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揚有些惱羞成,面上仍然著淡淡的樣:「你笑什麼?我猜不到有什麼奇怪的?」
便斂了笑容,正色道:「是劉暢送來的。我本不想收,但又覺著,如今這情形,你與他是難免要來往的,正常送禮,正常交往,才是正理。若是不收,讓阿馨帶回去,反顯得沒氣。所以做主收了下來,等你來處理。沒和林媽媽她們細說,倒叫她們提心弔膽了一回。」
蔣長揚沒說話,只探手又把那個漆球抓了出來,在手裡轉了幾轉,淡然地道:「你處理得妥當。既然他能想到恭賀我們,那我自當改日送他一份大禮,絕不白收他的禮。他送多少,咱們就收多少,只要他送得起。」劉暢不會是真心,送這禮就是給他心裡添堵,他越不受,劉暢越歡喜。既然如此,不如次次都收,反手再送回去,心裡堵的人反倒是劉暢,他倒要看看劉暢能送多少次,難不成他生十個孩,劉暢還能送十次???聽說劉暢最近新得了一個美人,正好以這個為由頭送禮過去。想到這裡,蔣長揚不厚道的想笑了。
「你安排就好。」牡丹根本不放在心上,只偷瞟著蔣長揚,見他上挑的眉頭已經放平,自知他已然不放在心上了,不由偷樂。卻見蔣長揚也偷偷瞟過來觀察她的神情,二人的目光一時躲避不及,直直撞上,都有些傻傻的。
牡丹最先忍不住,大笑起來,蔣長揚惱羞成怒,猛地往前一探,一口咬在她的嘴唇上,恨道:「叫你笑!」卻見牡丹睜大了黑白分明的鳳眼,嫵媚流光,靜靜地看著他,心中不由一盪,齒上的力氣就小了,卻又被一點丁香小舌軟軟的,滑滑的,輕輕舔過唇齒,所過之處如上雲端。不自覺的,蔣長揚的手捧上了牡丹的臉,張嘴準備開吃,哪怕是根本吃不著,不能吃,嘗嘗味道也好呢。
「咳,咳!」有人在外頭不正常地咳嗽了兩聲。二人俱都嚇得驚魂出竅,迅速收回各自的作案工具,正襟危坐。牡丹垂頭假作給孩拉被,蔣長揚一本正經,神色端肅地往外看去。但見窗外安靜得很,人影全無,只有一隻探頭探腦的鸚鵡小眼珠瞪得溜圓,蹲在銀架上隨著午後的輕風盪啊盪。
「這個小鬼東西!」蔣長揚大恨,彈起身去對著甩甩比了個很兇狠的動作,隨即又覺得好笑,被一隻鸚鵡偷窺調戲了,總比被人給撞破了的好吧。
甩甩驚恐地縮了縮脖,發現他是逗自己玩,便著他的樣,怪聲怪氣地哈哈了兩聲。蔣長揚好氣又好笑:「以後我們倆單獨在的時候,不許它在外頭。」
牡丹收了一本正經的樣,捂著嘴笑起來。說,這樣偷偷摸摸,想要卻又得不到的感覺真的挺不錯的。
二人沒笑多久,真的來了人,寬兒道是袁十九領了一群人過來,請蔣長揚出去,方伯輝里的幾個兒媳也攜伴而來恭賀,這會兒正由岑夫人出面招待著,馬上就要過牡丹這邊來。蔣長揚只得別了妻兒,夫妻二人各自招待客人不提。
無巧不成書,傍晚時分,大家都以為沒人會來了的時候,卻又迎來了遠客。來的是方伯輝家裡的一個姓高的管事並幾個家人,足足拉了一車禮。除去若干給孩準備的衣物玩具,再有就是給何家人,汾王府,方家人的禮。
「主君和夫人一切安好。」那高管事稟明了方伯輝和王夫人的近況,方作揖恭賀道:「這可巧了。因著不知是男是女,主君和夫人便各自準備了一套,這回正好用上。可見,小公和小娘都是非常有福之人。」接著說了一串吉利話,他們很早就出發,上絲毫不敢耽擱,只望能搶在孩出世之前把東西送到。雖說還是遲了,但恰恰地趕在洗這日到,不能不說又是福分了。
「老高你們辛苦了。」蔣長揚已看完了方伯輝和王夫人的信,讓人送往裡頭去給牡丹看,賞了眾人,卻又十分小心,畢竟王夫人已然是嫁了方伯輝的,萬里而來,不好叫人說厚此薄彼,生恐方家的人會有想法,忙忙地讓人去和方家說道,表示今日情況特殊,招待了飯,就讓人過來請安送禮。
方家人倒也大方,連連說不必這麼客氣,眾人遠道而來也辛苦了,讓高管事第二日再去方家也不遲。蔣長揚很高興,大家都互相體諒尊重彼此,這親戚才能做得長。
