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上攻是被一陣鈴鐺聲驚醒的,她睜開眼的那一刻,覺得自己忘了什麼。
還是那張竹條編成的小床,頭頂懸著還是阿爹做的催眠香囊,屋裡的每一寸地方都沒有發生變化。
她忘了什麼?
很重要,但好像又不怎麼重要。
「阿凌,漱口吃飯了!太陽都曬屁股了,你條豆蟲還想捂被子里裝繭嗎?」阿爹碎碎念的聲音傳了進來。
「阿爹……阿爹……」凌上攻鼻頭莫名的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她為什麼要哭呢?難不成是做噩夢了?
凌上攻起床伸了個懶腰,她可不想聽阿爹嘮叨。
她推開門的瞬間,卻被一股熱浪推倒。火苗湧進來,將她的小屋點燃。
眨眼之間,屋子就那樣塌了,房梁重重砸到她身上。
「救命……」
「不要殺我……」
耳邊充斥著呼救聲,以及刀刃穿透物體的聲音。
凌上攻被壓在房梁下,突然有個人捏著她的下巴,她被迫抬起了臉。
一張沒有了眼睛,血肉模糊的臉緊貼著她鼻子。
「啊……唔……」她尖叫出聲,嘴巴就被泥土捂住。
「不要相信任何人……阿爹你也不要相信……」那是阿爹的樣子,阿爹的聲音。
接著一道寒光閃過,阿爹的頭落了下來。
「阿、阿爹……阿爹……爹……」凌上攻凄厲的叫聲,將她自己拉回了現實。
她知道那是夢,可是那夢卻如此的清晰。
凌上攻滾燙的身體,像是湧進了一絲冷冽的清泉,她貪戀那股涼意,不停的往那處靠著。
一雙大手拍著她的背,像是哄孩子般的低喃著「沒事了……天大的事,我都能給你頂著……」
慕遠清抱著穿著內衣的凌上攻,阿木站在一旁想去阻攔,卻又覺得多餘。
她看的出來眼前的這個人對族長是用心的,在她看來,慕遠清要比楚行雲靠譜多了,至少不會冒然娶妻納妾。
要是族長真嫁給楚行雲,那到底是妻還是妾?
慕遠清在凌上攻的腦後找到了傷疤,那塊傷疤或許就是她失憶的關鍵吧!
阿木嘆口氣「或許她忘了也是好事,至少不會記得那夜的痛苦。」
慕遠清反而很冷靜的提出疑問「為什麼獨獨活了她一個人?」
作為滅門慘案,除了外出未歸的阿木,凌上攻就算藏的很好,據了解荻族被燒的連房子都成灰了,她能藏到哪裡去?
阿木覺得這個問題合理,但也有些牽強。
「或許,是老族長將她藏在了某處,又或者她……」阿木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阿木也一直好奇,為何就族長一人活了,並且她是怎麼找到楚行雲的呢?楚行雲收留了她一年,為何連她昏迷的事都不告訴?
慕遠清眼底沉了下來,真相越來越接近了。他並沒有刻意的去查什麼事,因為這件事本就很明顯,是眼前的兩個人不願意相信而已。
慕遠清接過阿木手裡的葯碗,結果凌上攻突然身體一抖,將葯如數打翻到他的身上。
慕遠清無奈的嘆口氣「看來你是不想讓我呆在這裡。」
「將軍,要不去休息一下吧!你也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阿木勸道。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葯汁,本沒有要走的意思。卻聽到門外,有輕微的來回走動聲。
慕遠清點頭,然後轉身就離開了。
出門的瞬間,穆青手裡拿著盒子來回的在門口走動。
「將軍!」穆青見他出來,極不情願的喊了一聲。
慕遠清眼睛盯著他手裡的東西「有軍醫。」
穆青說「這只是果乾,葯苦甜嘴用。」
慕遠清嗯了一聲,不容穆青反應就奪了過來。
穆青手從容的收了回來「將軍,如果沒有那件事,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慕遠清難得回復了一句「沒有你,也不會改變結局。」
穆青攥緊拳頭,如果他們家族還昌盛,如果他先遇到的她……現在慕遠清所擁有的一切,會不會都是他的?
