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蓉小心翼翼地量著蔣長揚的神色:「劉舒說,事關你人,他正是因為考慮到你不方便出面,所以一併替你解決了,省得最後倒拖累了你。你輕輕鬆鬆看熱鬧之時,忘了感謝他。」
蔣長揚淡淡地道:「得了,他哪有這麼好心?不過是按著別人的示意辦事而已。」這都是景王的意思,蕭家與閔王本是一派,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杜家就算是不能成為景王這一邊的,也不能成為閔王那一邊的。而劉暢,若非如此,他只怕是巴不得國公府越爛越好,最好纏得自己焦頭爛額才解氣。
這倒是實情,這二人心裡憋著氣,較著勁呢,心裡這疙瘩這輩怕是都去不得了。潘蓉嘆了口氣,不提劉暢的事情,只說正事:「你打算怎麼辦?不打算管了?」
蔣長揚默然道:「就這樣吧,不如早點爛了,興許還能活命,不然只怕死都算輕的。」蔣長義最近的事情越來越譜,竟然靠上了閔王,不如早點翻車還好一點,也省得最後落下個逆的罪名。
有這樣不省事且還沒感情的家人,就是拖累。潘蓉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頭,作深沉安慰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有因才有果。不干你事啊,不干你事。」
蔣長揚一掌拍開他的手:「少來!我讓你去取的東西呢?」
「在這裡。」潘蓉嬉皮笑臉地從懷裡摸出一個蠟丸來:「我們還要等多久啊?那人現在是越來越猖狂了。」
蔣長揚小心將那蠟丸接過藏了,低聲道:「還不到時候。你放心,此仇一定得報。」
潘蓉收起笑臉,神色間很是有些怔忪。若是大仇得報,他在父母妻兒面前也算立得一個人了。
問上門來探望她的蔣雲清:「這麼說,你哥和嫂都同意把孩過繼給你二哥了?這個孩,是要由夫人親自教養的?」
蔣雲清輕聲道:「是。嫂開始的時候也不同意,鬧了好幾日,可後來又同意了。這些日,夫人送了許多補過去。」一個孩就能換一個爵位,從此正經成了嫡支,得到誥命,似乎是划算的。畢竟這樣的機會不是輕易能得的,孩卻隨時都可以再生。而且她聽雪姨娘饒舌,道是如果他們同意了杜夫人的條件,就可以省下許多煩心事,最起碼不用擔心發生牡丹摔跤那樣的事情。二房的繼承人,不用他們操心,杜夫人自己也會操心。諾,這些流水樣送來的補不就是證明么?不過雪姨娘也說了,「這東西只怕少夫人不敢吃,不過正好賣錢。」
牡丹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如果是她,她一定捨不得。休要說是把親生骨肉送到仇人的手裡去,就是迫不得已,不得不放棄,她大概也會肝腸寸斷,怎麼會捨得!蔣長義倒也罷了,他想著那個位不是一日兩日,又是男人,正當青春年少,今後不知還會和多少個女人生多少個孩——反正他是不會吃苦的,享樂完畢就等著抱孩,自是無所謂。可蕭雪溪,是她懷胎十月,辛辛苦苦養下的骨肉呢,怎麼也捨得,那身份地位就這麼吸引人?這人和人果然就是不一樣。
因見蔣雲清的神色有些茫然,便笑道:「怎麼了?這回大事已定,府里應當安生下來了,你該高興才是。」她記得蔣雲清和蔣長義關係一直都非常好。
蔣雲清輕輕嘆了口氣,勉強一笑:「是呀,是好事。」在她看來,蔣長義這麼答應了杜家的要求,實在是有點急了,又不是不知道杜夫人是什麼樣的性,她很難想像,杜夫人會對這個孩真心實意的好……想到這裡,她又輕輕搖了搖頭,蔣長義約莫是想著承了爵,自不怕杜夫人,他們夫妻都不急,自己替他們急什麼?
牡丹見她笑容勉強,知她擔憂,卻也不願意告訴她蔣長義是個什麼東西。只道:「我和你大哥給你的添妝已經備好了的,只等一到時候就送過去。」聽汾王妃的意思,汾王府是什麼都準備好了的,只等蔣雲清這一年的齊衰過去,就立即上門議親,飛速把人娶回家。
蔣雲清聞言,緋紅了臉,卻也沒扭捏地說什麼推辭的話,大大方方就謝了,話也多了起來:「原本依著父親的意思,既然都說定了,便早日上表請旨,再選個好日,請了宗老們過來,開祠禱告祖宗,把這事兒知會大伙兒,可是夫人說了,現下二哥剛去世不久,她的身體也不好,既然已經說定,也不必這麼急。」
牡丹聽蔣長揚大概提過一下這事的始末,不由在腦海里浮現出四個大字,緩兵之計!杜家多半是還沒集齊全證據。待到杜家肯那一日,怕是要天翻地覆。但兩邊都不是好東西,關她什麼事呢?