晚上一對小包吃飽喝足,由乳娘抱了去歇下,牡丹與蔣長揚這才命人拿了王夫人和方伯輝帶來的禮物細看。因見裡頭有兩匹印花印金綾,花色奇巧,不由想起高管事曾說,這東西是當地一位人送的,顏色艷麗了些,王夫人穿不上,所以帶回來給牡丹看是否能用上。
蔣長揚便撿了稍次的一匹橙黃地藍色印花印金綾道:「這塊衣料的色彩略輕浮了些,不比這個藍色印金的來得端莊雅緻正好配你,不妨添點香料珠之類的送去劉家。你看如何?」
其實這印金綾是很不錯的,牡丹還沒見京中誰家女眷用過這料。她理解蔣長揚要送新奇去壓劉暢的心思,這屬於他們男人之間互相的較勁。便無所謂的道:「只要娘不怨你把她給的東西拿了胡給人就好。」蔣長揚也不是個好人,這東西到了劉家,又怎會落在那美人手裡?多半要被清華給截了的,還要給劉暢惹禍。
蔣長揚便笑了:「給我的東西,自然是由著我處理。」便叫林媽媽進來,讓準備一個禮盒。林媽媽聽說是送給劉暢的禮,不由驚訝了,看向蔣長揚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佩服敬重之意。這神色她沒掩飾,明明白白落到蔣長揚眼中,蔣長揚心裡頭受用之。
剛好把禮盒收拾好,恕兒便進來道:「熊大嫂請娘示下,老爺那邊有兩個不懂規矩的奴才冒犯了老爺……」
牡丹沉默不語,蔣長揚板了臉:「怎麼回事?」他這府里,還真沒出過什麼不懂規矩的奴才,蔣重一來,就有不懂規矩的奴才了。
卻是因著有遠客至,下人們晚飯後沒事兒的都去聽高管事說安西都護府的奇聞軼事,道上的見聞。蔣重住的院里也有兩個小廝去聽,聽了回來就在外頭說笑,於是吵著了在拜佛誦經冥想中的蔣重。
蔣長揚一聽,就知道某人這是心裡酸。不由冷笑了兩聲,起身去看蔣重。蔣重背對著他跪坐在老夫人從前供奉的那尊佛前,閉著眼睛,專心專意地低聲誦佛經,一副超脫出了紅塵的樣。
蔣長揚也不催他,只靜靜地坐著等他念完佛。蔣重是臨時客串的,業務不熟,鼓搗了幾下,就歇下了。回頭死氣沉沉的看著蔣長揚,有氣無力地道:「有事?」似是萬事皆休的樣。
蔣長揚也不和他繞彎,也不提小廝得罪他的事情,直截了當地道:「您近來越發愛這佛理了。」
蔣重的眼裡就閃過一絲苦澀。他落到這個地步,還能如何?在這佛像前跪著,總比傻傻地對著一個空蕩蕩的園好得多。
蔣長揚淡淡地道:「今日我請託了人去尋弟。我想著,無論如何總要有個結果,不能這樣不明不白的,若是被人利用上,可是再沒可以拿來輸的了。」
蔣重明白他的意思。蔣家沒給他任何好處,卻連累他把他辛辛苦苦掙來的拱手交了出去,還飽受攻訐,誰會服氣?誰心裡會好受?蔣重垂著眼想了一會兒,道:「你看著辦就好。我本想,請旨去邊疆戍邊殺敵,哪怕就是做個士卒……」
這話分明是試探自己,再傻也不可能不知道皇帝根本不會理睬他。蔣長揚沒接他的話,只道:「現下清娘的終身大事最要緊。」
一個成為笑談,還隨時可能被人拿來當箭靶的父親,其實是蔣雲清的拖累,這樣的親家,只怕汾王府為難。對於蔣長揚來說,則是養活自己不難,難的是日夜相處。避而不見,不可能,自己若是搬出去住,又是大不孝。蔣重的心裡苦澀到了點,徹底打消了心中最後一分殘留的希望,他輕輕地道:「我近來心中頗不安寧,總覺得從前做錯了許多事情,唯有在佛前才能得到幾分寧靜,聽說你有個好友福緣在法壽寺,我打算去那裡住,向他討教一下。」
蔣長揚有些,卻又釋然,隨即點了點頭:「我替你安排。」不管蔣重是真的覺得做錯了或是沒有做錯,他都當蔣重是真心覺得做錯了,所以才願意順著他的意思退這一步,成全其他人,所以不必再在這上頭糾纏擾了自己的心情。
到了這一步,父二人再無其他話可說,面地坐了一會兒,各各散去不提。
第二日,蔣重果然叫了蔣雲清和雪姨娘過去,說了自己的打算,然後由兩個老成的家丁陪著,帶了簡單的行李,由蔣長揚送到了法壽寺。蔣長揚重重給了法壽寺一筆香火錢,自回家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