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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局中人

所屬書籍: 何不同舟渡

有人在奔走,有人挪開了桌案,有人驚呼。但唯獨那聲慘烈的撞柱聲沒有傳來。

緊接著,女使們匆匆地點亮了燭台,堂中恢復了光明。

眾人驚魂甫定地望過去,只見徐叩月披頭散髮地坐在柱邊的地上,身上己經披上了外袍。

這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看到。

甘棠夫人什麼都顧不上了,踉蹌地跑過去抱著徐叩月,己經泣不成聲。

完顏駿臉色一沉,剛想發火,謝卻山便皺著眉頭道:「完顏大人不過是開個玩笑,二姐搞得哭哭啼啼的,太是敗興,你帶著帝姬下去換衣服吧。」

甘棠夫人摟著徐叩月逃也似的離開。

謝卻山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朗聲朝完顏駿恭喜道:「完顏大人,別管這些婦人,我們繼續飲酒,恭喜您將宋先生攬入麾下,造船之事便有著落了。」

完顏駿臉上陰霾隨即散去,順著謝卻山的話大笑起來,舉起酒杯:「宋先生,一起吧?」

宋牧川卻仍不肯動杯中的酒。

「宋先生?」

宋牧川木著一張臉起身,拱手道:「草民不勝酒力,回去還要整理書籍圖紙,好為完顏大人的事業添磚加瓦。今日不宜再飲酒,草民告辭。」

他的目光垂落在桌邊那道未動一口的甜羹上,然後深深地看了謝卻山一眼。在旁人看來,這是一個怨恨的眼神,若非今日的東道主,他怎會陷入兩難的境地中。

可這一眼,卻讓謝卻山捏著杯子的手指一緊。

完顏駿倒也不攔著人,只點了兩個隨從,讓他們以「護送之名」,跟著宋牧川。

謝卻山轉動手中酒杯遞到嘴邊,杯盞擋去了他大半思索的神情。

如果沒有宋牧川看他那一眼,他還不會這麼快想明白今日的事情怎麼就突然發展成這樣。

他演得滴水不漏,可偏是太面面俱到,謝卻山才看出來,宋牧川在演,將他那軟弱的士人形象表演得淋漓盡致。只有在這樣的境況下,他答應為岐人做事,比主動投誠更可信,沒有人會懷疑他。

如果他真的不願意接手船舶司,他會想盡辦法送他走。但他此刻才意識到,宋牧川是願意的。

他太了解自己的好友了。這個滿腹經綸的文人看著儒弱,但對自己決定好的事情,有著難以撼動的決心。只要他不想,即便在完顏駿如此高壓的逼迫下,他依然有辦法拒絕。

比如以死明志。這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可他非但沒這麼做,還在這局中忍辱負重地走下去。除非……宋牧川是以獵物的姿勢,故意闖入這個陷阱。

謝卻山的目光沉了下來。

宋牧川,是鐵了心要入局。他早己脫胎換骨,所圖甚大,而他在面對過去的舊友時,到底是失了分寸,被拿捏了。

謝卻山飲盡杯中酒,一陣刺骨的疼扎入腦中,他皺了皺眉,抬手輕揉太陽穴,目光無意間一掃,落在窗邊的少女身上。

她傾身關上窗,偷偷將釘在窗框上的袖箭拔下,藏回到袖子里。鬼祟地回眸一看,正好與他的目光撞了個滿懷。

她的目光立刻暗了下來,帶著不解和怨恨,但很快她就藏好了情緒,若無其事地回到了自己的席案前。

看來連她都認為,是他和岐人聯手逼宋牧川就範了。

嗯,倒也不是件壞事。

——

裡屋,甘棠夫人心疼地掀開徐叩月的裙角,她細弱的腳腕上己經被粗重的鐵鏈磨出了一圈血痕。

這曾經是個多麼恣意的少女啊,在皇城的琉璃瓦間奔跑,裙擺像是天邊的風箏,跟著她的腳步翻飛。

她心疼極了,喚道:「杳杳……」

聽到這熟悉又遙遠的呼喚,徐叩月空洞失神的臉上才有了一抹實實在在的哀色。

甘棠夫人想給徐叩月腳上的傷口塗藥。

「舅母……」眼淚如斷了線似的往下掉,徐叩月抬手去攔,「他不許我給傷口上藥,要是被他看到……」

甘棠夫人呆了呆,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心疼,再到憤怒,這瞬間千言萬語掠過舌尖,卻是無語凝噎。

她捧著徐叩月的臉,喃喃道:「杳杳,別怕。」

可她是無力的,她怎麼才能讓她不怕呢?她不敢再去看徐叩月的眼睛,只悲傷地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試圖傳遞一些微薄的力量。

「舅母會想辦法殺了那個畜生,把你救出來,你再等等舅母,好嗎?」

徐叩月心如死灰:「舅母,不要以卵擊石。我這輩子己經如此了,我甚至都是幸運的……」

話說至此,又再次哽咽了。

甘棠夫人當然明白她指的幸運是何意。大半個天家,死的死,俘的俘,在大岐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而徐叩月被帶到瀝都府里,好歹是回到了故國,好歹是衣食無憂……