凌上攻緩緩睜開眼睛「他走了嗎?」
阿木將她扶起來「族長,你有沒有遇到什麼奇怪的事,例如哪裡有針扎似的疼,又或者是今日出去吃了些什麼……」
阿木還想問什麼,凌上攻卻握住她的手,強迫她看著她「你說實話,你有那些兇手的線索對不對?」
阿木擰眉「阿凌,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凌上攻點頭「我是看到……」
她話說了一半,耳邊突然想起阿爹說的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阿爹……」
阿木著急聽下文「看到了什麼?」
凌上攻又搖頭「沒有!沒看到什麼,就是看到了大火,還有哭號聲,其餘就看不清楚了。」
阿木痛心的摸著她的臉「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不要強迫自己。」
凌上攻虛弱的笑笑「可能是我身子太弱了吧!真是麻煩你了!」
阿木堅定的說「給老族長他們報了仇,我們就離開這裡。」
凌上攻沒有回答,她突然想起慕遠清一直承諾,要幫她找兇手的線索,似乎現在一點線索都沒有告訴過她。
……………
又是月圓之夜,凝香依靠著窗,寒氣越來越重,火爐都被吹滅了。
「郡主,您趕緊休息吧!天冷,別招了寒氣。」夢蘭將窗戶關上。
凝香揉了揉眉心「將軍今晚在哪兒休息了?」
夢蘭略微疑惑的說「將軍今天自己在屋裡,似乎也沒有犯病的癥狀。」
凝香似是沒有聽見一般,坐在銅鏡前突然梳起了妝。夢蘭默默的走過去,幫她一起梳妝打扮。
凝香抿了一下唇「夢蘭,是我老了嗎?」眼尖的她早就發現很多白髮了。
夢蘭嘆口氣「郡主不要多想,女人的容貌哪裡有不變的,女大十八變,這成親了肯定和做姑娘的時候又不一樣。」
凝香知道夢蘭在安慰她「他已經很久沒有來看我了,我現在真像一個怨婦啊。」
以前父王還在的時候,她曾偷偷去看過後院那些女人。一個個憔悴低落,時時佔據最好的位置,等著父王能一眼看到她們。
父王不喜歡倒貼的女人,所以她們都是規規矩矩的,爭寵的事從沒有擺在面上,只是那坐在銅鏡前一遍又一遍梳妝的樣子,和如今她真的很像。
「去書房吧!」凝香披上碧色的披風,順手接過一盞燈籠,在夢蘭的攙扶下,去了書房。
楚行雲手有意無意的把玩那隻銅鈴,他不信凌擎的話,若這鈴鐺真有控制凌上攻的能力,那為何不親自動手?
可是……
在別人眼前晃兩下,就有與失心瘋一樣的效果?說出去,怕是會被人笑做夢吧!
叩叩……
敲門聲剛落,門外的人就不請自來了。
楚行雲將銅鈴放進眼前的檀木盒子里,凝香只是將那枚銅鈴的樣子盡收眼底。
「你怎麼來了?」楚行雲冷淡的說。
凝香苦笑「你就這麼討厭我嗎?好歹我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楚行雲應付道「你找我有什麼事?」
他看到她又是一身的碧色,不由得皺緊眉「你應該有自己的主意,不要刻意去模仿別人。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凝香嘆口氣「既然知道我不是她,為何你不面對現實呢?愛一個人,就要希望她幸福,她的幸福不在你這裡。」
「那麼你的呢?」楚行雲反問「你的幸福,也不在我這裡,為何你還執迷與我?你也大可以選擇別人!」
凝香心口一疼「楚行雲,你說的這是人話嗎?若不是我父王,你們楚家還能在漠北掌權嗎?我父王離世不過才一年,你就這麼對我,你這麼做不會讓九泉之下的他寒心嗎?」
楚行雲毫無愧疚「如果你是為了來說這個,那就請回吧!這與我們的事是兩碼事。」
凝香衝上去揪著他胸前的衣服「你到底中了什麼毒?連心性都變了,你早就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了。」
楚行雲自嘲道「是啊!我早就不是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了,所以你執著的是過去的我,為何不放手呢?」
凝香冷笑「放手讓你去找凌上攻嗎?你有妻有妾有通房,過幾日還會有子有女,她那麼洒脫的女子,還會要你嗎?放著一表人才的慕遠清不要,會轉身選擇你嗎?」
楚行雲推開凝香「你累了,回去睡吧!」
凝香眼睛轉向檀木盒子,她俯身搶了過來。
「這個鈴鐺真精緻啊!」她捏著系著鈴鐺的紅繩「是送給凌上攻的吧!」
「你給我!」楚行雲伸手去搶,凝香轉身避開他的手。
「為什麼要給你?」凝香將鈴鐺捏在手裡,然後用力往地上一丟。
楚行雲來不及接住,鈴鐺重重的落到地上,清脆的鈴聲也變得啞然。
「你……」楚行雲揚起手。
凝香主動將臉貼上去「你打啊?楚行雲打女人,你覺得很光彩嗎?」
楚行雲氣憤的放下手,然後低頭撿起鈴鐺「滾出去!以後永遠也不要進我的書房!」
「我是當家的主母,府里什麼地方我都能進!」凝香理直氣壯。
「那我就休了你這當家主母……」在楚行雲憤怒的極點之時,門外傳來一聲很急迫的聲音。
「少將軍,如夫人怕是要生了,還請您趕緊去看看吧。」婢女急匆匆的來報信。
楚行雲與凝香皆是一愣。
「這麼快……就要生了嗎?」凝香突然失了氣焰,喃喃的說著。
楚行雲反而淡淡道「知道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鈴鐺,上面有了一道淺淺的裂痕。