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揚見毫不猶豫就拒絕了自己的提議,有些生悶氣,到底將不快忍住了,軟語相求:「現在一定到廣州啦,到了6月一定能趕回來的。」
牡丹只是笑而不語,她這輩,一定要讓此生的父母一起參加她的婚禮,看到她的幸福。里的人一個也不能少。
蔣長揚見她毫無退讓的意思,只得央求道:「丹娘,我娘四月里要成親,然後就剩我孤苦伶仃一個人,你就不想早點和我在一起么?」他是早就等不得了,更怕夜長夢多。
牡丹忍笑:「你孤苦伶仃?」卻見蔣長揚肅了神色,聲音低沉地道:「是,以前我娘未曾嫁人,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雖然相隔千萬里,我仍然覺得心裡踏實,知道她在家裡等著我。可現在她嫁了人,就只剩我一個人了,沒有家。要你在,那房才算是家……」
他是一個沒有家的人。牡丹明知他在同情牌,仍一時笑不出來,心軟地握住他的手,柔聲道:「不過就是多等一兩個月的事情,60天都不到,眨眼的功夫就過去了。」
她怎能體會他的心情?自王夫人無意之中說過那句話之後,他心裡就一直不踏實,但他可以表現得自己很急,自己很可憐,就是不能把自己的擔憂說出來。蔣長揚沉吟片刻,折中道:「你看這樣好不好,我人去問問,看看去年秋天與你爹差不多時期出海的人可有回來的,也去信託人在廣州打聽一下,然後再定如何?反正當初你爹也有過交代的。」
何志忠是說過他若是能父母雙方都正式上門求親,就可以讓岑夫人答應婚事,可沒說他不在就可以忙著把婚事辦了。但好歹蔣長揚算是肯讓步了,反正現在還未正式請期,只為了這樣的事情爭執,弄得大家都不愉快實在沒意思,等她和岑夫人量好了,由岑夫人去拒絕他,他也沒辦法的。想到此,牡丹也就不再堅持,點頭應了:「好。」
蔣長揚暗暗吁了一口氣。只要她肯鬆口,剩下的就由他來設法說動岑夫人,6月26日,就是一個好日,他說過是那天就是那天,沒得說。想到再過3個月不到,牡丹就會和他日夜廝守在一起,想怎麼著就怎麼著,他忍不住想望天狂笑聲。
這二人各懷心思,都想著要不傷感情地讓對方按著自己的打算走,然後都笑了,甜甜蜜蜜地別過,各回各家。牡丹直接奔向岑夫人房裡,歪纏了岑夫人好一歇,直到岑夫人忍無可忍,數落她道:「不是都沒怎麼束著你么?要見還不是見了。怎麼還來歪纏我?」
牡丹聽得她這話,就知道自己適才與蔣長揚見過面的事情瞞不住她,一時有些臉熱,摟住岑夫人的肩膀,把頭頂在岑夫人的腰上頂著岑夫人往前走,小聲道:「提他,還沒納徵呢,他倒提前就請期了。」
「慢點,老娘的腰都要被你頂閃了。」岑夫人拍了牡丹的手一巴掌,回頭看向她:「他怎麼說的?」莫非是小兩個等不及了,想提前成親,讓牡丹來試她的?
牡丹扶她坐下,認真道:「說是六月二十六是今年最好的日,可我想等爹和哥哥們回來再說。這樣大的事情,怎能得他們?娘你覺得呢?」
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何志忠在家才好,既然牡丹是這樣想的,那就更好。岑夫人便道:「這事兒呀,自然是你爹在家才好。你們操心都不算,待我與王夫人商量又再說。一步一步地來,納徵過了又再說請期的話。雖說明年當梁,臘月也不適宜婚嫁,早晚都是嫁,沒什麼特別的講究。可六月里倉促了些,辦酒席也不好辦的。」她說的是實話,六月裡頭正是最熱的時候,食物容易變壞,除非是特殊情況,否則大家都不會選那個時候成親。
「就是。」牡丹見岑夫人贊同自己的話,心中安定,便不再提此話。
第二日,蔣家果然如期來納徵,牡丹被英娘和榮娘揪著躲在屏風後頭看,但見函使按禮節取了禮函,自何家備下的案上取了銀刀,啟封開函,當眾朗讀通婚書,二郎作為家中最年長的男性出面接了,又接受了蔣家送來的聘禮,也回了同樣放在楠木禮函中的答婚書,又請函使一行人用酒飯,送上上好的衣服和布匹綢緞作為謝禮。到此,牡丹與蔣長揚的婚約算是正式成立,受律法保護,誰也不能輕易反悔。