「只要你們能好,我便沒別的念想了。」

「還沒到認輸的時候!」

甘棠夫人這句話太過堅決,讓徐叩月都不由一愣。

「活著。」

徐叩月喃喃地抬頭:「方才謝……謝卻山也對我說了一句話。」

甘棠夫人愣了一下。

「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黑暗中,徐叩月決然一頭撞柱,她以為下一秒會是頭破血流,沒想到撞到了一個溫暖的懷裡。

他迅速將衣袍披回到她身上,在周遭的混亂之中在她耳邊留下兩個字——「活著。」

她這才聽出來,這是謝卻山的聲音。

「我本以為,他如今位高權重,會公報私仇,對我落井下石。」

甘棠夫人知道這件往事,徐叩月和謝卻山之間,雖然素未謀面,但過有一段不輕不重的恩怨。

謝卻山考上舉人後,頭一年便能參加會試了,原本不會有什麼差錯的,偏偏他的文章被徐叩月看到了。

彼時徐叩月是個有才情的女子,拜當朝大儒為師,她的才學在東京城都赫赫有名,她偶然間看到謝卻山的文章,大為欣賞,一打聽卻得知他叛經離道,與家族決裂,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認為此人有才無德,不忠不孝,不配入朝,便命人將他的名字從春闈考生名單中划去,不許他考。

這硬生生讓驕傲的少年又等了三年。後來還是宋家父母和甘棠夫人在其中轉圜,三年後的他才有了再次參加會試的機會。

可他上了考場,還沒等到結果,便遠走他鄉。

自他叛逃後,徐叩月也會零星從別人嘴裡聽到這個人的名字,她恨透了這個逆臣,認為自己當年的判斷一點都沒錯。

年少跋扈又千嬌萬寵的她,那時哪裡知道做人留一線的道理。

如今見謝卻山,他們地位顛倒,她對他又懼又怕,當年的舊怨成了她頭頂的一把刀,隨時都可能讓她己經極其不堪的處境變得更糟糕。

但她沒想到,那個在她心中顛倒倫理綱常,做事心狠手辣的男人,會出手救她,給她留了一分體面。

「朝恩他……到底身上流著謝家的血,」甘棠夫人的話打斷了她的思緒,「但很多時候,我也看不透他。有時候我隱約會有錯覺……三弟還是那個三弟……」

「他在大岐的地位很高……」徐叩月還是給甘棠夫人潑了盆冷水,「完顏駿十分相信他,他們都是大岐丞相韓先旺的人。」

甘棠夫人嘆了口氣,內憂外患的局勢,讓她也難看到一絲希望。

這時,外頭有人敲門。

「令福帝姬,宴席結束了,完顏大人要回府了。」

徐叩月眼中又升起那種要回到牢籠的絕望,她不敢耽誤半點時間,旋即站起身。

「舅母,別挂念我。」她低聲道。

別管我是死是活,只要自由的人能好好活著,便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

——

車廂西角上的風鈴隨著馬車的疾馳搖晃著,鈴聲在夜間無人的街道上飄搖,倒像是從陰曹地府傳來的索魂之音。

完顏駿和徐叩月同坐在馬車裡,徐叩月盡量往角落裡縮。

完顏駿心情甚好,絲毫沒有要跟徐叩月計較的意思,眼角還有點笑意,懶懶地將她拉過來,摟到懷裡。

語氣溫柔道:「你舅母都同你說什麼了?」

徐叩月緊張地往後縮了縮,搖了搖頭。

完顏駿在徐叩月面前蹲下身,拉起她的裙角,看她腳腕上的傷口。

看到傷口沒有上藥,他露出了一個滿意的笑容。

「真聽話。」

平時不可一世的完顏駿就這麼好脾氣地蹲在徐叩月身前,從袖中拿出一方小小的藥膏,極其耐心地幫她上藥:「你說你,今晚不就是逢場作戲么,怎麼還當真了呢?」

徐叩月不敢說話,她摸不透完顏駿的脾氣,時而對她粗暴,但有時又會很溫柔,甚至會對她道歉。

「你不高興了?我把張知存叫過來陪你好不好?」

徐叩月瞳孔驟然放大,聽到這句話,像是受到了極大的羞辱。

完顏駿漫不經心道,語氣里藏著極其刻薄的譏諷:「他現在特別的聽話,像我養的一條狗。」

「我不想見到他!」她第一次露出這麼激烈的情緒。

張知存是徐叩月的夫君——或者是,是在昱朝時的前夫。

自從他們被擄到大岐後,什麼夫妻綱常,父母綱常,都被岐人踩在腳下踐踏,這些高貴的天家人們甚至連一塊遮羞布都沒了。

「哦?你不是日日都想著他嗎?」

「我……沒有……」徐叩月只能哆嗦著搖頭,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上來。

完顏駿說著,語氣在字裡行間陰沉下來,他微微起了身,陰影壓在徐叩月身上。

他掐著她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整日哭喪著臉,對我也沒有好臉色,你不是在想著他……那在想什麼?」

不等她回答,掠奪的吻便如狂風驟雨般壓了下來。

馬車己經到了府邸外,但馬車裡的人還沒有下來。車簾搖晃著,女人破碎的聲音從帳子里傳出來。

侍衛們習以為常,低著頭在馬車外等待著。

過了許久,完顏駿才扶著腰帶從馬車上下來,大步流星地步入府中。

人己經拐過了照壁,看不見影子了,一個顫抖的聲音才從馬車裡傳出來:「請……給我拿一件衣服……煩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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