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不要殺她……」凌上攻夢魘般的在床上掙扎著。
阿木剛進屋時,就看到莫老頭和醫童們手足無措的壓住凌上攻的手腳。
她跑過去,揮開眾人,擋在凌上攻面前「走開,不許碰她,都走開。」
她雙眼放恨的樣子,像是護犢的老虎。
莫老頭端著葯碗,難為情「這葯不吃,她的傷就無法痊癒。」
「把碗給我!」阿木把葯碗奪過去,自己先仰頭喝了一口,確認無誤後,才敢喂葯。
阿木把湯匙湊到凌上攻的唇邊。
「阿凌,來吃藥了。」她輕聲哄著,那聲音棉柔的嗓音,柔到了骨子裡。
「阿木……把阿木還給我……把我爹還給我……」凌上攻伸手打翻了葯碗。
她的雙手不停的掙扎著,像是在抓什麼,總也抓不住。
「阿木在這裡……阿木沒走!」阿木握住她的手,強行把她按在床上。
凌上攻像是漂浮在海面上,海浪起起伏伏,把她捧到高處,又重重落下。
她飄蕩了很久,終於抓住了塊浮木。
心安穩了,她也從夢中緩緩醒了過來。
阿木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放大在她的面前。
凌上攻猛的坐起來,緊緊的抱住阿木「我不是在做夢吧……還是我死了……」
阿木拍著她的背,笑道「可能是再做夢。」
凌上攻捶了她一下「你頭髮怎麼短了?你不是最愛頭髮的嗎?」
現在的阿木簪了個男式的髮髻,更像假小子了。
她是中原人,身體髮膚就是孝道,怎麼可能剪頭髮?
阿木抓了抓頭「從頭開始。」
肖羽冷哼一聲「將軍仁慈,你們兩個最好老實點,下次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了。」然後氣呼呼的離開了。
莫老頭見病人醒來,就離開重新煎藥去了。
凌上攻死死抓住阿木的手,她還有好多話想要問。
慕遠清居然沒有殺阿木,那做那麼大的架勢做什麼?
阿木看出了凌上攻的疑惑,她壓住凌上攻的肩膀,認真的說「族長,你有沒有想過謀害我們的,其實另有其人?」
「不可能!」凌上攻激動的想要坐起來,卻被阿木按在床上。
「族長是怎麼知道,慕遠清是兇手的。」阿木好奇,一個昏迷一年的人,從哪裡知道的消息。
凌上攻愣住了,她是從哪裡聽來的?
「是楚行雲在和別人討論什麼,我無意間聽到的。」她還有印象的,只是記憶太過模糊。
阿木沉思「你會不會聽錯了?」
「那你是怎麼知道?」凌上攻反問,她倒是奇怪,為何要一直強調她錯了。
阿木眼神閃躲「我是在西戎人那裡知道,慕遠清有龍頭弓。」
「可是……」阿木表情嚴肅「那龍頭弓是假的。」
「假的?」凌上攻失神「怎麼可能是假的呢?」
「那弓箭我試過了,的確是假的。」阿木到現在還記得,那弓弦的觸感。
凌上攻慌亂了,龍頭弓是假的,慕遠清就不是兇手。
他要不是兇手,那她的刺殺算什麼?不就是一場笑話嗎?
凌上攻推開阿木,徑直跑了出去。
她要去找慕遠清問清楚。
烈日炎炎,整個靶場像是在蒸籠一般。
曬的膚色黝黑的士兵們背著弓箭,有序的分成兩撥。
一批新入伍的士兵排成幾排,對著靶子做固定射擊,而另一批做著遊動靶的練習。
慕遠清隨意的坐在草地上,靜靜的看著遠處。
文清看到他身旁的龍頭弓,嘆口氣「又在想以前的事?」
慕遠清冷笑「只是在想怎麼提高命中水平。」
「少來。」文清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拍著慕遠清的肩膀「那些事不怪你。」
慕遠清不語,他抱著龍頭弓,若有所思。
有些事,一輩子都忘不了。
「慕遠清!」一聲尖利的女聲傳來。
凌上攻瞪著眼前阻攔她的人「讓開,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穆青上下打量著眼前的人,無奈的笑了「你要怎樣不客氣?」
一掌就能被拍死的人,居然還這麼大言不慚?
