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夏一邊跟著細犬往正殿跑,一邊大聲叫道:「有內鬼放黑眚進來,快保護裕王!」
但是後院空蕩蕩的,並沒有人回應或者跑去傳話。
汪大夏的腿還瘸著,路上的腳印一深一淺,踩到了結冰的路面,腳下一滑,摔了個嘴啃雪。
幸好陸纓追上來把他扶起,汪大夏急道:「偌大王府怎麼連個巡邏的士兵都沒有!」
陸纓說道:「裕王養不起,僅有的四十幾個侍衛都去看四個大門去了。」
細犬小汪跑的最快,它已經聞著味到了正殿後門,這裡門窗緊閉,小汪又用爪子刨門,瘋狂嚎叫。
正殿里,裕王和嬌妻美妾們故作淡定從容的吃素宴,掌事太監李芳帶著魏採薇來到了殿後。
他們都聽見了後門傳來狗叫聲,隱約間還能通過窗欞看見狗的身形。
黑眚來了!李芳和兩個侍衛開始打怵。
魏採薇覺得不對:用來裝神弄鬼的狗為了防止現出原形,都會毒啞嗓子,頂多發出咕嚕聲,不會狂吠,剛才在雪地里,陸纓開槍,黑眚也沒有叫喚,怎麼現在叫的如此帶勁?
這條好像是真的狗?
正思忖著,魏採薇聽見左邊傳來貓打呼嚕般的聲音,她側身過去,綠色的黑眚正瞪著兩隻金色的眼睛看著她。
從體型來看,這是一條精心飼養的大狼狗,比真狼的個頭還大!
李芳和兩個侍衛也看見了,李芳嚇得捂住了嘴巴,就怕出聲後被黑眚盯上,兩個侍衛緩緩抽刀。
魏採薇看見後門的門栓是拴上的,狗不會開門,更不會關門,所以正殿里有內鬼,是內鬼開門把黑眚放進來的。
魏採薇不會武功,肯定打不過一條經過訓練的大狼狗,怕是要葬身犬牙之下。
不過,魏採薇早有準備,她把食指豎在嘴唇上,朝著李芳三人比了個噓聲的手勢,然後,將掛在臂彎處的一件棉袍舉起來,對著黑眚晃了晃,「找我嗎?來呀!」
言罷,魏採薇將棉袍狠狠往前方一扔,那大狼狗聞到棉袍的氣溫就開始發瘋了,奔跑後一個跳躍,在空中咬住了棉袍!
這是裕王進屋時脫下來的棉袍,沾滿了他的氣味。
訓狗的時候是攻擊有這種氣味的稻草人或者木頭人,狗是聞味而去的,根本不管是衣服還是活人。
乘著黑眚撕咬棉袍的間隙,魏採薇連忙和李芳他們往回跑,一邊奔跑,一邊呼喊,「有內鬼,快離開這裡!」
與此同時,素宴上,兩個內侍端著炭盆過來了,對一旁給裕王妃布菜的管事嬤嬤說道:「火鍋里的炭快燒成灰燼了,添個炭吧。」
管事嬤嬤見火鍋煮的慢,確實火力不足,於是命內侍往火鍋裡頭添炭。
內侍拿起長火鉗,夾著一截紅羅炭就要往鍋中間的爐火里放,就在這時,眾人聽見了李芳尖叫「有內鬼,快撤的」的呼聲。
裕王一聽,趕緊把筷子一放,站起來,「我們走!」
護衛先護著裕王先走,裕王妃緊隨其後,九個選侍也紛紛站起來走在最後。
錯過這個機會就來不及了!兩個內侍對視一眼,將「紅羅炭」添進了火鍋里,然後快步離開。
只聞得轟隆一聲炸響,紫銅火鍋被當場炸飛了,一股黑煙騰起!張牙舞爪,猶如一條烏龍!
魏採薇跑過來了,看到飯桌之上的大烏龍,大聲道:「捂住口鼻!不要呼吸!黑煙有毒,快出去!」
侍衛拉著裕王已經到了門口,聞言趕緊開門跑路,裕王妃次之,在宮人和管事嬤嬤的保護下安全撤離。
但是跟在後面的九個選侍已經晚了,她們有的被爆/炸的紫銅火鍋碎片刮傷或者被鍋里的滾燙的湯汁燙傷,劇痛讓她們反應遲鈍,被黑煙纏上,來不及屏住呼吸,吸入黑煙之後,渾身無力,癱倒在地。
魏採薇戴著濕面衣,不懼黑煙,她跑過去,將一個個選侍拖到門口,再由侍衛們拖出去轉移到安全的房間。
李九寶千萬不能出事啊!
