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是大郎呀,你快請進,你祖母早就盼著這一天了。這下不知該有多高興呢。」杜夫人用一種看似和藹熱情,實則優越的,挑剔的目光量著蔣長揚。長得具體還是要像朱國公一些,甚至有個與朱國公一模一樣的下巴,但是他五官的線條又遠比朱國公精緻許多,個也更高。完全沒有她所想像的那種蠻橫粗野勁兒。可是他這身裝扮,實在是讓人一看見生氣,就生怕旁人不知道他陞官得了獎賞么?穿給誰看呀。
杜夫人看看他帶來的小廝手裡抬著的一個大箱,不由憤憤不平,暗自罵了一聲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顯擺什麼!
相比杜夫人認真細緻的觀察,蔣長揚只是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抱了抱拳,喊了一聲:「杜夫人。」然後就閉上了嘴,目不斜視地往裡走。
杜夫人心裡不舒服,抬眼看向蔣長揚身後的蔣長義,很溫柔地道:「義兒,你們是在哪裡上的?」
「回的上遇到的。」蔣長義小心翼翼地說了,目光落在杜夫人的盛裝華服上,輕聲道:「母親,適才可是有客人來過?」
杜夫人遺憾地道:「是閔王,才剛走呢。你們要是早來一步,就能遇上了。」聽她的口氣,似乎朱國公府面大,閔王是專上來客一般。
蔣長揚沒什麼表情,充耳不聞,目不斜視地跟著引的僕人往前走。
蔣長義卻滿臉的驚訝好奇遺憾:「閔王殿下?」
杜夫人「嗯」了一聲,將他臉上的驚訝好奇遺憾統統收入眼裡,回頭望著蔣長揚:「大郎啊,你這次來家裡可要多住些時候。我們一家好好團圓一下,只是可惜你父親和二弟剛出了遠門,不然今夜一定要好好吃頓團圓飯。」
蔣長揚淡淡地道:「既然國公爺和二公不在家,我看看老夫人就走。夫人不必準備晚飯了。」
杜夫人聽他這個話,劃分得挺清楚的啊,她心情不好,又還有好幾件事情沒查探清楚,比如圍獵會上是誰做的,今早的事情又是誰做的,還要備份禮送去給閔王。面前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口是心非陰險毒辣的壞東西等等。她自然沒有心情去好好招呼蔣長揚,乾笑著將人送到老夫人那裡,示意心腹眼線聽好看好,立刻找了個借口迅速溜開。
蔣長揚行過禮後,將那一大箱衣料綢緞藥材等物打開放到老夫人面前,說是孝敬老夫人的,之前不曾來瞧,是因為功不成名不就,不好意思來。
老夫人上下打量著她,除了打扮張狂了一點以外,其實還是挑不出什麼毛病來。器宇軒昂,落落大方。她因為朱國公忤逆不孝的行徑而不好的心情,因此明媚了許多。她親親熱熱地叫他到身邊去坐下,癟著牙齒不停地問東問西。蔣長揚好脾氣地回答著,聽得老婆哈哈大笑。
蔣長義在下面獨自坐了些時候,覺得無聊之,便也尋了個借口躲出去。還沒走多遠,就看見庶出的妹妹蔣雲清帶著兩個丫鬟急匆匆地走過來。蔣雲清與他的關係向來好,見他在這裡,忙上前和他打招呼,輕聲道:「聽說那位來了,夫人讓我過來拜見一下,怎麼樣?」
蔣長義笑了一笑:「穿著朱袍,腰挎金刀,靴帶都是金的,又給祖母帶了好些禮物來。這會兒祖母留他說話正高興呢,你我不如過會兒再進去好了。」
蔣雲清笑道:「也是,這會進去反倒是干坐沒意思。哥你送父親和二哥一直到哪裡?怎麼不早點回家?先前閔王爺來了,要是你在,那該有多好?」
蔣長義的臉上不見任何喜色,只道:「我送他們到金光門,然後去西市買了兩本書。閔王來家裡是做什麼?」
蔣雲清有些遲:「我也不知道,只聽說是來找父親的,興許是什麼好事吧?」她左右張望了一番,背開丫鬟,靠近蔣雲清其小聲道:「有人說你奸,昨日公挨訓,你倒跑到外頭去避風頭,躲得乾乾淨淨的,連情都不曾求一個,就巴不得他被趕走呢。你這幾日出門了。」
蔣長義的臉色煞白,吃驚地看著蔣雲清,蔣雲清朝他擠了擠眼睛,語氣快活的大聲道:「二哥,我們進去吧。」
蔣長義斂去眼裡的神色,溫和一笑:「走吧。」
