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頂紅色的轎子,慢慢從煙霧抬出來,充斥著雜音的喜樂聲,讓眾人看足了熱鬧。
郡主出閣,十里紅妝。
在眾人的眼裡,漠北這樣的環境,住在梁都的郡主,放棄榮華富貴,跑到這裡與楚將軍相守七年終於修成正果。
這是一段佳話,也是一樁良緣。
楚行雲站在府門前,一身大紅喜服的他看起來並不是那麼開心。
從新娘下轎,再從結束行禮,最後到洞房花燭,楚行雲覺得這一日過的是那麼漫長。
他低頭解開系著的衣服下擺,然後站起身。
「你要去哪兒!」凝香拉著他的胳膊,儘力壓著怒火「蓋頭還沒掀開呢!」
楚行雲大手一揮,用掌風將紅蓋頭掀開了。
凝香今日的妝很美,紅唇嬌艷欲滴,眉眼風情如畫,加上華麗的鳳冠,給人以雍容華貴的氣質。
但是,楚行雲依舊對她沒有心思。
「好了!」他如同例行公事一般的說。
凝香的委屈瞬間用上心頭「你娶我就讓你那麼難受嗎?」
「是!」楚行雲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轉身就要離開,身體卻被凝香抱住。
「今夜……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你就這麼狠心嗎?」凝香說的很低聲下氣。
她可以無視楚行雲納如云為妾,更可以無視放在他心尖上的凌上攻。
可是,今夜是她婚禮,他還想去哪裡?
楚行雲掰開凝香的手,冷漠的說「自然是去我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
凝香猶如掉入冰窟,他能去哪兒?去找如雲那個小賤人?
「我不同意!」凝香嘶吼「我是妻,她是妾!難不成你想寵妾滅妻?」
楚行雲沒有搭理她,只是走自顧自的往前走。但打開房門的那一刻,心臟突然巨疼。
他捂著胸口蹲在地上,雙眼猩紅。
凝香摘下鳳冠,丟在一旁「今晚十五。」她走到楚行雲身旁「你的病,只有每月初一,十五才會發作。」
楚行雲努力的壓制內心的火「你算計我?」
凝香撫著他的臉,深情的望著他「這是關心你,為了你,我做什麼都願意。」
楚行雲眼睛掃到凝香手上的紅線繩手鏈,那是第一次見到凌上攻時,親手系在那人手上的。
凝香說喜歡,他硬是不給,索性她就編了個一模一樣的。
只可惜,他手上的,是個贗品。
假的,終歸是假的!
……………
黃沙滿天,凌上攻坐在一棵壞死的胡楊樹上,望著遠處的路,希望阿爹從南朝趕緊回來。
隔著厚厚的黃沙,凌上攻隱隱的看到兩個人相互攙扶著,從遠處走來。
「你們是什麼人?」她拔出插在沙丘的劍,指著兩個人。
那是兩位長相極為相似的少年,渾身是血,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的往前走。
「姑娘,我們是……路過的商人……」說話的少年,他臉上全是血跡,但是眼睛卻如星光般璀璨。
凌上攻收回了劍,這兩人看起來苟延殘喘的,也沒有那麼大的戰鬥力。
「我信你們是商人才怪。」凌上攻鄙夷「想讓我救你們可以,你們拿什麼交換?」
少年身旁的人說「我家少爺家纏萬貫,倒是一定……」
凌上攻哦了一聲「原來他才是主人啊!」
她從腰間套出幾根紅繩,然後隨便編了幾個結,套進了星辰眼少年的手上。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的奴隸了。」凌上攻指著另外一位「你是奴隸的奴隸。」
「小奴隸,你叫什麼名字啊?」凌上攻問星辰眼少年。
少年愣在原地「噢噢噢!我叫楚行雲!」
他疲倦的笑著,可是雙眼的星辰似乎要溢了出來。
………
凌上攻拿著腐爛的紅繩,坐在門外。浩瀚的星空,真的很像楚行雲的眼睛。
阿木給她披上衣服,坐在她旁邊「族長,別想了,也許是巧合。」
阿木嘴上那麼說,心裡卻覺得這件事古怪的很。她今天才知道,這紅繩明明是套在楚行雲手上的。
可是卻如今出現在一具屍體上,還是少年人的屍體。
凌上攻搖頭「這具屍體是他的護衛的,你忘了嗎?楚行雲說過,他從村子回楚國的路上護衛死掉了。」
阿木沒有接話,她總覺得族長似乎被什麼東西控制了。
凌上攻摸著紅繩,時間太久了,這根繩子都退了顏色,她也不確定,這是不是她的編的。
那個護衛一直想要一個一模一樣的紅繩來著,只是她懶得動。楚行雲把紅繩給他,也算是了卻他的心愿吧!
