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答汗說的是要求,不是請求,他志在必得。
金鶯無法拒絕,慌亂的她只能把婚約搬出來當擋箭牌,「可是……我有婚約在身,我即將嫁到鄂爾多斯部。」
俺答汗說道:「我會取消你的婚約,給鄂爾多斯部的未婚夫另尋一個出身高貴的女子。你將是我的第三個哈屯,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哈屯是正妻,俺答汗前面兩個哈屯都去世了。
他是部落首領,他正在衰老,卻無法將目光從青春美麗的、名義上的外孫女身上挪開。
他和老對手嘉靖帝皇帝一樣,越是衰老,越是喜歡青春鮮活的靈魂、還有身體,好像這樣就能彌補他們逝去的青春和活力。
他們是站立在權力頂端的兩個男人,權力、疆土、萬民臣服,已經無法滿足他們的欲/望了。
他們都站在權力的頂端太久太久了。只有時間才能打敗他們,他們越是衰老,越是靠近死亡,就越喜歡年輕漂亮的少女,好像可以從她們身上吸取活力,讓自己變得年輕。
搶了兒媳婦楊玉環的唐明皇是如此、淪陷比自己小四十歲的尚青嵐嘉靖帝是如此、強取比自己小五十歲的外孫女金鶯的俺答汗也是如此。
權力,是最好的春/葯。讓人的欲/望變得無窮大。
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得到普通男子得不到的女人,女人的身份越是特殊,兒媳婦、可以當重孫女的花季少女、甚至已經訂婚的外孫女,這種佔有的執念就越強,靠著權力可以衝破一切規矩和倫理的約束,這本身就是一種和情/欲極其相似的禁忌體驗。
所以老蠟燭們都紛紛點燃了光芒,去照他們心儀的紅妝,他們並不會在乎女人身份的禁忌,也不在乎會被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因為這本就是權力的最好獎賞,他們擁有獨一無二的特權。
被俺答汗推倒在雪豹皮的那一刻,金鶯覺得自己靈魂出竅了,彷彿對外界都沒有了感覺,那些觸碰和吻都不存在。
她彷彿回到了積水潭紅袖招當花魁娘子的日子,她用美貌來刺探情報,自以為做著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讓她覺得自己除了當一個妻子,還能幹點別的。
婚約推無可推,她必須回到家鄉嫁人了,為了掩人耳目,紅袖招假裝要出賣她的身體,價高者得。
雖然知道是假的,她最終會以自贖的方式離開煙花之地,可是她心裡依然覺得悲哀,她覺得自己其實不算是個人,她是個物品,一個精緻的花瓶,誰出的錢多,誰就能得到她。
只有一個人覺得她是個人,願意借錢「幫」她贖身,要她以後掌控自己的人生。汪大夏,那個有北城四害之稱的紈絝,他頂著別人的嘲笑去救風塵。而她卻註定要背叛他。
但汪大夏太渺小了。他只是激流中的一顆石頭,看似把水頂住了,其實毫無用處,滾滾長江東逝水,並不會被一顆礁石改變方向,她的人生依然是價高者得——只不過把金錢換成了權力。
權力最大的男人就可以擁有她,哪怕她剛剛叫他一聲外祖父。她逃過了京城的價高者得,卻還是被同樣的規則安排了人生。
金鶯看著帳篷的穹頂,似一口鍋蓋,身下的珍貴雪豹皮就是一口鍋,她就是鍋里的羔羊,被鍋蓋牢牢扣在裡面,被一寸寸的烹食乾淨。
還是……沒能逃脫價高者得的命運呢。
金鶯再次覺得自己變成一個物品,只是從待售變成了已售。
那些流傳千古的忘年戀,不過是一場青春換地位的交易。
與此同時,汪大夏、陸纓都坐在陸炳像個小房子似的豪奢馬車裡,陸炳瞧著汪大夏到處都露肉的破袍子,簡直有礙觀瞻,就像自己的大氅拋給他,「穿上!成何體統!」
汪大夏蹲在馬車角落,遠離陸炳和陸纓——尤其是遠離陸纓,把大氅嚴嚴實實的裹在身上,瑟瑟發抖,他震驚了很久,現在終於可以稍微平靜下來說話了:
「陸統領,標下一直崇拜您,感激您數次捨身救了標下,知遇之恩加上救命之恩,您要標下用什麼報答都可以,但是以身相許這種事情,標下做不到啊,標下早已——」
汪大夏和魏採薇有三年之約,但是此事要保密,汪大夏改口道:「標下和陸統領都是男人,標下喜歡女人——當然,陸統領長的很好看,在錦衣衛我只能自封第二,可是我喜歡的是女人——」
「閉嘴!」陸炳陸纓齊齊對著汪大夏吼道。
陸炳暗自後悔,在廣寒殿里,他情急之下說漏嘴了,威脅再不走陸纓就要嫁給汪大夏。
萬萬沒有想到,陸纓扮男人實在扮的太像了,哄得汪大夏到現在還沒有轉過彎來,以為陸纓有斷袖之癖,想要把兄弟變成契弟(就是古代男子之間結為夫夫,把對方叫做契弟)
汪大夏弱小可憐又不能說話的蹲在角落。在廣寒殿的時候,陸炳說「你們再不走就要就地成親了」著實把他嚇壞了。
汪大夏本就喜歡瞎想,身為熱愛八卦的北城區群眾的一員,他擅長自我想像:為什麼皇上要把我和陸纓湊一對?肯定是陸纓要求的啊!
