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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所屬書籍: 將軍這樣不得體

凌上攻掀開帘子,一陣熱氣迎面撲來。即便是如此,她還是在霧蒙蒙的帳篷里,看到了掛在牆上的龍頭弓。

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一年前那段痛苦不堪的回憶,又血淋淋的浮現在眼前。

屠殺是在深夜,阿爹似乎早有預兆般的,親手煮了一碗湯將她迷暈送進了密道。

可是阿爹又是存有私心的,怕她不知道夜裡發生的事。

她在那裡聽著……

孩童的哭喊,老人的哀求,婦人的哭嚎,男人的抵抗……

甚至是阿爹臨死前,那句近似哀求的聲音喊著「好好活著!」

她好想喊,好想衝出去與他們廝殺。

她想看看,害他們的到底是什麼牛蛇鬼怪。

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像只綿羊般躺在那裡。

滿腔的憤怒,只能憋在胸口。

她不知道她是怎麼推開密道燙紅的石門,又是怎麼面對那滿地的焦屍白骨。

中原有句詩,野鳧眠岸有閑意,老樹著花無丑枝。

阿爹說,沙漠里的桃花源是荻族的。

但如今擺在她眼前的,又是怎樣的人間地獄。

大火將村子燒成了焦土,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被燒的面目全非。

凌上攻將一具小小的屍體抱在懷裡,輕輕的哼著歌「羊,羊,吃野草,不吃野草遠我道,不遠打爾腦。」

那隻攥著撥浪鼓的小手鬆開了,焦黑的撥浪鼓滾下去,打破了她最後的偽裝。

她恨阿爹,讓她清醒著,卻又讓她什麼都做不了。

可是,她又好想阿爹回來,她會乖乖聽話,再也不偷跑出村。

「你們回來……我讓你們回來呀……」

凌上攻哭喊著,可是再也沒有人回復她。

凌上攻閉上眼,壓住上涌的淚水。

龍頭弓,那是她族的寶物啊!

但卻因它而丟了全族的性命!

再次睜開眼,凌上攻泛紅的眼底,猶如那血紅的龍眼。

帳篷里有個巨大的屏風,屏風後是嘩啦嘩啦的水聲。

凌上攻從腰間拿出彈弓,從發頂抽出幾根毒針,對著屏風後的人影彈了出去。

她射完就要逃跑,結果巨大的屏風被掌風推了過來,將她狠狠的砸到地上。

慕遠清本靠在桶里閉目修養,幾道寒光射來,他本能的靠掌風推出去。

結果屏風是準確無誤的砸中了刺客,但三道毒針也紋絲不動的扎進他手掌。

凌上攻被屏風壓的內臟都要碎了,她用力推開屏風,施展輕功飛出帳外。

嗖——

一道銀鞭奪門而出,瞬間纏住她的腰,然後將她拉回去,狠狠摔到地上。

「噗——」

凌上攻在地上滾了幾下,狼狽的噴了一口鮮血。

「你是何人?為何要刺殺本將軍?」慕遠清對這個人印象很深,一次是軍檢鬧事,一次又是打架鬥毆。

他看她年幼、又不是她挑事,新兵入營會從輕處理,故而放她一馬。

結果變成了農夫與蛇。

毒擴散的很快,慕遠清的唇已泛著青色。

凌上攻捂著胸口狂笑「我是誰重要嗎?重要的是,你這個堂堂南朝戰神,慕烈軍首領要死啦!還是死在我這個女人手裡,多麼痛快的一件事啊!」

慕遠清心知她說的不是假話,毒物太烈不等他運功逼毒,就直攻他的心脈。

他伸手掐住凌上攻的喉嚨,迫使凌上攻看著他。

「解藥!」慕遠清眼拙,沒想到她是女子。

這尖尖的下巴卡在他的虎口,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捏碎。

「慕遠清,我要你為我的族人陪葬,陪葬——」凌上攻尖叫著,舉起彈弓狠狠的插向他的眼球。

慕遠清虎口用力,凌上攻只覺得眼珠都要爆出眼眶。

她的手顫顫巍巍的舉在半空,下頜傳來的劇痛,又讓她不得已鬆開了彈弓。

「解藥!」慕遠清強撐著身體。

胸口越來越悶沉,他對醫理又不甚了解,根本不知是什麼毒藥,也無法貿然自救。

凌上攻即便是雙耳嗡鳴、視線模糊,但她依舊咬著牙挑釁「你殺了我啊!像屠殺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女孩童那樣,殺了我啊!」

慕遠清不願繼續羅嗦,乾脆伸手在凌上攻身上摸索著。

「你……卑……卑……」凌上攻瞪大雙眼。

她沒想到一大老爺們會搜女人的身,只能奮力在半空中蹬腳反抗。

一眾士兵沖了進來,一位軍官模樣的人跪在慕遠清面前。

「肖羽來遲,請將軍責罰。」校尉肖羽跪在地上請罪。

而他後面跟進來的是些一臉發懵,還未睡醒的士兵。

誰又能想到,將軍會被刺殺呢?

慕遠清強撐著精神,但明顯已經體力不支。

他身子左右搖擺了兩下,雙眼一閉手一松,身體直直的往後倒去。

凌上攻就像灘稀泥一樣癱到地上,隨後被士兵架著胳膊按在地上。

「將軍!」肖羽驚呼,上前扶慕遠清的時候,他恰好吐了口鮮血。

黑色的污血,腐蝕了地面。

「天道輪迴,慕遠清,即便是戰功赫赫,也逃不開上天的報應。」凌上攻心裡是說不出的痛快!