接下來就該請期,因牡丹花會的日是定在月二十,而此時芳園裡早花種已是從圓桃期過渡到了平桃期,正是關鍵時期,牡丹成日里往芳園跑,早出晚歸,每日傍晚都差不多是踩著鼓點衝進坊門,根本顧不上過問請期的事情。只從寬兒口裡得知,汾王妃沒上門,蔣長揚則來找過自己幾次,可自己都沒在。
蔣長揚有自己的事情要,每日都是天不亮就要出門當差,申時才能回家,到有事的時候更是說不定,忙起來可能一連幾天都不見。除非她在家中等他,不然二人幾乎沒相見的機會。
牡丹遺憾了幾回,本想特意抽一天空在家中候他,可又聽說他好幾日沒來了,便想著他大概是有差事要辦,忙不過來,也可能是請人去打聽何志忠等人的歸期,才好選定日上門來商量婚期。又因許多嫁妝傢具都是現成的,被褥衣服等物更是岑夫人、薛氏等人在準備,沒她什麼事兒,更一心只撲在芳園裡,下定決心非要在牡丹花會上拿個好名次,作為自己嫁妝的一部分,風光出嫁。
於是在和李花匠商量過後,便安排李花匠別的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要管,專管那幾株選出來的牡丹花。她自己也除了每日總體查看一下其他牡丹花,監管指導一下其他花匠以外,就是泡在種苗園裡,與李花匠臭味相投,差不多沒把那幾株花給供將起來,睡覺都抱著睡才安心。
日忽忽過去,轉眼到了月十六,牡丹算著今日那幾株花就要進入透色期,花蕾即將破綻露色,辛苦了一年,成敗差不多已經可以初見端倪。她實在是興奮得很,便起了個大早,甚至等不及和家裡人一起吃早飯,只抓了幾個胡餅,和剛起床,正在梳頭的岑夫人說了一聲,帶了貴、恕兒出門去。
到得坊門附近,只見兩匹馬早在那裡候著的,一看到她就打馬靠了過來,卻是呂方和他的小廝康兒。呂方滿臉都是笑,有些害羞,又有些小心翼翼的討好:「七郎,你來了?」
這還是自那次賞冬牡丹之後二人第一次見面。呂方當時出了大丑,根本不敢來找牡丹,銷聲匿跡了很長一段時間。牡丹幾乎都以為他偷偷回洛陽去了,誰知道他今早又出現了。牡丹一瞧見他就猜到他要幹什麼,有心要戲弄他一回,便笑道:「來了。」然後便不多語,半點不停,還往前走。
呂方見她不搭理自己,有些急,更有些心虛,厚著臉皮追上去:「七郎,你要去哪裡?」
「城外。」
「這麼巧?我也要去哩。咱們正好同。」呂方臉上綻放出一個怎麼這麼巧的笑容來,忙忙地打馬跟上,與牡丹攀談:「這幾日到處的早花種差不多已經露色,不知你那裡的如何了?」
牡丹道:「我的么,還不曾。」心裡卻暗暗佩服呂方,實在是算得精確,實力果然非同一般。
呂方好生奇怪:「怎會如此?」他算著就該是這幾日,就想來搶個先,怎麼會弄錯?當下倔勁兒上來,追問道:「當真沒有?」
牡丹認真道:「當真沒有。」
呂方狐地看了牡丹幾眼,狡猾地假作熱心:「真是奇怪了!別不是出了什麼岔?我去幫你看看?咱們一起找找問題,休要耽擱了花會。忙活了一年,可就在這幾日。」
牡丹忍笑:「你不是有事么?不敢耽擱你。遲早天把的事情,它總要露色。」
呂方忙道:「沒事兒,沒事兒,什麼事情都沒你的事情重要。」隨即低了聲音,小聲道:「七郎,對不起。上次的事情是我不察,誤信他人,差點害了你。」
牡丹笑道:「沒事兒,我早有防備。倒是你,不知傷著你沒有?」
呂方情不自禁地偷偷揉了揉手,笑道:「沒有。你當時應該再用力些的,最好讓我痛上一回,讓我好生記住教訓,以後就再也不會犯這種錯誤了。」語氣中很是有些落寞。當初蕭越西刻意交好他,他還以為同是少年英才,彼此惺惺相惜,可惜自家的出身在人家的眼裡一直都不值一,和一顆棋沒有任何區別。
他那樣信任蕭越西,想必是把蕭越西當作好朋友的吧?被好朋友如此算計,定然很傷心。牡丹便笑道:「你喝醉的樣雖然有些難纏,可還不算讓人討厭。人么,哪兒能不犯錯?正常得很。」
這意思,是不計較自己上次犯的錯。呂方的心情有些飛揚,抿嘴一笑,道:「七郎,讓我看看你的花,成么?」
牡丹心裡其實早肯給他看了,便笑道:「當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