不可能是陸炳,陸炳是個父親,天下所有的父親都想要兒子傳宗接代——否則他生兒子幹什麼?不就是為了抱孫子么?和男人結婚是抱不了孫子的。
所以只能是陸纓。
難怪陸纓十八歲都不肯結婚,連弟弟陸繹都剛剛和吏部尚書吳鵬的女兒定親了,陸纓依然還沒有傳出婚訊。
原來陸纓喜歡男人。
好吧,喜歡男人不是錯,朝中斷袖之風一直很風行,但是你不能喜歡我啊,我已經有喜歡的女人了,我還有婚書呢。
陸炳被汪大夏的反應驚呆了:我到底招募了一個什麼奇怪的東西進了錦衣衛?這也太過分自信了吧!別說陸纓是女人,她就是個男人,我不會同意這門婚事啊!
陸纓見汪大夏誤會大了,事到如今,不能再瞞他。
陸纓說道:「你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汪大夏搖搖頭,把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緊了。
我把你當上官,你卻想要睡我。
陸纓說道:「你不過來,我就過去。」
汪大夏只得從壁角一步步挪到陸炳身邊去,「陸大人,您得管管您兒子,怎能強搶良家男子。」
陸炳捂住耳朵,不想聽他說話,怕氣得中風發作。
兩人中間隔著不聾不痴不做阿翁的陸炳。
陸纓說道:「我其實是女兒身,是陸家的四小姐,不是傳聞中的私生子。我一直女扮男裝,在錦衣衛做事。我對你並無男女之情,只是把你當成下屬,希望能夠培養你成才。」
「因為身為女子,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在錦衣衛干多久。能夠干一天是一天,所以我對自己要求更苛刻,沐休日節慶日子也在錦衣衛衙門的辦事。我對手下要求也苛刻、每天點卯之後,帶著你們一起練俞師父寫的《劍經》,風雨無阻,因為我走之後,你們是我留在錦衣衛衙門唯一的痕迹,證明我來過這裡。」
「我對你寄予厚望,所以對你最嚴格,時常找你切磋,逼你上進,我又幾次救你,所以皇上誤會我心儀你,有賜婚的念頭。」
「不過你不用擔心,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我父親會壓住此事。只是,你以後不能疏遠我,要記得保持現狀。否則,就憑你今天攪和出來的大禍,盧靖妃失寵禁足、景王被貶就藩、你還能毫髮無損的從宮裡出來?皇上若不是看在我『喜歡』你的份上,早就將你滅口,以掩蓋皇家醜聞。」
「現在,你明白了嗎?」
汪大夏聽懵了,陸纓話的乾貨太多,他此刻就像生吞了魏採薇親手烤制的、可以把地上砸個洞、把牆壁上的牆皮砸掉、可以當成暗器的月餅。
而且一吞就是十個月餅,硬生生在塞進肚子里,他實在消化不來,快要撐死了。
於是汪大夏又保持了長時間的沉默,腦子幾乎處於停頓狀態,眼前的陸炳陸纓都消失了,連馬車也是,他就像坐在一片虛無中。
我咋沒想到呢?
我帶她去華清池的地下賭坊,穿過全是裸/男的澡堂子,她目不斜視,我取笑她「都是男人,他們有的你都有,你緊張什麼」,她找借口說「他們長的太丑」。
她總是穿著豎領的衣服,扣子一定要扣到咽喉,三伏天也是如此。
她中暑暈倒,擡到魏採薇那裡救治,魏採薇把我趕走房門,我還吃醋,其實現在想來,是魏採薇發現了她是女兒身,所以把我們都趕走!
還有魏採薇在積水潭裡溺水暈過去,應該也是她給採薇換了乾衣服……
汪大夏回憶過去,樁樁件件都對的上,暗罵自己太遲鈍,出了大丑。這下尷尬了,如何收場啊!
馬車停下,陸炳說道:「下車。」
汪大夏裹著大氅,挪動僵硬的步子下了馬車,下去之後,發現不對勁,知道陸纓是女兒身後,他就不敢直視陸纓了,問陸炳,「陸大人,這裡不是錦衣衛衙門啊。」
陸炳說道:「這是我家。」
居然是陸府!汪大夏心慌,「我還是回錦衣衛衙門值房睡覺去。」
陸炳說道:「你要找死嗎?你闖出這麼大的禍,景王會放過你?他背後攀附的大臣們會放過你?為今之計,只有將錯就錯,讓世人誤會我和陸纓都中意你,才能勉強保住你的狗命。你這些天就在我府里養傷,那裡都不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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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今天看見一個科普,說英國只用水和麵粉烤制硬性餅乾會自動行走。因為這種餅乾極硬,硬到裡頭生了蛆蟲,蛆蟲都鑽不出堪比石頭的餅皮,所以只能在裡頭蠕動,看起來就是行走的餅乾。
魏採薇烤出來月餅餅皮比餅乾更厚實,所以她的月餅過了幾個月之後應該也可以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