他要死了,她為族人報仇了。

「快去請軍醫和軍師!」肖羽怒吼。

他拔劍抵住凌上攻的脖子威脅「把解藥交出來!」

寶劍鋒利,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砍下她的頭顱。

「荻族秘葯,無解!」她即使惜命,也不會拿解藥給畜生。

「你……」肖羽氣結,他眼神無意掃到地上染血的毒針。

「好你個無解!」他拿起毒針刺進凌上攻的肩膀上「把她關進地牢!」

……

主將營中燈火通明,莫老頭閉著眼睛號脈,長久的說不出個一二三。

肖羽提劍再側,一副隨時要找人拚命的樣子。

文清淚汪汪的咬著小手絹,他這次是真怕了。

他只是小小得放水,只是想看慕遠清出糗好八卦一番。

誰能想到那麼小的一顆豆芽菜,居然是刺客。

「莫老頭,你別睡著了啊?倒是說句話啊!」文清煩躁的來回走動。

肖羽不耐的吼了聲「安靜!」

文清繼續在屋內踱步,而腦袋裡卻回憶著幾些年來,慕烈軍與各部落之間的摩擦。

荻族是漠北的傳說,族人也神出鬼沒的。

這荻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居然一波又一波的人前來複仇。

莫老頭咳了兩聲才緩緩睜開眼「確實是無解毒藥……」

「我去殺了她!」肖羽二話不說,抽刀就往外沖。

文清急忙拉住他「你先莫老頭說完後面的話。」

「不過,這毒我恰好會解。」莫老頭摸著鬍鬚。

肖羽瞬間直起來背,一副戒備的模樣盯著莫老頭「這毒不是荻族秘葯嗎?既然是秘要,軍師又怎麼會有解藥?」

莫老頭在慕遠清頭頂扎了幾個穴位「不過還需要一味藥引。」

「什麼藥引?」肖羽急忙追問。

「下毒人的血。」莫老頭不急不慢的說。

嘩啦——

眼罩一解,鎖鏈一取,大門一開,凌上攻就如一塊破布,被人丟了進去。

「咳咳咳……」凌上攻蜷縮在地上,猶如一隻熟蝦。

她只覺得自己要被撕裂了,毒針是可以復用一次的,只不過毒性減了大半。

即便是這樣,她也不得不誇一句,荻族製藥,誠不欺我。

「我呸!」獄卒朝她吐痰「敢刺殺我們將軍,若不是留著你有用,我恨不得剝了你的皮。」

「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沒準這女的有同夥。」另一人提醒著。

「怕什麼?首先他們得先找到牢房在什麼地方!」獄卒自信的說著。

兩人的腳步越行越遠,他們的對話凌上攻也聽不清了。

凌上攻硬撐著爬起來,手摸進胸口裡,從貼身衣服里拿出藥丸塞進嘴裡。

還好她以前就有要害別人,卻把自己害了的經驗。

只不過,她是真沒想到堂堂一國大將,居然會搜女人的身。

如此不得體……

想到那一隻粗暴的大手在她身上……

「我為什麼要和一個死人計較呢?」凌上攻搖搖頭,估計現在慕遠清已經血液逆流而亡了。

解藥速度很快,幾乎是入口就解了毒。

凌上攻從地上爬起來,在牢房裡轉悠。

這牢房沒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奇怪的是,牆壁卻是蒙上一層水珠的岩石,柵欄也是用凹凸不平的岩石打磨的柱子。

雖不說是費心思打造,但這個牢房製造的也太費勁了。

凌上攻隨手將水珠抹掉,卻立刻又浮出了一層。

「奇怪!」她聞了聞手上的味道,有點魚腥味,而且牢房裡也是格外的陰冷。

這一路雖是蒙著眼睛,又加上毒性發作。

但基本路線她是記得的,牢房在地下沒錯。

有魚腥味的水珠,怕不僅僅是長久不見光的結果。

可是漠北地帶嚴重缺水,唯一的桃花源就是他們的村子。

她又抓了把地上的稻草,連芯都是濕的。

如果是水牢,這麼大的水牢也沒有道理啊!

嗖嗖嗖——

幾顆鵝卵石,毫無預兆的朝凌上攻丟了過來。

她轉頭看向丟石子的人,對面牢房的一白鬍子老頭,正把頭卡在柵欄里,一臉急迫的盯著她。

「你看著我做什麼?」凌上攻被他那雙紅彤彤的眼睛下了一跳。

「小姑娘,你那間房裡……鬧鬼呀!」老頭神神秘秘的說著「給你幾塊石頭,保平安!」

說到保平安,凌上攻這才發現鵝卵石上居然刻著小人。

那小人雕刻的栩栩如生,非一般能工巧匠所制。

「老頭,你入獄前是做什麼的?又為何如獄?」這般巧手,一定不是普通人。

不過……

慕烈軍的地牢都關著高手的嗎?

怪不得楚和西戎加雜七雜八的部落加起來,也打不過只懂吟詩作對的南朝人。

結果老頭突然鼓起了嘴巴,像只蛤蟆憋足了氣。

就當凌上攻以為他大吐苦水、緩緩道來時,一道悠長帶轉彎的屁聲傳了過來。

「放屁太長,打擾將軍議事!」老頭把頭縮了回去,如釋重負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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