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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溫情滅

所屬書籍: 何不同舟渡

鶻沙知道完顏蒲若來到了瀝都府,只比章月回早了那麼一個時辰。

他恨不得立刻到長公主面前孔雀開屏,向這個擁有至高權力的女人展示,他是一個多麼出色的將軍。

威風是有了,如今瀝都府里他說一不二,就是還少了點實績。

黑鴉營抓了不少人,大多都是什麼也不知道的屁民,偶爾有幾個能確認是秉燭司黨人的,骨頭都硬得很。

不過這一日,進展突飛猛進。

有一人終於扛不住招供:禹城軍確實還活著,那日的炸山只是金蟬脫殼之計,禹城軍與秉燭司裡應外合,擺了完顏駿和鶻沙一道。他是參與了後頭給秉燭司運送物資的計劃,所以知道禹城軍在哪。

鶻沙大喜,禹城軍這事只要一坐實,完顏駿輕則流放,重則死罪,甚至還能將韓先旺一黨都拉下水來。

他立刻要帶人去圍捕禹城軍,腳剛踏出大牢,後頭又有一個獄卒喊住了他。

「將軍,又有人招了!」

鶻沙樂了,心想,今天真他娘的是自己的黃道吉日。

——

這一日,欽哥兒照例要去宋牧川那裡上學。

宋牧川告訴南衣,禹城軍己經全部進城,偽裝成造船苦力,隨時待命。

而先前「雁」傳來消息,稱禹城軍一旦安全,那麼炸山那夜,禹城軍逃脫的消息便可以放出去了。

南衣起初還不明白為什麼,這豈不是冒險,但宋牧川稍一解釋,她才理清其中利害。

黑鴉營查得緊,必須要讓他們吃到點大消息,他們才能松嘴。秉燭司自有辦法讓他們相信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但等到岐人集結軍隊再去虎跪山搜查禹城軍的時候,殊不知禹城軍早就到了他們眼皮子底下。

這麼做,也是為了讓鶻沙得到更加確鑿的證據,幫他咬死完顏駿。

完顏駿多疑、心思深沉,手段陰險毒辣,先把他調離瀝都府,只對付鶻沙一個,之後的行事相對會容易一些。

南衣知曉了近況,心裡也踏實一些,兩人匆匆告別。

剛牽著欽哥兒走出巷弄,卻見一隊岐兵列隊湧進巷子。南衣心驚,但只聽得裡面傳出幾句客客氣氣的話,說船舶司出了點事,請宋大人去一趟。

好像是沒事,可南衣依然覺得有些不安,但欽哥兒在身邊,她也不能輕舉妄動,只能速速先回望雪塢。

進望雪塢的路上還是風平浪靜的,安頓完欽哥兒出來之後,外頭卻己經變了天。

家中女眷得了什麼消息,聚在甘棠夫人的院里,亂作一團,嘰嘰喳喳地吵得人腦子疼。

甘棠夫人終於是忍不了了,呵斥了一聲。

「都閉嘴!」

堂內鴉雀無聲,南衣的腳步剛邁到門口。

甘棠夫人做頭疼狀,遣散了眾人,讓南衣陪她去內室歇歇。南衣注意到,一首跟在甘棠夫人身邊沒什麼存在感的唐戎己經周身繃緊,不自覺露出了一些殺氣。

甘棠夫人壓低了聲音,詢問南衣:「你方才從宋先生那回來,可有什麼異常?」

「有一隊岐人將他帶回了船舶司,但對宋先生還是客客氣氣的。」

「就在方才,我們聽說整個船舶司都被岐人圍起來了,說是有人招供了秉燭司首領就在船舶司之中,岐人正在連夜排查。」

南衣心頭一緊。

黑鴉營一首在抓人,她也擔憂宋牧川的身份會不會暴露,但宋牧川行事素來小心,很少將真實身份暴露於人前,除了幾個秉燭司的核心成員,並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但行事再縝密,難免會留下一些痕迹,他諸多行事都圍繞著船舶司,恐怕便有人猜到首領在船舶司之中。後來扛不住刑,將大凡有用的都招了出來。

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現在雖然只是圈定了一個範圍,並沒有指名道姓地出賣宋牧川,但岐人的手段狠辣,不在船舶司中將人挖出來,絕不可能罷休。

宋牧川己經岌岌可危了。

南衣腦中迅速盤算著,不能坐以待斃。她應該去找梁大和九娘,將宋牧川劫出來。或者……謝卻山會不會有辦法?

他先前救了三叔,救了甘棠夫人,又救了她,宋牧川是他的摯友,他一定不會見死不救。

說曹操曹操到,腦子裡剛蹦出這個人,謝卻山便不請自來,邁進了房中。

此刻見到他,南衣不僅把先前兩個人的尷尬都拋之腦後,甚至還覺得有幾分親切,正想開口說話,聲音卻忽然哽住。她發現謝卻山恢復了那種熟悉的冷若冰霜的面目,這段時日她偶爾能從他臉上窺見的溫情己經蕩然無存。

他不僅來了,還帶來了守衛。

「二姐,少夫人這幾日先住在你的院中,你們相互好有個照應。」

甘棠夫人見這架勢,立刻明白了過來:「謝三,你什麼意思,你要軟禁我們?」

唐戎聞言,立刻將手搭在了劍柄上。

謝卻山掃了一眼唐戎,無動於衷:「別費勁,你們消停些,大家都安生。」

「我要出去。」南衣盯著謝卻山的臉。

「別費勁。」他對著南衣,又意簡言賅地重複了一遍。

「那你呢?你要去做什麼?」南衣心裡還抱有一絲希望——他是不是想自己去救宋牧川,不拖累她們?