月里,吳十九娘生產,得了一個七斤重的女兒,母女平安。牡丹使林媽媽備了禮去恭賀,林媽媽回來道是崔夫人病了,主持洗宴的是李滿娘。林媽媽和幾個跟了自家主人去賀喜的相熟的老僕閑聊了幾句,都道是崔夫人先前過擔憂,有些神傷,導致在吳十九娘生產之後的第二日就病得起不來床了。
這不過是客氣點的說法,其實就是崔夫人期望大,一心想抱孫,結果得了個孫女,且在十九娘有孕的時候,她也曾讓一直伺候著的碧水去伺候李荇,可李荇沒收,徑自搬去了外書房,吳十九娘也沒有主動給他添置房裡人,相勸的意思。崔夫人就有些不高興,可到底想著,少年夫妻情濃,且如今要靠著吳十九娘的地方還多,就忍了下來。可生的是個女兒,李荇還是故我,親女兒誇妻,變本加厲把碧水也給打發了出去,她就頭疼了,添個房裡人,又不是要生孩,怎麼就容不下呢?原來世家女兒也不是那麼好娶的,不賢惠,偏生她這個婆婆一貫讓十九娘做主慣了,還什麼話都不好說。這樣一來,當然要病。
牡丹便想,李荇和吳十九娘年紀還輕,又是第一胎,日還長著呢。崔夫人這一病不打緊,就是病給客人看的,等於變相地打十九娘的臉。十九娘那般暗裡要強的性,只怕也是要神傷的。多虧自己的婆婆不管自家房裡事,真好。
「咱們主君當初那樣難聽的閑話都不怕,自不會在乎您生什麼,只求平安就好。可見這福氣不是生的。」林媽媽把這個視為崔夫人當初殘害牡丹的報應,頗有些幸災樂禍。牡丹回頭去想當初的事情,就覺得如果崔夫人當初沒有來那一出,自己這會兒哪有這樣的好日過?便決定若是有機會見著崔夫人,不必再那麼冷淡。
時光匆匆,又到了牡丹盛開的季節。今年沒人辦牡丹花會,但因為盆景牡丹的順利交割,還是引起了一場小轟動。有人上門重金求花的,蔣長揚都讓牡丹回絕了,只推她要生產,沒有精力去管,怕出次。牡丹雖不明其意,但還是按著他的意思辦,也沒包芳園給誰,只偶爾借給相熟的人,此外就是按著人頭收錢開放了幾日的芳園。
杭州的牡丹比京中的開得早,呂方從杭州使人送了信回來,道是賣給金不言的花兒一切安好,花開之日轟動杭州,又道金不言超出他想像的富裕,還得了個什麼封賞,跟著金不言日真好過,言談之中很是有些沾沾自喜,頗有想要大展拳腳大幹一場的意思在裡面。牡丹笑了一回,只恨自己不是自由身,空羨慕而已。
轉眼入了夏,這一年的氣候比哪一年都熱,才進五月就已經很熱,牡丹將近九個月的身孕,翻身都困難,整日里懨懨的,又不敢用冰,只能是捧著個大肚,困難地躺在水榭的碧紗櫥里,由著人給打扇,借著水上那股涼意才能勉強熬過去。
雖然穩婆是早就請好了住在家中隨時備用的,但王夫人遠在千里之外,到底也沒個正經能擋事的人盯著,岑夫人瞧著心中焦急,便與蔣長揚量,由她來照顧牡丹。蔣長揚這些日很有些心神不寧,自是求之不得,感激地應了。
牡丹這裡備產,那邊蕭雪溪也是將近六個月的身孕,人人都說她不顯懷,肚又尖又緊實,必然是個男胎,倒是牡丹那個大肚,多半是個女兒。可這種事情誰說得清?萬一她生的是個女兒呢?這杜家是不是要無限期地拖下去呀?拖得越久越容易出錯,蕭雪溪就有些焦慮不安,與蔣長義商量後便連連催家裡人給蔣重施壓。不管是男還是女,都要先把這個位置給坐穩了才安心。
雖然一旦成立後,這孩兒就再不是他們的,可自家的親骨肉,再怎樣也不可能親不過杜夫人。只要好好的待,好好的養,這孩將來心裡還不是向著他們的。這樣一想,蕭雪溪越發迫不及待起來,覺著家裡人催蔣重動作都遲緩了些兒,便親自腆著大肚去見老夫人,委婉表示自己的意思。老夫人一直卧病在床,就沒好過,這會兒已經是沒什麼精神頭了,強打著精神聽她舌燦蓮花地說了一回,便道:「你說得是,反正遲早就是那麼一回事,不如早點辦妥了。」當下便讓人去把蔣重叫來,讓他上表。
他們在這裡商量好了,這才讓人去和杜夫人說,原以為杜夫人會找借口搪塞過去的,偏生杜夫人爽快地應了:「那就早點辦吧。」一時大家都覺得好輕鬆,蕭雪溪和蔣長義都雞凍了。
這個五月,註定是個燥熱難安的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