但是黑煙之下,看不清人臉,魏採薇看到人形就往外拖,祈禱著李九寶吉人自有天相,已經被她拖出去了。
一共九個選侍,魏採薇拖到第五個時,她聽見身後有咕嚕聲,不用說,一定是黑眚被內鬼趕到這裡來了,黑眚要跳出門口找裕王。魏採薇剛好拖著第五個選侍到門口附近,擋住了黑眚的路。
魏採薇放下選侍的手,拔/出了藏在靴筒里的短刀防身,轉身和黑眚對持。
綠色熒光黑眚一躍而起,撲向魏採薇的咽喉。
就在這時,兩聲槍/聲幾乎同時響起,黑眚嗚咽一聲,哐當砸在地上,當場氣絕。
正是踢爛了窗戶鑽進來開後門的陸纓等人,汪大夏和陸纓一起開槍,解決了黑眚。
魏採薇此時精疲力竭,指著地下昏厥的選侍們說道:「快救人,黑煙吸多了會瘋癲,甚至致死。」
他們七人都戴著濕面衣,將其餘選侍全部救出去。
汪大夏最後把熒光黑眚拖出去了,魏採薇抓起一坨雪往黑眚的綠毛皮上使勁摩擦,露出了灰色的皮毛,「諸位請看,就是一條狗,有人利用黑眚傳說在裕王府興風作浪,圖謀不軌。」
陸纓則帶人搜正殿,找到了在火鍋里「加料」的兩個內侍,他們都死了,跪在地上,一炳鋒利的尖刀就像穿糖葫蘆似的,將兩人穿膛而過。
兩人手裡還緊緊攥著銀票,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正殿的門在北風呼嘯下開開合合,瘋狂拍打著門框,陸纓追出後門,看到五個人站在雪地里,圍成一團,其中一人往夜空放了一支煙花,白色的煙花在雪夜裡炸開,形成一朵白蓮花。
陸纓冷冷道:「任務失敗,你們在通風報信。給誰報信?招出來,我饒你們不死。」
那人冷笑一聲,「朝廷連殺我們白蓮教兩大傳頭,我們就殺皇帝的兒子報仇,可惜我們缺一些運氣。」
說完,五人共同念起白蓮教寶卷里的焚香贊:「法界無邊,諸神佛降道場。南無香雲蓋菩薩摩訶薩!」
然後,轟隆一聲巨響,五人點燃綁在身上的炸/葯,引火自爆,殘肢遍地,就像在雪地里盛開了一朵紅蓮花。
看到滿地殘肢,陸纓大概猜出白蓮花焰火是向誰示警了,連忙上馬,往白鹿觀奔去。
剛剛跑出裕王府,就聽到阜成門大街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火光衝天。
白鹿觀成為一片火海,巡街的西城兵馬司趕緊把沉睡的居民叫起來撲火。
陸纓趕到時,就聽見左領右舍議論紛紛:「道觀煉丹房的爐子炸了,風漲火勢,可憐這些道士一個都沒逃出來。」
還是來晚了一步。不是沒有逃出來,是這些死士們選擇了以死保護景王不受牽連。
陸纓想起瓊華島上,景王府的侍衛對景王也是忠心耿耿,明知不合理也為景王不顧一切,飛蛾撲火般衝鋒陷陣。
景王的馭人之術厲害,這麼多人都願意為他付出生命。
白鹿觀的爆/炸將剛剛睡著的陸炳也驚醒了,他不顧身體不適,趕到了白鹿觀,看到了圍觀救火的女兒,心下稍安,但是走進過去,看到陸纓身上有血,不禁又提心弔膽。
陸纓隨著父親的目光看過去,「不是我的血,父親,裕王府出事了……」
陸纓這次救了裕王,立了大功,但高興不起來,「……裕王府空中的白蓮花、綁架魏大夫查到的白蓮教寶卷、臭道士在煉丹房裡炸了,這下真的死無對證,把裕王府鬧黑眚一事全都推給白蓮教,死了這麼多人,景王依然能夠在湖北安陸好好當他的藩王。父親,這世道為何如此不公?」
陸炳將手爐遞給女兒,「這世道從來就是不公的,從投胎開始就不公了。」
陸纓疲倦的登上父親的馬車,「景王就一直這樣逍遙法外么?」
「奪儲的事情咱們陸家不能沾上任何一方,」陸炳說道:「不過,白鹿觀的大火和裕王府鬧黑眚接連而起,你以為裕王是個傻的?裕王不會相信是白蓮教要殺他。將來兩個親王還有的斗,還會死很多人。」
陸纓問道:「鬧出這麼大動靜,皇上當真不管嗎?明眼人一瞧就知道景王不對勁,皇上就坐視景王殺裕王?這是他親骨肉啊!」
陸府家中七個兄弟姐妹友愛,陸纓當然不會懂天家的無情。
陸炳一直很謹慎,說道:「天家的事情,就不是我們外人可以置喙的,靜觀皇上如何處置吧。」
紫禁城,西苑。
嘉靖帝收到了陸炳的秘奏。陸炳只講有證據的事實,不負責推測,但是白鹿觀和裕王府鬧黑眚一事前後腳,嘉靖帝豈能不疑心遠在湖北的景王?
千里之外還能夠把手伸得如此之長,兒子,你還真有本事。
嘉靖帝當即下了口諭,說景王已經去湖北就藩,景王府空著也是空著,如今裕王府破敗不堪,需要大修,就要裕王一家先搬到景王府去住。
此外,嘉靖帝還要陸炳從京城十二衛里挑選出兩千壯士,作為裕王府的衛隊,衛隊的開支從錦衣衛的賬目上走,不用花裕王的一分錢。
作者有話要說:景王:你到底做了什麼讓父皇給房又給兵?
裕王: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就是和嬌妻美妾吃了頓火鍋,第二天就喜遷新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