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第一次來黃,以往來過的荷又不在,少不得問著去。張五郎一看見黃家向著大街開的門和門口列著的十把門戟,知是官員,便死活不跟牡丹等人入內,只肯帶了人在外面守著。
牡丹勉強不得,只好與薛氏一同入內。才走了沒幾步遠,付媽媽就滿臉堆笑的迎了出來,一眼瞧見牡丹的樣,便被唬了一跳,卻很有眼色的沒有多問,只道:「何娘是稀客,上次夫人要請您過來吃飯,哪知您在莊上,聽說您忙得很,就沒有去擾。還說等過了這段時間,要好生請您過來玩玩呢。」
牡丹強笑道:「辜負夫人的好意,只是我這段日真的是很忙。」
付媽媽陪著她往裡走,笑著釋雪娘為何沒有出來迎接:「雪娘聽說您來了,高興得了不得,要跑去將她新的秋衣穿來給您瞧,只怕是要過些時候才能出來。」
牡丹道:「沒關係,我現下是有急事先要求見夫人的,也不知夫人可在家?可有空閑?」
付媽媽早猜到她這樣來,必然是有事相求,卻也不敢先就替竇夫人應下,便留了餘地:「今日夫人是有訪客,奴婢沒在那邊伺候,也不知道客人走了沒有。您稍微等等,待奴婢去看看。」
牡丹怕竇夫人拿不準自己前來的目的而借故推脫,便略提了一提:「實際上是和上次雪娘衝撞了寧王府孟孺人的車駕那事兒有點關係,我必須要見上夫人一面。」
「您等著,奴婢這就去瞧。」付媽媽的臉色果然就不一樣了,叫個丫鬟過來將牡丹和薛氏領到竇夫人慣常見客的側廳去奉茶,低頭行了個禮,快步往後頭去了。
竇夫人卻是閑著的,正在弄幾棵菊花,聽付媽媽說了,便皺起眉頭道:「她具體沒說是什麼事兒么?」
付媽媽對牡丹心懷好感,便笑道:「沒說,不過看起來應該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她平日里為人也挺有分寸的。那次還真的多虧了她,挺仗義的。」
竇夫人將手裡的剪放下,命人打水上來洗手,道:「你也不必替她說好話,既是已經上了門,又是雪娘的好友,不見她怎麼都說不過去,總得聽她把話說完再做定論。先將雪娘拘著,別讓她出來壞事。」
竇夫人收拾妥當了,悄悄到了側廳外,但見牡丹與薛氏在客位上正襟危坐,二人的面色果然都不是很好看,但還算平靜。略一思,便提步往裡,揚聲笑道:「丹娘,早請你你不來,說是忙得很,我也不敢讓雪娘去打擾你,害得那丫頭成日里就總說我拘著她,可巧的,你今日總算是來了!」
牡丹與竇夫人見面的次數不多,也不相熟,又是來求人,總免不了有些忐忑和拘束,先為薛氏與竇夫人介紹了,行過禮分賓主坐下,本想單刀直入,偏竇夫人又要寒暄,少不得只好陪著。
竇夫人見牡丹眼裡有急色,言談舉止卻還淡定從容,便更有了幾分欣賞,這才將話題引到正事上:「聽付媽媽說你有事和我說?還和上次雪娘衝撞了寧王府孟孺人車駕的事情有關?」
牡丹忙從懷裡取出孟孺人當初硬塞的那串檀香木珠來:「那日孟孺人硬塞給我和雪娘一人一串這樣的珠,不知夫人可否知曉此事?」
竇夫人掃了那珠一眼,開玩笑地道:「我知道這事兒。怎麼了?莫非這珠內里有古怪?」
牡丹含淚道:「這珠沒古怪,倒是人有古怪。我這是來求夫人救命的!還望夫人伸出援手。」言罷起身對著竇夫人深深一拜。
竇夫人見她含了淚,又行大禮,忙起身將她扶住,道:「好好的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牡丹知道沒人會歡外人跑到自己家中哭,強忍著把眼淚逼回去,輕聲道:「寧王府孟孺人使人上門來說,我收的這串珠便是聘財,要把我抬去寧王府,不然就要治罪。我雖然身份低微,卻也不是那等眼裡只見富貴的,更不願意被人這樣強了去,讓人因此把我當成那下無廉恥的女。我有心一死以證清白,可又不想死得不清不楚。」
牡丹偷眼覷著竇夫人的表情,但見她面色凝重,聽得認真,便繼續道:「我思來想去,唯有求雪娘替我作個旁證,只需實事求是,證明我與孟孺人從不曾提過婚配之事,這珠也是她自己說了做見面禮,硬讓身邊媽媽塞給我二人的即可。我知道這會讓夫人為難,可實在是沒法,若是夫人此番能伸出援助之手,丹娘感激不盡。」說完又是一禮。
竇夫人伸手接過那珠,細細看了一回,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神情來:「上門去傳話的是誰?」牡丹雖然沒有提雪娘,而是很有分寸地只提作證一事。但二人是同時得到的珠,還一模一樣,牡丹這個都可算是聘財,雪娘那個又怎麼說?這孟孺人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牡丹面紅耳赤,小聲道:「是我表舅母崔氏。」
