什麼猞猁一併帶了進京來,要是能看看摸摸就好了,趕緊行了個大禮:「表姨好。」
李滿娘笑道:「你這身板兒,只怕連馬都騎不穩吧?」
牡丹想到自己那實在說不上嫻熟的騎術,有些臉紅,於是順著竿往上爬:「前些年身不好,所以耽擱了。表姨若是有空,教教外甥女兒。」
李滿娘爽快地道:「這有何難?包在我身上不過你可得吃得苦,不然以後別說是我李滿娘的徒弟。」
何志忠此刻方得了空,插嘴道:「我們來看行之。不知他可好些了?孩們的舅母呢?」
李滿娘道:「他皮粗肉厚的,不妨事,只是頭上倒比身上傷得重,我嫂正陪著醫開藥,所以叫我替她來迎接客人。姐夫裡面請。」
李荇的院卻是個小小的四合院,入眼便是幾棵老銀杏樹,銀白的枝幹,翠綠的葉,襯著湛藍的天空,煞是美麗。廊上圍著坐凳欄杆,廊下露天種了十幾株長勢旺盛的牡丹花。待到牡丹盛開之時,只要坐在廊上就可以近距觀賞牡丹,卻是無比舒服。牡丹只一看,就認出都是好種,何志忠也注意到了,只笑道:「這京中,還有不喜歡種牡丹花的人家嗎?」
李滿娘也笑:「我看就沒有。」
小丫鬟進去通報,一個穿象牙白綾短襦,配淺綠折枝花半臂,系淡藍六幅長裙,白線鞋,梳雙垂髫,面容俏麗的大丫鬟笑眯眯地行禮問了好,道:「公聽說貴客到了,忙著梳洗,還請貴客至茶寮稍候。」
李滿娘笑道:「碧水,可是你煮茶?」
那大丫鬟微笑道:「正是奴婢。」
李荇院里這茶寮,卻是單獨建在一旁,清漆雕花隔扇窗,屋後幾從修竹,屋前一棵朱李已經掛了果,光從外面看就已經雅緻得很。比之劉家的豪奢,這裡卻是清雅之。大郎笑道:「看看行之這屋,倒叫我自慚形穢了。」
眾人踩著如意踏垛進了室內,但見地面卻不是尋常的水磨方磚,而是用上了清漆的桐木鋪就的地板,一張冰蠶絲織就的碧色茵褥佔了大半,上面置一張長條茶几,上面一套細潤如玉的越州青瓷茶碗。右手邊又置一張方形茶几,几上滿置一套銀質的茶碾、茶羅、鹽台、匙等物,旁邊往下矮了寸許,置一隻紅泥小茶爐,一個小童正往裡添木炭,準備煎茶。
說何大郎感嘆,就是見多識廣的何志忠也感嘆不已:「行之其實是個雅人。」
李滿娘招呼眾人脫鞋入座,笑道:「碧水,把好茶好水並你的手藝拿出來,不許藏私。」
碧水抿嘴一笑,探腰自橫樑上垂著的絲絛上取下一隻銀質結條茶籠,笑道:「水是從常州取來的惠山泉,茶有劍南的蒙頂石花,也有湖州顧渚的紫筍,還有東川的小團,不知姑老爺喜歡哪一種?」
何家也有好茶,只是這常州取來的惠山泉,實在是過了,何志忠笑道:「好茶好水,客隨主便。」
碧水為難地看向李滿娘,李滿娘笑道:「就煎蒙頂石花茶好了。幽州那地方,哪裡得這許多好茶?姐夫,你們不怪我貪嘴吧?」
何志忠大笑:「怎會?」卻又低聲問李滿娘:「我聽說行之得了一個煎茶高手,想必便是她了?」
李滿娘微微頷:「就是她了。」
牡丹聞言,聚精會神地看那碧水怎生煎茶。
但見碧水先將製成小方形的茶餅炙干,然後用茶碾碾成細碎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往茶釜里放了水,聚精會神地盯著看,少傾,水面出現魚眼般的氣泡時,立時揭開鹽台用銀匙舀了一匙鹽加了進去,此為一沸。
牡丹暗自嘆息一聲。為什麼一定要加鹽?喝不慣呀喝不慣。
不過片刻,水四周像湧泉一般出現連珠時,碧水卻又用勺舀了一勺水出來備用,然後用竹夾在水中旋攪,接著將茶末放入漩渦中心。此為二沸。
茶水沸騰,泡沫飛濺,碧水將舀出的水加入茶釜中止沸,用茶筅快速擊打茶湯,使之發泡,茶湯顏色鮮白,育出湯花。此為沸。碧水此時方才將茶釜自茶爐上移開,往茶盞里分茶。她十指纖纖如玉,動作優雅萬分,最難得的是湯花分得特別均勻。
眾人到此已經完全陶醉了,讚歎一番,各自嘗飲用。牡丹從未見過如此講究精湛的煎茶方式,即便是不合口味,也抱著崇敬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此時流行的卻是飲酒豪飲,飲茶也是豪飲,牡丹的動作和眾人比起來格格不入,引得碧水看了她好幾眼。
李滿娘陶醉萬分,一氣飲盡,笑道:「碧水這手技藝果然其難得。不如你跟我去幽州吧?我一定厚待於你。」
碧水卻不正面回答,行了一禮,溫婉一笑:「承蒙夫人不棄,奴婢不才,不過雕蟲小技爾。聽聞通寺有位全通大師,新起點茶之技,可以在茶湯表面形成禽獸、蟲魚、花草,纖巧如畫,那才是通神之藝。」
李滿娘微微一笑,抬眼望向房外,道:「行之怎地還不來?」
何志忠道:「他不舒服就不要叫他了,我們略坐一坐,等到弟妹空閑了,道聲謝就走。」
正說著,李荇用木簪鬆鬆綰了髻,穿了件湖藍紗圓領袍,腳下踩著雙木屐,手裡提個銀瓶,滿臉堆笑地走了過來,先笑看了牡丹一眼,團團作揖:「叫大家久等了。」
何志忠笑道:「聽說你頭上挨了一瓷枕,人事不省的,很是掛心,此時看你生龍活虎的,我們就放心了。」
李滿娘笑道:「你姑父他們可是才從劉家出來,就直接來了咱們家。」
李荇笑看向牡丹:「丹娘的離書可拿到了?」
牡丹見他眼裡還有血絲,臉色也還有些蠟黃,不由很是過意不去,覺著自己來探病,卻將人家從病榻上弄了起來,實在不妥,便道:「已經去京兆府換了官牒。表哥身不妥,實在不該起來。」
「恭喜」李荇開心地一笑,亮出銀瓶中的東西來:「這是四川進貢來的浸荔枝,實在難得,正好今日給丹娘做了賀禮。」
牡丹立刻精神起來,雙眼圓睜,四川來的荔枝?用銀瓶裝著?該不是那一騎紅塵妃笑的那什麼吧?待那荔枝入了口,她方才知道,竟然是用鹽漬的新鮮荔枝……
李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神色,見她表情古怪,有些失望:「丹娘不喜歡嗎?」
牡丹見眾人都看向自己,每個人俱都是一臉的滿足樣,忙道:「怎會不喜歡,我這是喜歡了,稀罕了稀罕得過了頭了。」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李荇卻又細心,見碧水眼巴巴地盯著那荔枝看,便用了一顆荔枝遞給碧水:「機會難得,你也嘗一顆。」
「謝公賞。」碧水滿臉欣喜,雙手接過,躲到一旁自去嘗。
何志忠咳了一聲:「其實今日來,還有另外一樁事,老要去京兆府狀告幾位表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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