凌上攻見他一條胳膊舉著,就是寸步不讓,她跳起來抱著他的手就咬了下去。
「啊……」穆青吃痛,凌上攻鑽空子跑了過去。
「慕遠清!」凌上攻跑到慕遠清面前質問「你是不是殺我族人的兇手!」
「不是!」慕遠清回答的很乾脆。
凌上攻彎腰,將龍頭弓奪了過來。
「你撒謊,龍頭弓是我族聖物,不是你殺的還是誰。」凌上攻眼裡凝著淚。
慕遠清突然害怕直視她的眼睛,他把目光放在士兵射擊的靶子上。
「這龍頭弓放在我軍十數年,何時成了你們的寶物。」文清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
「你撒謊,這明明是……」凌上攻還想理論,阿木擋在她的眼前。
「族長,這弓不是那把,不信你看。」阿木將弓奪過去。
她從一旁的箭筒里抽了支箭,對準靶子射了出去,但箭飛到一半垂頭掉在地上。
「看清楚了嗎?這不是族裡的那把。」阿木很不忍心告訴她,可是這樣活在夢中的人,才是更可憐的。
「你騙我!」凌上攻將弓奪回來,抽出三根箭,忍著胳膊的劇痛,瞄準靶心射了出去。
嗖——
三支箭毫無偏差的落在靶心上。
「好!」
靶場上的士兵一愣,接著就是震天響的佩服之聲。
「好箭法。」文清吃驚,沒想到這小豆芽還是蠻厲害的。
「你看,你看這是真的。」凌上攻依舊不死心。
阿木將龍頭弓丟遠「你不信就讓別人試試啊!」
慕遠清撿起弓箭,就那樣坐在地上,張開手臂,將箭射了出去。
嗖——
箭穩穩的扎進靶心。
「騙人……騙人……」凌上攻雙唇發顫「我明明已經找到兇手了的。」
她哽咽著,努力讓淚水凝在眼眶。
「我沒錯……我沒錯……」凌上攻睜大眼睛,怕眼淚落下來。
她那想哭,亦是笑的樣子,讓人覺得又是堅強,又是委屈。
「不要跟過來。」凌上攻推開阿木,獨自跑了出去。
慕遠清看著她不斷跑遠的背影,摸了摸胸口,那種感覺空蕩蕩的。
他想要追過去……
很想……
文清嘆口氣,好奇道「你們是怎麼辨別弓箭的真假?」
阿木淡淡的說「龍頭弓只有承襲族長血脈的人,才可以拉的開。」
既然是對別人是一把廢弓,為何還要屠殺全族人呢?
穆青苦笑不得看著手上的牙印,這小姑娘用力不少力氣啊!
他目光複雜的望著那道倔犟的小背影,這個人應該就是這陣子鬧得很兇的刺客。
不知奔跑了多久,凌上攻來到馬廄,一頭栽進湖水裡。
湖水的冷,浸透她不安的心。
記憶模模糊糊的回到幾個月前。
視線被一片大霧遮住,楚行雲拿著毛巾,在她臉前晃來晃去,像是在給她擦臉。
「對不起。」楚行雲喃喃的說著,他低下頭輕輕的吻著她的手,眼神里滿是歉意。
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了進來「少將軍,前方傳來的。」他遞給楚行雲一張字條。
「居然在慕遠清的營帳里也有一把龍頭弓?」楚行雲驚訝。
「少將軍,那把會不會是……」他還想說什麼,卻被楚行雲阻止。
凌上攻突然睜開眼,淚滾下來,落進湖水裡。
記憶在這裡斷了。
原來……她只是聽了一半,會意了一半。
那她這場報仇算什麼?
這就是一場笑話,她就是那一個大笑話。
凌上攻在水裡吶喊,她不哭,她不能哭,她還要報仇。
她擦了擦眼淚,慢慢從水裡浮上來。
一條毛巾飛過來,搭在她的頭上。
透過毛巾的縫隙,慕遠清彆扭的站在岸邊。
凌上攻把身子轉過去「你來做什麼?」
他難道不知道,她此刻最不想見的就是他嗎?
「我在我自己的營地,去哪裡都合理。」慕遠清理所當然的說。
凌上攻游上了岸,從他身邊匆匆而過,她故意不去看他。
「等下!」慕遠清喊住她,似有些猶豫。
「有事嗎?」凌上攻背脊僵硬,她已經羞愧難當,如何在去見他?
「過幾日……」慕遠清更加猶豫「就送你出營地。」
凌上攻鬆了口氣,那真是太好了。
「多謝!」然後丟下一句話,就跑來了。
慕遠清尷尬的站在原地。
他其實……是想來問她叫什麼的。
凌上攻又在各個營帳之間迷了路,似乎最近換防了,這駐紮方式又變了。
她急急的往前跑著,一個轉角變迎面撞到了個人。
那人端著一碗綠豆湯,結果全撒在了自己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凌上攻覺得自己很衰,怎麼又得罪了個人。
「又是你!」那人無奈的嘆口氣。
凌上攻一愣,眼睛瞥到他手上的牙印,越發不好意思了起來。
她記得剛才情急之下,咬了一個人來。
穆青拍了拍身上的綠豆「你可別哭啊,我可沒欺負你。」
凌上攻翻白眼「你才哭了。」
「沒哭最好,最看不得女人哭了。」穆青盯著她的牙齒「你的牙是什麼做的啊?那麼鋒利。」
「你猜。」凌上攻不想與他糾纏,抬腿就走。
穆青急忙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凌上攻不想回答,繼續往前走。
「我叫穆青。」他急忙說「是這裡的偏將軍。」
「凌上攻。」她小聲回答「孤兒。」
穆青怔了怔「凌上攻!」
他反覆念叨了幾遍,還真是個有趣的名字。
「孤兒么……」穆青撇撇嘴「我也是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