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庭院里,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堆妖怪,每一隻臉上都戳著個蹄印,罪魁禍首是誰已經非常明顯了。
月啼暇知道阿柱下腳肯定是有分寸的,當下也不怎麼擔心,反倒因為周圍的妖怪都昏了過去,而給她留出了離開的機會。
「謝謝你,阿壯。」
抱著黑驢蹭了兩下之後,月啼暇就提著裙擺跑了出去。
黑驢慢悠悠的跟著她,直到出了宅院才一口咬住月啼暇裙子上的絲絛,扯著她往偏角里走。
這邊,胡尾生聽見了響動,連忙從蜷縮著的地方探出頭來,這半天時間,他一直都是這麼過的。
聽到門口有動靜就出來看看,發現不是月啼暇就又失魂落魄的坐回去。
這樣大起大落的次數實在太多,以至於這會兒真見到了想見的人,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月啼暇乍一見到神色憔悴的胡尾生,眼睛就有些發酸,她快步走到胡尾生面前,也不顧上害羞了,主動將少年的手一握:「尾生,你陪我去個地方吧。」
既然人妖殊途,壽數不同,那就找出最合適的辦法來!
胡尾生微微一怔,他沒想到月啼暇一開口竟然是說這個:「……去哪?」
其實胡尾生還想問,她不是對他失望了嗎?為什麼還要出來找他?
可隨即又覺得,只要月啼暇還願意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事情就不那麼重要了。
月啼暇垂著頭,稍顯局促的咬著下唇:「去一個……可以讓我們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地方。」
生生世世在一起……
這句話對胡尾生的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到哪怕心裡有萬般憂慮,在這句話面前也全都被拋諸腦後。
他和月啼暇去了塗山。
路途遙遠,月啼暇暗中施了縮地成寸的法術,緊趕慢趕才在日落前趕到了苦情樹下。
胡尾生對再世續緣的關竅一知半解,只當是月啼暇在哪裡聽了傳聞,特意千里迢迢跑來這棵樹底下許願。
在這種時候,這棵樹靈不靈已經不是胡尾生在意的了,他只是通過這件事清楚的感覺到了月啼暇的決心。
而這種堅定的態度,又恰到好處的安撫了他的不安和惶恐。
離開塗山時,胡尾生簡直就像是踩著雲飄出去的,短短一天之內,他經歷了從人間到地獄,又從地獄飛升到仙境般的大起大落,惶惑了大半天的心,終於安穩了下來。
「小暇,你放心……我一定會努力讓你母親認可我的。」不就是錢嗎?他好手好腳,總能有辦法的。
月啼暇定定的凝望著他,半晌才緩緩的搖了搖頭。
胡尾生剛剛飛揚起來的心,又止不住的往下沉了沉。
搖頭是什麼意思?
是覺得他做不到?還是……覺得他根本沒必要再這麼做了?
如果是這樣,那她還帶著他跑這一趟幹什麼?覺得今生無緣,來世再續?還是想借這個安撫住他?
也不怪胡尾生盡往壞處想,實在是他今天被月啼暇的母親刺激的不輕,腦子裡就像是綳了根纖細至極的絲縷,稍有變故就會直接崩斷。
月啼暇半闔著雙眼,纖長卷翹的眼睫在眼下投映出一片細小的陰影。
「尾生,你……你願意帶我走嗎?」
她認真想過了,母親擔心她和胡尾生情深不壽,那她就帶著他來簽下再世續緣的約定,母親怕尾生會傷害山中精怪,那她就帶著他遠遠離開,只要他們兩個能在一起,去哪裡都是一樣。
胡尾生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話里的意思,隨即心頭就是一陣狂跳,胸腔里彷彿被人倒了盆熱水,把先前寒涼的地方瞬間浸的滾燙。
生怕是他因為太過渴望而誤會了月啼暇的意思,胡尾生花了點功夫才按捺住躁動的心跳,嗓音沙啞的求證道:「帶你去哪?」
月啼暇背靠著巨大的喬木,嫩黃的紗裙就像是萬綠叢中唯一的花蕊,她唇角帶笑,微微紅腫的眼眸彎出明媚秀麗的弧度。
「去哪都可以,只要是和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