二人才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一聲脆響,二人忙跨進門檻,險些沒撞上人,蔣雲清還是第一次在老夫人這裡遇到這種莽撞不知事的人,趕緊往後,正要開罵,才發現這人身材高大,穿的正是蔣長義描述的朱袍,腰間的刀也金光閃閃。她忙將那句喝罵咽下去,抬眼看著來人綻放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與此同時,蔣長義也開了口:「大哥,這是雲清。」
蔣雲清正要給蔣長揚問好,蔣長揚卻看都沒看她一眼,鼻里哼了一聲,滿臉不快的大踏步去了,一直走到院門口,都不曾回過頭。
「這是怎麼了?」兄妹二人面面相覷,全都轉身快步往裡走,但見地上一攤水印,老夫人歪在榻上,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的,惡狠狠地瞪著蔣長揚帶去的那一箱財物,一張老臉簡直擰得下水來。
兄妹二人同樣也是敬畏著老夫人的,都不敢開口相問,你推我,我推你,還是蔣雲清乾笑著上前去替老夫人捶腿:「祖母,您老人家可要躺躺?」
老夫人猛地抬起頭來,聲音尖銳地道:「我還沒死!一個個就巴不得我死了才幹凈?」
蔣雲清不敢說話,飛速站起,與蔣長義一邊一個垂手肅立。又過了好一會兒,老夫人方哼哼道:「來人,把這些東西給我抬了扔出大門去!誰稀罕他的破東西,吃了用了都不養人!」
蔣長義大驚失色:「祖母,不可!大哥他做了什麼事惹您老人家生氣了?」
老夫人不答,只捶著榻道:「牛不知角彎,馬不知臉長!他真以為他不得了,我們這一大家都只能靠他了?我還沒死,你爹也還沒死,你們幾個也還活得好好的!這種孽障,他也配你們的大哥?!扔出去,扔出去!」邊說邊拿著拐杖打丫鬟抬箱。
蔣長義和蔣雲清都是一樣的看法,這東西怎能扔出去呢?扔出去了還不知旁人會怎麼編排自家。於是便定由蔣雲清哄著老夫人,蔣長義去請杜夫人。
卻說這裡早有人將此事知會了杜夫人。杜夫人聽說此事,笑得合不攏嘴。她欣喜地拍著來送信的丫鬟:「到底是怎麼回事?怎麼句兩句就吵起來了?」
那丫鬟有些迷惑地:「奴婢也不知,先前挺親熱,挺高興的,說著說著,扯到安西都護府,又說起了一位什麼王夫人,然後不知大公說了句什麼,奴婢沒聽清,可老夫人突然就發作了,氣沖沖地摔了杯,罵大公不孝不悌,又說王夫人如何,方伯輝如何。大公什麼都沒說,沉著臉起身就要走。老夫人更生氣,叫他把他的東西拿走,大公讓老夫人扔了。」
杜夫人沉默片刻,輕聲道:「我一直在這邊處理家事,正好到了關鍵時刻,堅決不見誰。老夫人那邊,她怎麼吩咐的,你們就怎麼做好了。不許氣著老夫人,要按老夫人的指示行事,誰敢忤逆老夫人,我剝了他的皮。」
那丫鬟會意,自去辦理不提。出得外面,遠遠看見蔣長義過來,隨便繞了個彎,便躲開了蔣長義。不到兩盞茶的功夫,蔣長揚帶去的那隻箱就被無情地扔了出去。引得眾人圍觀。最要命的是,裡面的好綢緞扔出去後就變成了陳年貨,黯淡無光不為其說,還被耗咬過,藥材也是生了蟲的。
又過了半個多時辰,杜夫人又沉著臉指揮人出來撿了回去。第二日一早,京中許多人家都曉得了,蔣長揚與國公府的老夫人產生了不愉快,老夫人生了氣,把孫送上門去的禮都扔出府去,而杜夫人圍在中間左右為難,兩邊都惹不起,只好千方計打圓場。
於一個版本開始流傳,蔣長揚因為之前其母與朱國公府的私怨,對朱國公府一直不滿意,這回剛得了封賞,就迫不及待地上門去耀武揚威的炫耀,故意送些不好的東西去,硬生生氣得老夫人不認孫,氣病了。又有人扯出蔣長忠出醜,被送去軍中的事情,人家都說,好巧啊!那件事指不定就是蔣長揚乾的。
在有人有意識地散布下,當天中午就聽說了。她不清楚狀況,只下意識地為蔣長揚覺得冤屈。和岑夫人說過之後,仍著了男裝,帶上恕兒和貴,往曲江池芙蓉園去尋蔣長揚。到了地頭,門開門,方才知道蔣長揚一大早就被召進宮裡去了。
牡丹不由暗自心驚,會不會和剛發生的這件事情有關?那門見她臉色不好看,忙請她進裡面去候著。牡丹心想,如今這個情形,他不在家,她巴巴地跑到他家裡去蹲著,若是給人來瞧見,說點什麼出來更不好。便謝絕道:「我在曲江池附近游一圈,半個時辰後再過來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