竇夫人又是一哂,把珠還了牡丹,道:「我知道了。既是你替我家雪娘出頭才惹來的麻煩,我斷然沒有旁觀的道理。你先回去,一有消息我就會使人找你。」
牡丹得了竇夫人這句模糊的承諾,雖然還有些不安,卻也知道只能到這裡了。她說來請雪娘替她作證,實際上是來求竇夫人的。所賭的,不過是希望竇夫人還有一份仁俠之心,她也沒指望竇夫人能做到什麼程,只要竇夫人關鍵時刻站在她這邊,在中間推波助瀾,轉圜一下就行了。
送走牡丹,竇夫人沉思片刻,讓人去將雪娘那串珠取出來,命人備了檐,準備去尋李滿娘不提。
卻說牡丹與薛氏才出了黃家的大門,就見張五郎和鄔站在街對面的牆腳下,一邊說話一邊不時往這裡張望。見著了她二人,張五郎立時扔了鄔,飛奔過來,焦急地道:「怎樣?」
牡丹看到他歪偏偏的襆頭和靴上還糊著的半干雞屎,還有臉上的焦急,突然由衷地生出一股親切感來,也作了輕鬆的樣笑道:「說是不會旁觀,讓我回去等消息。」
張五郎高興得像個孩,大聲道:「我就說嘛,這天下還是有公理在的。走,我送你們回家。」
鄔袖著兩隻手,慢慢地走過來,望著牡丹和薛氏行了個禮,認真道:「何娘無需擔憂,這不過小事兒一樁,就和似的,用不著多少時候它自然就停了。」
牡丹笑道:「借鄔總管吉言,但願果真如此。」
鄔非常認真地道:「一定會的。何娘是好人,有志氣,老天爺斷然不會讓您受這樣的委屈。」說完抱了抱拳,和幾人告辭:「小人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了。」言畢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張五郎很敏感地感覺到牡丹對他的態與從前相有些不同,高興地抓了抓頭,笑道:「丹娘,這人是做什麼的?適才與我吹了幾句,挺有見識的,脾氣也挺對。」
牡丹道:「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大概是大戶人家得力的總管,聽他說早年曾經走南闖北,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雖然自給袁十九買石頭那事之後,她又與蔣長揚見過幾次面,彼此之間算得上是更加熟悉了一些,說話也隨便了許多,卻始終不曾提過彼此的私事。所以鄔到底是幹什麼的,她實在是不知情。說他是蔣長揚的長隨下人吧,很多時候兩人相處的那態模式又有些不像,說不是呢,他又是一口一個小人,該有的禮節一點不少,對蔣長揚也是絕對的服從。很古怪卻又很協調的一對主僕。
張五郎得到這樣一個含含糊糊的答覆,很有些不滿:「我看他挺關心你的,還以為是你家的至交好友呢。」
牡丹尷尬一笑:「張五哥,我真是不知道,雖有過幾次來往,卻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只曉得叫鄔。」
張五郎很肯定地道:「他從前一定是從過軍的。」
牡丹沒吭聲,原來李荇也曾猜測過,蔣長揚一定是從過軍,長期握刀,甚至於殺過人的。假如是真的,鄔從過軍也就很正常,張五郎算是猜著了。一想到李荇,牡丹的心又控制不住地往下沉,簡直說不清心中的滋味,只覺得又酸又澀又難過。
花開兩頭,話分兩支,卻說四郎憋著一口氣直奔李荇在東市的鋪,連尋了兩家都不在,愈發氣悶地奔了出去。不理身後大喊大叫的白氏和李氏,徑直打馬去了西市,才闖進李荇最大的那家綢緞鋪,虎洶洶地在大堂里一站,抓住一個小夥計問道:「我問你,你們公爺呢?」
那小夥計是才來的,不認識他,見他一臉兇相,便警惕地道:「我們公爺不在。」
四郎便猛地將他一推,目光從貨架上一一掃過,正想著從哪裡下手開砸,先出了這口鳥氣再說。還沒動手,蒼山就含笑迎上來道:「何四表公,您今日怎有空閑過來?是來尋我們公的么?他在後面靜室里,待小人替您通傳一下。」
四郎聽說李荇在,不由冷笑了一聲,當下伸手輕輕將蒼山撥得轉了個圈,一步跨前,大聲道:「不用了,我自去會他!」輕車熟地走到靜室前,抬腳就將門給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