冬瓜叼著一塊紅布,放到她們面前,然後又飛走了。
凌上攻接過紅布「這個是………」
阿木想到了什麼,試探性的說「今日,是楚少將軍……成親的日子。」
凌上攻心情並無波瀾「是嗎?那就恭喜他了!」
阿木吃驚「族長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凌上攻反問。
很早之前,她就覺得,楚行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星辰少年了。
多了一絲溫潤如玉,同樣的也多了一分堅定狠厲。
她喜歡的,是那個笑起來有星星眼的少年。
軍醫營里。
莫老頭檢查完那具白骨,然後向慕遠清稟報「這具屍體保存完好,沒有中毒的癥狀,可能是死於疾病。」
文清聽懂了「也就是說,是正常死亡的可能性大一點嘍!」
王知州聽了後,鬆了口氣「既然不是正常死亡,那就收斂一下埋了吧!」
過慣了風平浪靜的生活,這些事接二連三的發生,他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王知州舒展了下身子,打著哈欠告辭了。
等人走了後,慕遠清才開口問「說吧!他到底怎麼死的?」
莫老頭點頭「胸腔骨骼上有損傷,應該是被人用利器刺入胸腔而死,只是肉身腐爛不容易分辨。」
文清覺得奇怪「你剛才不是說正常死亡嗎?」
莫老頭笑而不答。
慕遠清淡淡的說「這命案或許與荻族滅族有關。」
文清這才想到,凌上攻看到這屍體上紅繩時的表情。
「他們認識,而且很熟?」文清這才明白過來什麼,然後壞壞一笑「沒準是青梅竹馬什麼的呢?」
慕遠清嫌棄的撇他一眼「我會和一捧黃土計較嗎?」
文清吧唧嘴,感覺也沒毛病。
不對他不是生氣來著嗎?他幹嘛要搭理他?
慕遠清不給他反應的機會,拍拍他的肩膀「去套套話,沒準能套出什麼來。」
文清「………」
結果,就這樣隨便的找個理由,讓他又回軍營了嗎?
官大就可以壓死人嗎?官大就可以隨便使用權力嗎。
他不服!!
…………
清晨起床。
凝香扶著腰下床,身旁空空如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腳下是喜服的碎片,可見昨夜的戰況激烈。
侍女們湧上前,忙著給她梳洗打扮。
「將軍呢?」凝香問。
侍女回答「將軍在前廳等您去用早膳。」
凝香點頭,她看著侍女們遞上來的紅色衣服,突然說道「給我換件碧色衣裙。」
無論是當凌上攻的影子也好,還是怎樣都無所謂,她就是要接近那個人的樣子。
凝香望著銅鏡里的自己,鬢角突然多了一絲白髮。
「這………」侍女有些慌亂。
貴族女人都在意這些衰老的問題,只是郡主也不過雙十年華,怎麼會有白髮?會不會因此動怒?
結果,凝香只是將白髮揪出來拔掉。
「不過就是偶爾蹦出來的白髮,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凝香毫不在意。
凝香被人攙扶著踏進前廳,結果一進門,就看到如雲正夾著一隻小籠包餵給楚行雲。
如雲看到凝香,立馬站起身,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
凝香壓著胸腔的怒火,故作大方的坐了下來。
「夫、夫人……」如雲抖的厲害。
凝香不搭理她,夾了一隻小籠包放進楚行雲的碟子里。
但楚行雲卻說「坐吧!」
如雲乖巧的點頭,然後怯怯的坐了回去。
凝香忍了又忍,想著畢竟是新婚第一日,妒婦的名字傳出去有損名聲,故而壓了壓火氣。
如雲乖巧的剝了枚鹹鴨蛋,放進楚行雲的粥里「將軍可以試試這樣的吃法,我都是這麼吃的。」
「窮鄉僻壤出來的人,還能有什麼好的吃法?」凝香鄙夷的說「這樣的粥能喝嗎?」
楚行雲把鴨蛋搗碎,流油的鴨蛋黃浸在米粥里,讓人食慾大增。
然後他在凝香驚奇的目光下,往嘴裡吃了一勺子。
如雲驚喜的看著他「少將軍,這樣是不是很好吃?我以前沒有菜吃的時候,就是……」
楚行雲打斷她的話「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
凝香有些吃驚,他記得過去的楚行雲,並不愛吃鹹鴨蛋,說是腥味重。
一個人的飲食習慣真的會輕易改變?
「以後都陪我吃飯吧!」楚行雲說。
如雲的眼神由驚訝,變成狂喜。
妻妾不同桌,妻才是陪著用膳的,而妾一般是站在一旁布菜。
凝香將筷子摔到桌子上「我容忍你在我嫁進來之前,收她為妾!但不是讓你用她來羞辱我的。」
楚行雲平靜的放下碗「是你提議的,我可什麼都沒說。」
凝香兩人皆是一愣,如雲知道楚行雲只是想讓她當通房,結果是凝香自己提議納妾。
這種搬石頭砸自己腳的行為,凝香是真的覺得痛。
楚行雲自顧自的離開,而如雲正瞅准機會離開之時,卻被凝香喊住。
「姐姐攔我作甚?」話剛說出去,一耳光就扇到她臉上。
「你也配與郡主姐妹相稱。」侍女警告道。
如雲收起無辜的表情,一雙眼睛兇狠的等著凝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