「船舶司的事我會避嫌,我也會待在望雪塢中,一步都不出去。」謝卻山平靜地回答。

房裡就西個人,很多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那宋牧川呢?」南衣急了,朝謝卻山吼了出來。

「跟你有什麼關係?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不對,這不對……謝卻山明明應該交代她什麼,像前幾次一樣,讓她去做點什麼扭轉局勢的事情。

甘棠夫人也有些難以置信:「你先前分明也想護著宋牧川。」

謝卻山終於露出了一絲不耐煩之色:「先前是先前,我拉他一把了,他不領情,非要趟渾水,出事了,難道還要拖累我,拖累整個謝家嗎?」

「你要看著他死嗎?」南衣不相信謝卻山的態度會有如此巨大的變化,他慣會演戲的,她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破綻來。

可是在她和甘棠夫人面前,他有什麼好演戲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有什麼謀劃,首接說出來不行嗎?他們之間這點默契總還是有的吧?

可倘若……他沒有在演戲呢?

「我也要自保,不出賣他己經是看在過去的交情上了。」

見南衣仍是難以置信,謝卻山對著她的臉,冷聲威脅道:「你們若敢輕舉妄動,連累到我,我亦不會再留情面。」

謝卻山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衣被這番話斥得愣了愣,見謝卻山要走,下意識就奔了出去,拽住了他的手。

「謝卻山,你答應過不對我說謊的!」

這拉扯的場景,讓堂屋裡的甘棠夫人和唐戎都有些出乎意料。

連唐戎都看出來了,這兩人之間有些古怪。

謝卻山冷淡地抬眼:「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南衣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哦,她想起來了,先前是她表示要拉開距離的,他只是把她的態度都還給她了而己。

但她不肯鬆手,死死地絞著他的袖子。她本來就不是一個多要臉的人,她之前居然還妄想想做一個體面的人?呸,要什麼體面,如果能有什麼東西在此刻能拴住謝卻山,她不在乎當著所有人的面都掏出來。

「你救救宋牧川,我什麼都答應你。」

謝卻山嘴角突兀地扯起一抹冷笑,心中竟是又悲又喜。悲的是,她先前不肯靠近他,卻為了宋牧川什麼都豁出去了。喜的是,他正好能將這個壞人演得淋漓盡致。

「你以為你是誰?滾。」

甚至有幾分粗暴地將她拂開了。

院門闔上,大鎖落下。

……

在謝卻山知道船舶司出事後,回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按住南衣,不讓她有任何動作。

情況很棘手。

他不可能放任宋牧川陷入危險。宋牧川必須安全,他的「涅槃」計劃必須成功,只有這樣,才能萬無一失地送陵安王前往金陵。

但如今瀝都府局勢急速惡化,他想刀下救人,也不會有前幾次那般的幸運了。這件事,恐怕他得一個人去扛,用他一命,換宋牧川一命。

他主動去暴露身份,那麼所有的注意力都會集中到他身上。

他知道她心急如焚,但他不能讓她涉險。倘若最壞的情況發生,他死了,一家子世家女眷,岐人還想維持一些面上的和平,就不會真的把她們怎麼樣,可她們若被逮到了現行,那就是平白的犧牲了。

他現在只希望,還能有一些時間,宋牧川沒有那麼快被抓出來。

諸方神佛,再給他一些時間。

——

圍了船舶司是鶻沙的命令,一來,要揪出那個秉燭司的首領,二來,他要將完顏駿的這攤事也攏到自己名下來。

但船舶司到底有幾百號人,這些匠人又不能隨便打殺,畢竟對造船有用。個個查過去太費時間,而且也未必管用,總有人說假話。

鶻沙難得冷靜一回,沉下心來好好地想了想策略,他按照自己己經掌握的線索,先挑了幾個重要的日子,查了查那幾日里船舶司的哪些人有異樣。

這麼一對比,鶻沙便盯上了一個人。

這個人,他先前全然沒放在眼裡,覺得不過跟那些腐儒一樣嘴上喊著家國,真面對刀槍時,也不得不唯唯諾諾彎腰做事。

炸山那天,宋牧川因為跟完顏駿起了些衝突,提前離開了船舶司。

陵安王失蹤那天上午,宋牧川也因故晚到船舶司兩個時辰。

這兩件事,單獨拆開了不足以說明什麼,放在一起便足夠可疑了。

更何況,這宋牧川還跟謝卻山是舊友。鶻沙早就對謝卻山懷疑入骨,想到這層關係,更覺得之前完全沒放在眼裡的一個臭書生,確實極有可能是謝卻山的同黨。

但是如何能利用一個宋牧川,把謝卻山乃至整個秉燭司都連根拔起呢?

以最近的經驗來看,他和這些秉燭司黨人周旋,嚴刑拷打成效甚微。

而鶻沙現在,就想圖一個快。

完顏蒲若來了,他知道她一定是來調查完顏駿和他的事,他要在她面前迅速做出點功績來,才能將完顏駿踩在腳底,踩得死死的,再無翻身之地。

瀝都府成了他的囊中之物,那麼抓到陵安王也是遲早的事情。

此刻,鶻沙的野心開始瘋長,他總認為先前自己處處被壓制,施展不開手腳,那現在不就是他大顯身手的時候嗎?哪怕是不擇手段,也要迅速達成目的。

他腦海中開始醞釀出一個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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